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文人論神,有清濁之辨。清濁易辨,邪正難辨。欲辨邪正,先觀動靜。
文人論神,有清濁之辨①。清濁易辨,邪正難辨②。欲辨邪正,先觀動靜③。靜若含珠,動若木發④;靜若無人,動若赴的⑤,此為澄清到底⑥。靜若螢光,動若流水⑦,尖巧而喜淫⑧;靜若半睡,動若鹿駭⑨,別才而深思⑩。一為敗器,一為隱流,均之託跡於清,不可不辨。
作品譯文
古之醫家、文人、養生者在研究和觀察人的“神”時,一般都把“神”分為清純與渾濁兩種類型。“神”的清純與渾濁是比較容易區別的,但因為清純又有奸邪與忠直之分,這奸邪與忠直則不容易分辨。要考察一個人是奸邪還是忠直,應先看他處於動靜兩種狀態下的表現。眼睛處於靜態之時,目光安詳沉穩而又有光,真情深蘊,宛如兩顆晶亮的明珠,含而不露;處於動態之時,眼中精光閃爍,敏銳犀利,就如春木抽出的新芽。雙眼處於靜態之時,目光清明沉穩,旁若無人;處於動態之時,目光暗藏殺機,鋒芒外露,宛如瞄準目標,待弦而發,一發中的。以上兩種神情,澄明清澈,屬於純正的神情。兩眼處於靜態的時候,目光有如螢火蟲之光,微弱而閃爍不定;處於動態的時候,目光有如流動之水,雖然澄清卻游移不定。以上兩種目光,一是善於偽飾的神情,一是奸心內萌的神情。兩眼處於靜態的時候,目光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處於動態的時候,目光總是像驚鹿一樣惶惶不安。以上兩種目光,一則是有智有能而不循正道的神情,一則是深謀圖巧又怕別人窺見他的內心的神情。具有前兩種神情者多是有瑕疵之輩,具有後兩種神情者則是含而不發之人,都屬於奸邪神情。可是它們卻混雜在清純的神情之中,這是觀神時必須仔細加以辨別的。
作品注釋
①文人論神,有清濁之辨:清,指目光清亮,顧盼端莊。濁,指目光渾濁,流盼斜視。這兩句話的意思是:文人在研究、觀察人的精神狀態的時候,把它區別為清瑩和渾濁兩個類型。
②清濁易辨,邪正難辨:清濁,由上可知,指的是目光的清瑩和渾濁;邪正,指目光所透露出的人的精神狀態的奸邪與忠直。一般來說,“濁”無邪正可言,所以,“邪正”在這裡指的是“清”中之邪正。這也就是說,“神”除了“有清濁之辨”外,“神”之“清”者又有“邪”與“正”之辨。這兩句話的意思是:精神狀態的“清”與“濁”是容易區別的,而“清”中的“邪”與“正”卻難於分辨。
③欲辨邪正,先觀動靜:動,指目光正在看人觀物之際。靜,指目光處於靜止狀態,未曾看人之時。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要想分辨一個人的精神狀態的邪正,首先要看他看人觀物之際與無所觀看之時兩眼所透露出的精神狀態。
④靜若含珠,動若木發:含珠,指兩眼光華熠熠,真情內蘊,宛如晶瑩的明珠含而不露。木發,指目光安詳沉穩,又敏銳犀利,宛如春木抽出新芽,生機勃勃。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處於靜態的時候,兩眼光華熠熠,又真情內蘊,宛如兩顆晶瑩的明珠,含而不露;處於動態的時候,兩眼安詳沉穩,又敏銳犀利,宛如春木抽出新芽,生機勃勃。
⑤靜若無人,動若赴的(dì):赴,去,指箭射去的意思。的,箭靶子。這裡所謂“若無人”,是指目光湛然而清明,寂然而沉靜,不為外物所擾。“若赴的”是指目光殺機藏於內,鋒芒露於外,如射者瞄準目標,一發中的。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處於靜態的時候,目光清明沉靜,旁若無人;處於動態的時候,目光殺機內藏,鋒芒外露,如射者瞄準目標,一發中的。
⑥此為澄清到底:此,指代以上“靜若含珠,動若木發”和“靜若無人,動若赴的”兩種情態。澄清到底,此即所謂“清”之“正”者。這句話的意思是:以上這兩種情態,澄明清澈,屬“清”中之“正”。
⑦靜若螢光,動若流水:螢光,螢火蟲發出的光,其狀微弱而閃爍不定。流水,指目光雖清卻游移不定。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處於靜態的時候,目光有如螢火之光,微弱而閃爍不定;處於動態的時候,目光有如流動之水,雖然澄清卻游移不定。
⑧尖巧而喜淫:尖巧,善於偽飾。喜淫,淫是奸邪的意思,喜淫就是奸心內萌。這句話的意思是:以上兩種神情,一則善於偽飾,一則奸心在內悄悄萌動。
⑨靜若半睡,動若鹿駭:半睡,即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樣子,這是一種內心細謀深算的神情。鹿駭,駭是驚恐不安的樣子,鹿駭,就像鹿那樣驚恐不安,這是一種生怕別人窺見自己內心的神情。這兩句話的意思是:處於靜態的時候,兩眼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這是一種細謀深算的神情;處於動態的時候,兩眼總是驚惶不安,生怕別人窺見自己內心的神情。
⑩別才而深思:別才,指有智有能而不循正道之人。深思,這是一種深謀圖巧又怕別人窺見的神情。
一為敗器,一為隱流:敗器,“敗”是缺損、瑕疵的意思。“敗器”就是有瑕疵之器,這裡指上文“靜若螢光,動若流水,尖巧而喜淫”。隱流,“隱”是含而不發的意思,“隱流”,就是含而不發之徒,這裡指上文“靜若半睡,動若鹿駭,別才而深思”。這兩句話的意思是:具有前兩種神情者是有瑕疵之輩,具有後兩種神情者是含而不發之徒。
均之託跡於清,不可不辨:托,寄託;寄寓。跡,蹤跡。這兩句話的意思是:以上兩種神情屬於“邪”,而它們卻混雜在清瑩的神情之中。
作品賞析
水有清濁之分,人有智愚賢不肖之別。古人就用“清”與“濁”來區分人的智愚賢不肖,《冰鑒》自然也會很重視“清濁”。中國古代哲學觀有天人合一,即人與自然同一的思想。相學的“清濁”就相當於用“人合於自然”的方式來評判人的行為舉止,區分人的智愚賢不肖,測知人的騫達命運。
由於“正”和“邪”都蘊藏在“清”之中,並都以“清”的面目出現,要準確地分辨它們,就是一個比較困難、富於技巧的問題。既然“邪”、“正”難辨,因而《冰鑒》說:“均托跡於清,不可不辨。”
“動”與“靜”是事物運動變化的狀態。事物的真相和本質,最易於運動中流露、呈現出來,特別是在一些重要關頭,最能見人真心。“靜”雖然是穩定狀態,但這種穩定是相對的,它處於其先其後的兩“動”之中,在由“動”到“靜”,再由“靜”到“動”的變化中,它仍呈動態。所以通過“動”能夠看到事物的真相和本質,通過“靜”也能夠看到事物的真相和本質。
“動”,這裡是指眼睛正在看人觀物之時的狀態;“靜”,指目光暫時靜止,沒有看人觀物時的狀態。有動必有靜,靜後必是動,它們是相互連貫的永恆狀態。
“靜若含珠”,猶如一顆燦爛明珠,熠熠生光,卻又含而不露,光華內蘊,靜而炫然。
“動若木發”,猶如春木的生髮。樹木經水分的滋養,遇春而生,一冬所藏之精華化為新芽。觀人看物,目光中精氣流動,如秀木吐春,新芽自清,生氣盎然。
“靜若無人”,其狀為安詳自然,心無雜念,如老僧入定,不觀旁物,又像幽谷清泉,澗鳴溪悅,清者自清而寂然無他。從這裡能看到人不加掩飾的一面。
“動若赴的”,如利箭脫弦,飛馳而去,直射靶心。其勢有厲裂之氣,殺機深藏而鋒芒外現,聲威露於外,一發中的。
“澄清到底”,則端端正正說到了邪正的根本差別上。忠直高尚的人,不論動靜還是人前人後,都是表里如一,始終不變,清純淨潔的。
然而仔細分辨起來,這裡也有差別。“靜若含珠,動若木發”的境界,似乎高於“靜若無人,動若赴的”的境界,因為前者屬於大智大才的聖賢境界,後者則屬於有智有才的豪傑境界。聖賢與豪傑的分界,正在這裡。
再來看“邪”。
“靜若螢光”,螢火蟲的光在夏夜中比較微弱,而且閃爍不定,一明一滅,這就像人有性而無定力一樣。
“動者流水”,流水的特性就是漂流不定,在人的目光中,就是忽東忽西,閃閃爍爍,很有智慧,卻不能恆守。這種目光反映出來的內心世界,就是在不停地尋找目標、窺探目標。
因此,兩眼“靜若螢光,動若流水”者,必定是善於偽裝而奸心內萌之輩。
“靜若半睡”,即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兩眼半開半閉,開能看外面之物,閉則可以靜心深思,既養神又思考問題,似乎一舉兩得,效率很高,很會使用時間。對這種人就應當心了。
“動者駭鹿”,像驚鹿那樣惶惶不安。本來半睡半醒似乎是在養神,卻又怕外面有什麼好東西會錯過,因而一有風吹草動,就睜開一條縫,想看個究竟。因而稱他們為別才,即雖有才智,卻是不能始終如一,堅守正道,容易見異思遷。
“一身精神,具乎兩目”,目中的“神”,仍然有清與濁之分。這一點,在實際生活中比較容易區分。比如,在校學生與工作了幾年的人一比,他們的差別就出現了,在校學生的眼神是明亮清純,沒有雜念的,而後者則變得老練世故,缺少那種心底無私的清純味。
智慧典例
王莽神平則質平,神邪則質邪
觀察一個人的“神”,可以辨別他的忠奸賢不肖。“神”正其人正,“神”邪其人奸。而我們平常所說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是不分人品好壞的。這裡談及的“神”與“精神”一詞不完全一樣,它發自於人的心性品質,集中體現在面部,尤其是兩隻眼睛裡。
如果一個人的“神”平和端莊,“神”定,表明他道德高尚,對人忠心耿耿,不會肆意叛主,也不會因周圍事物的變化而隨意改變節操和信仰,敢于堅持正確的東西,意志很堅定。
如果一個人的“神”侵邪褊狹,“神”挫,其品格卑下,心懷邪念,容易見異思遷,隨便放棄自己的道德情操而趨利。這種人平常善於掩飾自己,往往在準備充分、形勢成熟後才顯出本性,而不會輕易發難,不打無準備的仗,是大奸大賊一類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神”固然與遺傳有關,但更主要的是需要經過後天環境的磨鍊。
王莽這個人在歷史上的名聲並不太好,但就他本人的才能膽識而言,在當時也算得上是一個極其難得的人才。如果他不篡取王位,不顯露本性,仍像未奪得朝政大權之前那樣勤奮忠心地工作、儉樸地生活,說不定會成為一個流芳百世的周公式的人物。
王莽的姑姑是皇后娘娘,幾個叔伯也都貴為將軍公侯,但他的父親王曼死得太早,孤兒寡母的,雖然生活不成問題,但在族人中受到的冷落和排斥,給王莽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這也許是造成他日後篡奪王位的叛逆行為的最初原因。王莽稍稍懂事以後,就開始勤奮學習。 王安石講,貧者因書而富,富者因書而貴,貴者因書而守成。王莽漸漸以一個謙讓恭儉、不貪享樂的進步青年形象出現在族人面前,穿戴得像一個克己修身的儒生,不僅對母親和親長極其孝順,而且氣度豪邁,與朝野的光明俊偉人士交往結納,深受時人的讚譽。
他的叔叔、大將軍王鳳生了病,王莽朝夕不離床頭,殷勤地服侍,湯藥都由王莽嘗過以後再給王鳳喝,以防有人下毒。幾個月下來,王鳳的病好了,王莽卻是蓬頭垢面,滿臉憔悴,感動得王鳳欷歔而嘆:有子不如有王莽。王鳳臨死前,托姐姐(時已為太后)和皇上提攜王莽,大司空王商和當世的一些名人也盛讚王莽的品德才行,王莽因此被封為新都侯。
封侯以後,王莽仍然保持著廉敬恭讓的作風,在人前不敢有絲毫馬虎和得意,但暗地裡開始有享樂的意思了。他曾私下買了一個漂亮的奴婢,卻被堂弟無意中撞見,王莽就對他說:“朱子元沒有兒子。看相的人說這個女子宜產佳兒,因此就主動幫朱將軍買了回來。”當時就把那個奴婢送到了朱子元府上。
他的族叔王根輔佐朝政數年後,因身體不好,向皇太后申請退隱。另一個大臣淳于長,先與許皇后的姐姐私通,又娶為妾,與許皇后內外勾結,逐漸得到皇上漢成帝劉驁的寵信。王莽對王根說:“淳于長想取代您,正在跟手下人商量辦法。”王根怒氣陡生,叫王莽向皇太后舉報淳于長的陰謀。由於太后本對許皇后不滿,乘機把淳于長搞了下去。
因為這次告發大奸,王莽代替王根成為大司馬,時年38歲。此後,他更加注意自己的形象和聲譽。王莽的母親生了病,其他大臣派夫人來探視。一個穿著粗布衣服,妝飾與一般僕婦無多大區別的婦人出來迎接她們。那些夫人們以前都聽說過王莽家居生活比較簡樸,還不以為然,當那個婦人自稱是王莽的妻子時,眾夫人都驚得眼睛如銅鈴大。
後人讀歷史,都知道這是王莽隱瞞自己真實目的的舉動,但當時的許多人都被王莽的忠誠耿潔迷惑住了,讚譽之詞盛若花海。
新升任司空的彭宣看到王莽之後,悄悄對大兒子說:“王莽神清而朗,氣很足,但是神中帶有邪狹的味道,專權後可能要壞事。我又不肯附庸他,這官不做也罷。”於是上書,稱自己“昏亂遺忘,乞骸骨歸鄉里”。用鑑別人才的“神”來分析,“神清而朗”,指人聰明秀出,不會是一般的人;神有邪狹之色,說明為人不正,心中藏著奸詐意圖。王莽可能也感覺到了彭宣看出一些什麼,但抓不到把柄,恨恨地同意了,卻又不肯賞賜養老金。彭宣回鄉後數年就死了。
神的偏邪與形的醜惡並不相同,比如生活中“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的一類人,事實上不儘是這樣,長相醜惡的人往往也有善良、仁愛、忠誠的心。因此說“以形觀人”錯誤多多。而神則來自於心靈本性,實難做假,以它來斷人品性,確實可靠,且簡便易行。
書本簡介
《冰鑒》一書是曾國藩總結自身識人用人心得而成的一部傳世奇書,它是曾國藩體察入微,洞悉人心的心法要訣。因其具有極強的實用性、啟迪性和借鑑性而受到各界人士的重視和喜愛。編者力圖通過簡明的體例、精練的文字,新穎的版式、精美的圖片等多種要素的有機結合,全方位立體地解讀曾國藩識人、用人的神秘之學,為讀者打造一條走近曾國藩的彩色畫廊,感受他獨到的識人、用人策略。
作者簡介
曾國藩,初名子城,字伯涵,號滌生,諡文正,漢族,出生於湖南長沙府湘鄉縣楊樹坪(現屬湖南省婁底市雙峰縣荷葉鎮)。晚清重臣,湘軍的創立者和統帥者。清朝軍事家、理學家、政治家、書法家,文學家,晚清散文“湘鄉派”創立人。晚清“中興四大名臣”之一,官至兩江總督、直隸總督、武英殿大學士,封一等毅勇侯,謚曰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