作者
宋蘇軾詩詞正文
其一 黃昏猶作雨纖纖,夜靜無風勢轉嚴。 但覺衾裯如潑水,不知庭院已堆鹽。 五更曉色來書幌,半夜寒聲落畫檐。 試掃北台看馬耳,未隨埋沒有雙尖。其二 城頭初日始翻鴉,陌上晴泥已沒車。 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眼生花。 遺蝗入地應千尺,宿麥連雲有幾家。 老病自嗟詩力退,空吟《冰柱》憶劉叉。
作品賞析
北台,在密州(今山東諸城縣)的北面。1074年(宋神宗熙寧七年),作者由杭州通判改任密州知州,十一月到任,正是寒冬季節,這兩首詩即作於此時。第一首寫從黃昏到第二天天亮,徹夜雪飄的情景。黃昏時節,淫雨綿綿,入夜後不知不覺轉而為雪。作者只覺被褥無一絲暖意,有如水潑在上面,而不知道庭院裡已雪積成堆了。“堆鹽”,即堆雪。用鹽喻雪,出自《世說新語·言語》,後世詩人都喜歡效用,如白居易《對火玩雪詩》:“盈尺白鹽寒。”作者“五更曉色來書幌,半夜寒聲落畫檐”一聯,亦世稱詠雪名句,但歷來有歧解。費袞《梁溪漫志》卷七“東坡雪詩”條以為,“此所謂‘五更’者,甲夜至戊夜爾。自昏達旦皆若曉色。”據此解,則“五更”應總指分為五更的一整夜。庭院裡的雪光反射在帷幔上,明晃晃的,作者因寒冷未能安眠,加上“不知庭院已堆盆”,所以一整夜都迷迷糊糊,誤以為天將破曉。直到天色放明,借著雪光,看見了垂掛在房檐下的冰溜子,這才省悟,原來是雨轉為雪,所以有這“半夜寒聲”。上句寫地面上積雪的反光,下句寫房檐下雪水凝成的冰溜,都緊扣“雪後”的標題,且又與末二句意思連貫。“掃北台”、“看馬耳”,是天明以後所為。馬耳,山名,在北台的南面,“上有二石並舉,望齊馬耳,故世取名焉。”(《水經·濰水注》)作者掃除積雪,登上北台,觀賞雪景,只見一片銀白世界,唯有馬耳山尖尖的雙峰高峭兀立,沒有為雪所封。原本應首先被雪覆蓋的高山頂卻“未隨埋沒”,可見這雙峰如馬耳一般陡直,連雪花也無法駐留其上了。
第二首繼寫在北台觀雪景的所見所感。太陽已升起,雖然前一晚下了一場大雪,但第二天卻是冬季里難得的一個晴天。往上看,天空中一群烏鴉開始活躍起來,繞著城牆,上下翻飛;低頭瞧,小路上漸漸融化的積雪被來往的車輛輾來壓去,變成了稀泥,粘糊在車上;放眼望,在陽光照耀下,積雪的原野上屋似玉樓,地如銀海,凍得人皮膚起粟,耀得人目眩眼花。這四句皆是白描眼前實景。作者另有《次韻仲殊雪中游西湖》說:“玉樓已崢嶸。”《雪中過淮謁客》說:“萬頃穿銀海。”其“玉樓”、“銀海”皆系實寫。有人以為這裡是用道家語“玉樓為肩,銀海為目”,實則鑿之過深。頸聯則表現了作者對農家生計的關切之情。大雪滅蝗,麥子得雪覆蓋則來年會長得茂盛,眼前這場大雪預示著來年的豐收,在觀賞雪景時,詩人沒有忘記這一點。詩人十分希望把自己對來年豐收的希冀和祝願,把這場瑞雪所引發的種種感受一一用詩表達出來,但他既老且病,詩力大不如前,只得空自磋嘆,以吟誦唐代元和年間(806-820)詩人劉叉的《冰柱》詩來自慰了。此時詩人雖年僅三十九,但退出朝廷已三四年,心境不佳,且古人四十嘆老亦為常事,讀者不必坐得太實。
兩首詩用韻頗有特色。“尖”、“叉”二韻屬險韻、窄韻,而作者運用自如,韻與意會,語皆渾成,自然高妙,毫無牽強拼湊之跡。正如前人所評:“才高氣雄,下筆前無古人。”(《瀛奎律髓》卷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