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麗[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之一]

綺麗[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之一]

綺麗是一個漢辭彙,讀音為qǐ lì,形容華美艷麗。在詩歌風格而言,是指它的辭藻華麗考究,字裡行間,透出一種門庭高貴的氣質。綺麗也指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之一。

詩詞典故

晚唐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之一

原文

綺麗

qǐ lì

綺麗風光 綺麗風光

神存富貴,始輕黃金。

濃盡必枯,淡者屢深。

霧餘水畔,紅杏在林。

月明華屋,畫橋碧陰。

金尊酒滿,伴客彈琴。

取之自足,良殫美襟。

注釋

⑴ 神,精神,精力。出自《莊子*逍遙遊》“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
⑵ 輕,輕視,不看重。
⑶ 尊,即樽,酒杯,金樽酒滿。
⑷ 良,誠。
⑸ 殫,盡。
⑹ 襟,心胸,胸懷。

譯文

精神世界豐富,才能輕視黃金。
詞藻過分濃艷,文思必定枯澀,清淡樸素描寫,反而更深。
晨霧消散水邊,紅杏點燃樹林。
月光照著華美的樓榭,綠蔭隱現瑰麗的橋影。
金杯斟滿美酒,陪同好友彈琴。
這樣的素材取之不盡,暢情抒寫自己的胸襟。

分析

首四句中所說“神存富貴,始輕黃金”,黃金代表著具有形跡的富貴綺麗,而精神上的富貴綺麗則自然也就看輕黃金了。人為雕琢的綺麗往往是一種外在的濃艷色彩,而內中其實是很空虛的,故云“濃盡必枯”;而外表看來淡泊自然,其內里深處則常常是豐富而綺麗的,故云“淡者屢深”。此亦即東坡所說:“質而實綺,癯而實腴。”(蘇轍《追和陶淵明詩引》所引)

中四句是對天然的綺麗景色之描寫:清淨的水邊飄蕩著淡淡的霧氣,林中的紅杏呈現出鮮艷的色彩,明亮的月光覆照在華麗的屋上,雕畫的小橋深隱在碧綠的樹蔭之中。極其綺麗而又極為自然,絕無人工雕琢之痕跡。

後四句則以處於此天然綺麗風光中的隱居高士之悠閒自在的富貴生活,來象徵這種天然綺麗的詩境。誠可以充分地、盡情地抒發自己的胸懷,是則綺麗之精神也就更清晰地顯示在讀者面前了。

論述

“綺麗”本指綺靡華麗,例如李白《古風》之一云:“自從建安來,綺麗不足珍。”杜甫《偶題》亦云:“前輩飛騰入,餘波綺麗為。”一般多指六朝華艷綺靡、采麗競繁之作,既頗多富貴氣,而人為雕琢之痕跡亦較顯露。如鮑照批評顏延之所說:“君詩如鋪錦列繡,亦雕繢滿眼。”然而,《詩品》中之“綺麗”則不同,誠如《皋解》所說:“此言富貴華美,出於天然,不是以堆金積玉為工。”亦如《淺解》所云:“文綺光麗,此本然之綺麗,非同外至之綺麗。”。

王昌齡《西宮春怨》詩云:“西宮夜盡百花香,欲卷朱簾春恨長。斜抱雲和深見月,朦朧月色隱昭陽。”並無濃墨艷彩,而綺麗風光,自然呈現在讀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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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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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花搖情滿江樹。

例詩介紹

王昌齡的《西宮春怨》:

西宮夜盡百花香,

欲卷朱簾春恨長。

斜抱雲和深見月,

朦朧月色隱昭陽。

並無濃墨艷彩,而綺麗風光,自然呈現在讀者面前。

逐句新解

綺麗與素淡,如果名副其實,都是各有境界,各具風情,都是詩文風格的一種生動真實的存在,然而,如果筆法點染過當,綺麗浮成俗艷,素淡減為寒愴,偏離了恰到好處這一分分刻刻,我們要追究的是下筆的人筆力不到,我們要打假,卻不是拿這不相干的李鬼去行栽贓無辜的事。綺麗,自有它自己的格與位,李白在《古風》中有兩句話,“自從建安來,綺麗不足珍。”這個“綺麗”是一種偏指,李白批評南朝詩中徒以辭藻為頭面工夫卻荒怠了精神核心這一現象,但要說公允的話,並不是綺麗在那獨擅專場,我們更要追究那質樸有物的文風為什麼長期缺位。所以,要理解司空圖在這裡說的“綺麗”,是讚美,是肯定,是推崇,辭藻雅麗、氣象堂皇,是某一類詩的風格特色,是文藝多樣化的具體表征。《二十四詩品》本身“所列諸體畢備,不主一格”,許印芳在跋中也說“其教人為詩,門戶甚寬,不拘一格”,如此如此,我們讀詩遇人,也要秉承“放寬門戶,不拘一格”,有寬廣的胸懷去看待它,才談得上網羅眾藝,心領神會。

神存富貴,始輕黃金。濃盡必枯,淡者屢深。

看清楚了,這裡是說“神存富貴”,而不是家有千金,物質上的豐足有時往往成為拖累,唯有精神上的超然淡逸,才是真正的富足。蘇軾說的“人生本無事,苦為世味誘”,世味所誘云云,無非是“富貴耀吾前,貧困難獨守”,而一旦掙脫物慾羈絆,精神富足,自然可以對那世人看重的黃金珠寶淡然視之了。這是前半句,後半句說的就更意味深長了,字面說,濃艷到極點必然枯槁,而在淺淡的地方往往有深沉久遠之感,這是一個聽來入理的法則,所謂濃粉易枯,淡妝尤美。這個法則何嘗局限於文藝論,人事縱橫,古往今來,莫不如此,易經中的盛極而衰、否極泰來的道理最是為人所知,泰卦之後緊接著否卦,這是濃盡必枯的道理,這裡收斂論題,就詩文創作而論,“濃盡必枯”是說,詩的創作不在於外表濃艷塗抹,如果徒以堆砌辭藻為務,那么平淡的質料本身,就被愈發襯得枯槁缺乏生氣了;反之,假如濃在於本質而外相清淡,則能給人以漸入佳境的美感,有一個貼切的例,見《紅樓夢》第三十七回薛寶釵詠白海棠詩,裡頭那句“淡極始知花更艷”,這就是“淡者屢深”的觀感。蘇東坡評論陶淵明的詩,說“其詩質而實綺”;又過了幾百年,後人紀曉嵐評蘇軾的詩是“極平淺而有深味”,這裡的“詩質”或“平淺”,都是說,在其外貌,並不濃妝艷抹衣袖張揚,但在觀者讀者心中,經得起咀嚼,深覺味永。

濃盡必枯,淡者屢深。這二者合觀,使詩文創作在形神、文質方面更為完整,須知詩文的風格源於本質,在其神而不在形,或者至少說我們要追求形神兼備,不能偏廢。嵇康的名作《養生論》,是闡發形神交相養之理的,但在詩文品賞方面,足以觸類旁通,他說“君子知形恃神以立,神須形以存,悟生理之易失,知一過之害生。故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愛憎不棲於情,憂喜不留於意,泊然無感,而體氣和平。”說得多好,文章修身,寥寥數語,卻含義不盡,這本身也是“淡者屢深”。引入現代人的愛情實踐,潔身自好的小姑娘選擇人生伴侶,切記不要被那海枯石爛的甜蜜誓言或者自殘明志的刻骨銘心蒙了眼,那都是表面熱鬧,試想,一個連自己受之父母的身體髮膚都不愛惜的人,他能愛別人嗎?所以,愛在嘴上洶湧澎湃的,心裡頭未必靠得住。倒是那每天愛你一點點,噓寒問暖,都是些尋常瑣碎,平淡卻深遠,值得託付終身。古人說得好,所謂“情難久,多情人未免寡情;性有常,任性人不失性”,話中都是深意具備,卻要看聽者、觀者的能否心領神會了。

神存富貴,始輕黃金。這裡是以黃金作為拘於形跡的世間富貴,或者與此相關的對於綺麗的聯想,司空圖劈面而論:求的是精神上的富貴綺麗!假如做到這一點,自然也就看輕世間的俗貴了。要提一句,綺麗也好,雅致也好,實際上都適用真跡贗品的兩分法,那人為雕琢、刻意為之的綺麗不是真綺麗,色彩濃艷,依然掩蓋不住內中的空虛,所以接著“濃盡必枯”,語氣自然連貫;反之,不著紅粉,清爽淡然,然而內質深處往往厚重深沉,這是本質上的真綺麗,“淡者屢深”,應該如是解。這種不求表面的虛浮當然也是一種成熟的氣質修養,試想座位中間,彼此言談之間透著清新脫俗,而不是津津樂道只限於住房、工資、級別、津貼與艷遇,是工商社會的一種別樣享受。當然,這些話也並非不能談,但是朋友之間,如果見面聊天只有這些內容,也未免鄙俗不堪。這個話引出來,卻也要提一筆,我們不要那種假清高,讓我們引孔聖人的話:“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這是第一,我們不是不可以談飲食,談談此味從何知;孔子又說:“百姓日用而不知。日用飲食非道,而所以為道者不外是也”,因此,談日用,在淡者,可以為深,而假如醉濃於果腹之欲望,難免索然無味,我們要有精神上的財富,逐漸培植一種對物慾成熟的修養,常言道,腹有詩書氣自華,這裡的氣自華,就是神存富貴,而這種富貴,卻不是由金玉珠寶堆積出來的“軸裝曲譜金書字,樹記花名玉篆牌”之類的庸俗相;要在平淡中品味道之所在,在世味醉濃之際,卻守有自己的一方獨到見解,如此如此,這算是我的一點牽強附會。

霧餘水畔,紅杏在林。月明華屋,畫橋碧陰。

這四句,讓我們回想一下典雅的第二段,“白雲初晴,幽鳥相逐;眠琴綠陰,上有飛瀑”,真是似曾相識燕歸來,這都是一段景境寫照,朦朧寫意,清新點染,通篇沒有富與貴,而門庭院落,舉頭邁步,置身於綺麗的畫卷之中。在這幅風景中,天然人工,怡然相得,假如把這幾行字書之於卷,掛在客廳書房裡,鋪展開來就是一副水墨風景花……不過,且慢,我也是說說而已,真要這么做,室是雅了,可人不副實,倒更俗了。

這一段,是在前段交待了綺麗精神之後,對於綺麗境界的描繪。我們看作者筆下的綺麗,沒有花團錦簇,萬紫千紅的熱鬧喧譁,在水霧相襯的朦朧之中,在那濃綠的杏林之間,錯落點綴著紅色的杏花,不事張揚卻止不住的一派春意盎然,這是自然天成之美;後半段,皓月當空,照著華屋,注意,此處華屋,而非為秋風所破的茅屋;畫橋,是指雕刻彩繪的橋廊,橋邊水畔,當然是有樹的,樹蔭掩隱之下的畫橋,與明月照映之下的華屋,真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卷,它綺麗自然,有人工參與,卻無雕琢勉強的痕跡。這是真境界。

綺麗之景,霧、水、紅杏、林木,有色彩,有層次,濃淡相宜,遠近自然,回想前一段的“濃盡必枯,淡者屢深”,放在畫中,真好比在課堂上習了美學原理,走出門去,甚至僅僅是透出窗外,盡收眼底的一件審美意象。

金樽酒滿,伴客彈琴。取之自足,良殫美襟。

有酒,有客,主家熱情招待好客人,另有歌手現場獻藝助興,眾人在觥籌交錯之時, 情景交融,意興遄飛,此情此景,古詩十九首記錄著:“彈箏奮逸響 新聲妙如神”,蘇東坡說的“薄薄酒,勝無湯”,在這裡富貴人家,金樽是考究的酒杯,照“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比例,酒當然是更美的,冽泉醉人,心滿意足,胸襟懷抱也開放了。這裡的“良”是副詞,表示程度高,或解為“的確”,此處相當於“很能夠”的意思,如“良久乃聞”之類。殫是盡、完全的意思,從成語殫精竭慮可知,襟是指心懷。這個典可以參考陶淵明《諸人共游周家墓柏下》,這是一首可以放在“曠達”品中的發明文章,陶詩照錄如下:

今日天氣佳,清吹與鳴彈。感彼柏下人,安得不為歡。

清歌散新聲,綠酒開芳顏。未知明日事,余襟良已殫。

陶淵明這首詩筆法輕快瀟灑,直指死生大事,卻能忘情酣歌“未知明日事,余襟良已殫”,所謂中國文人最擅長“借他人杯酒澆自家胸中塊壘”,胸中何以有塊壘,襟懷在抱而不得志啊,“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因此,這裡的“取之自足,良殫美襟”,真是引人神思,嚮往無極。

這一品的整個篇幅,先說些辯白的道理,為的是矯正人的尋常偏見,以為綺麗必然是富貴門庭,必然是“戶封八縣,家給千兵”等等,司空圖深諳人心思維的岔路,所以開篇就說“神存富貴”,重在心胸修養,是精神富足,後續的篇幅因為有前頭這個心境的特別定義,縱然富貴高雅,卻能讓讀者時時感受到一種提醒:這種大富貴,大滿足,來自於心,來自於境,所以,這風光讀來是多么綺麗,但對於你我並非遙不可及,如此如此,這最後一段,更是情景烘托,由靜而動,由靜默綺麗向歡聲笑語更進一層,暢想這斟上一杯美酒,伴著琴聲,友人作伴,坐中佳士,暢敘幽情,如此如此,能不叫人襟懷舒暢,怡情快意嗎?

但是,司空圖的用心當然不是介紹知交良友的一場聚會,透過這種“良殫美襟”的高士生活,它是綺麗詩境的一種象徵,更重要的是司空圖所論的綺麗之情,費材不多,造作不侈,那種舒暢快意來自於情與境的琴瑟相諧,是人心內向中,感情的自我滿足,在這種不需要刻意尋求的境界之中,詩人可以暢所欲言,盡情抒發自己的襟懷所抱。要知道,什麼是真富貴,什麼又是真瀟灑呢?要知道“多少人為了生活,歷經了悲歡離合;多少人為了生活,流盡血淚,辛酸與誰說?”如此如此,可知人生百事難,為了生存,為了發達,出人頭地,揚眉吐氣,在紅塵慾海中頭出頭沒,在輪迴中苦盡甘不來,在佛家的慈悲心看來,真是苦不堪言。所以,詩情之中的這分“取之自足,良殫美襟”真是神仙境呢。

最後,引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詩作為這一品的結尾;附琵琶曲《春江花月夜》讓這一品餘韻悠長,三月不散吧。

藝術風格

是藝術風格概括劃分的主要類型之一,綺麗與疏野相對,又含於典雅、清奇中。綺麗必是精彩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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