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簡介
盛靜霞、蔣禮鴻夫婦抗戰勝利後曾經回揚州觀光,盛靜霞因此寫下《高陽台·偕雲從泛瘦西湖》、《登平山堂》兩首詞作,也是盛靜霞僅有的兩首關於故鄉揚州的詩詞。據其子蔣遂回憶,1960年,盛靜霞還攜全家來過一次揚州。
盛靜霞的父親盛炳華,早年為了生計,曾到日本學習現代紡織技術,回國後便在上海開辦了紡織廠,盛炳華也應該算是中國第一代現代紡織業的開創者之一了。因為盛炳華的緣故,盛靜霞的許多親戚也進入紡織行業。盛炳華育有兩女,長女盛靜德,已經去世多年,其丈夫姓袁,後來繼承了盛炳華的紡織廠,解放以後公私合營。
盛靜霞的中學時代是在揚州中學度過的,接著就讀於原中央大學國文系。據說考大學時同時被中央大學和之江大學錄取。由於中央大學離揚州比較近,盛靜霞的母親就讓她進了中央大學。根據盛靜霞的兒子蔣遂先生回憶:“記得母親的中學同學有汪儀璋、張香蘭、梁璆,這些老人現在都已經不在世上了。”其中汪儀璋是盛靜霞揚州中學、中央大學的同學,歷任揚州工農速中教師、揚州師範學院教授。
盛靜霞抗戰期間任教於當時著名的白沙女中。經錢子厚先生介紹,她與蔣禮鴻通信,相互唱和,漸生情愫。兩人婚後,經抗戰西遷、勝利東下及解放後諸時期,而同到杭州大學(今浙江大學西溪校區)中文系任教。1995年,蔣禮鴻先生因肺癌逝世,這一雙學界佳偶相攜一世的情緣才悄悄落幕。2006年2月14日,盛靜霞老人90歲生日,意識到生命彌留的她,把子女叫到身邊,在遺囑里再次特別交代,把遺體捐贈給浙江大學。10天后老人住進醫院,4月16日清晨6:50,老人安詳辭世。靈堂里有兩副輓聯,一副是:“先師品性靜若秋水,才女人生詩意留霞。”另一副是:“詩美、詞美、文美、人美,金陵美才女,痛也九秩摧玉;賢妻、賢母、賢長、賢德,西溪名賢師,慨乎一朝捐軀。”這是盛靜霞教過的1957級學生、現浙大中文系教授黃金貴寫的。
夫妻情深
盛靜霞夫婦的詩詞合集《懷任齋詩詞·頻伽室語業合集》記錄了她一生的行跡和心聲。《懷任齋詩詞》是丈夫蔣禮鴻的詩詞集,《頻伽室語業》則是盛靜霞的詩詞集。關於書名“懷任齋”和“頻伽室”的來歷,盛先生說,“懷任齋”之“任”,是指任銘善先生,任先生去世後,丈夫蔣禮鴻終身念之;“頻伽”則是佛經中的兩隻妙音鳥,在這裡是比喻夫妻詩詞唱和之樂。
烽火連天的歲月,蔣禮鴻和盛靜霞的相識相戀,也是一段琴瑟和鳴的才子佳人故事。
2004年2月,二老的詩詞合集《懷任齋詩詞·頻伽室語業合集》出版,盛靜霞在書前《自述》中寫道:“我自幼喜愛古典詩詞,對歷史上趙明誠、李清照夫婦‘歸來堂’鬥茶的故事很嚮往,認為得一‘文章知己’作為終身伴侶是人生最理想的志趣。”
“我和蔣雲從(蔣禮鴻字雲從)從未見面到通信、戀愛,也經過一些曲折,但被雲從真情流露的詩詞所打動,最後結為連理。”
“兩人同在杭州大學中文系執教三十餘年,他教古代漢語,我教古典文學,重點是唐詩宋詞。相處五十餘年,學術切磋,詩詞唱和,只有心領神會之樂,從無齟齬、勃溪之苦,這是值得我們自豪的。”
“那時候和蔣先生戀愛,為他抄寫《商君書錐指》的書稿,正是戰爭時期,又是盛夏,我們各據桌子一角抄寫此書,靜靜坐著,到一天完工的時候抬起胳膊,桌子上就是四條汗跡。這就是我們的戀愛。”
戰火紛飛的歲月,在人們想像中總是容不下什麼柔情蜜意的,但是蔣禮鴻和盛靜霞卻用彼此的詩詞唱和演繹了經典的才子佳人故事。看兩首互相唱和的《竹枝》:“汀花岸草悄冥冥,吹笛孤舟小炷明。說與煙中棲泊苦,可能來日更無晴?”“夢入蒹葭更窈冥,蒼茫水國夜難明。飄蓬一夜愁多少?雨歇風馳漸解晴。”後來,感情深了,蔣禮鴻乾脆寄起紅豆來,附《清平樂》一首:“柳姨桃妹,何似尋連理?欲寄一雙紅豆子,換取相思萬字。 近來多少纏綿,徘徊怎訴人前。從道拗蓮作寸,千絲只要相連。”想來那時盛靜霞一定被深深地打動了,她寄回一首《浣溪沙》向蔣禮鴻致意:“遠水遙岑雲霧封,瑤台有路轉難通。千辛萬苦一相逢。 共說相思鐫肺腑,還將寶玉嵌玲瓏。一雙心字可憐紅!”通信、見面之後,1943年,這對才子佳人訂婚了。一時師友賀詩如雲。著名者如鍾泰、唐圭璋、唐長孺等,都是學界高人。
結婚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買,兩張小床拼起來做了一張大床,新房裡的物品多是借別人的用了一用而已。
盛蔣在訂婚之後,仍舊過著分居兩地的生活,兩人分別任教於柏溪和白沙,偶爾涉江一見而已。此外,就是書信往還訴相思。1944年2月22日,長江上的一艘郵船觸礁沉沒,蔣禮鴻17日起所寄的書信都無法準時送達。四天沒有得到丈夫的訊息,盛靜霞“疑慮萬狀,晝夜唯以淚洗面而已。”24日,蔣禮鴻此前所寄的三封信終於全部收到,她自謂“經此打擊,萬念俱灰”。而在這事發生之前,盛靜霞曾向丈夫表達過為了兼顧前途,暫時忍受兩地離分之痛的意願,但經此一劫後,她回信對蔣禮鴻說,討飯也要在一塊。
歷時八年,迎來抗戰勝利。盛靜霞夫妻在杭州安頓下來,先後有了女兒和兒子。解放初期,蔣家有過其樂融融的時光。盛靜霞夫婦的長女遜兒日漸長成,惹得這位才女媽媽詩興大發,寫了不少描繪孩子成長的詩篇。有趣者如“鼻息呼呼睡正香,紅凝雙頰睫毛長。笑顏未斂忽啼哭:‘一個貓貓搶我糖!’”等,不一而足。而蔣禮鴻也對這個孩子寄予了深厚的期望,他的一首《沁園春》寫到女兒,結句如次:“都休矣,恐硯田一篇,還要傳伊。”
蔣禮鴻1988年患肺癌,1995年病重辭世。盛靜霞陷入回憶之中,《紀夢》詩所寫:“野草叢叢砌滿苔,攤書日日坐空齋。夢魂不忘常相慰,忽搴重幃一笑來”,又如《懷雲從》:“茫茫遺體早無蹤,猶有衣冠向晚風。何日碑頭朱變墨,雲階月地會相逢。”作者自己解釋道:“雲從墓碑上,有我倆姓名。伊墨書,我朱書。俾他日墨塗也。首句云云,蓋遺體已捐獻國家。”兒子蔣遂說:“20年前,父親和母親就有了這個生死約定,不論誰先去世,誰後去世,都將遺體捐贈給國家作科學研究。我們知道這個訊息後,也曾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尊重他們的決定。11年前父親去世,我們做到了,今天我們要完成二老最後的遺願。”兩位老人雖已安詳辭世,但這對才子佳人、學界伉儷相攜一世的情緣,淡泊名利的高風,足供後人敬仰。
詩壇地位
盛靜霞在大學讀的是古典文學,師承唐圭璋、柳詒徵、錢子厚、汪辟疆、吳梅諸師。她在大學期間才華橫溢,尤以寫詩賦詞出眾。當時曾有這么一句話:“中央大學出了兩位女才子,前有沈祖棻(浙江海鹽人,1934年中央大學畢業),後有盛靜霞。”盛靜霞兒子蔣遂說,這句話是著名學者汪東老師發明的,流傳了半個多世紀。關於兩人詩詞上的異同,蔣禮鴻的學生黃征的評論比較貼切:沈集以詞為主,盛集以詩為主;沈詞寫愁最多,亦最妙,一句“有斜陽處有春愁”便獲“沈斜陽”之稱。盛詞寫夢最多,亦最有意境,如“粉蝶飛迷千里路,落花飄下一聲鍾”,便引人無限遐想。沈詩以寫師友交情為主,故多絕句短詩;盛詩以寫社會時事為主,故多“新樂府”鴻篇巨製。借用徐復先生的評價:其所作詩詞,頗能盡比興風雅之能事,誠可與沈祖棻諸作後先輝映也。
由於盛靜霞的詩詞作品結集太遲,所以她詩詞上的成就還沒有被世人足夠認識到。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對其作品的逐步了解,相信會有更多的人認識到盛靜霞的詩詞作品的價值,還原其在詩壇的地位。
盛靜霞的學術成就集中體現在詩詞上。許多老一輩學人不是僅僅賞析古人佳作,而是親身實踐,沉浸在詩詞創作中。她與“一代詞宗”夏承燾合著的《唐宋詞選》,半個多世紀以來,多次重印,直到今天仍是深受人們喜愛的熱銷書。盛靜霞和陳曉林合編的《宋詞精華》,是中國古典文學名著選譯叢書之一,貴州人民出版社1992年4月出版,凡收宋詞106首,所選作品均有題解、原文、注釋、譯文四項。此外尚有一些散篇論文,都是關於詩詞的,筆者所見有限,盡列如下:《辛棄疾的》,發表於《語文教學》1957年第4期;《論李清照》發表於《光明日報》1959年5月24日;《民胞物與的精神——杜甫成為偉大詩人的重要因素》刊登在《東海》1962年6月號上;《怎樣欣賞古典詩詞》刊發於《東海》1962年第3期;《李清照〈浯溪中興碑頌〉寫作年代商榷》刊登在《杭州大學學報》1987年第2期。
品性靜若秋水的盛靜霞見證了近一個世紀的潮起潮落,從原中央大學的一位才女,進入美滿婚姻殿堂,從刻苦鑽研詩詞文學,到潛心教書育人,留下桃李萬千,詞賦惠人澤世。她那善良、恭儉、謙讓、坦蕩的品格、無私無畏的奉獻精神,貫穿了她淡泊名利而又充滿意義的整個人生。
作品選讀
《紀夢》
野草叢叢砌滿苔,
攤書日日坐空齋。
夢魂不忘常相慰,
忽搴重幃一笑來。
《清平樂》
柳姨桃妹,
何似尋連理?
欲寄一雙紅豆子,
換取相思萬字。
近來多少纏綿,
徘徊怎訴人前。
從道拗蓮作寸,
千絲只要相連。
《大刀吟》(當時作者二十歲左右,詩附註說:1937年7月7日,日本侵略軍突向我河北豐臺縣附近之蘆溝橋發起進攻。中國軍隊奮起抵抗。大刀隊為我方之奇兵,抗戰軍興,屢以卻敵,敵軍見之輒魂飛膽落。蘆溝橋之役,殺傷尤眾。)
寒如秋水薄如紙,觸者摧折當者死。中華男兒好身手,揮之如入無人市!蘆溝橋畔月昏黃,妖星墮地森有芒。黃牛白酒面如灼,帳前磨刀聲霍霍。袒胸把刀刀卷霜,銀蛇驟飛風漠漠。虜兵愕眙初未覺,不及驚呼頭已落。一揮手倒七八人,斷腰折臂連肩削。人頭戲拋興未竭,一風吹腥腥雨熱。提刀四顧敵已空,仰天大呼有殘月。還來月下視寶刀,青光凜凜不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