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得皇權
瓦勒利安的全名是普布利烏斯·李錫尼烏斯·瓦勒利安努斯,公元193年出生於義大利伊特魯里亞地區著名的貴族世家——李錫尼氏族。因此,瓦勒利安是三世紀危機中,那些鋪天蓋地的軍人皇帝里,少有的出身高貴者。這使他不用和其他軍頭皇帝那樣,為前途而不得不冒險撈取軍功,天然就能占據高位。
瓦勒利安的早年履歷顯然並不出眾。按照四世紀傳記文學著述《奧古斯塔史》所述,直到公元238年,戈爾狄安一世在非洲起兵反抗當時的皇帝馬克西米努斯。瓦勒利安才以代理執政官的與代表元老院身份,同非洲僭帝的使者一起,共同協商討伐暴君的大計。此時他已是年滿45歲。
幸運的是,德基烏斯——首位被外敵殺死的羅馬皇帝,開啟了這位未來元首的大器晚成之旅。公元251年,瓦勒利安被後者提拔,擔任剛剛設立的監察官一職,開始掌握實權。
德西烏斯戰亡後,繼任皇帝伽盧斯因在與僭位者埃米利安努斯的內戰中處於劣勢,派遣瓦勒利安前往萊提亞和諾里庫姆徵集大軍。然而未等瓦勒利安及時返回,伽盧斯就在公元253年的7月底,被麾下士兵所弒。
僭帝埃米利安努斯不久也在瓦勒利安大軍壓境的壓力下,同樣死於內訌。這位前監察官遂以60高齡的年紀,榮登大寶,成為帝國的又一任奧古斯都。
統治帝國
瓦萊里安登基後,便將他的長子加里恩努斯立為國家的共治皇帝。此時羅馬帝國外患不斷,因此瓦勒良讓加里恩努斯負責帝國西方防務,而他本人則專注於東方事務。瓦勒良上任之後,首先重建國家的防衛體制,破格提拔有才幹的人才,特別是將多瑙河軍區的軍團大力地整頓一番。
儘管羅馬帝座的爭奪暫時告一段落,但帝國彼時面臨的危機並非能夠通過簡單更換君主所能輕鬆解決。
就在伽盧斯、埃米利安努斯和瓦勒利安這三人互爭雄長的前一年,東方強鄰波斯的國王沙普爾一世,再次對羅馬用兵。他的軍隊攻克了美索不達米亞重鎮尼西比斯,並在巴巴利蘇斯一戰中大敗羅馬守軍。挾勝利餘威的沙普爾,一舉拿下東方大城安條克。
事實上,伽盧斯最初派遣瓦勒利安去多瑙河中遊行省徵集軍隊,初衷更可能是為了準備對付波斯人。因為召集軍隊需要一定時間,而瓦勒利安能夠迅速集齊軍隊戰勝幾乎沒有多少防備的埃米利安努斯,表明其準備顯然相當充分。
此外,埃米利安努斯最初為爭取軍隊支持,曾向哥特人發起挑釁性遠征。此舉同樣引發後者的懲罰性入侵。到公元253年的年底,哥特國王克尼瓦已經劫掠了遠至馬其頓的廣大巴爾幹腹地。其兵鋒甚至深入到希臘南方的溫泉關和科林斯地峽。帝國軍隊卻在此時,毫無還擊之力。
毫無疑問,上述兩地廣受兵禍的邊疆居民迫切希望新皇帝能夠帶領大軍,有效阻止敵人的擄掠殺戮。所以,瓦勒利安甫一登基,就面臨一個爛攤子式的糟糕開局。
但令人遺憾的是,年邁的新皇帝並沒有滿足他們的願望。或許是出身高貴的原因,瓦勒利安固然能夠順利地平步青雲,但同時也因缺乏戰爭歷練。這讓他個人的軍事能力,相對欠缺。不要說與那些真正從刀山火海中拼殺出來的軍人皇帝相比,甚至連自己的長子,此後被委任為西部共治帝的伽里埃努斯,都遠遠比不上。後者曾在帝國西部多次取得對入侵日耳曼人的勝利。相比之下,瓦勒利安幾乎沒有獲得過有價值的戰功。
瓦萊里安承續德基烏斯時代對基督教的迫害行動。在當時的羅馬境內,基督教已經具有一定數量的信徒了。基督徒為了信仰而拒絕擔任羅馬公職、逃避兵役的行為,在羅馬傳統觀點來看是不能原諒的;加上這段期間蠻族入侵、國難不斷、瘟疫流行,使得民間傾向於將這些天災人禍怪罪於基督徒褻瀆羅馬諸神的結果。
257年,瓦萊里安發出敕令,針對基督教會的領導階層,政府得以在未經查證犯罪的情況下加以逮捕,並判處流放或死刑;羅馬主教與迦太基的居普良受逮捕處死。258年,瓦萊里安下達更嚴苛的敕令,將所有信仰基督教的信徒列入逮捕的範圍之內,若信徒不願聲明放棄其基督信仰,則政府便得以沒收其財產,並將其判處流放或處死。然而這些措施在後來因皇帝東征失敗而中止。
內憂外患
根據拜占庭史學家佐西姆斯的記載,瓦勒利安大致在公元254年從羅馬啟程前往東方,同年冬抵達敘利亞首府安條克。彼時,沙普爾一世早已帶著戰利品滿載而歸。
但這並不意味著東方居民可以鬆一口氣,因為新的敵人——黑海哥特人,隨即接踵而至。這些蠻族是居住在南俄草原上的霸主,也是先前殺死德西烏斯皇帝的哥特國王克尼瓦的親族。公元255年,他們渡海劫掠了從比提尼亞到本都所有小亞細亞北部沿海地區,迫使安條克的羅馬新帝派遣軍隊前往阻止。但是,士氣萎靡、動作遲緩的東部軍隊不僅無法制止哥特人的侵擾。相反,由於駐軍抽調致防線空虛的緣故,沙普爾乘機攻克了羅馬人在幼發拉底河上的兩座重要前哨要塞:杜拉-歐羅波斯和西爾奇西烏姆。
左右為難的羅馬軍隊,又不得不從黑海南岸地區撤回。瓦勒利安就這樣在兩大強敵的輪番逼迫下疲於奔命。除了進一步造成帝國人力物力資源的浪費,根本無力改變當時日益嚴重的軍事危機。其不善統籌征戰的弱點暴露無遺。
和軍事上的無能表現相似,這位新皇帝在政治方面同樣沒有什麼建樹。
三世紀危機期間,由於適應戰爭的需要,軍隊日益成為皇帝倚重的對象。象徵政府職能的行政權、財務權和任免權,往往被從軍隊中脫穎而出的騎士階層所截留。此前在帝國體系中仍然具有一定政治影響的元老院則越來越沒落。
瓦勒利安雖然出身元老階層,但他既無力阻止上述趨勢的蔓延,又不願主動改組政府職能,因而導致元老和軍隊雙方的不滿。與之相反,其子伽里埃努斯在獨自執政時,則十分果斷地下令禁止元老擔任軍事統帥。儘管按照羅馬歷史學家維克托的觀點,此舉是因為後者擔心帝國大權將會因自己的懶怠和惰性而落入那些德高望重的貴族手中。但伽里埃努斯無疑順應了時代變革的要點,得到了軍隊更多的支持。
帝國不斷惡化的經濟形勢也沒有在瓦勒利安手中得到扭轉。不斷爆發的外敵入侵和內部爭鬥,不僅破壞了受災地區正常的財賦上繳,反而需要中央另撥款項進行重建。最嚴重的是,士兵的驕橫跋扈,迫使皇帝們不得不持續給予獎賞恩賜,從而導致軍費開支居高不下,由此引發苛捐雜稅和貨幣貶值的惡性循環。
瓦勒利安上台前夕,曾在卡拉卡拉時期發行的足值銀幣——安東尼,尚有43-47%的含銀量。但短短數年後即狂跌到5%以下。如此迅猛的貨幣貶值,勢必會引起嚴重的通貨膨脹、加劇社會矛盾。作為元老菁英出身的新任皇帝顯然對此應予以規導。然而,我們卻未從諸學者筆下發現他試圖管控經濟的任何措施,這至少證明了瓦勒利安當政時期經濟施政的失敗。
不過,對後世而言,這位新帝最受爭議之處並非庸碌無為的統治特徵,而是對基督徒採取的迫害政策。
雖然自三世紀以降,已有多位羅馬皇帝力圖恢復古代多神教傳統,或為樹立皇帝威儀的需要下達過上述殘酷敕令,但瓦勒利安的出發點卻與他們有明顯區別。
在瓦勒良登基伊始,他對待基督教的態度仍然是比較寬容的。然而到公元 257年夏天,其政策突然發生了180°的大轉彎。這一時間段恰是哥特人撤走而波斯人尚未捲土重來的中間期,帝國東部正處於劇烈變革的緩衝階段。瓦勒利安此舉很有可能為了轉移的東方臣民對自己無所作為的怨氣,故意將基督徒立為靶子。該敕令的發布,也讓他成為了基督徒口中,十惡不赦的代表人物。
按照教會史學家歐西庇烏斯的描述,亞歷山大主教狄奧尼修斯似乎受到了殘酷的虐待。然而,無論從時間還是力度上來說,瓦勒利安對基督徒的迫害實際並不嚴重。只有公開挑釁當局的基督徒或者是具有潛在傳教嫌疑的著名主教,才會遭到死刑的判罰。其他人一般僅僅是加以監視和流放,與德西烏斯時代境遇悲慘的前輩相比,瓦勒利安治下的基督教待遇堪稱幸運。
不知道後者並未遭到嚴厲對待是否有羅馬皇帝統治過短的因素,或許這種假設確有可能發生。但歷史並未給人們驗證理論的機會,因為瓦勒利安很快就在公元260年的沙普爾的第三次入侵戰爭中,恥辱性地成為對方的俘虜。
長期以來,作為羅馬帝國歷史上惟一被敵人俘虜的皇帝,瓦勒利安政治生涯的最後時刻都被羅馬人視作負面典型而加以避諱。諸如教會史學家拉克坦提烏斯甚至宣稱:他的被俘,是上帝對其迫害基督徒的絕罰!
東征受俘
薩珊波斯的沙普爾一世已經取得了羅馬的東方屬國亞美尼亞,入侵敘利亞,甚至占領了大城安提阿,令羅馬的東方邊境受到相當大的安全脅迫。260年初,瓦萊里安率領約七萬兵力東征,並收復了敘利亞和安提阿。關於雙方之後的遭遇,由於第一手史料的缺乏,只留有波斯方面的記載︰
羅馬帝國皇帝瓦萊里安率七萬士兵朝我領土而來,兩軍展開激烈戰鬥,結果我方成功將瓦萊里安納入手中。我軍得此重大戰果,趁勢進攻敘利亞、西里西亞、卡帕多奇亞,燒殺掠奪,俘虜敵方人民為奴。豈知此地,原為我大波斯之固有領土。
現代學者大多認為瓦萊里安受俘可能不是由於戰敗,而是波斯方面的計謀成功所致。無論如何,羅馬皇帝遠征的軍隊失敗,瓦萊里安變成沙普爾的階下囚。羅馬軍團解除了武裝,被派往波斯境內建造一道攔水壩——Band-i-Kaisar(皇帝橋)。
四世紀基督教會的記載中,描述了瓦萊里安受俘後的遭遇︰ 每當沙普爾要乘馬時,便命令羅馬皇帝趴在地上,當成沙普爾上馬的腳踏板。瓦萊里安一直維持著俘囚的身份,可能不久之後就病逝在波斯。
戰敗影響
瓦萊里安兵敗埃德薩之戰一事,是羅馬帝國首次出現皇帝遭到敵人的俘虜,對人民造成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使得帝國威望一落千丈。高盧帝國的建立,以及巴爾米拉王國的獨立,都是瓦勒良受俘所造成的後遺症。瓦勒良受俘之後,長子加里恩努斯即位,頗有作為,但不久便被軍官殺害。
作為一名知人善任者,瓦勒利安識人的眼光無疑非常精準。《奧古斯塔史》宣稱,他曾在致敬友人的信件里,對此後擊敗蠻族入侵併恢復帝國元氣的克勞狄二世,給予極高的評價。後者以及重新恢復帝國勢力的一批伊利里亞王朝皇帝,都曾受過瓦勒利安的賞識和提拔。正是老皇帝的慧眼識才,才讓這些後來者在軍中站穩腳跟,創造了伊利里亞時代的輝煌。
甚至,連只是敘利亞東部小國帕爾米拉的國王奧登納圖斯,在繼位前也曾引起瓦勒利安的關注和讚譽。此人也是在羅馬皇帝被俘後,給予沙普爾真正威脅的對手。瓦勒利安的伯樂之眼,無疑是上述明君才幹得以施展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