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郴衡道中①
1918年春,參加護法之役②,在郴衡道中聞十月革命勝利作。
春風作態已媚人③,路引平沙履跡新④。
垂柳如腰欲曼舞⑤,碧桃有暈似輕顰⑥。
恰從現象能摸底⑦,免入歧途須趲行⑧。
待到百花齊放日,與君攜手共芳晨⑨。
注釋譯文
①郴衡:湖南省的郴州與衡陽。
②護法之役:1917年7月,北洋軍閥段祺瑞在以武力驅逐保皇黨人張勛後執掌北京政權,他對內實行封建專制獨裁,對外投靠日本帝國主義,廢止辛亥革命後由孫中山先生主持制定的《臨時約法》,拒絕恢復國會,激起了全國人民一片反對。孫中山堅持民主革命立場,毅然在廣州舉起“護法”旗幟,成立護法軍政府,組織“非常國會”,發動了討伐段祺瑞的護法戰爭。
③作態:故意作出某種姿態或表情。這裡指春天顯露出種種生機。平沙:初春尚未生草的郊野沙地。秦觀《望海潮》:“新睛細履平沙。”
④履跡:腳印,足跡。李商隱《喜雪》:“寂寞門扉掩,依稀履跡斜。”一說履跡指沿著前人的舊跡而行,比喻繼續前人事業,皆通。
⑤曼舞:輕盈柔婉地起舞。碧桃:即千葉桃,桃的變種。花重瓣,春季開放不結實。此處泛指桃花。
⑥有暈:指花瓣顏色由濃到淡,有如人臉上泛起的紅暈。輕顰:輕輕皺眉。這裡用來形容鮮花像少女一般嫵媚。
⑦恰:恰好,正好。摸底:找尋到事物的底蘊與本質。
⑧歧途:岔路。此處喻指錯誤的道路。趲行:趕行,快走。
⑨共芳晨:共度美好的時光。
創作背景
1917年11月7日(俄歷10月25日),俄國十月革命的隆隆炮聲震撼了世界,人類歷史從此進入一個新的紀元。
此時,遠在湖南護法戰場上轉戰的林伯渠,從摯友李大釗的來信中獲悉了這一訊息,感到無比振奮,透過茫茫的歷史迷霧,一個新的希望從他的心頭升起。早在此之前,林伯渠就對孫中山領導的舊民主主義革命進行了嚴肅認真的思考,並開始了新的探索。20多年後,他在自傳中曾這樣深情地回顧這一歷史:“從同盟會起到民國成立之後10年中,自己親自參加了每個階段的民族民主的革命鬥爭,經過了多少的挫折失敗,也流盡無數志士的鮮血,然而反動勢力仍然是此起彼伏地統治著中國,政局的澄清總是那樣遙遠無期。雖然對於造成這種形勢的真正原因還不完全了解,但總覺得不能再重複過去所走過的道路,應該從痛苦的經驗中摸索出一條新路。究竟怎樣的幹下去才能把革命貫徹到底呢。”李大釗的來信啟發了他,十月革命的偉大勝利鼓舞了他。1918年春,他以熱情洋溢的筆調寫下了這首標誌人生新歷史開始的詩篇。
作品鑑賞
在冬雪寒夜中呆得太久了,眼前的遲日江山是那樣眩目,以致使人無法細察審視,無法捕捉其細節微處,能夠把握的只有這么一種既朦朧又確定不移的整體感覺:春天來了,春姑娘身披五彩春衣踏上了這塊古老而多艱的土地。“春風作態已媚人”,起句隻字未涉及具體的春景物態,但通過高度擬人化的“作態”、“媚人”二語,讓讀者又似乎看到了春日裡的一切,略其形而取其神,未繪其形而形態畢現,“不著一字,盡得風流”。頷聯“垂柳如腰欲曼舞,碧桃有暈似輕顰”,是起句“春風”的展開,但它依舊是寫意,依舊是詩人主觀情感積極投人的產物。柳欲曼舞,桃染暈紅,是古往今來詩人描寫春景春情的常取之物,作者此處信手拈來,主要目的並非是將它作為觸目入眼的實景來描寫,而是在一種強烈情感力量作用下將它“徵調”來的,是載道寄情的“器”。這種一氣貫注的移情及物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以至使柳舞、桃暈這組十分傳統的被人重複使用過多次的意象也變得鮮活欲跳。這一聯因“如”、“似”二字摻人,以修辭學角度看,已由擬人轉為比喻,但從整體上看“曼舞”、“輕顰”與首句“作態”、“媚人”詩意蟬聯而下,依然帶有擬人特徵。尾句“百花齊放日”一語由首句“春風”和頷聯“垂柳”、“碧桃”意象生髮而來,但時間已從眼下初春推向更明媚的陽春時節,其象喻性十分確定,指的就是中國革命勝利人民解放之日。
除了“春”的意象群,詩中還有一個與它並列的“路”的意象群。首聯“路引平沙履跡新”一句中出現了兩個有關道路的意象“路”與“履跡”,意思是說十月革命開創的道路引導自己踏上了新的征途。頸聯兩句是首聯“路引平沙”的具體展開:通過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成功的現象,可以把握歷史發展的本質,為了避免誤入歧途,必須快步跟上世界無產階級革命的大潮。這是一組具有鮮明說理議論色彩的對句,尤其是上句“恰從現象能摸底”一句,簡直是“透過現象看本質”哲學命題的原樣照搬,但當讀者閱讀時又似乎沒有覺得它牽強生硬,反而會對這種以文人詩,以議論入詩的大膽率直感到新鮮可喜,大有不吐不快之感。這裡面的原因有二:一、上文中“春”與“路”的意象群已為這種直率議論在感情與意義上做了鋪墊準備,它是水到渠成般的自然流出;二、“恰從現象能摸底”一句形象性的確較弱,但其對句“免入歧途須趲行”卻是形象化而且與詩歌主導形象“路”或“行路”直接相關的議論,根據對句彼此回護包籠的特點,“恰從現象能摸底”在一定程度上分享了其對句的形象與詩意。從首聯“路引平沙”中動作性較弱的“引”,到頸聯動作性較強的“趲行”,其內在節奏明顯加快,最後一發而不可收,終於匯入了作者有關春天——未來的美好展望和憧憬之中:“與君攜手共芳晨。”
全詩激情澆注,一貫而下,春的意象群與路的意象群交替出現,如同兩根紅線,時而平行,時而交叉,彼此生髮推動,最後合攏為一體,形成了一股無與倫比的合力,推向代表革命勝利的充滿希望的未來,充分展現了老一輩革命家樂觀向上的革命豪情,感召力極強。
作者簡介
林伯渠(1886一1960),原名林祖涵,字邃園,號伯渠,湖南安福(今臨澧縣)人。他曾赴日本留學,早年加入中國同盟會,得到了孫中山的賞識。1921年成為中國共產黨的光榮一員,參加過南昌起義,後去蘇聯學習。l 932年回國,到中央革命根據地,任中央工農民主政府國民經濟部部長和財政部長。隨後參加長征,任紅軍第一方面軍總供給部長。西安事變後,任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主任。1937年任陝甘寧邊區政府主席。新中國成立後,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秘書長,與董必武、徐特立、謝覺哉和吳玉章一起被尊稱為“中共五老”,為中國革命事業作出了突出貢獻。他的詩作主要有《游鄂達里》、《包頭即景》、《春節看花市》、《留別諸友》、《郴衡道中》、《別梅坑》、《游愛晚亭》、《挽林修梅》等,大部分被收在《林伯渠同志詩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