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術

《種術》是中唐時期柳宗元寫的一首五言古詩。 

作品信息

【名稱】《種術》 

【年代】中唐 

【作者】柳宗元

【體裁】五言古詩

作品原文

種術[1]

守閒事服餌[2],采術東山阿[3]。

東山幽且阻[4],疲苶煩經過[5]。

戒徒斸靈根[6],封植閟天和[7]。

違爾澗底石[8],徹我庭中莎[9]。

土膏滋玄液[10],松露墜繁柯[11]。

南東自成畝[12],繚繞紛相羅[13]。

晨步佳色媚,夜眠幽氣多[14]。

離憂苟可怡[15],孰能知其他[16]?

爨竹茹芳葉[17],寧慮瘵與瘥[18]。

留連樹蕙辭[19],婉娩採薇歌[20]。

悟拙甘自足[21],激清愧同波[22]。

單豹且理內[23],高門復如何[24]?

注釋

[1]術(zhú 竹):草名,根莖可入藥。

[2]守閒:永州司馬為閒職,依唐律不得干預政事,故云。服餌,道家服藥養身法。

[3]東山:《清一統志湖南永州府》“高山在城東隅,亦名東山。”指現在永州市芝山區內之高山,即高山寺之所在地。阿:山中曲處,意指東山下。

[4]幽且阻:昏暗而險要。

[5]疲苶(níe鑷)困極之貌。

[6]戒:同誡。徒:隨從僕人。斸(zhú竹):大鋤,此處意為用鋤頭挖。靈根,靈木之根,這裡指術根。

[7]封植:栽培。閟(bì 必):關閉,引申為清靜、幽深。天和,自然祥和之氣。《莊子·知北游》:“若正若形,一若視,天和將至。”

[8]違:離開。

[9]徹:通“撤”。撤去。莎,植物名,稱香附子,可入藥。

[10]土膏:指土地肥沃。 液:黑液,指肥水。

[11]柯(kē 科):枝葉。

[12]畝:畦田,指所種植的術已成片。

[13]紛:盛貌。羅:如網之互相交錯。羅列,指術生長茂密的樣子。

[14]幽氣:清幽涼爽氣。

[15]離:通“罹”,遭遇。離憂,蒙受苦難,指作者被貶永州。苟,如果。可怡,令人感到愉快。  

[16]孰能:誰還要。

[17]爨(cuàn竄):燒火(作飯)。茹:吃。

[18]寧慮:豈慮。瘵(zhài債):困 。瘥(cuó 嵯):病。

[19]蕙:香草名。古代習俗,燒蕙草以薰除災邪,故亦名薰草。薰草以產於湖南零陵(今永州)的最為著名,故又名零陵草。樹蕙辭:指屈原的《離騷》。《離騷》:“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

[20]婉娩(wǎn 挽):柔順貌。採薇歌:指《詩經·小雅》中的《採薇》,是戍邊的士兵所唱的思鄉的歌。

[21]拙:愚笨。悟拙:明白了自己的愚笨。這裡是激憤之詞,與其所作“八愚詩”之“愚”同。

[22]激清:即激濁揚清。同波:指在永貞革新後一同遭遇不幸的朋友。

[23]單(shàn善)豹:人名。《莊子·達生》:“魯有單豹者岩居而水飲。不與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猶有嬰兒之色。不幸遇餓虎,餓虎殺而食之。豹善養其內而虎食其外。”理內:調養好自己的身體。

[24]高門:指富貴人家。

譯文

貶永州任閒職身無所事,

學服藥親采術東山尋徑。

東山林森森

山道無處尋。

攀岩涉澗人疲睏,

澗底石畔術青青。

我心喜欣欣,

戒徒慎小心。

手撫仙草看不夠,

掘出靈根急回行。

我鏟園中草,

你離石畔情。

雨露滋潤枝葉綠,

澆水施肥細耕耘。

鬱郁連成片,

枝枝綠成蔭。

滿園朝暉晨漫步,

術下爽氣夜獨醒。

術慰罹難人,

無他心自靜。

燃湘竹煮術葉調血理氣,

濃瘴癘嚴疫疾不必掛心。

屈子樹蕙辭,

術旁踏歌行;

戊卒採薇曲,

園內細詠吟。

似醒悟愚拙之人宜自足,

獨感愧激濁揚清諸友情。

且學單豹養身事,

不慕張毅高門行。

作品鑑賞

解讀《種術》一詩,須從最後兩句入手。“單豹且理內,高門復何如。”典出《莊子·達生》。說的是魯國有兩個人,一人名叫單豹,一人名叫張毅。單豹因注重調養。七十而有嬰兒色。張毅注重交際,高門大戶“無不走也。”這便是“理內”和“理外”。莊子認為,二人皆是不善養身者,即不能達生。所以單豹遇餓虎而被老虎吃掉,張毅因奔走勞頓,則“四十而有內熱之病以死。”

了解了上述典故, “單豹且理內”一句似乎就明白了。然而不容讀者忽視的是一個 “且”字,它只能解釋為“暫且”, “姑且”,而恰好是這個“且”字,透露出柳宗元創作《種術》時的心情。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心情,是一種在重壓之下,迫不得已的淒涼的心境。“理內”似乎是當時作者的唯一的理性的選擇,儘管莊子有落入虎口的警告在前。

有人或許以為 “內”即身體,身體出了問題,就是有了病。從長安到永州,北方人多有水土不服的,因水土不服而患病,甚至死亡的也是有的。舜帝南巡死於蒼梧,便是最著名的例子。柳公永州詩文中,也多有談到自己患病的情況,有時病得還很嚴重。因為有病,所以采術,種術。這便是“理內”,這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縱觀全詩,作者竟無一字涉及自己的病,唯一與病有聯繫的一句詩是:“爨竹茹芳草,寧慮瘵與瘥?”直譯當是“燒竹煮術葉吃,哪憂慮瘵與瘥?”“瘥”字當病講,但“瘵”字有兩說,一曰病,二曰困頓。從詩句看,“瘵”、“瘥”兩字都作病,似柳公不能為也。故只能解釋為“困頓”。那後句的意思 “哪裡憂慮困頓和疾病呢?”從全句詩看,更能明作者此時並非得病,只是憂慮困頓,擔心得病,有了術便可不憂慮了。

用術來治病,這是無可厚非的,但用術來醫困頓,便有些不好理解了。因為“困頓”是指境遇的艱難窘迫,用藥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答案就在詩的開頭。“瘵”就是指 “守閒”,就是指的流放永州。從權力政治的頂峰。一下跌入到“行則若帶纆索,處則若關桎梏”的處境,這就叫“瘵”。從經濟文化的中心,一下竄逐到“地又荒癘”的永州也叫“瘵”。“守閒”說得平淡,而“瘵”又說得隱晦,難怪古人論《種術》云:“有故曠之意,雖然末免憤激。”然而這又是不確切的。

從以上的分折中,可以看到,寫《種術》一詩時詩人的身體沒有患病的,如果按照《左傳·昭公十九年》杜預注“小疫曰瘥”,至少詩人尚未患大病。因此“種術”並非為了治病,至少主要不是為了治病。 “理內”也只能理解為調整自己的思想,以適應“守閒”這樣一個新環境,因此《種術》詩當為柳宗元初貶永州的作品。

《種術》一詩,大體可分為兩個層次。從開頭到 “夜眠幽氣多”,為第一層次,寫自己采術、種術的經過。由“離憂苟可怡”到結尾,寫種術後的感受,抒發自己的憤激之情。這樣看來這個作品也無有更深之處。這恐怕是讀柳詩最容易犯的錯誤。

“采術東山阿”的目的是為了“事服餌”,柳宗元初到永州,強忍內心的悲哀和傷痛。祈盼通過學習道家的修煉之法,達到內心的平靜。因此采術儘管艱難,種術儘管繁瑣,詩人做來,顯得那么執著,那么細心。當所種術“南東自成畝”時,作者又顯得那樣的舒暢。“晨步佳色媚,夜眠幽氣多”,好像詩人通過種術,已經深深悟道,遁入仙境。 然而,這一切都是假像,老莊的 “道”並不能使作者得到解脫。“離憂”的處境,總是不能讓詩人忘卻現實,無論是“晨步”抑或是“夜眠”,屈原的《離騷》總是情不自禁的從心底湧出。前輩詩人的遭遇與自己何其相似,前輩詩人思想,正是自己的思想。因此,“留連樹蕙辭”是不能隨便讀過。這是作者內心激烈衝突的表現,作者面對流放的現實,是選擇老莊,逃避現實,還是效法先賢,積極入世兩種選擇的激烈衝突,看來後者是勝利了。當然,前途則更加莫測,這便是柳公。

關於“採薇歌”,王國安先生認為,是指《詩經·呂南·草蟲》。因為該詩中有“未見君子,我心傷悲”之句,故認定為“思友之作”,以為柳公在思念永貞革新時,或殺或貶的各位戰友。此說不甚妥當。柳宗元被貶永州。雖未服罪,但在表面上安心老莊,一心服餌,故後有“愧同波”之嘆。因此,“採薇歌”當指《詩經·小雅·採薇》。這是一首戍邊士兵唱的思鄉之歌。既然難以面對諸友,思鄉就成了詩人最大的精神安慰和寄託。這既是人之常情,也是詩人對流邊放遠的一種抗議。當然,忘不了家,便也是不能入道的。也說明學習老莊之道的失敗。這是柳公之所以為柳公的原因。

“悟拙甘自足”,是對自己“事服餌”學老莊的現實描寫。“拙”即是愚。實為憤極這辭。當為後來寫作八愚詩的濫觴。從而道出詩人內心對自己企圖靠學老莊逃避現實的不滿。“激清愧同波”才是沒有掩飾的內心表白。“激清”是對激烈的永貞革新遠動的回憶,也是對此時此刻其他戰友在繼續鬥爭的想像。相比之下,自己的採藥、種藥,自己的“服餌”“理內”,定會慚愧而自責。

由是看來,作者的“內”的確出了問題。一方面在遭受嚴重挫折之後,企圖通過學習老莊,學習種藥修煉而逃避現實。另一方面,詩人因為無法逃避現實,而內心充滿了矛盾和衝突。正是這矛盾衝突,才真正構成作者所必須理的 “內”,這是痛苦的靈魂對出路的苦苦追索。

儘管是這樣,詩人仍不願通過奔走高門而獲得解脫,讀者無法確知是詩人的清高和骨氣,還是對現實的清醒認識。但這氣魄,還是令人欽佩的。柳公後來放棄了這種態度,這自是統治者對詩人的摧殘和迫害造成的。

作者簡介

柳宗元(773—819)唐代文學家、哲學家和政治家,唐宋八大家之一。字子厚。祖籍河東(今山西永濟)。出生於京都長安(今陝西西安)。與韓愈共同倡導唐代古文運動,並稱“韓柳”。與劉禹錫並稱“劉柳”。王維孟浩然韋應物與之並稱“王孟韋柳”。世稱柳河東或柳柳州。少有才名,早有大志。公元793年(貞元九年)進士及第,登博學鴻詞科,授集賢殿正字。一度為藍田尉,後入朝為官,積極參與王叔文集團政治革新,遷禮部員外郎。革新失敗後貶邵州刺史,再貶永州司馬。後回京師,又出為柳州刺史,政績卓著。卒於柳州任所。一生留詩文作品達600餘篇,其文成就大於詩。駢文有近百篇,散文論說性強,富於戰鬥性,遊記寫景狀物,多所寄託。哲學著作有《天說》、《封建論》等。其作品由劉禹錫保存並編成集。有《柳河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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