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信息
元人紀君祥的雜劇《趙氏孤兒》作為中國戲劇中悲劇的一種,比較集中地反映了中國悲劇文化精神。元雜劇《趙氏孤兒》全名《冤報冤趙氏孤兒》,又名《趙氏孤兒大報仇》,與《竇娥冤》、《長生殿》、《桃花扇》並稱中國古典四大悲劇。元雜劇《趙氏孤兒》是一部歷史劇,相關的歷史事件記載最早見於《左傳》,到司馬遷《史記·趙世家》,劉向《新序》、《說苑》才有詳細記載。歷史背景
歷史資料記載《史記》卷四三《趙世家》(以下簡稱《趙世家》)載,趙氏先祖在晉景公三年(前597年)曾遭族誅之禍,趙朔遺腹子趙武在公孫杵臼和程嬰的佑護下僥倖免禍,後趙武長大,依靠韓厥等人的支持恢復了趙氏宗位。這個歷史故事在宋元之際被改編成劇本“趙氏孤兒”,從此廣為流傳,幾乎婦孺皆知。但此事具有多少真實成分?學者們的看法並不一致。萬斯大《學春秋隨筆》認為:《趙世家》所載“治靈公之賊以致趙盾”,“合之《左傳》所載,確為可據。蓋當時因(莊)姬譖討同、括,遂並治弒靈一獄,追論趙盾,欲滅其家。武方幼稚,從母匿公宮倖免。”沈欽韓《春秋左氏傳補註》依據《左傳》宣公二年所記又認為:“趙盾以趙括為公族大夫,為趙氏宗族之主,此時趙括被殺,趙氏宗族祭祀隨之廢棄,故後文韓厥有‘無後’之語。以前趙武依趙括,括被殺,無所依歸,只得隨母在舅父家畜養。”楊伯峻不贊成萬斯大、沈欽韓的觀點,稱:“此兩說似均難足信”,並進一步說:“《趙世家》記載趙氏被滅與趙武復立,全采戰國傳說,與《左傳》、《國語》不相同,不足為信史”(楊伯峻《春秋左傳注》魯成公八年(前583)條。又,清梁玉繩《史記志疑》卷二三晉景公三年條亦認為,此事“妄誕不可信,而所謂屠岸賈、程嬰、杵臼,恐亦無此人也”云云。)。《山西師大學報》1987年第2期所刊楊秋梅《“趙氏孤兒”本事考》也提出了一些富有啟發意義的新看法,但仍有可商榷之處。萬斯大、沈欽韓認為趙氏孤兒一事疑信參半,楊伯峻先生認為是全采戰國傳說。為了弄清其中真相,還其歷史本來之面目,有必要對史籍所載趙氏族誅的有關資料進行分析與考訂。
背景
元代雜劇《趙氏孤兒》非常典型地反映了中國悲劇那種前赴後繼、不屈不饒地同邪惡勢力鬥爭到底的抗爭精神。雜劇《趙氏孤兒》背景取自2500多年前的春秋時代,是中國歷史上純真和無所顧忌的時代,也是想像力勃發的時代。以戰功起家的晉國貴族趙氏家族,權勢和聲望不斷膨脹,甚至讓國王晉靈公都艷羨恐懼不已。心高氣傲的將軍屠岸賈(王學圻飾),一直遭趙氏的輕視和排擠,在國王的默許下將趙氏一家三百口誅殺。
劇情
為了趙氏孤兒的安全,一批捨生取義的壯士犧牲了。先是趙氏孤兒的媽媽(晉靈公的女兒)把孤兒託付給一位經常出入駙馬府的民間醫生程嬰,為了消除程嬰對於泄密的擔憂,自己立即自縊身死;程嬰把趙氏孤兒藏在藥箱裡,企圖帶出宮外,被守門將軍韓厥搜出,沒料到韓厥也深明大義,在韓厥遲疑當中,他指揮程嬰把嬰兒帶了出去,為趙氏留下唯一的血脈放走了程嬰和趙氏孤兒,自己拔劍自刎;屠岸賈得知趙氏孤兒逃出,竟然下令殺光全國一月以上、半歲以下的嬰兒,違抗者殺全家誅九族;程嬰為了拯救趙氏孤兒,決定獻出自己的獨子,以代替趙氏孤兒,並由自己承擔“窩藏”的罪名,一起赴死;原晉國大夫公孫杵臼硬要以年邁之軀代替程嬰承擔隱藏趙氏孤兒的罪名,然後撞階而死……20年後,程嬰告訴了趙氏孤兒這一切,他就把復仇的烈火射向了血債累累的屠岸賈。評價
這部悲劇雖然對立的雙方在衝突中遭到毀滅,正義得以伸張,但和黑格爾的悲劇觀是迥然有別的。黑格爾認為悲劇人物的毀滅都是罪有應得,他們的毀滅是“永恆正義”的勝利,因此,衝突的解決必然是和解。而中國悲劇《趙氏孤兒》是正義力量經過反反覆覆的鬥爭,最終戰勝和消滅了邪惡勢力,正義的勝利不是和解,而是像愚公移山那樣,在子子孫孫無窮匱的前赴後繼的鬥爭中實現的。中國悲劇精神就表現在這種前赴後繼的鬥爭中。而這些都離不開建立在一種“血親”基礎的文化認同。無論是雜劇《趙氏孤兒》中的程嬰向趙氏孤兒揭示他的身世真相,還是小說《說岳》的斷臂王佐向陸文龍、曹寧指明他們的出身,都是基於這種文化認同。可以說,沒有這種文化認同,就沒有中國悲劇的存在。金海曙編劇、林兆華導演的話劇《趙氏孤兒》中的趙氏孤兒就否定了這種文化認同。“不管有多少條人命,它跟我也沒有關係!”趙氏孤兒這種只有現在的人生抉擇就割斷了歷史或者真實歷史。
《趙氏孤兒》顯然是一部具有濃郁悲劇色彩的劇作。奸臣屠岸賈的殘暴狠毒與程嬰、公孫杵臼等人冒死歷險、慷慨赴義的自我犧牲精神構成了尖銳激烈的戲劇衝突。屠岸賈為了個人私怨而殺害趙盾全家,為了搜捕趙氏孤兒而不惜下令殺全國的小兒,這種令人髮指的殘忍行徑,使他成為邪惡的化身。由於他得到昏君的寵信,掌握了大權,這就使得程嬰、公孫杵臼等人為救護無辜而進行的鬥爭特別艱巨,甚至要以犧牲生命和捨棄自己的後代為代價,從而構成了全劇慘烈悲壯的調。
王國維在《宋元戲曲考》里將此劇與關漢卿的《竇娥冤》並提,指出:“劇中雖有惡人交搆其間,而其蹈湯赴火者,仍出於其主人翁之意志,即列之於世界大悲劇中,亦無愧色也。”洵為切中肯綮之論。劇本最後以除奸報仇結局,則鮮明地表達了中國人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傳統觀念,完成了復仇的主題。
閻建鋼評價
《趙氏孤兒》是關於“道”和“義”的故事,中國人之所以對《趙氏孤兒》懷有特殊的情結,正是由於對“道”和“義”所含價值觀與美學觀孜孜不倦的探求。然而,這些傳統的美德在如今的社會正慢慢被淡忘和拋棄。創作電視劇版《趙氏孤兒》,我仍然要強調它的價值觀傳達,要努力發揚中華民族千古不變的道義精神,期望該劇能讓更多人知道“道義”二字的重要性。
我們的故事圍繞著程嬰救孤展開,通過一個人的命運發展,一群人的關係脈絡,一種冥冥之中扣人心弦的“上天在看”的衡量標準,彰顯以程嬰為首的一群古代英雄以國家利益為重,大忠大義、捨生取義、不屈不撓、敢於獻身的精神。其實,英雄並非天生就是英雄。人的一生,會經歷很多事。不管走了哪條路,不管經歷什麼事情,人生的結點終會標明生命的質量。正如程嬰,他是一個醫者,一個悲天憫人的義士,一個視死如歸的瘋子,一個無怨無悔的丈夫;更是一個洞悉人性的智者,一個至仁至善的信徒,一個正義的踐行者。屠岸賈在這部劇中也不是一個天生的暴徒,他是一個權臣,一個叱吒風雲的政治家,當然也是一個慈愛的父親,一個冷血的屠夫,一個惜才的伯樂。
《趙氏孤兒》有著廣泛的國內外影響,這個家喻戶曉的故事被多種藝術手段改編過。而它對我而言,是一種個人自覺,或者說是喜愛。只有自己喜歡才能夠真誠,只有真誠才能換來喜歡和共鳴。想拍什麼是我的個人選擇,但我會為喜愛這個故事、喜歡這群人物的觀眾而拍。為了對得起這份喜愛,我不會做顛覆性處理,而是在史實基礎上準確地強調它的價值觀轉達;我也不會不著墨於帝王鬥爭,而只是表現民生道義。我希望這部劇堅定不移、理直氣壯地發揚中華民族千古不變的道義精神。當然,這裡也會有愛恨糾葛、生死離別、武俠道義。我會重視再度創作的歷史性、商業性、藝術性與新鮮感的結合。
忘掉歷史是一個民族最可悲的事情。現在的很多年輕人多是通過電視劇了解歷史,一個導演、一部戲必然要有文化責任,文以載道就是我們的責任。當年的大忠大義,當年的捨生取義,這種精神今天同樣需要。文化的主流方向,是電視人不能忘卻的。這個時代,人們需要一種精神,時代需要一股勁兒。我想讓大家感受到一股精氣神,看看我們的先人是怎么活著的,怎么做人的,那個時代的天是怎么撐起來的。我希望我們這個時代也孕育出這種英雄精神、英雄舉止、英雄群體、英雄氣概。在好看的故事中發掘與張揚歷史上曾有的、能激發民族氣節的精神酵素,呼喚已多有失落的國氣、民氣與人氣,汲取於今有益的原始活力,傳承精神基因,是娛樂任務也是文化使命。
歷史故事
在對《趙氏孤兒》的研究中,曾涉及作者寫作本劇是否有反元復宋的民族意識的問題。宋王室自認是春秋晉國趙氏的後裔,因而對保存趙孤的程嬰、公孫杵臼等多次加以追封。南渡之際,徽、欽二帝被擄,趙宋王朝風雨飄搖,“存趙孤”更被賦予了強烈的現實政治意義。宋室覆亡之後,人們仍把一些忠臣義士、遺民故老反元復宋的行動直接與歷史上程嬰、公孫杵臼等人保存趙孤的行為相聯繫。如文天祥曾寫詩讚揚抗元忠臣家鉉翁云:“程嬰存趙真公志,奈有忠良壯此行。”元世祖至元年間,元江南釋教總統楊璉真珈發掘南宋六代皇帝的陵墓,棄骨草莽,唐珏等人暗中收拾遺骨埋葬。羅有開在《唐義士傳》中對此事評論道:“吾謂趙氏昔者家已破,程嬰、公孫杵臼強育其真孤;今者國已亡,唐君玉潛匱藏其真骨。兩雄力當,無能優劣。”可見,“存趙孤”一事,在當時人們心目中的確是一個敏感的、具有強烈政治暗示的話題。我們雖然難以考察紀君祥撰寫此劇的真實動機,但在宋亡不久的元代舞台上演出這一歷史故事,而且讓主人公高唱“憑著趙家枝葉千年詠”,“你若存的趙氏孤兒,當名標青史、萬古留芳”等曲辭,至少在客觀上與當時廣大漢族人民普遍存在的反元復宋的思想情緒是相吻合的。當然,我們注意到此劇具有民族意識的一面,並不代表此劇的意義僅僅局限在這一點。在邪惡勢力黑雲壓城、風雨如磐的黑暗年代,呼喚正義,謳歌為正義而獻身的自我犧牲精神,並堅信正義必將戰勝邪惡,應該是此劇廣受歡迎、流傳久遠的更重要的原因。歷史真相
趙盾死了,他的兒子趙朔承襲了爵位,晉景公三年。趙朔作為晉國的大將率兵救援鄭國,並在與河上與楚莊王大戰一場,因為這場戰爭,趙朔娶了晉成公的姐姐趙莊姬做了夫人。而後面的故事,分為了兩個版本,《左傳》版和《史記》版。《左傳》
公元前587年,趙朔也死了,他的妻子趙莊姬就和趙盾的異母兄弟趙嬰齊出現私情。在春秋時這種亂倫的事情並不少見,但是趙家人大部分都是比較看不慣這種事的。趙朔的另兩個叔叔趙括和趙同看不下去了,便把趙嬰齊放逐到了齊國。趙嬰齊臨走時說:“有我在,欒書雖執政,也不敢對趙氏家族怎樣,我一走,只怕就麻煩了。”此事氣壞了趙莊姬,她也是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把賬都算在了趙氏的頭上,她聯合了對趙氏有積怨的欒氏、郤氏,共同對付趙氏。幾股勢力在晉景公面前輪番誣陷趙同和趙括要謀反。晉景公信以為真,殺死了趙同、趙括。殺了人,趙莊姬才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殺了趙同和趙括,趙家可就剩下自己的兒子趙武了,而此時欒氏、郤氏力量壯大起來了。這不是自己一頓忙乎給別人做了嫁衣嗎?明白過來就好,趙莊姬把趙武帶到了晉國的王宮之中,保護了起來,以免受到欒氏、郤氏的殺害。晉景公殺死趙同兄弟後,就想把趙氏的土地賞給祁奚家族。而此時,終於有為趙氏家族說話的人了。晉國執政大夫韓厥說:“趙氏家族的趙衰、趙盾、趙朔都對國家有大功,卻沒有了後代,也失去了土地,這樣讓後來的人會怎么想呢?還怎么願意為國家盡忠?”這一句話,挽救了趙氏,也最終成就了戰國時代。趙氏的土地被留下了,後來又封還給了趙武,趙氏家族才得以復興。《史記》
(譯文)趙盾死後,趙朔襲職輔佐晉景公,屠岸賈準備發動對趙氏的攻擊,大將韓厥讓趙朔逃亡,趙朔不肯,說道:“只要將軍答應我你不絕我趙氏後代,我死而無憾。”(子必不絕趙祀,朔死不恨。)可是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個後果有多嚴重。屠岸賈不經晉景公允許便帶著軍隊圍攻趙朔居住的下宮,殺死了趙朔和他的幾個叔叔(趙同、趙括、趙嬰齊等),並且盡滅其族。而這場大災難中,只有三個人僥倖活了下來:趙朔的夫人,趙朔的門客公孫杵臼和趙朔的好友程嬰。程嬰把一個天大的秘密告訴了公孫杵臼:“趙朔的老婆懷孕了。”而趙朔妻在晉宮中躲了幾個月後,終於分娩,生下了一個男嬰。屠岸賈很快知道了這個訊息,便向宮中索要這個孩子。很顯然,此時的晉景公已經沒有任何權力可言,屠岸賈守住宮門,自己親自進來搜尋,趙朔妻毫無辦法,只好行了一步險棋,她把男嬰夾在胯下,禱告說:“如果天要滅趙氏,你就哭吧,如果天不想滅趙氏,你就別哭。”一頓徹底的搜查後,屠岸賈只看到了一旁默默佇立的趙朔妻,卻沒有搜到嬰兒。屠岸賈認為孩子肯定被偷偷轉移走了,便向城外搜去,這樣趙氏母子才得以倖免。程嬰得知此事趕快找來公孫杵臼商議。
公孫杵臼突然對程嬰發問:“撫育這孤兒成人與死,兩者哪件難?”(立孤與死孰難?)程嬰回答說:“死容易,撫育孤兒難。”公孫杵臼堅定地說:“那請你承擔難的那件事,我去承擔容易的,讓我先死去吧。”二人找了一個嬰兒,將其穿上趙氏孤兒的衣服……一切安排妥當後,程嬰突然向參與這次殺戮的將軍告密:“誰能給我千金,我馬上把孩子的藏匿之處告訴他!”這些將軍非常高興,最高興的當屬屠岸賈,屠岸賈馬上拿出千兩黃金給了程嬰,程嬰二話沒說帶著這些叛亂的軍人到了公孫杵臼的家門前。公孫杵臼見到程嬰便破口大罵:“程嬰你這個小人!當初下宮之難你沒死,口口聲聲說要與我好好撫養趙氏孤兒,今天又把我賣了。你縱然是不能撫養孤兒,又怎能忍心出賣他呢!”說完公孫杵臼抱起孤兒大哭道:“天哪天哪!這個孩子有什麼罪?請你們放過他吧,只殺我公孫杵臼就可以了。”這齣雙簧演到這個程度怕是沒人會相信此中有詐了,而公孫杵臼最後的那次求情也是一種懺悔,雖然死的不是趙氏孤兒,卻也是個無辜的孩子。可是那些將軍們沒有給公孫杵臼留下這個希望,殺死了公孫杵臼和這個可憐的嬰兒。諸將以為趙氏孤兒已死,皆喜,趙氏孤兒就這樣被留存了下來,被程嬰藏匿在了山中,這個孩子就是日後的趙武。晉景公十五年,晉景公突然病了,韓厥把一切實情和盤托出。當年參與殺趙氏的諸位將軍來問安時,都被韓厥的人拿下。不久趙武率軍攻打了屠岸賈,屠岸賈就此被滅了族。趙武成人後,程嬰辭去公職,向諸大夫辭行,然後告訴趙武說:“當年你家遭遇大難,我沒有死,就是因為要撫育你成人,今天這個願望達到了,趙家也復位了,我有臉去見趙朔和公孫杵臼了。”趙武哭著對程嬰說:“您怎么能忍心離我而去呢?”程嬰說道:“公孫杵臼把生的希望留給我,他自己選擇了死,就是認為我能把你養育成人,今天事情辦完了,我也該履行我之前的承諾了。”說完,程嬰就自殺了。《史記》上稱:“趙武服齊衰三年,為之祭邑,春秋祠之,世世勿絕。”
《史記》趙氏孤兒(原文) 趙朔妻,成公姊,有遺腹,走公宮匿。趙朔客曰公孫杵臼,杵臼謂朔友人程嬰曰:“胡不死?”程嬰曰:“朔之婦有遺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無何,而朔婦免身,生男。屠岸賈聞之,索於宮中。夫人置兒絝中,祝曰:“趙宗滅乎,若號;即不滅,若無聲。”及索,兒竟無聲。已脫,程嬰謂公孫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後必且復索之,奈何?”公孫杵臼曰:“立孤與死孰難?”程嬰曰:“死易,立孤難耳。”公孫杵臼曰:“趙氏先君遇子厚,子強為其難者,吾為其易者,請先死。”乃二人謀取他人嬰兒,負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嬰出,謬謂諸將軍曰:“嬰不肖,不能立趙孤。誰能與我千金,吾告趙氏孤處。”諸將皆喜,許之,發師隨程嬰攻公孫杵臼。杵臼謬曰:“小人哉程嬰!昔下宮之難不能死,與我謀匿趙氏孤兒,今又賣我。縱不能立,而忍賣之乎!”抱兒呼曰:“天乎!天乎!趙氏孤兒何罪?請活之,獨殺杵臼可也。”諸將不許,遂殺杵臼與孤兒。諸將以為趙氏孤兒良已死,皆喜。然趙氏真孤乃反在,程嬰卒與俱匿山中。
主要影響
在元雜劇基礎上,後被改編為京劇、潮劇、秦腔、話劇、豫劇、越劇、晉劇等劇目。亦有改編為小說、電影等作品。元雜劇中最優秀的歷史劇之一,王國維評價:“即列於世界大悲劇之中,亦無愧也。”
伏爾泰將其改編為五幕劇本(名:L'orphelindelaMaisondeTchao,1735年出版),是中國最早傳至歐洲的戲曲作品。英國劇作家威廉赫察特改編為《中國孤兒》,在英國文化界引起重大反響。他在獻詞中說:“其中有些合理的東西,英國名劇也比不上。”
《趙氏孤兒》在國際上是很有名的一部雜劇,有人贊之為:“來自東方之神”。
祖源研究
趙氏族誅與趙武復立時間《趙世家》、《史記》卷四四《韓世家》(以下簡稱《韓世家》)稱屠岸賈滅趙氏家族一案,是在晉景公三年(前597),十五年後,亦即晉景公十七年(前583)。又復立趙孤兒趙武。但《春秋》、《左傳》、《史記》卷三九《晉世家》(以下簡稱《晉世家》)等所記不同。《春秋》魯成公八年載:“晉殺其大夫趙同、趙括。”《左傳》同年條記載此事更為具體,其云:晉趙莊姬為趙嬰之亡故,譖之於晉侯,“原、屏將為亂”,欒、郤為征。六月,晉討趙同、趙括。以其田與祁奚。韓厥言於晉侯,曰:“成季之勛,宣孟之忠,而無後,為善者其懼矣……。”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原、屏即趙同、趙括,武即趙武,成季、宣孟即趙衰、趙盾。《左傳》並記趙同、趙括被殺是在魯成公八年(前583)六月,時間更加具體。《晉世家》景公十七年條稱:“誅趙同、趙括,族滅之。韓厥曰:‘趙衰、趙盾之功豈可忘乎?奈何絕祀!’乃復令趙庶子武為趙後,復與之邑。”《史記·十二諸侯年表》晉景公十七年條亦載:“復趙武田邑。”可見,趙氏族誅的時間,是晉景公十七年(前583),而非三年(前597)。並且,在晉景公四年至六年(前596—前584)之間,趙氏家族成員活動見於史籍的頗多。《左傳》宣公十五年(晉景公六年,前594):“晉侯使趙同獻狄俘於周。”魯成公三年(晉景公十二年,前588):“韓厥、趙括、鞏朔、韓穿、荀騅、趙旃皆為卿。”魯成公四年(前587):“晉趙嬰通於趙莊姬。”魯成公五年(前586):“原、屏放諸齊。”“秋八月,鄭伯及晉趙同盟於垂棘。”魯成公六年(前585):“趙同、趙括欲戰”。(《春秋左氏傳》)趙括、趙旃為卿亦見於《晉世家》景公十二年(前588)條。這些記載均說明,趙氏族誅不在晉景公十七年(前583)之前。
也許有人會對趙氏族誅與趙武復立同在一年之內表示懷疑。的確,趙氏族誅,其田邑轉賜祁氏,趙武復立,又恢復原田邑,這期間需要一個過程。趙同、趙括是在魯成公八年(前583)六月被殺,那么,僅在半年時間內就完成這個循環似嫌太短。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在成公八年條推測:“據《趙世家》,韓厥勸晉景公復立趙武,應在兩年後的景公患病時。”楊先生之所以作出如此推斷,是因為《趙世家》敘趙氏在晉景公三年(前597年)被殺後,“居十五年(亦即晉景公十七年),晉景公疾,卜之,大業之後不遂者為祟,……於是景公乃與韓厥謀立趙孤兒(即趙武)”。(《史記》卷四五《韓世家》晉景公十七年,病,卜大業之不遂者為祟,韓厥稱趙成季之功,今無後祀,以感景公。景公問曰:“‘尚有世乎?’厥於是言趙武,而復與故趙氏田邑,續趙氏祀。”又,梁玉繩《史記志疑》卷二三條亦認為:“景公病祟而卒,在十九年,《晉世家》所記是也。”)而據《左傳》魯成公十年(晉景公十九年,前581年)和《晉世家》所記,(《左傳》成公十年稱,晉景公“夢大厲,被發及地,搏膺而踴,曰:‘殺余孫,不義,余請於帝矣!壤大門及寢門而入’。公懼入於室。”楊伯峻《春秋左傳注》於“殺余孫”下注稱:“當指八年(魯成公八年,晉景公十七年)晉侯殺趙同、趙括事。晉景公所夢見之惡鬼,應是趙氏祖先之幻影。此孫為廣義後代也。《趙世家》記此事,雲‘晉景公疾,卜之,大業之後不遂者為祟’,以夢境為卜兆,與《左傳》有所不同。但‘大業之後’亦指趙氏祖先。”景公此夢與趙武復立有關,其既在十九年,趙武復立當然亦在此時。)景公這次大病也是在十九年(前581),並非是十七年(前583),故推斷趙武復立應在晉景公十九年(前581)。筆者贊成楊伯峻先生的這一推斷。
趙氏家族被誅猜測
《趙世家》、《韓世家》認為,司寇屠岸賈為了追究晉靈公被殺一案,其“不請而擅與諸將攻趙氏於下宮,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皆滅其族。”對於此記,這裡有三點需要辨明。
首先,屠岸賈其人。據《趙世家》,屠岸賈於晉靈公時得寵,景公時任司寇。從他敢於不請而擅誅趙族,且不受責罰的情況來看,似應是專擅國政的權臣。但《晉世家》靈公、成公、景公時期的全部記載卻對他不置一詞,且《春秋左傳》也從未提及他,更不要說他率領諸將討趙氏了。據《左傳》及《晉世家》,至少在晉景公十七年之前,晉國勢力較大的卿大夫是欒氏、韓氏、郤氏、趙氏。如若屠岸賈處權臣重位,《左傳》及《晉世家》不應遺漏如此,至少在記述晉國的一些重大事件中應有所披露。
其次,導致趙氏族誅的直接原因。前引《左傳》:“趙莊姬為趙嬰之亡故,譖之於晉侯,曰:‘原、屏將為亂’。欒、郤為征。六月,晉討趙同、趙括。”《國語·晉語六》記韓厥語亦稱:“昔吾畜於趙氏,趙孟姬之讒,吾能違兵”。(《左傳》魯成公十七年所載韓厥語,《國語·晉語九》所載智伯語同。)按趙莊姬為晉成公女,趙朔妻。趙嬰即趙嬰齊,亦作樓嬰。所云“趙嬰之亡故”,指趙嬰齊被趙同、趙括流放致死一事。《左傳》魯成公四年(前587)稱:“晉趙嬰通於趙莊姬。”《左傳》魯成公五年(前586)條又接書:原、屏放諸齊。嬰曰:“我在,故欒氏不作,我亡,吾二昆其憂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不聽。嬰夢天使謂己:“祭余,余福女。”使問諸士貞伯。貞伯曰:“不識也。”既而告其人曰:“神福仁而禍淫。淫而無罰,福也。祭,其得亡乎?”祭之,之明日而亡。
趙嬰齊是趙衰之子,與趙同、趙括是同母兄弟,與趙朔父趙盾是異母兄弟。(《史記》卷四三《趙世家》、《左傳》僖公二十四年。)“趙嬰通於趙莊姬”,這是夫叔與侄媳通姦,屬於亂倫行為,因此,趙嬰齊遭其二兄的放逐並致死;趙莊姬誣告趙同、趙括謀亂是對流放趙嬰齊的報復,當然,也不能完全排除趙莊姬另有其它謀慮的可能。(鑒於趙氏宗族內部嫡庶地位的變化,我們是否可以這樣認為,趙莊姬誣告趙同、趙括作亂,置其於死地,除了是對流放趙嬰齊的報復之外,還有為親生子趙武恢復宗位的奪嫡用意,甚至這一用意又可能是她誣告的真實動機。果真如此,則趙同、趙括被殺實質上又是趙氏內部圍繞著族權而展開鬥爭的結果。當然,這僅僅是一種推測,是筆者針對爭奪趙氏宗位問題的一種推測而已。)
趙莊姬誣告僅僅是趙氏族誅的起因,而以欒氏為首的諸卿反對勢力的傾軋,則是致命趙族的重要因素。趙嬰齊所謂:“我在,故欒氏不作,我亡,吾二昆其憂哉!”《左傳》襄公二十三年(前550)也說:“趙氏以原、屏之難怨欒氏。”這都表明在晉國內部趙氏與欒氏不僅存在矛盾,而且早已尖銳化、表面化,大有一觸即發之勢。當趙莊姬向晉景公誣告趙同、趙括之後,欒氏、郤氏便趁機出面為趙莊姬作證,於是促成了晉景公對趙同、趙括家族的誅殺。欒氏、郤氏甘願提供偽證,實質上是借刀殺人,以此達到排擠趙氏的目的。我們知道,晉景公時期,勢力較強的卿大夫有荀氏、士氏、欒氏、郤氏、韓氏、趙氏等。其中,將中軍者多執國政。自晉景公十三年(前587)“欒書將中軍”之後(《春秋》《左傳》魯成公四年。),他兩次率師伐鄭,一次救鄭,一次侵蔡(《春秋》《左傳》魯成公四年。),成為晉國的主要決策者之一,他和郤氏對晉景公誅殺趙族顯然起了重要作用(《左傳》魯成公八年條:“韓厥曰:‘昔吾畜於趙氏,孟姬之讒,吾能違兵。’”楊伯峻注曰:“當時晉侯、欒氏、郤氏,皆滅趙氏,韓厥雲獨我不肯以兵攻趙氏。”)。如果說在晉景公滅趙氏事件中,有某個人起主要作用的話,那么,這個人只能是欒書而非屠岸賈。
再次,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是否同時而死?如上所引,《春秋》、《左傳》、《晉世家》、《國語》等,均言晉景公誅殺的對象是趙同、趙括。《左傳》又記趙嬰齊死於此前的魯成公五年(前586)。趙朔死於何時?史無明文。但他見於史籍的活動,有年代可考的是晉景公三年(前597),即“趙朔將下軍,欒書佐之”(《左傳》魯宣公十二年、《史記》卷三九《晉世家》、《史記》卷四三《趙世家》。)。而至景公十一年(前589)又為“欒書將下軍,韓厥為司馬,以救魯衛”(《左傳》魯成公二年、《史記》卷三九《晉世家》)。楊柏峻注曰:“此時趙朔或已死,故以當時下軍佐欒書升任。”另,《左傳》魯成公四年(晉景公十三年,前587)記有趙嬰齊與趙莊姬私通一事,並且次年趙同、趙括為此事制裁趙嬰齊時,未見趙朔出面,何況《左傳》又稱朔妻為“趙莊姬”,“莊”即為趙朔謚,均證趙朔此前已死。(楊伯峻《春秋左傳注》魯成公四年。)總之,趙朔死於趙同、趙括被殺之前,屬於正常死亡。故趙朔、趙同等叔侄四人不可能死於同一時間。
既然他們四人並非同時而死,趙朔之子趙武又安然無恙,就進一步說明,所謂趙氏族誅,實際上是指趙同、趙括兩個支族的被殺。韓厥“成季之勛,宣孟之忠而無後”一語,是指趙氏沒有嫡傳的繼承宗子而言,並不是說他們沒有子孫留世,起碼他知道趙朔之子趙武尚存。又,我們還知道,趙武之孫趙簡子時曾擊敗邯鄲大夫趙午(亦稱邯鄲午)。趙午即趙氏另一支族趙穿的子孫(孔穎達《春秋左傳註疏》所引《世族譜》。)此事亦證趙穿一支沒有受到“族誅”的影響。可見,趙氏族誅並不是趙氏整個家族的全部被殺,而遭誅難的是趙氏嫡傳正宗一支。
人物之間的關係
按《趙世家》,趙朔是趙盾之子,他有“客曰公孫杵臼,”並有“友人程嬰。”朔被殺,程嬰和公孫杵臼商議如何保護趙朔孤兒脫險,最後決定由程嬰告假密,於是便有公孫杵臼和假“孤兒”被殺一事。後來,孤兒趙武復立,“程嬰乃辭諸大夫,謂趙武曰:‘昔下宮之難,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趙氏之後。今趙武既立,為成人,復故位,我將下報趙宣孟與公孫臼杵’”。程嬰既是趙朔友人,其“下報”的對象應是趙朔,而且《趙世家》也特別表明趙朔與程嬰是友人關係,並未言及同趙盾的關係。所言“下報趙宣孟”,似不合常理。由此可見,《趙世家》敘事自相矛盾。有關程嬰、公孫杵臼的矛盾記載還不止於此。《漢碑集釋》所收《畫像孔子等字題字》稱:“程嬰、杵臼,趙朔家臣。”這裡卻說程嬰也是趙朔家臣。《元和郡縣圖志》卷一二河東道絳州太平縣條:“晉公孫杵臼、程嬰墓並在縣南二十里趙盾墓塋中。”公孫杵臼、程嬰墓均在趙盾墓塋,似又說明二人與趙盾有從屬關係,或者說此二人是盾、朔兩代的家臣。
《趙世家》稱,趙朔“娶晉成公姊為夫人”趙氏族誅時,“趙朔妻成公姊,有遺腹,趙公宮……居無何,而朔婦免(娩)身,生男。”所生男即後來的趙武,《晉世家》稱他是“趙庶子”。按史稱趙莊姬為晉成公姊,前人早已懷疑,《春秋左傳注》成公四年(前587)條注曰:《趙世家》雲“趙朔妻成公姊”,則趙莊姬為晉文公女。據僖公二十四年傳,趙衰所妻乃文公女,若如司馬遷所言,趙朔亦娶文公女,則祖與孫各娶一姐一妹,不合情理。賈逵、服虔均以趙莊姬為成公女,較為合理。司馬遷或者誤采戰國時異說,梁玉繩《史記志疑》謂《史記》有誤字,亦必然。《新序·節士篇》亦謂“趙朔妻成公姊,”可見說或有自。
賈逵、服虔、梁玉繩、楊伯峻均傾向於莊姬為成公女,有道理。至於說趙武於趙氏族誅時生於景公宮中,亦不能成立。據前引“晉討趙同、趙括。武從姬氏畜於宮中”,《國語·晉語九》引郵無正語曰:“昔先主文子(趙武)少釁於難,從姬氏於公宮。”又,趙朔死於魯成公二年(晉景公十一年,前589)之前,均證趙朔子趙武早已出生。
那么,何以稱趙武為庶子呢?這要從趙氏家族內部的嫡庶地位變化談起。趙武的父、祖、曾祖分別是趙朔、趙盾、趙衰。《趙世家》稱,趙衰始事晉文公重耳,重耳即位前,“以驪姬之亂亡奔翟,趙衰從。翟伐廧咎如,得二女,翟以其少女妻重耳,長女妻趙衰而生盾。初,重耳在晉時,趙衰妻亦生趙同、趙括、趙嬰齊。趙衰從重耳出亡,凡十九年,得返國。……晉妻固要迎翟妻,而以其子盾為嫡嗣,晉妻三子皆下事之。”所云“翟以其少女妻重耳,長女妻趙衰”《左傳》僖公二十三年(前637年)所記同,《晉世家》則為長女妻重耳,少女妻趙衰。《趙世家》說趙衰從重耳出亡之前既已娶妻生子,返國後前妻迎還翟妻,並以狄妻所生子趙盾為嫡嗣。《左傳》僖公二十四年(晉文公元年,前636年)卻言趙衰返國後:“文公妻趙衰,生原同、屏括、樓嬰。趙姬請逆盾與其母,子余辭,姬曰:“得寵而忘舊,何以使人?必逆之!固請,許之。來,以盾為才,以為嫡子,而使其三子下之。”子余,趙衰字。趙同、趙括、趙嬰齊三兄弟因各食邑於原、屏、樓三地,故稱原同、屏括、樓嬰。
《趙世家》說趙衰娶趙姬是在隨重耳出亡之前,《左傳》說在其後,究竟二說誰對?楊伯峻認為:“趙姬之言,‘得寵而忘舊’,說明趙衰之得已在叔隗(即出亡後所娶翟妻,趙盾生母)後,趙盾卒於魯宣公七年八年(前602—601)之間,而魯成公五年(前585)原同、屏括放嬰齊,魯成公八年(前583)晉討趙同、趙括,似趙姬三子皆幼於盾”。(楊伯峻《春秋左傳注》魯僖公二十四年說,趙姬並以衰狄妻為“內子”,亦即正妻,沈欽韓《春秋左氏傳補註》引宣公二年,趙盾稱趙姬為“君姬氏”,認為趙盾仍視趙姬為嫡母,故知趙姬應為正妻。)楊先生傾向於娶趙姬在後,今采其說。據之,趙盾生母本是狄人,而趙姬是晉文公女,理應為趙衰正妻⒃,(楊伯峻《春秋左傳注》魯僖公二十四年說,趙姬並以衰狄妻為“內子,”亦即正妻,沈欽韓《春秋左氏傳補註》引宣公二年,趙盾稱趙姬為“君姬氏”,認為趙盾仍視趙姬為嫡母,故知趙姬應為正妻。)所生子應繼趙宗,但因趙盾具有才幹,加上趙姬謙讓,才被立為嫡子,成為趙氏的宗主繼承人。趙衰死,他代父執政,先後立晉靈公、成公,是晉國最有勢力的卿大夫。
晉靈公死後,趙氏家族的地位又有提高,其內部的嫡庶地位也有變化。《晉世家》成公元年(前606)記:“賜趙氏為公族”,(《史記》卷一四《十二諸侯年表》所記同,但是於晉靈公十四年。)《左傳》宣公二年(晉靈公十四年,前607)條稱:“及成公即位,乃宦卿之而為之田,以為公族。……趙盾請以括為公族,曰:‘君姬氏之愛子也。微君姬氏,則狄人也。’公許之。冬,趙盾為旄東之族,使屏季以其故族為公族大夫。”按公族,楊伯峻先生有解釋:“公族有二義,凡公之同姓子弟曰公族,此廣義之公族。……公族大夫亦省曰公族,此狹義之公族”。(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宣公二年條。)上引公族顯系狹義。晉君姬姓,趙氏以異姓躋身公族大夫,故稱“賜”。這是趙宗地位提高的標誌。同時,趙宗內部嫡庶關係起了變化。趙盾大概有感於嫡母趙姬的賢讓,也有可能受到“兄終弟及”習慣的影響,提出以異母弟趙括為公族大夫,繼承趙宗,自己則降為“旄東之族”。楊先生認為,旄東之族即餘子、公路,是嫡子之外的支庶子弟,趙盾從此“以餘子自居而以正卿兼掌旄東之族”。(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宣公二年條。)是則趙盾又由嫡子降為庶子,由大宗降為小宗。
趙氏內部嫡庶關係的變化,似乎並未影響趙盾、趙朔父子在政治上的地位。《趙世家》稱趙盾在晉成公時仍然“任國政”,“晉景公時而趙盾卒,謚為宣孟,子朔嗣”。晉景公時,趙朔任職仍高於其叔父趙括。晉景公三年(前597)晉楚之戰,“荀林父將中軍,先谷佐之,士會將上軍,克佐之,趙朔將下軍,欒書佐之,趙括、趙嬰齊為中軍大夫,鞏朔、韓穿為上軍大夫,荀首、趙同為下軍大夫”(《左傳》魯宣公十二年、《史記》卷三九《晉世家》、《史記》卷四三《趙世家》。),此條記載便是明證。晉景公十二年(前585)趙括才列為卿,(《左傳》魯成公二年、《史記》卷三九《晉世家》。)這時趙朔可能已死,趙括作為宗主和卿大夫,在趙族內部終於確定了族權和政權方面的優勢。正是由於宗族內部嫡庶關係和政治地位的改變,趙朔死後,年幼的趙武已無緣繼承祖父曾經獲得過的權力優勢,所以他只能列入“庶子”之類,故稱“趙庶子趙武”。後來,大概是因為屬於“庶子”,又由於同晉景公的親緣關係,他才躲過這場族誅之難,還由於韓厥的幫助,重新繼承趙宗,趙氏勢力才又興旺發達起來。
除上述分析之外,細讀《趙世家》,還會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即對趙簡子以前趙氏先祖中衍至簡子之父趙景叔,出現的名字起碼涉及有二十多代,但這段先祖史所記的總字數只有二千多,而趙氏族誅一事則占了一半的篇幅。趙朔之前和之後,敘述都非常簡單,而唯獨這個事件的故事性極強,整個事件的過程、人物的對話詳細而生動,這也不能不使人懷疑它的真實性。當然,如此生動的描述離不開司馬遷的如椽妙筆,但這決不是司馬遷的憑空臆造,顯然是對趙氏後代有關這段歷史傳說的剪裁加工。
綜上所述,可以斷言,所謂“趙世孤兒”云云,純屬子虛烏有,我們同意楊伯峻先生“全采戰國傳說”的判斷,但趙氏曾遭族誅一案則確有其事。經過以上辯證,對此案可作如下概括:
(一)趙氏族誅事件,發生在晉景公十七年(前583),趙武復立,可能是在晉景公十九年(前581)。因此,《趙世家》所言實誤。
(二)趙氏族誅的範圍可能限於趙同、趙括兩個支族,趙嬰齊一支是否受到株連,不明。但起碼趙朔及其後代(即趙莊姬所生子女)未受波及。
(三)趙氏族誅起因於趙莊姬的“讒言”,但更主要的因素是欒氏、郤氏勢力的排擠和傾軋。
(四)趙武復立主要是依靠韓厥的支持,韓厥:“昔吾畜於趙氏,”表明在晉國的政治活動中;韓、趙二氏的聯盟有著深厚的歷史基礎)。(《國語》卷一一《晉語五》:“趙宣子言韓獻子於靈公,以為司馬,”亦可見趙盾與韓厥關係。)
最後需要指出,由於文獻資料的限制,我們對趙氏族誅一案所知甚少,但上述辨析仍然有助於我們從客觀上加深對晉國政治史的認識。人們熟知,春秋時期是中國歷史上社會大變革、大動亂的時代,在當時社會政治舞台上主要有三大勢力,即周天子為首的周王室,各國諸侯為首的公室和各國內部的卿大夫。這三種勢力之間,各諸侯之間,以及各國內部卿大夫之間的矛盾和衝突、分化和組合,構成了當時新舊貴族之間展開鬥爭的基本格局。這些矛盾和鬥爭,在春秋時期的各個階級表現不盡相同。初期主要表現為周王室同諸侯之間的矛盾;中期主要表現為各諸侯之間的矛盾;後期主要表現為卿大夫之間的矛盾。在晉國,卿大夫同晉公室、卿大夫之間的矛盾鬥爭尤為明顯。晉文公時期稱霸中原,這既是對諸侯鬥爭的勝利,也是對周天子權威的進一步削弱。晉文公之後,隨著私家勢力的發展,卿大夫對晉公室的矛盾、卿大夫之間的矛盾日益紛繁複雜,錯綜交織。晉景公時期趙氏族誅就是在這種歷史背景下發生的。趙氏族誅,這固然存在著晉公室抑制卿大夫勢力的意圖,而欒氏集團的排擠卻是這場鬥爭的最深刻背景。可以說,趙氏族誅是晉國內部卿大夫各集團之間矛盾的一次公開衝突,也是晉國政治史上的一次重要事件。如果說六卿專權、三家分晉是卿大夫同晉公室舊貴族的鬥爭所致,那么,趙氏的一度族誅以及欒氏、郤氏、范氏、中行氏、智氏等諸侯集團的覆滅,則是卿大夫之間互相傾軋、矛盾激化的必然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