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學士

解學士

解學士,相聲傳統曲目。單口。中篇。藝人根據話本小說《解學士詩》和民間傳說改成單口相聲。劉寶瑞擇其精華,整理成篇。

基本信息

簡介

解學士是傳統中篇單口相聲曲目,藝人根據話本小說《解學士詩》和民間傳說改成的單口相聲。劉寶瑞擇其精華,整理成篇。 該曲目是中央廣播說唱團劉寶瑞的代表曲目,1956年被中央人民廣播電台錄音播放。曲本收入1981年中國曲藝出版社出版的《單口相聲傳統作品選》。生書熟戲,聽不膩的曲藝。

傳說

劉寶瑞劉寶瑞
明朝南京解姓老兩口,以開豆腐坊為生。老兩口有一個兒子,取名解縉,非常聰明。有一次過年,小孩寫了一副對聯貼在了豆腐坊的門口,沒想到招來丞相的嫉妒。丞相百般刁難,小孩隨機應變,丞相自以為學識淵博,又把小孩找到府中,想以對對聯的方式難住對方,沒想到小解縉對答如流,反使丞相難堪。丞相文竭技窮,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解縉是明朝有名的才子,他從小聰明好學,但家境貧寒。解縉家對面是一家財主,門對富豪的竹林。除夕,他在門上貼了一副春聯:

門對千棵竹,家藏萬卷書。

富豪見了,叫人把竹砍掉。解縉深解其意,於上下聯各添一字:

門對千棵竹短,家藏萬卷書長。

富豪更加惱火,下令把竹子連根挖掉。解縉暗中發笑,在上下聯又添一字:

門對千棵竹短無,家藏萬卷書長有。

曲目

該曲目是中央廣播說唱團劉寶瑞的代表曲目,1956年被中央人民廣播電台錄音播放。曲本收入1981年中國曲藝出版社出版的《單口相聲傳統作品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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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聲文本

解學士

(八大棍兒)

這是在明朝時候發生的事。

在南京水西門大街,有一座豆腐坊。掌柜的姓解,叫沛然,山東人,五十多歲。只有一個老伴兒,沒兒沒女。

有一天,這老兩口子全病了。也沒人推磨了,也不能做買賣了。老解就跟老婆說:

“你看看,有個閨女就有半子之勞,我都五十多了,還沒兒沒女,以後可怎么辦呢?你不會賭氣養一個嗎!”

這事兒哪有賭氣的。

趕到老解五十五歲,竟然得了個又白又胖的兒子。老兩口子這份兒高興就不用說了。對這孩子愛如掌上明珠。時間過得快,一晃兒就到了六歲。孩子倒是透著機靈,看見人家念書他就看,看見人家寫信他也瞧。可有一樁,這孩子不會說話。老解可煩了,心想:命中沒兒彆強求,有了兒子是啞巴。

這天,老解請人幫著算豆腐帳,這孩子照例過來看個沒完,老解急了,給這孩子一個嘴巴,啪!

“瞧什麼呀?”

孩子一著急,張了嘴了:

“我瞧人家寫字兒。”

老解一聽;怪哉,怪哉,孩子說話了。

“嗯,好!你喜歡念書,我給你買書,送你上學去!”

一高興,帳也不算了,挑起兩個豆腐桶就走。怎么?送這孩子上學帶賣豆腐。路上買了三本書,是《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直奔書房去了。書房的老師姓羅。到羅老師的門口,老解就叫門,可又怕耽誤做買賣,他一邊吆喝,一邊叫門:

“豆腐老師,豆腐老師……”

老師一聽:怎么,我成了豆腐老師了。開開門一看,是老解。

“老解,我短你的豆腐錢哪?”

“不短,我送孩子上學來了。”

老師一看這小孩五官清秀,看樣子還挺聰明,就很愛惜。

“好吧,進來吧!”

老解把豆腐桶挑到院裡頭放下,跟著也進了書房。老師說:

“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叫啞巴。”

“人有叫啞巴的?”

“他不會說話可不就叫啞巴。”

“這不是起鬨嗎!啞巴能念書嗎?你快領走。”本來嘛,那時候又沒有聾啞學校。

“他現在會說話了。”“好!我問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爸爸沒念過書,沒給起名字。”

老師一聽,這孩子不但不啞,說話還挺合情合理,就高興了:“我給你起個名字,叫解縉,大號叫鴻魁。”

老解在旁邊急了:“先生,別讓這孩子泄了勁哪!”

“什麼呀,你走你的吧!到月頭兒,你給送兩吊束脩錢來。”“先生,咱是個窮人,交不起那么多的學錢。”“那么,我就白教吧。”老師還是真喜歡這孩子,願意白教。“那也不能叫您白教,這孩子在您這兒念一天書,我給您送兩塊豆腐來。”

老師一聽,我這教學都換豆腐吃了:“你呀,別在這兒搗亂了,我什麼也不要,三節兩壽,你來看看我,就全有了。”老解高高興興地走了。

老師叫小孩:“解縉,你過來,我給你上書。”

頭一本念《百家姓》。老師說;“上三趟,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褚魏,蔣沈韓楊,朱秦尤許,何呂施張。念去吧!”

解縉說:“您給上三趟,我不念。”“那上兩趟吧!”“兩趟我也不念。”“上一趟啊?!””“一趟我也不念。”“那你甭上學了,回家去吧!”“老師,讓我在您這兒上學,為什麼又讓我走哇?”“是呀!一趟才八個字,你都不肯學,難道說你還上半趟?”“不!老師,您給上得太少了,多了我才念呢。”

老師一聽;我教了這些年的書,還沒遇到這樣兒一開頭就嫌少的呢。“少,好辦。我給你上四趟。”“四趟我也不念。”“那就上半篇,八趟了!”“半篇我也不念。”“依你呢?”老師有點納悶兒。“您給我上一本,我才念。”“一本兒?回頭你還得背哪?”

那時候念書就是念,背,打,念完了背,也不講,背不上來就打。

老師怕小孩兒不知道,還直給提醒。小孩兒說:“背不上來,老師打我,我不埋怨。”“好,給你上一本兒!過來: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司徒司空,百家姓終。念去吧。”

那位說,怎么這么快呀?不快、我在這背一本兒《百家姓》,大家全睡著了。

這孩子拿著書本兒,回到自己書桌那兒,把書本兒往桌上一放,他不念——那時候小孩念書,上身得晃,這叫“忙其身,忘其累”。怎么呢?那時候念書不知道怎么講,一個勁死背。念的時候。上身兒要不動,倆眼睛死盯著書,念著念著就聽不見了。怎么?睡著了。——這孩子,拿個手指頭,蘸點水在桌子上寫。先寫趙、後寫錢,就這么一個字一個字往下寫。

旁邊的國小生一看,嗯?這傢伙怎么不念呢?就偷偷叫他:“解縉,快念,背不下來,一會兒老師可打你。”

解縉也不理他。這個國小生就叫那個國小生,“哎!師哥,你瞧,他也不念。”“哎!師弟,你瞧,他不念。”

這個叫那個瞧,那個叫這個看。不一會兒,書房裡六十多學生,全不念了,都瞧他一個人兒了。老師正在那兒看《詩經》,看著看著,一聽書房裡鴉雀無聲,抬頭一看:怎么?全不念了!好,不管你們念不念,到時候背書,背不下來,就打。過了一會兒,國小生們還在瞧解縉,老師把戒尺往桌上一拍:“背書!”

小孩兒嚇了一跳,背什麼,一句還沒念會哪。老師不管,這兒叫:“王文元,過來背書。”

這孩子已經念《三字經》了。就上了三行。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他呀,淨顧了看解縉了,就記住頭兩句,往下全忘了。他想了個主意:書不合上,就放在老師面前,露著他念的那個地方,背不下來,好偷著回頭看。哪知道,他一轉身,老師就把書給合上了。他還不知道哪,就背:“人之初,性本善,翻過去,看不見。”“往下背。”“翻過去,看不見,不能背,沒有念。”

他這兒找轍來了。

老師這個氣呀:“去!跪那兒念去!”“苟不教,性乃遷……”早幹嗎來著?

簡斷捷說,六十來個小孩子,全都沒背下來。老師想:今天解縉一來,大伙兒都沒背下書來,他要再背不下來,罪魁禍首,我就重重打他:“解縉,快來背書!”

小孩拿著書本,沖聖人牌兒作了個揖,沖老師一作揖,把書本往桌上一放,轉過身去:“趙錢孫李……百家姓終。”他背下來了。

老師說:“你這孩子要是不說實話,我打你,你在別處念過書吧?”“老師,我剛會說話,實在沒念過。”

天下爹娘愛好的,老師一看這孩子那么聰明,特別高興:“你們大伙兒淨看他了,全沒背下來,他可背下來了。都回家吃飯去吧,下午好好念,背不上來,我可要挨個兒打。”

到下午上學以後,解縉把《千字文》拿過來了,到老師跟前:“老師,您給我上這本地。”“啊,一天念兩本呀!我沒法教,念得多忘得快,貪多嚼不爛。你還背你上午學的吧。”

打這兒起,老師教這孩子念書,總比別的孩子細緻,上的書比別人多。這孩子不知道怎么講就來問。念到一年,這孩子就念《詩經》了。到第二年,這孩子就開筆做文章,能做詩,對對子了。

他這做詩淨惹禍。有一天下雨,他下學回家,正走到曹丞相的府門口,他想上門洞去避避雨,一上台階,滑了個大跟頭。府門洞裡兩邊懶凳上坐著曹丞相府的家丁、用人,一看,大伙兒全笑了。小孩兒一想:我摔倒了,你們怎么還笑?上台階沖大伙兒一作揖:“眾位叔叔大爺,你們都在這兒涼快哪。”“可不是嘛。”“那你們笑什麼呢?”

大伙兒一聽,這話沒法兒回答,怎么說呢?你摔倒了,我們笑了,不像話。就說:“你摔倒了,沒哭,我們笑了。”其實這也不像話。“各位叔叔大爺,你們悶得慌嗎?”“悶得慌怎么樣呢?”“我給你們做一首詩,好不好?”“這么大孩子能做詩,好,你說說!”

小孩兒張嘴就來:

“春雨貴如油,

下得滿街流,

跌倒解學士,

笑煞一群牛。”

“這孩子罵咱們大伙兒哪!”“這是誰家的孩子?”“咱們後花園對過豆腐坊老解家的。”“走,找他們家大人去!”

揪著這孩子到了豆腐坊。“老解,你們這孩子罵人。”

老解出來一瞧,丞相府的,不敢惹——宰相門前七品官。就問這孩子:“你為什麼罵人呢?”

“爹,我沒罵。”“你沒罵?把你剛才做的那首詩,念出來讓你爸爸聽聽!”

“剛才我做的是:

春雨貴如油,

下得滿街流,

跌倒解學士,

笑壞眾朋友。”

“嘿!你這孩子,真能編瞎話,你不是說笑煞一群牛嗎?”“爹,我說‘笑壞眾朋友’,我是拿他們當朋友。他們自己願意當牛,咱們管不著。”“我們怎么那么倒霉呀!老解,這孩子你要是不管,明兒可要惹大禍。’”

又有一天,老解賣完豆腐回家,半道上正碰見解縉,爺倆一塊兒走。走過一家糧食店門口的時候,看見有兩個和尚,都被枷帶鎖,有倆公差押著,找糧食店買茶喝。解結一瞧:這倆和尚怎么會犯罪的呢?出家人應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啊!嗯,不是好人!小孩兒一生氣就過來了,向和尚一抱拳:“二位大師父,你們脖子上帶的這個叫什麼呀?”

和尚說:“不知道。”“我知道,這叫你。”“知道你還問!”“我給你們做首詩好嗎?”“這么點小孩兒會做詩,好,你說吧。”

小孩用手一指,說:

“出家又帶枷,

落髮還犯法,

兩塊無情木,

夾著大西瓜。”

“這是誰家的孩子?怎么這么討厭!”

老解趕緊過來:“大師父別生氣,這孩子不會說話,腦袋怎么會像西瓜呢。西瓜什麼顏色,腦袋又是什麼顏色?”

倆公差怕他們吵:“行了,行了,你也走吧。”

老解到家,就說這孩子:“我再聽你做詩,我可打你呀。”

可是這孩子習慣了,張嘴就來。老解讓這孩子掃地:“你把這地掃掃。”小孩說:“慢掃庭前地。”“你把雞罩上,雞都跑了。”小孩說:“輕罩籠內雞。”“怎么回事,你又來勁兒,又做上了!”“分明是說話,又道我吟詩。”好!一句詩也沒少說呀。

這孩子念書念到了九歲,到了臘月二十六這一天。老師說:“放學了,明年初六開學。”

解縉說:“老師,我明年初二來吧。”老師說:“都來,你別來了。”“老師,您怎么不讓我來了?”“廢話,明年來了,是我教給你呀,是你教我呀!”“您教我。”“我教你什麼呀!凡是我念的書,你都念了。我就問你這么一句吧,你如有發達之日,把為師我放在什麼地方?”

這孩子多會說話:“老師,弟子倘然發跡,絕不忘我師教養之恩。”“好!明年你願意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沒事咱們爺倆化吟個詩答個對兒的。給你兩吊錢,回家過年去吧。”白念三年書,還拿兩吊錢。

這孩子夾著書包兒、拿著書桌兒就回家去了(這書桌子就是三塊板兒,用合頁一釘,比小板凳大不了多少。那時候上學,自己就帶這么個小桌兒)。到家一瞧,正在炸豆腐呢。因為到年下了,做素菜的多,就添上炸豆腐賣。小孩進門叫了一聲:“爹,我幫您燒火吧。”

老解一瞧:“你怎么把書桌子拿回來啦?”“放年假了。”“明年還得去,拿書桌子幹嗎?”“明年老師不讓我去了。”“為什麼?”“老師說:明年去了,是他教給我呀,還是我教他呀。”“別胡扯了,只要你能寫兩塊豆腐帳就得了。等著,咱把豆腐炸得了,我領你上街,給你媽買兩朵花,給你買點炮放,再買點兒魚,買點兒肉,好好的過個年。再買兩副對子貼上,像個過年的樣兒。”“貼對子,不用買了。”“不買怎么著?”“您買紙來,孩兒我寫得了。”“怎么著?你都會寫對子了!哎呀!咱們家裡頭,連我這輩子已經是八輩子沒有認識字的了。輪到小子你這兒,會寫對子了,小兒呀,小兒呀!你簡直是開水澆墳——你欺(沏)了祖了。”

他還淨是俏皮話兒。“好!我買紙去。你寫得好好的,貼到大門上讓人看看,是老子我的光榮,也是小子你的臉面。”

不一會兒就買回來了。“小兒,你寫吧,我去買菜去。”

這孩子一想:我要寫,得寫一副像樣兒的對子。不能又寫什麼“漢瓦當文延年益壽,周銅盤銘富貴吉祥”,什麼“洪範九疇先言富,大學十章半理財”的,這多俗氣。對,出去找個題去。

出了大門一看,對過兒是曹丞相府的後花園,丞相好養竹子,一片青竹茂盛,長得挺高,由牆外往裡看,真好看。小孩兒一瞧這個題挺好哇,回到屋裡提筆就寫:上聯是“門對千棵竹”,下聯是“家藏萬卷書”,橫批是“大塊文章”。字寫得蒼老有勁。寫完了就打糨子,到外邊就貼上了。回到屋裡,坐那兒又寫屋門對兒、財神對兒、灶王對兒、福字兒、橫批、斗方、出門見喜、抬頭見喜、春條兒……這孩子可就折騰上了。

他哪知道,貼上大門對子,惹了禍了。

他剛貼上對子,正趕上曹丞相下朝回家。坐著個八抬轎,他的管家曹安在前邊當引馬,轟散閒人。丞相讓曹安把轎簾兒打開,要看看過年街上的熱鬧景象,特意繞到后街來看看兩邊兒的匾額,買賣鋪的對子。一看這副對子是“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喔,油鹽店,俗氣。再看另一副對子,是:“蘇季子當金釵六國封相,張公芝還寶帶五世其昌”,橫批是“裕國便民”。喔,當鋪,俗氣!再看:“進門來烏衣秀士,出戶去白面書生”,這是剃頭棚,俗氣。再看:“馱山寶換國寶寶歸寶地,以烏金賣黃金金滿金門”。這是煤鋪哇,老套子

丞相為什麼注意這個呢?因為他是南書房的御老師(南書房就是皇上念書的地方)。這朝的皇上就是跟他念的書,很有學問,所以,他要瞧匾看對子,瞧人家寫得好壞。

瞧著瞧著,就到豆腐坊這兒了。因為豆腐坊這副對子是五言的門心對兒,字兒大,所以丞相老遠就看見豆腐坊貼了對子了。他可還沒瞧見什麼詞兒就樂了,心裡說:怎么豆腐坊又貼上對子了,聽說豆腐坊八輩子沒有一個認識字的,還年年要貼對子。那年貼那副對子多叫人樂呀!上聯是“生意興隆通四海”,人家寫對子的知道他不認識字,下聯就給他寫了個“財源茂盛打三槍”,他呢,也不知道,就給貼上了,而且是上聯貼到下邊兒了,下聯貼到上邊兒了,橫批倒著就貼上了。今年又這么早就貼上了,不知又成什麼笑話了。

轎子到豆腐坊門口不遠,丞相捋著鬍鬚就預備樂,可是字也看明白了。上聯是“門對千棵竹”,喲!改詞兒了。捋著鬍鬚一看下聯“家藏萬卷書”,“啊!”一著急,鬍子揪下四根兒來,豆腐坊出了能人了!“門對千棵竹”是拿我竹子為題,這下聯兒可不像話,“家藏萬卷書”。小小的豆腐坊敢說家藏萬卷書!我是市書房御老師,當今萬歲跟我念書,這么大的丞相府也沒敢寫家藏萬卷書哇!豈有此理!再一看橫批,更火兒了,“大塊文章”?胡說!豆腐坊應當寫“大塊豆腐”。

丞相越想越生氣,就叫管家:

“曹安,去問問豆腐坊,這副對子是何人所寫,把他抓來見我!”

“是!”

曹安剛一轉身兒要走。丞相心裡一想:不對,我要是把人抓來,把他對子給撕下來,人家說我以大壓小,以官欺民。也罷,回家再說。他就改了話了:“曹安,回家再說。”

丞相回家,坐在自己書房一想:有了,這對子他怎么寫的,怎么貼的,我讓他自己怎么撕下來。上聯不是“門對千棵竹”嗎,我讓你“門對牆頭兒”。“曹安,來呀!到花園子,找著花把式王三,挑水的趙四,門房的老劉,加上你,你們四個人,把後花園的竹子削下半截去,光留下半截,竹子帽兒給我隔牆頭扔出去,要讓外邊一棵竹子都看不見,快去!”“是!”

曹安到後花園找到了王三、趙四、老劉,四個人就削竹子。曹安這個不願意呀,大年下的歇會兒多好,沒事兒給竹子剃頭玩兒。都削完了,唏哩嘩啦就往牆外扔,都扔完了,就去回復丞相:“跟爺回,竹子帽兒都扔出去了。”“外邊一點兒都看不見啦?”“看不見了。”“去,到豆腐坊看看去,看門上那副對子撕了沒有?”

丞相是想這個:你“門對千棵竹”才好“家藏萬卷書”哇,你這門對牆頭兒,還要“家藏萬卷書”,就對不上了,他一定會把這副對子撕了。

曹安出了相府,直奔豆腐坊。快到豆腐坊,老遠一看,對子還在那兒貼著哪。臨近一瞧:嗯?相爺說是五言對,怎么這副對子是六言的啦?

這是怎么回子事情呢?

小孩子不是還在屋裡寫著嗎,寫著寫著一想:我那副大門對多好,現在外頭一定有很多人看,外頭瞧瞧去。到門口一看,一個人兒都沒有,再抬頭往對面一看:喲!竹子都哪兒去了?正在這兒納悶兒,就聽唏哩嘩啦,唏哩嘩啦,從牆裡頭往外扔竹子帽兒哪。這么好的竹子怎么給削下半截來?多可惜!這是怎么回事?小孩一轉眼珠兒,明白了,心說:喔!為我這副對子呀。常言道:宰相肚內能撐船,可是這個宰相的肚子呀,甭說撐船,連扎個猛子也不行。一琢磨,一準是為我這下聯生氣了。本來嘛,我這么個豆腐坊,敢寫家藏萬卷書,那他那丞相府多難看哪。他把我這對子撕了呢,怕落個仗勢欺人,所以把竹子削下半截兒,讓我這對子不落實地,要我把對子撕了。好,你度量小,不怨我,氣氣你。對子呀,不但不撕,再添倆字。丞相,我要不讓你這竹子連根刨,那才怪呢。這孩子回到屋裡,裁了兩塊紙,寫了個“短”字,寫了個“長’”字,刷上糨子,到外邊就貼上了。

貼完一看,地上扔著好些竹子,到裡頭叫他爸爸:“爹爹,丞相知道咱們年下做的豆腐多,怕咱們柴火不夠用的,把竹子帽兒都削下來,給咱們當柴火燒,趕緊往裡撿吧。”別胡說了,丞相那么好的竹子,他捨得給人嗎?”“不信您跟我看看去。”

老解到外邊一瞧:“真給咱們啦!”爺倆住院兒里就抱,堆了小半堆子。老解說:“丞相對咱們可太好了。”小孩心說;您也不知道我這禍惹得多大哪。撿完了把門關上,曹安可就來了。曹安一瞧:呦,沒撕!好嘞。抹頭往回就跑,跑回相府書房:“跟爺回,小人奉命到豆腐坊看對子……”“對子沒了吧?”“有,不但有,好像又長出一塊來。”“胡說,對子有往外長的嗎?”“可不是,六言了。”“什麼詞兒?”“上聯是‘門對千棵竹短’,下聯是‘家藏萬卷書長’。”

“上聯多了個‘短’字,下聯多了個‘長’字。好哇!我這竹子短了,他那書倒長了,實在可氣!曹安,到後花園,找上王三他們,還是你們四個人,把竹子連根刨了,隔牆給我扔出去。”“是!”

曹安到花園裡,四個人就刨竹子。一邊刨一邊埋怨。大年下的,剛給竹子剃完頭,又給竹子修腳來了。把竹子刨完了,都扔到牆外去了。曹安跑到書房:“跟爺回,竹子可連根兒刨了。”“一點兒沒剩嗎?”“一棵都沒剩。”“那好,你到豆腐坊瞧瞧去吧,那副對子許沒了。”“是。”

曹安出了丞相府,來到了豆腐坊門口一瞧:喲,怎么又多出倆字來,丞相,看你這回怎么辦?竹子您是連根刨了,對子沒撕下去,再要跟他慪氣,就該拆房了。

這又是怎么回事兒呢?

小孩子不是跟老解把竹子帽撿進去了嗎,就又回屋寫福字什麼的去了。這孩子正寫著,就聽街上,唏哩嘩啦,唏哩嘩啦,小孩子就明白了。就叫老解:“爹爹,丞相怕咱們柴火還不夠燒的,竹子連根刨了又扔出來了。”

“不能吧!”“不信您瞧瞧去。”

爺兒倆出來一看,可不是嘛。小孩兒連他媽也叫出來,仨人就住院子裡抱竹子,小院兒都堆滿了。老解說:“相爺心眼真好,從來沒這么大方過。”小孩兒心說:這回禍惹大了,現在要把對子撕下去,也就什麼事沒有了,不撕,就是一場是非。又一想,這么大人跟我斗,偏不撕。小孩斗上氣兒了。回到屋裡,又裁了兩塊紙,寫了一個“無”字,一個“有”字,寫完了就貼到大門對兒底下了。剛貼完,曹安正好來了,一瞧:嘿!有意思。抹過頭來往回就跑,來到書房:“跟爺回,豆腐坊那副對子呀……”“撕啦!”“還貼著哪。”“沒撕?”“不但沒撕,又長出一塊來。是‘門對千棵竹短無,家藏萬卷書長有’。”

“好哇!我這竹子短了,沒了,他這書還長有,實在可氣!這可不能怪我仗勢欺人。曹安!趕緊到豆腐坊,先撕對子,然後把寫對子的人拿鎖鏈子鎖來見我!”“是!”

宰相門前七品官,主人多大,奴才多大,曹安也火兒了:大年底下的,因為一副對子我跑了八趟豆腐坊。倒要問問這副對子是誰寫的,我一定得出出氣。到豆腐坊門口,叭叭一叫門,老解出來開門,一瞧:“我當誰呢,原來是相府管家大人,管家到此,一定有事。”

“當然有事。”“我猜著了,年下了,相爺要做點素菜,打算照顧照顧我。您說吧,來多少塊豆腐,多少塊豆腐乾兒,多少豆腐絲兒,您來多少炸豆腐?”

“你全賣給我啦!我問你,這門口兒這副對子是誰寫的?”“我兒子寫的。”“好!”“管家大人太誇獎了。”

“誰誇了。你知道他寫這副對子惹多大的禍嗎?我家丞相因為這副對子,連去青竹兩次,要他撕對子,他不但不撕,反而三番兩次地添字,要笑我家相爺。我家相爺惱了,讓我來撕對子,鎖寫對子的人!明白了嗎?叫他去!”

老解一聽嚇得直哆嗦:“管家大人,您受點兒累,回去跟相爺說就提他沒在家。”“不行,沒在家他上哪兒去了?”“在屋裡寫對子哪。”“廢話,別麻煩,趕快叫出來。”“是。”

老解進了大門,把大門咣當關上了,一插,又把門閂也上上了。跑到屋裡一瞧,這孩子還寫呢。老解這個急呀,又急又氣,過來就給這孩子一嘴巴:“你還寫哪!我說的相爺哪能這么好心眼呢!挺好的竹子給咱燒火!鬧了半天,是你寫對子寫的,丞相惱了,讓管

家上這兒鎖人來了!你趕緊跳牆跑吧!”“爹爹不用害怕,他發來多少人馬?”“淨人,沒馬!就來一個管家,咱們也受不了哇!”“您甭管了,我把他打發回去。”“怎么著,你一打發,他就回去!我看你怎么打發!”

小孩兒往外就走。外頭曹安因為老解插上了門,氣更大了,一個勁兒砸門:“快開!快開!”小孩兒不慌不忙:“門外何人喧鬧?”曹安一聽:怎么這么酸哪?“快開門,是我。”

小孩兒把門開開,見了曹安,深打一躬:“我當何人,原來是相府管家大人駕到,學生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我家丞相因為你這副對子,連去青竹兩次,你不但不撕,反倒一再添字,要笑我家相爺,我家相爺惱了,派我用鎖鏈子鎖你來了。來,上鎖!”

“啊!不得無理!下去!”

曹安叫小孩這么一喊,給唬住了:“啊——怎么回事?”

“管家大人,我來問你,我學生可是殺人的兇犯?”“不是呀。”“可是響馬強盜?”“也不是。”“還是的!”“別說我學生不是殺人兇犯,即便是殺人兇犯,響馬強盜,還有本地父母官,礙不著你家相爺。你家相爺要看我這副對子詞句佳,字型妙,想跟我討教,可以拿拜匣,下請帖,我學生以文會友,可以進府一談,怎么,鎖我?你這大膽的奴才,可惡的東西,在我這豆腐坊門前,大聲喧譁,無理取鬧,真是可惡之至!你怎么來的?”

“我走著來的。”“走來的,滾回去,混帳東西!”

曹安叫他寫得暈了,賭氣回頭就跑。心想:好哇,我讓豆腐渣寫了我一頓。一進書房:“跟爺回,混帳東西!”“駕誰?”“這是豆腐渣罵我。”“誰是豆腐渣?”“豆腐坊少掌柜的不就是豆腐渣嗎?”“該!人家豆腐坊少掌柜的,你願意叫他少掌柜的就叫一聲,不願叫他少掌柜,叫他聲學生,無緣無故叫人家豆腐渣,那還不罵?”“嗨!真倒霉!您聽我說。我不是一見面就管他叫豆腐渣。我到豆腐坊一叫門,老解先出來跟我耍一套貧嘴,問我買多少豆腐乾兒,豆腐絲兒。我照您的話說了,他回頭就關上門了,我又一叫門,就聽裡面有人問:‘門外何人喧鬧?’我說:‘你開門吧,是我。’開門一瞧,出來個孩子,他說:“我當何人,原來是相府管家大人駕到,學生未曾遠迎,還請恕罪。’”“這是罵你呀?”“您聽著,罵我的話在後頭呢!”“別羅嗦,快講!”

曹安把小孩的問話和要丞相拿拜匣請的話都照說了一遍。丞相一聽:這孩子夠厲害!不善,好!“曹安,拿我的拜匣,擱一張請帖,請他去!”

曹安一聽鼻子都氣歪了:“跟爺回,您要吃豆腐,咱到油鹽店去也賒得出來……”

“誰賒豆腐?”“不賒,幹嗎拿請帖請豆腐渣呀?”“你知道什麼,他是一個白丁兒,我是當朝一品,拿請帖去請,他要是收下,就叫以兒小犯上,輕者是‘發’罪,重一重就活不了,懂嗎?”

“喔,這么回事!我去。”曹安趕緊拿拜匣,裝了一張請帖就奔豆腐坊了,老遠看見豆腐坊,心裡就直哆嗦。心說:這口我可得留點神了,別再挨頓罵。到門口不敢叫門,倆手捧著拜匣,喊“回事”:“回事!回事!”

“回事”是官府互拜的禮節。過路人一看,這傢伙是瘋子吧?官府門外有喊“回事”的,豆腐坊門外你喊什麼?老解在屋裡一聽也急了:“怎么啦!吃飽了撐的!拿我們豆腐坊開什麼心哪?”

小孩兒一聽就明白了:“爹爹,這是相府管家下請帖請我,不信您跟我看看去。”

爺兒倆開開大門一看,果然,曹安托著拜匣在那兒站著哪。小孩過去說:“管家為何去而復返?”“哎呀,學生!不對,豆腐坊少掌柜的。我都嚇出毛病來了。跟您回,剛才我去回復相爺,相爺申斥了我一頓,說我不會講話,把您招惹了,我家相爺要我給您賠禮來了。一來是賠禮,二來是我家相爺愛惜你的文才,命我下拜帖來請您,您可以賞臉過府一談嗎?”“拿來我看。”

曹安把拜匣遞了過去,心裡這個樂呀:我說點兒好話,你接了拜匣,不殺也得發。哪知道小孩子打開拜匣看了看又給了曹安,他只怕用空拜匣把他冤了去。一看有,就說:“多謝管家,跟丞相回,就說我學生原帖壁回,現在我衣帽不整,即時更衣過府拜會。”“學生,你把帖子留下吧,不然丞相說我沒來。”“管家,你家丞相乃是當朝一品大員,我學生身無寸職,豈敢留他的請帖,以小犯上,那我不就發了嗎!”

曹安一聽:白說了半天好話,這回發不了啦,他全懂。只好說:“學生,您可快點來呀。”

曹安賭氣往回就走,到書房把拜匣往桌上一扔:“發不了人家!”“怎么?”

“回相爺,他全懂呀。他說了,‘原帖璧回,衣帽不整,即時更衣過府拜會’。我再讓他留請帖,他說他怕以小犯上。我沒主意了,只好回來了。”丞相一聽,這孩子可真是什麼都懂。“好!你到門口等他去吧,回頭來了,就把他領進來。”

曹安來到大門洞,一屁股坐在懶凳上:我可歇會兒了,半天的工夫,豆腐坊就跑了足夠七趟。等著吧!哎!左等也不來,右等還沒來,唉!還不如來回跑哪,這么呆著凍腳哇。站起來直溜達。剛下台階,往東一看,這孩子來了。臨近了一瞧,曹安這個樂呀。一看這孩子這個穿著打扮太可笑了。綠褲子、綠袍子、綠靴子、綠帽子。這不成了蛤蟆崽子了嗎。不過可不敢笑出來,趕緊上前迎接:“學生,您來了。相爺叫您過去,您跟我去吧!”

曹安頭裡就走,到二門口這兒回頭一看,嗯?人沒了。趕緊又回來,一看這孩子正往回走哪。曹安就嚷:“學生!不對,豆腐坊少掌柜的,您怎么又走啦?”

小孩一回頭:“管家,你家丞相叫我進去嗎?”“是啊!”“你家丞相既然拿拜匣下請帖,把我學生請來,就該大敞儀門,吹三通,打三通,出府迎接。就這么一叫就算了,我學生不那么聽話,咱們再見吧。”“您先別走,我再給您問一聲去行不行?您等會兒。”

曹安跑到書房:“跟爺回,他來了。”“叫他進來。”“他又要走了。”“為什麼?”“挑眼了。他說‘既然用帖請了,就該出府迎接’。要不是我擋他,他就走了,現在他在那兒等著呢,爺,您說怎么辦呢?”

“喔!這孩子多大歲數了?”“也就是八九歲。”

丞相正在看書,書中夾著一張紙條兒。他抽出來交給曹安,“曹安,你把這張紙條拿出去。這是個對子上聯,如果他能對上下聯,我就出府迎接,他要是對不上來,叫他自己走進來。”

丞相這個上聯是早上寫的,書童掃地弄了一屋子土,信手寫了上聯,可下聯沒想出來,等上朝回來就忘了,這會兒想起來,想難難小孩子。

曹安拿著紙條往外就跑,把丞相的話告訴小孩兒,又把紙條送了過去,小孩兒接過一看,上頭寫著七個字,是“小孩揚土土飛空”。小孩兒一想,喔,拿我當抓土揚(rang)煙兒的小毛孩子,好,讓你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兒。“管家,筆墨伺候!”

“這……忘了拿了。”趕緊往回跑,到書房拿了筆墨,往外就跑:“給您。”“紙哪?”“喲,再來一趟。”曹安又回去把紙拿出來:“您不用別的了吧?”

小孩兒也不理他,拿筆就寫,三筆兩筆,寫完了交給曹安:“管家,拿進去,讓你家相爺咂著滋味看。”

曹安心想:看對子咂滋味幹嗎?跑到書房:“爺,對上了,還叫您咂著滋味看。”“這都是新鮮事兒,幹嗎咂著滋味兒看?拿來!”接過來一瞧,寫的是“大人有氣氣難生”。“嗯,我這氣是沒法生。曹安,他怎么個穿章打扮?”“哈!您別提了。穿了件綠棉襖,還頂戴綠帽子,您說多可樂。”

相爺一聽,提筆就寫,寫完了交給曹安:“曹安,拿出去,再對上這個下聯,馬上出府迎接。可有一節,到他那兒可別多說話,他要問我穿什麼衣服,更不許說,如果要說了的話,回頭我把你的狗腿砸折了。”

曹安直嘟嚷:“人嘛,狗腿。”到了外邊:“學生,這兒還有個上聯,您要是對上來,丞相馬上出府迎接。”

小孩兒接過來一看:“管家,你怎么那么愛多說話呀!”“我哪兒多說話啦。”

“你家相爺沒問我的穿戴嗎?”“問了。我說你穿的是綠襖,戴一頂綠帽子。”“你這不是多說話嗎!你瞧這上聯:‘出水蛤蟆穿綠襖’。”“那我不知道。”“你家丞相穿什麼衣服?”“我家丞相穿……嗯,不知道。”“你說吧,不要緊。”“你不要緊,我狗腿要緊。告訴了你,丞相把我的狗腿砸折!”

“管家大人……”“甭‘大人’了。告訴你,我不知道。”

小孩一笑:“其實呀,你不說,我學生早已知道。”“知道?你說,我家丞相穿什麼?”“他是當朝宰相,不就是一品官兒嗎,還不就是穿個金鑲邊兒呀、花褲腿呀……”“別胡說了,那是女的穿的。”“要不就是鳳冠霞帔、石榴裙……”“那也是女人穿的!你不懂,是烏紗帽、大紅袍!”

“是嘍,下聯有了。”馬上就寫,寫完了交給曹安:“管家,讓你家相爺出府迎接,我這下聯兒可對上了。”曹安心想:這回我可沒多說話。

他還沒多說話哪!

一進書房:“給您下聯。”

丞相接過來一瞧:“大膽的奴才,你這么愛多說話!”“我沒多說話呀?”

“沒多說,他怎么對上這下聯的?”“不知道。”

“胡說,他問你什麼了?”“他……問我您穿什麼衣服,我不說。後來他說:‘你不說,我學生早已知道。你家丞相官居一品,也就是金鑲邊兒,花褲腿兒,要不就是鳳冠霞帔,石榴裙。’我說:‘你還是學生呢?什麼都不懂,宰相都穿大紅袍。’爺,我就說了這么一句,沒多說。”

“無用的奴才!你還沒多說話哪?讓他給騙了去了。你看!這下聯寫得多厲害!‘落湯螃蟹披紅袍’,我拿他比蛤蟆,它倒是活的呀!他拿我當螃蟹,還給煮了!”

“那……那怎么辦呢?”“廢話!出府迎接吧!”

曹安往外就跑,到大門洞兒這兒:“學生,我家相爺出府迎接你來了。”解縉一看,丞相真出來了,眼珠一轉,憋了個壞主意。想著,趕緊往前走了一步,說:“哎呀,學生有何德能,敢勞動老相爺出府迎接。”

相爺心說:廢話,我不迎接行嗎!你擠對的!事已至此,只好說:“不知學生駕到,未曾遠迎,還請原諒。”“老相爺這樣看重學生,豈不折煞小人,待我大禮參拜。”

說著話,一撩袍,那個意思是要跪下磕頭。丞相一想:他要磕頭,我還得往起攙。可是,攙吧,還得跪一條腿;不攙吧,顯得我堂堂宰相不懂禮節。攙吧!一邊攙,一邊嘴裡說:“免!”話說完,腿也跪了,可是沒攙著。就聽小孩兒那兒說:“相爺,免禮。”

嘿!把我給冤了!我倒給他跪了一下。

‘啊!這……學生到此,學生請。”

“不,相爺請。”“學生先行。”“還是相爺先行。”“如此說,我不恭了。”“好,頭前帶路。”

丞相一聽,好,我成了丫鬟了。

走到二門,一看,四扇屏風就開了一扇。小孩兒抹頭就走,曹安在後面趕緊攔住。“哎,學生,您怎么又走哇?”“既蒙相請,想是大敞儀門,為何這屏風門只開一扇?”

曹安一聽:得,又挑了眼了。丞相也聽見了,趕緊問曹安:“混帳,為何不大敞儀門?”

曹安一聽,心想:你多咱讓我敞啦?丞相說:“學生請。”“相爺請。”“如此說,不恭了!”

“好,頭前帶路。”

丞相一聽:合著我非當丫鬟不可。可惡,令人生氣。哎!有了。

“學生,我這兒有個對子上聯兒,請你對個下聯兒。是‘小犬乍行嫌路窄’。”

小孩兒一聽:這是說我哪,我讓他敞屏風,這就拿我當小狗了。好,嫌路窄,我還嫌天低哪!“有下聯兒,我對‘大鵬展翅恨天低’。”

丞相沒話,往裡走。走穿廊,過遊廊。丞相府,能不漂亮嗎,小孩直抬頭看椽子上的花卉圖。丞相一看,說:“我這兒還有個上聯,是‘童子看椽,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我對‘先生講命,甲乙丙丁戊已庚辛壬癸’。”“我這兒還有個對子上聯兒:‘童子打桐子,桐子落,童子樂’。”

“我對:‘丫頭啃鴨頭,鴨頭鹹,丫頭嫌’。”丞相一聽:真行啊!一看魚缸缸沿上還留著頭兩天的雪沒化。見景生情,說:“有上聯請對:‘雪落缸沿,天賜一條白玉帶’。”“有對:‘煙燻火判、地產半幅皂羅袍’。”

丞相說:“這怎么講啊?”“我家門口不遠有個城隍廟。破廟。廟裡住著個要飯的,天天抱著個小沙鍋,裡頭燒的是據末,老在這判官底下烤火,把判官下半截兒都燻黑了。這就叫‘煙燻火判,地產半幅皂羅袍’。”

繞著彎兒來的。“這兒還有個上聯,是‘蒲葉桃葉葡萄葉,草本大本’。”曹安在旁邊搭了碴兒:“爺,我對這下聯吧!”相爺一聽,這份兒高興啊。心想,曹安說得是時候,小孩兒你甭逞能,連我的用人都能對出來下聯兒。“好!你說。你說。”

“相爺,小人對‘乾筲水筲泔水管,您倒我倒’。好不好?”“出去!快滾!”“喳!”“豈有此理,讓我跟你倒泔水筲去!豈有此理。學生,還是你對吧!”

“有對:‘梅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

說著話,過了大廳,來到書房門口,丞相說:‘我這書房門口想貼一副對子,有上聯沒下聯,請對:是‘閒人免進賢人進’。”“有對:是‘盜者休來道者來’。”

剛要進書房,丞相想起他那竹子來了:“學生,這兒還有一副對子,是‘庭前種竹先生筍’。”“有對:‘廟後栽花長老枝’。”

“我這上聯的意思是說:庭院前面種上竹子,竹子沒出來,先生出筍來啦。”“我這下聯是說:廟後頭栽上花,已經長出老技子來了。”

“我這上聯另有批語。”“我這下聯別有講意。”

“我這庭前種上竹子,竹子長得不好,教書的先生把它撅折了,就是把它給損壞了。”“我這廟後栽上花,風把花兒颳倒了,廟裡的長老看見了,拿棍兒給支起來啦。這就叫‘廟後栽花長老支’。”

“嗯!我另有批語。”“嗯!我還有講意。”

“我這庭前種上竹子啦,竹子長得不好,教書的先生說:‘你怎么長的?’這是拿話損它哪!所以說‘庭前種竹先生損’。”“我這廟後栽上花了,小和尚告訴長老去了,長老說‘我知道了’,這就是‘廟後栽花長老知’。”“知道?好!”

到書房裡邊,小孩兒一看:迎面擺著丈八的架兒案。案前擺著一張紫檀的八仙桌子,鑲石心,配螺鈿。左右兩把花梨太師椅。架几案上擺著碧璽的酒陶,珊瑚的盆景,風磨銅的金鐘,翡翠的玉罄,旁邊多寶隔上擺著周鼎、南彝、秦磚、漢瓦等等。桌上擺著文房四寶——紙、筆、墨、硯,是宣紙、端硯、湖筆、徽墨。牆上掛著許多名人字畫,當中是宋宣和年間的御筆鷹,兩邊配一副對聯,是岳飛親筆所寫;還有四扇屏風、一副挑山;還有什麼“夏景圖”,畫的是雨打荷葉,很清秀;“行更圖”畫的是兩個更夫,也是惟妙惟肖。正看著,就聽丞相說:“學生請坐。”“相府哪有學生的坐位。”“不必客氣。”

二人落座,曹安獻茶,茶罷。相爺說:“學生,你很聰明。有這么個上聯,是‘書童磨墨墨抹書童一脈墨’。這就是前天的事,我讓書重磨墨,墨濺到他胳膊腕兒上了。”

小孩兒這回可為了難了。正沒詞兒哪,曹安叫丫鬟添煤:“梅香,爐子不旺了,該添煤了!”梅香端了一簸箕煤來,往火里一倒。小孩兒一看,說:“有了!我對的下聯是‘梅香添煤煤爆梅香兩眉煤’。”嘿!巧勁兒。

“我這兒還有上聯兒,是‘銅盆凍冰金鑲玉’。”小孩兒現找詞兒,看牆上的名人字畫,看到《夏景圖》,就說了:“我對下聯兒‘荷葉灑雨翠疊珠’。”

“我還有上聯,是‘一盞燈四個字,酒酒酒酒’,酒鋪的幌子不是四面都有個酒字嗎。”小孩兒還是現找題,看畫兒。看到《行更圖》,就說:“下聯對‘二更鼓兩面鑼,嘡嘡嘡’。”

丞相難不住他,又有點兒急了,下不了台階兒,怎么好叫他走。想了半天:噢,你看東西找詞兒,好吧!“曹安,找王三、趙四、老劉,再叫幾個丫鬟,把客廳里這些東西全給我搬出去!”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快!牆上的畫兒也都摘了。不過,西牆上那四扇屏和挑山留下不動。不許剩一點別的東西!學生,請這邊兒坐。”

兩個人坐到屋子當中兩把小椅子上,中間留了個小茶幾兒。曹安和幾個人忙著抬東西,東西都搬完了。丞相一指留下的畫兒:

“學生,你看過這四張小畫兒好不好?是風、雷、雨、雪。你再看這挑山,是劉海戲金蟾。這就是一副對子上聯兒,是‘風不搖,雨不掃,蟾不叫,錢不掉,一大仙張嘴笑’。對吧!”

小孩兒要對下聯兒,得找詞兒呀!剛才有《夏景圖》、《行更圖》可抓,這回,屋裡東西全搬光了。就剩下這四扇屏和一幅挑山了,又叫丞相都說了。可急出汗來了。你說,這曹安也是倒霉催的,他忽然看見茶几底下有個棋盤,想起丞相說不許剩一點東西,趕緊過去拿了就走。小孩兒一看說:“有啦!我對‘車無輪,馬無鞍,相無權,炮無煙,二人走紅占先’。”

丞相這個氣呀!心說:曹安哪曹安,這陣兒你可顯的什麼魂哪!一氣又想起來了:“還有上聯:‘牆頭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我對:‘山中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

丞相一聽:噢,我說他人小不懂事,他倒罵我腹中空,合著我是草包。好!“聽這上聯:‘二猿斷木深山中,小猴子也敢對鋸’。”據是句的諧音。學生也沉不住氣了,張口就說:“我對:‘一馬失足淤泥內,老畜生怎能出蹄’。”蹄是題的諧音。

丞相一聽:我說他是小猴子,也不為過;他罵我是老畜生,這孩子可損透了。沒詞兒了。忽然聽見外邊銅鑼開道,鞭炮齊鳴,門口在過娶媳婦的。丞相說:“學生,我這兒有首詩,你給酬答一下:

忽聽門外一聲叭,

花紅小轎把人搭,

今晚洞房花燭夜,

明日雙方做親家。

怎么樣?學生,請對。”小孩想:這叫什麼詩呀!可是還是真難應答。正這時候,曹安端著茶盤子來了。曹安看到丞相下不來台了,想給丞相解圍,來個端茶送客,把小孩兒送走就算了,要不丞相非氣死不成,剛才連丈八條案都搬了,果會兒還不得把房子拆了。一番好意,他小小心心地端著茶送來,也不是怎么著沒留神,啪嚓一下,茶盤子掉地下了。小孩兒一看:“相爺,學生酬答:

忽聽屋內一聲叭,

原是曹安來端茶,

茶盤掉地茶水灑,

當時氣壞老冤家。

相爺,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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