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時期
《書禹貢》嶓冢導漾,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孟子離婁上》有“孺子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楚辭·漁父》中也有:漁父莞爾而笑,鼓枻(yì)而去,乃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復與言。
史記作蒼浪之水,其說有三,(甲)謂漢之別流,《書孔傳》別流在荊州,《鄭玄書注》滄浪之水,今謂之夏水,即漢之別流,《劉澄之永初山水記》夏水,古文以為滄浪,漁父所歌也,(乙)謂滄浪為地名,在湖北均縣北,《水經注》“武當縣西北漢水中有洲名滄浪洲,”蔡沈書傳從之,《胡渭禹貢錐指》棄少蘊曰,滄浪,地名,非水名,《閻若璩四書釋地》集注,滄浪水名,殊非,蓋地名也,當雲武當縣西北四十里漢水中有洲,名曰滄浪,漢水流經此地,遂是名滄浪之水,(丙)謂即漢水,《張衡南都賦》“流滄浪而為隍,廓方城而為墉,”李善注引左氏傳屈完所謂楚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則是滄浪即漢水也。
《袁了凡禹貢圖說》滄浪,即漢也。源出湖南常德縣南滄,山曰滄水,東北流至漢壽縣西,與浪水合曰滄浪水,北流至滄港口入江,《寰宇記》滄浪二水合流,乃漁父濯纓之處。
楚襄王時,屈原再次被流放江南,當得知秦軍攻陷郢都的訊息,國破家亡的悲憤不能自已,他披頭散髮地在江邊徘徊,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了,很是驚疑,問他怎么落到這樣地步。屈原回答,這是因為世人都渾渾噩噩,仿佛醉了一樣麻木,只有我是清醒的。漁父勸他與世俗同流,不必獨醒高舉。他以為不然,說是寧願投入江流,葬身魚腹,也不能蒙受世俗的塵埃。漁父聽了,淡淡一笑,解纜登舟,一邊掉槳一邊唱道:“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小船漸漸隱沒在暮色蒼茫的江天裡,那歌聲的裊裊餘音,終然也如一縷輕煙般地消散了。
自此以後,“滄浪”的內涵就豐富起來,不僅指漢水之東的那條河流了。宦場仕途中的不少失意者,將它的清流來滋潤自己荒蕪的心田,作為精神的歸宿,廟堂之高,江湖之遠,實在沒有什麼差別,“滄浪”也就含有隱逸的主題了。
宋朝時期
正如王勃《山亭興序》所謂“山情放曠,即滄浪之水清;野氣蕭條,即崆峒之人智”;劉長卿《祭崔相公文》所謂“顧婆娑之樹老,歌滄浪之水清”。滄浪之水正是失意人平靜清澈的心態追求,歌之詠之,累累不絕於紙墨。然而就在這汩汩流水裡,正映照著那些令人感慨的故事。
北宋慶曆三年,范仲淹任參知政事,與樞密使杜衍及富弼、韓琦等銳意改革,時任集賢校理的蘇舜欽,成為保守派的攻擊目標。慶曆五年春天,蘇舜欽挈家南下,到蘇州已是初夏。由於心情煩悶、天氣蒸燠,他覺得租住的屋子褊狹低小,不能出氣,半年裡搬了三次家,還是不能滿意。一天,他偶爾走過郡學,見東面草樹郁然,崇阜廣水,有一片棄地,三面皆水,森森古木相掩蔽,靜落落的。問老人,才知道那是當年吳越國中吳軍節度使孫承?的池館,雖廢圮已久,但遺意尚存。蘇舜欽實在太喜歡這個地方了,就以錢四萬緡買了下來,修葺亭園,想到自己遭遇,不由聯想到那首漁父之歌,就在山上築了個亭子,題名滄浪亭,還寫了一篇《滄浪亭記》。
蘇舜欽非常滿意自己的家,在給韓維的信里就說:“家有園林,珍花奇石,曲池高台,魚鳥留連,不覺日暮。”朋友們也為他高興,既然官場失意,那就在滄浪亭里與風月相伴吧。歐陽修、梅堯臣與蘇舜欽既是朋友,又一起從事詩文革新運動,他們是深深理解蘇舜欽的。
歐陽修在《滄浪亭》里詠道:“荒灣野水氣象古,高林翠阜相迴環,新篁抽筍添夏影,老亂髮爭春妍。水禽閒暇事高格,山鳥日夕查啾喧。不知此地幾興廢,仰視喬木皆蒼煙。”“初尋一逕入蒙密,豁目異境無窮邊。風高月白最宜夜,一片瑩淨鋪瓊田。清光不辨水與月,但見空碧涵漪漣。清風明月本無價,可惜只賣四萬錢。又疑此境天乞與,壯士憔悴天應憐。鴟夷古亦有獨往,江湖波濤渺翻天。崎嶇世路欲脫去,反以身試蛟龍淵。豈如扁舟任飄兀,紅蕖淥浪搖醉眠。”
詩人不但將園亭景致作了描繪,更將“滄浪”的涵義反覆申述了。
梅堯臣則有《寄題蘇子美滄浪亭》,起首就詠道:“聞買滄浪水,遂作滄浪人。置身滄浪上,日與滄浪親。宜曰滄浪叟,老向滄浪濱。滄浪何處是,洞庭相與鄰。”雖說“滄浪”兩字悠悠入口,但是似乎只有蘇舜欽才真正懂得它,於是也就被他占為己有了。
漁父之歌,唱了千百年,至此才在蘇州落實下來,情景交融了,“滄浪”也成為古城的一個文化符號。人們說起“滄浪”,就會想到蘇州,想到那清風明月、近水遠山的地方。
清朝到現在
清康熙後,滄浪亭成為官府園林,官員往來頻繁,對“滄浪”也就有了新的詮釋,即變謫貶後的隱逸為在任時的清廉,滄浪之水,同樣也可作為官員們“一清如水”的象徵,乾隆帝弘曆在《題滄浪亭》里就說:“寄語游斯者,勉實善副名。”如此一來,無論在朝在野、得意失意,都在“滄浪”的觀照之下了。
自從有了滄浪亭,城南一帶似乎也染上了煙水氣,氤氳瀰漫,仿佛水墨清淡的長卷。
就以明清蘇州城的總體布局來看,雖然胥門外也曾市廛輻輳、百貨駢闐,但城裡多的是衙署、學校、大宅、花園、寺院,它們一方方地被長牆圍起來,牆外的大街小巷格外靜謐了,惟有牆內的花枝探伸出來,給行人帶來幾分耀眼的亮麗。水巷逶迤,石橋靜臥,梵剎鐘鼓,人家炊煙,那裡真是宜家宜室,安居樂業。
廣袤的南園,菜花金黃,荷香四溢,茅舍白霜,小橋紅梅,最見四時景色。歲月的流水,將這裡的一切不斷洗滌,湮沒了,改觀了,變化了。那么就讓我們來追憶那些消逝的風景,那些沉澱在歷史長河裡的往事,正像普魯斯特說的那樣,“重現的時光遠比當初的一切更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