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園主人愛養名土,交接名流,水西莊曾人文薈萃,盛極一時。清人袁枚《隨園詩話》中,將天津水西莊、揚州小玲瓏山館、杭州小山堂並稱為清代三大私家園林。乾隆皇帝曾先後四次下榻於水西莊,並賜名“芥園”。道光年後該園逐漸衰敗,庚子之後被戰火所毀,昔日樓台亭榭已蕩然無存。30年代天津文化界名人曾發起組織“水西莊遺址保管委員會”,意在呼籲重建,但由於時局不靖,沒有結果。而今,水西莊遺物只有建設路天津自來水公司門前的一對石獅子了。
【按:編者——張馨文Iliann,世居津沽,學、識均無長處,惟對本地風史略知一二。素見紅樓學者多謂紅樓中語言景物南北夾雜,而從我眼中看那景物風流,莫不是北地水鄉味道;讀書時總不禁把其中家常對話念出,活脫就是親戚鄰人言語。我之愚見,清末至今,文人多籍屬南省,北人不及,而津沽更是慵懶閒散之地,故少有留傳。這九河下梢的水網河布本是見慣的,卻至今最愛看水,高中時曾溯南運河到芥園外,一路向路邊老人訪問故事——此勇氣令今天之我汗顏——雖出市井翁嫗之口,真如巨筆寫意。今知每日擦肩的石獅子便是水西殘景,更覺盪氣迴腸。設有曹公刀筆,能描畫小揚州神韻,便也付十年辛苦,又何怨哉?後又想到,若水西莊真是紅樓故地,當年萬般繁華如今只殘留一對石獅子,唉!這豈不是曹公一語成箴,真真是清者自清,善惡有報?! ——此一按已離題千里, 】
水西莊與大觀園探源
(一)
著名紅學家鄧雲鄉先生曾說“大觀園究竟在哪裡?這個問題已經問了二百多年了”。大觀園應該有一所或幾所清初園林花園做為原型經過藝術加工而成。這個原型應該具備四個特點:一是規模宏大,“三里半大”的面積;二是以水面取勝,集景式的單身宿舍型;三是要與皇帝皇后巡幸等活動有關聯;四是即這座私家園林還必須有可能使曹雪芹熟悉和體驗的機會。大觀園之謎前人曾提出南京“隨園”說;“北京“恭王府”說;海淀“圓明園”說;著名紅學家周汝昌先生撰文提出“藕香名榭在津門”“曹雪芹到過天津嗎”的課題。筆者在諸多學者支持下經多年研究發現了一些或隱或現的線索,逐條加以深研,竟有了一些收穫。發現水西莊和大觀園確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故撰成此文,求教於各位學者。
曹雪芹避難水西莊查(嗣庭)家與曹寅家、佟(□)家、李(煦)家四大賓族顯赫一時,且四家過從甚密,交往頻繁。但在雍正初期,卻都橫遭災難。雍正二年,李煦73歲,雍正首先向他發難,將其革職發配到關外死去,家產盡數抄沒。雍正四,查嗣庭“維民所止”案發,轟動全國。南查一支被殺被關之人很多。查嗣庭在獄中自殺,死後還被戮屍示眾。雍正五年十月抄佟家,即隆科多家族。雍正五年十二月,抄曹家,轉年曹家攜幼小的曹雪芹赴京。曹雪芹開始飽嘗生活的艱辛和人世的冷暖。在這場駭人聽聞的抄家慘案中,曹李查佟受害者無數。據海寧查氏後人傳說:曹家被抄時曹雪芹尚幼。舉家赴京時因吉凶難測,遂將曹雪芹託付給水西莊查家。這就是後來的“曹雪芹避難水西莊”的來由。以雍正的殘酷,曹家企望保留一個後代是很自然的,而當時李、佟及南查均已敗落,只有水西莊查家尚有一塊安全之地。以查、曹兩家的交誼和查為仁父子的性格,這個傳說還是有一定根據的。(提供此說的是海寧查氏後代查良英女士、查良詩先生)
創作巨著的源泉
如果曹雪芹避難水西莊的傳說能夠成立,那么水西莊豪華生活和豐富藏書文物古玩,是可以成為《紅樓夢》部份生活素材的。查氏生活對創作《紅樓夢》有一定的影響。如:
“葬花”:水西莊也曾有葬花雅事。在其家傳詩集《春日即事》中有:“虛憐玉貌拋殘粉,拒惜香魂葬落紅”。
“焚稿”:在《查繼佐年譜》中有查氏女詩人臨終焚稿的記載:“太淑人熟精文選工詩古文詞……疾亟時,自以為風雅流傳,非女子所宜,悉焚棄之。”
“雪中海棠開”:這一奇異景觀紅學界一直以為是作者杜撰。但水西莊查家卻有記載,《蓮坡詩話》寫有:“余有別業在曲周,庭前海棠忽於十月間雪中盛開”。並有眾人賦詩紀念,其中就有著名女詩人許雪棠。
“金陵十二釵”:《紅樓夢》中有十二釵正副冊,這數字在查家也多有記載,如查繼佐家“買美環十二,查氏女樂遂為浙中名部”,這十二女戲子有“葉些、柔些、梅些、紅些、姍些、留些、澄些、雲些、月些等 ”,厲鶚云:“ 查家旦色,皆以些為名”。毛西河詩:“獨有柔些頻顧影,倩人不敢近闌乾。”這十二些戲子皆有絕藝壓身,也有悽苦的故事。另一記載,查為仁摯友許佩璜,其母居淨綠軒,“所役婢十二,取名古雅,皆美儀容,善詞令。每值添香、更衣、捲簾、侍座,鳴環動佩,望若仙人”(《津門詩抄》卷二十九)。另外,查家所傳畫冊(十二石),各異怪石配有十二首詩,尚有“十二翁”等記載。
“詠菊詩”:康熙五十五年(1716)九月,查為仁撰《賞菊詩》二首,其中名句為:“黃菊窺籬作好秋,五年清夢隔悠悠。”轟動一時,和者甚眾,有詩壇名家二十六人,集成詩集《賞菊唱和集》,以上名句在和詩中均呼應寫入。這次賞菊唱和影響久遠,以至寫入《天津縣誌》中。《紅樓夢》中最大的詩社為“菊花詩社”,很多詩句似與水西莊“菊花詩”相通相近。例如薛寶釵的第一首《憶菊》中寫道:“空籬舊圃秋無跡,冷月清霜夢自知”。恰與查詩呼應,查詩中的“籬、秋、清、夢”四個主要字巧妙地嵌在《憶菊》詩句中。
“詠海棠詩”:《紅樓夢》中“海棠詩社”也很精彩,史湘雲“白海棠詩”有一聯曰:“花因喜潔難尋偶,人為悲秋易斷魂。”這句極像是呼應艷雪樓佟□的詠海棠名句:“不是悲秋亦斷魂”。史湘雲“白海棠詩”另一聯為:“卻喜詩人吟不得,豈令寂寞度黃昏。”查為仁《蓮坡詩話》中記載,查氏園林“海棠十月開”,津門閨秀許雪棠詠海棠曰:“卻恨社公無好句,空教十月渡寒江”。無論從詩面,還是意境,都極其相像,而且都是詠海棠詩的最後一句。
大觀園軒館名稱溯源水西莊藕香榭與枕溪廊
水西莊中有一勝景“藕香榭”。大觀園中也有一勝景“藕香榭”,而且由此引發了賈母? 回憶的史家園林有一景“枕霞閣”。水西莊中的景點“藕香榭”在園中占重要地位,景色幽靜,盛產菱藕,很多首詩詞描寫藕香榭的景色。
查為仁曾寫有七絕《雨後藕香榭看荷》:“半晌輕雷過野塘,依然樹杪染斜陽。粉紅半褪當風立,似試華清第一湯。”查禮有詩《藕香榭前試舟》:“紅螺杯小几巡行,醉倒船頭照晚明。不得舊時溪口路,但聞山背桔槔聲。”
藕香榭四面環水,菱藕香深,荷花盛開,遊船盪槳,景色迷人。藕香榭使眾多江南詩人流連不捨,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池中生產一種江南特產,名叫“紅菱”,據《天津府志》記載,紅菱原產江南,引種到水西莊,成為北方獨特的美味特產。查為仁《采菱曲》詩云:“自從遺種寄芳函,溪漲年年碧影涵。漫說直沽風物異,有人曾喚小江南”。乾隆四年夏天,有貴客自江南來,水西莊主人查禮曾以五十枚園中紅菱餉客,使江南詩客大發思鄉之情,詩曰:“紅菱正美喜分甘,采采新從碧玉潭。莫訝鄉心又撩亂,果然風味是江南。”“藕香亭外晚風過,暑退涼生試薄羅。秋月明空秋水碧,倚欄還聽采菱歌”。水西莊產紅菱名聲很大,這種色紅味美的江南特產,只有水西莊在北方引種成功,以至寫入《天津府志》。
與園中勝景藕香榭聯繫最緊密的,是另一勝景枕溪廊。枕溪廊建於水面之上,曲曲折折,通往藕香榭,是一個很有特色的景點。厲鶚寫的《枕溪廊賦》,描寫了這座建築的江南風格。
《紅樓夢》第38回,寫眾少女組織菊花詩社,地點選在藕香榭,這是全面展示藕香榭景色的大段文字。菊花社將賈母(史太君)引來,見此地幽雅,點頭說:“很好!”並令史湘雲念柱上對聯:“芙蓉影破歸蘭槳,菱藕香深寫竹橋。”明確寫出此景以荷花、菱藕而著稱。
這還不算,由藕香榭又引出賈母的一段美好回憶,少女時代娘家(史家)也有相似的一個池榭,叫“枕霞”閣,於是史湘雲取號“枕霞舊友”。這個重要的藕香榭,溯源卻出自水西莊,而賈母念念不忘的枕霞閣,原來恰是水西莊中“枕溪”之諧音,枕溪一拉長聲即成枕霞。我們知道,從時間上講,水西莊在先,大觀園在後;從藝術上講,水西莊為實,大觀園為虛,可以說,水西莊中不可能抄襲大觀園中景名,而大觀園的景名卻來源於現實。
水西莊中藕香榭寫入大觀園,還有一個旁證,就是園中特產“紅菱”。《紅樓夢》第37回,海棠詩社中開始缺少史湘雲,賈寶玉以送禮物為由向史湘雲傳遞訊息,襲人揭開小攝絲盒子,裝的是紅菱、雞頭。又說:“這是今年咱們園子裡新結的果子,寶二爺送與姑娘嘗嘗”。第67回,寫襲人見李紈的丫頭素雲捧著個洋漆盒子,素雲說“是我們奶奶給三姑娘送去的菱角雞頭”。襲人問“這是園裡采的還是外頭買的呢?”素雲說:“外頭買來的”。與37回對比,作者分明指出,紅菱是園內產的,外頭買的是菱角。大觀園裡的紅菱與水西莊中的紅菱都是珍貴的禮品,表明作者深切的用意。
(二)
攬翠軒和攏翠庵
水西莊中首位勝景是攬翠軒。在介紹水西莊的所有文獻中,都攬翠軒放在第一位,陳元龍來到津門水西莊,寫下了《坐攬翠軒與天行述舊》五律二首。汪沆於乾隆四年寫的《津門雜事詩》中,描寫水西莊時,詩云:“二分修竹三分水,畢竟終推攬翠軒”。表明水西莊以竹為特色,以水面取勝,而建築景點則以攬翠軒為首。妙玉居住的是“攏翠庵”,而攏字正是攬字的同義詞,都有聚合、摟抱之意,“攬翠”最靠近的同義詞即為“攏翠”。可以說,水西莊首位勝景攬翠軒,寫入《紅樓夢》時稍做變化,以“攏翠”來命名妙玉的居所,十分巧妙。
“湘中”閣與“瀟湘”館
大觀園中有一座“龍吟細細、鳳尾森森”的瀟湘館,居住著多愁善感的林黛玉,許多故事情節都離不開瀟湘館。如果大觀園原型在北方,必須找一處翠竹茂盛的園林,可惜在江北地區,翠竹很難成片生長,私家園林更難栽培。可是在津門水西莊,卻有一處翠竹成林的景點,名叫繡野耪。《津門雜事詩》中:“惹煙籠月影檀欒,繡野耪前竹萬竿”。詩自註:“津門少竹,水西莊繡野耪前後,栽竹數畝,蓊鬱深翠,不減江南”。
水西莊主人查為仁撰寫《蓮坡詩話》中,有一處“湘中”閣景點,與“瀟湘”館意境完全相似。卷中《黃岡杜於皇浚五月坐雨湘中閣》和《巢民(冒辟疆 )》云: “何處動鄉情?湘中閣前雨。極望猶嫌雨點稀,天涯雙淚潸然補。此中端不異湘中,湘水湘煙事事同。煙里一枝疑晚霽,欲看乃是榴花紅。榴花自燃竹自濕,高竿盡作湘妃泣。更喜新桐葉斬齊,陰森只許黃鸝入。可憐楚客淡無言,窗外又聞急雨喧。此際鄉思但求似,安得一□吃啼哀猿。”又云:“吾鄉絕境以瀟湘為最,而瀟湘之勝尤在雨中此閣命名已見真賞。乃以屬和,於去國三十年之楚人,讀之泣數行下。此真瀟湘雨也。”
杜於皇坐雨湘中閣詩,與大觀園瀟湘館意境何其相似。其一命名相似,都以瀟湘之地命名。其二是景物相似,都以翠竹、梧桐為主。其三心境相似,都是客居他鄉,在雨中孤獨、悲憫、思鄉之情。“高竿盡作湘妃泣”,黛玉號稱“瀟湘妃子”,“已教淚灑窗紗濕”。
令人深思的是,杜於皇清初避戰亂,定居金陵,康熙年間與曹寅多有交往,友情甚深。
杜於皇也有“葬花”雅事,作“花冢銘”,載於文集《變雅堂集》。“余性愛瓶花,不減連林,償有概世之蓄。瓶花者,當其榮盛悅目,珍惜非常,及其衰頹,則舉而棄之地,或轉入混渠莫恤焉,不第唐突,良亦負心之一端也。余特矯其失,凡前後聚瓶花枯枝,計百有七十三枚,為一束,擇草堂東偏隟地,穿穴而埋之。”
“數帆”台與“西帆”樓
水西莊中數帆台是第三位勝景,它位居全園最高處,登數帆台可遠眺運河點點風帆,極富情趣。
在數帆台,有江南江北許多詩人墨客留下雋美詩篇,如詩人胡睿烈寫下《數帆台曉雨望隔河村落》就十分優美。在《秋莊夜雨讀書圖》中,數帆台景點十分突出,查禮在提到這幅圖時,有一段描述數帆台的情景:“丁巳七月,混茫浩淼合為一水。登數帆台一望瀰漫,漁舟客艇出沒於煙波之中,亦一奇觀也。”
在靖藏本《石頭記》中,我們發現了它的蹤跡。在這部《石頭記》中秦可卿淫喪的地點為“西帆樓”,恰恰是“水西數帆”之縮寫。令人深思的是,在“西帆樓”名下有一段重要的脂批:“何必定用西字?讀之令人酸鼻”!在脂硯齋的建議下,作者定稿時,不但將“西”字去掉,也將“帆”字去掉,變成“天香”樓(但仍保留一“天”字,暗示天津之意)。“西帆”二字,令人驚奇;“西帆”易名,令人深思。
脂硯齋對作者寫作背景十分了解,令雪芹刪去第十三回中秦可卿之死的原因,死亡的地點“西帆”樓也要求作者易名。看來原來作者用“史筆”寫的“秦可卿淫喪西帆樓”,是有極其複雜的社會背景的,這已經有許多紅學家發現並研究。
“秋白齋”與“秋爽齋”
水西莊中有一景點,名叫“秋白齋”,是座有特色的建築。乾隆二年(1737),閏重九,查為仁、查禮集賓客十餘人於秋白齋,宴賞洋菊,分韻賦詩,留下許多頌菊的詩篇。
大觀園中有一景點,名叫“秋爽齋”,是探春居住地。在《紅樓夢》第四十回中,賈母帶領眾人兩宴大觀園,詳細描繪了“秋爽齋的布局,提到齋中設著斗大的一個汝窯花囊,插著滿滿的一囊水晶球的白菊花。“秋爽齋”與“秋白齋”,從齋名上有什麼聯繫嗎?查閱《辭源》發現:“爽”和“白”是具有相同意思的兩個字。“白”的意思,有清楚(如清白)、明亮(如東方之白)之義。“爽”的意思,也有清朗、明亮之意,如爽目就是明目之義。“秋爽”就是“秋白”。在這裡“白”不是白顏色之義。著名學者瞿秋白取字為“爽”。曹雪芹將水西莊中賞菊勝地“秋白齋”,稍做變化,用“秋白”的同義詞“秋爽”來命名“玫瑰花”探春的居所,就是“秋爽齋”。
(三)
秋雪庵與蘆雪庵
《紅樓夢》第四十九回,描寫蘆雪庵即景聯句,是書中重要的一個情節,地點選在蘆雪庵。原來這蘆雪庵建在傍山臨水的河灘之上,一帶幾間,推窗便可垂釣,四面皆是蘆葦,掩復一條去徑,逶迤穿蘆度葦遇去,就是藕香榭的竹橋了。看來這四面環蘆葦的建築也很有特點,給讀者留下很深的印象。
水西莊地處城外運河畔,以水面取勝,水邊蘆葦很多,許多詩人都有詩句留下。厲鶚的《樊榭山房集》中,提到相似的景點秋雪庵。秋雪庵一詩在集中的地位顯著,先後出現兩次,第一次在卷三詩丙。詩名後簡介:“庵在水中,四面皆蘆,深秋花時,彌望如雪,故名。”詩曰:“夙知秋風佳,契闊三歲周。今來際春初,還有秋雪不?曲港迷進艇,花源信回流。稍深天影展,四顧雲水幽。”幾年後,詩人又寫了《重遇秋雪庵》詩後註:“僧言蘆花時月汛最佳”,詩曰:“魚國開雙林,我游不厭屢。柳界護生堤,盡除綱罟懼。登樓展四矚,惟有舟是路。君山遠在南,如讓水回互。同行興彌深,蒹葭待秋素。欲驗溪僧言,孤漿盪寒兔。”
這個詩人多次關注的秋雪庵,地處杭州西湖西溪東的“蒹葭深外”,據《西湖志》介紹:庵周四隅,蒹葭彌望,花時如雪。陳繼儒題曰“秋雪”。宋明以來,是著名的景點。這個蒹葭深處的秋雪庵,是否就是作者寫大觀園中“四面皆蘆”的蘆雪庵原型呢?從環境、景色、命名都十分相似。
《樊榭山房集》初刻於乾隆四年三月,乾隆六年正月即送交查為仁。乾隆十三年厲鶚到津門,書中詩篇可以對《紅樓夢》作者有所影響,此時正是曹雪芹寫書的初期。
蓼花、荇葉與一犁春雨水西莊中田野風光很典型,因為蓼花、荇葉一類水生植物在園中到處可見。水西莊留下的詩篇,多次提及“昨夜池塘吹雨過,蓼花紅到小橋邊”(胡捷《初秋過攬翠軒》);“習靜不驚風雨驟,蓼汀深處釣翁閒”(查禮《水西莊秋日雨中》);“楊花繞岸輕於雪,荇葉穿波小似錢”(查禮《泛舟至水西莊》)。園中以蓼花、荇葉命名的景點僅有“蓼花洲”一處,但並非住人之所。
大觀園中也有不少地方提及“蓼花、荇葉”,並有二處景點名稱,一處是“蓼風軒”由惜春居住,另一處是“荇葉渚”。
水西莊還有一處“農田”景點,在吳廷華《次日游水西莊作二十二韻》詩中介紹:“惟有山南地更幽,水田習靜登新谷。茅庵一架倚綠蔭,棟宇天然綴曲木。”詩中描寫的農家情景,很像大觀園中的稻香村。水西莊留下了“一犁春雨”的景點名稱,而在元妃省親中提筆命名的四字匾額,頭一個是“梨花春雨”,從字面上和含義上是很相似的。
水西莊與大觀園軒館名稱對照:
水西莊 大觀園 備註
藕香榭 藕香榭 借用
枕溪廊 枕霞閣(諧音) 賈母回憶
攬翠軒 攏翠庵(同義) 妙玉居住
湘中閣 瀟湘館(同義) 黛玉居住
秋白齋 秋爽齋(同義) 探春居住
數帆台 西帆樓(縮寫) 後改天香樓
秋雪庵(院) 蘆雪庵(庭) 見《樊榭山房集》
來蝶亭 逗蜂軒(對仗) 脂批“軒名可思”
蓼花洲 蓼風軒(替字) 惜春居住
一犁春雨 梨花春雨 元妃題匾
曹雪芹點改軒館名稱
枕溪廊 枕霞閣 秋露
秋白齋 秋爽齋 秋掩書齋
攬翠軒 攏翠庵 攏翠
數帆台 西帆樓 天香
秋雪庵(院) 蘆雪庵 改“庵”為“庭”
大觀園的面積與水西莊相近
《紅樓夢》中的大觀園,面積廣大,為私家園林所罕見。
小說第十六回,賈璉從南方回到榮國府家中,賈蓉告訴他:“老爺們已經議定了,從東邊一帶,借著東府里花園起,轉至北邊。一共丈量準了,三里半大,可以蓋造省親別院了,已經傳人畫圖樣去了……”
在清朝康雍乾時期,私家園林超過百畝的,是極其罕見的,即使是在北京顯赫一時的王府,有個二十多畝的府第已經比較可觀了。江南私家園林更以小巧精緻見稱。像京城著名的恭王府,前面是占地四十畝的宅第,後面是占地不足四十畝的私家花園。南京的“隨園”,其面積規模更無法與“三里半”的大觀園相比了。由於找不到一百多畝的私家園林,所以有些人把目光轉向皇家園林,比如占地一千多畝的圓明園。將皇家園林作為大觀園的原型,雖也有些根據,但從小說“追蹤躡跡”的原則來看,面積過份巨大,不符合故事的基本情節,帝後去自家花園游幸,不需要那么繁複的排場。至於有些景點意境相似,只能表明我們中華民族的園林藝術是相通的。
水西莊這座著名的私家園林,面積恰恰是一百餘畝,符合“三里半大”。水西莊建於雍正元年,它的面積,最早記載於查為仁的五言詩《水西莊》序中:“天津城西五里有地一區,廣可百畝,三面環抱大河……以在衛河之西也,名曰水西莊。”明確記載面積為“廣可百畝”,實際上水西莊的面積要超過百畝這個數字。吳廷華在《次日游水西莊》一詩中云:“籬落周遭百畝強,三分亭台七分麓。”吳廷華在水西莊長期居住而且編纂《天津縣誌》,他的考證精細是出名的,明確指出水西莊面積“百畝強”,即超過一百畝。
水西莊曾三次擴建,水西莊的面積也隨之擴大。每次擴建面積沒有詳細記載,只有建“芥園”寫明“得地數畝”。水西莊擴建以後總面積確數,經學者考證,今芥園水廠占92529.62平方米,約合138.8 畝,加上已知河神廟占地15.53 畝,總面積已超過150 畝。這三次擴建時間都在作者寫書前後,其中擴建芥園,可能已在《紅樓夢》前80回完書增刪階段。如果作者在水西莊生活觀察過,這“百畝強”的私家園林反映在書中,借賈蓉之口說出“三里半大”,而不是將確切畝數講出,是符合“真事隱”原則的。
集景式的單身宿舍集群認真分析,“天上人間諸景備”的大觀園,內部建築布局實在古怪奇特,不合情理,它既是一個觀賞園林,又是少男少女的單身宿舍集群。因此有紅學家指出:“如果生活中確有的話,只能是古今園林中一個僅有的特例”(馮精志著《大觀園之謎》)。
清代北京諸多王府中,住人宅院與後花園涇渭分明,絕不混淆。像我們現在尚可參觀的恭王府,可以發現,前面四十餘畝宅地住人,後面三十餘畝花園,是散心游賞之處。江南也沒有大觀園那類布局的園林,一般都不很大,一畝或幾畝,以玲瓏剔透見稱。而天津運河邊“三里半大”的水西莊,卻正好是集景式的單身宿舍型園林。
水西莊占地“百畝強”,其基本建築特點就是分成數十個景點,每個景點正是一位小姐或一位公子在此居住生活,有時外來的貴客佳賓,也在其中一個景點居住,像花影庵為查為仁居住,淡宜書屋為查為仁藏書處,竹間樓是查為仁讀書處,清機小舍為查禮夫婦居住,香雨樓為汪沆來水西莊時居住,小陽穀(原名繭齋,三面見日,寒冬不火而暖)為萬光泰長期居住。
有趣的是,大觀園中眾少女以所居景點名稱取號,林黛玉稱“瀟湘妃子”、薛寶釵稱“蘅蕪君”、賈探春稱“秋爽居士”、李紈稱“稻香老農”,史湘雲沒有居處,只得稱“枕霞舊友”。這種以居處取號的作法,在水西莊女詩人中也早就存在。《蘭閨清韻》是水西莊諸女詩人留下的詩詞集。其中有《水西莊諸姑送香初閣主人于歸吳門小詩呈政》一詩。其中“香初閣主人”即查調鳳,查為仁之二女。
至於水西莊的“集景”特點,也是非常突出的,園林的總體設計,分景區的風格,理水方法以及花草樹木,極為講究。“月明擫笛台”和“泊月舫”是專為賞月而;設定的一山上一水邊,一高一低的景點,而大觀園中的凸凹二館只在賈母中秋賞月時出現過一次,“山高月小”或“皜月清波”情趣不同。賈母賞月時還令“如此好月,不可不聞笛。”於是便出現“月明擫笛”之情景。
陳元龍的《水西莊記》,介紹了私家名園水西莊的集景特徵:“……既成,亭台暇發,池沼縈抱;竹木蔭芘於檐阿,花卉紛披於階砌;其高可以眺,其卑可以憩。津門之勝,於是乎可攬於幾席矣。”清代著名畫家朱岷的《秋莊夜雨讀書圖》和田雪峰的《水西莊修褉圖》,畫得極為精細優美,可以反映水西莊在乾隆初期的盛景全貌,充分反映水西莊是集景式園林。
現實生活中的私家園林水西莊,被藝術地升華提高為名著《紅樓夢》中的園林----大觀園。這是作家所依據的園林素材之一,還要提一下私家園林一般沒有的兩處景點,攏翠庵和稻香村。很多紅學家對園中這兩處景點十分不解,有人認為“供奉佛像的攏翠庵,私家園林萬萬沒有。”(吳華山《紅樓夢中的建築研究》第172 頁)。“最奇取的是大觀園中稻香村這個格局,……這種格局乃御苑中為天子觀稼親農而設,私家園林何得有此?”(臧雲《大觀園源流辯》)
花影庵是查為仁長期居住地,並取號“花影庵主人”。查為仁被誣入獄八年,遇赦返回家園,信奉佛教,號“蓮坡居士”,與佛教名僧高雲老人及釋元信(高雲老人法兄弟)交往甚密,唱和詩篇耐人尋味。令人感興趣的是,大觀園中攏翠庵“寒香拂鼻”的紅梅,北方冬日紅梅很難成活,而在水西莊花影庵中卻有“暗香撲鼻”的梅花。查為仁為此曾寫詩抒發感情,詩的名稱叫《花影庵盆梅初放》:“分明彌勒與同龕,鼻觀微微香暗添。忽見一枝梅弄影,引將清夢到江南”(蔗塘未定稿)是夢集第12頁)。
花影庵中供有佛像,雍正十一年春,釋元信來水西莊,與查為仁共闡四禪。花影庵中的紅梅飄香,到了攏翠庵中變成伸出庵牆的如胭脂般紅梅。
我們再來看大觀園中的稻香村,“轉過山懷中,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築成的矮牆,……籬外有一土井,傍有桔槔轆轤之屬,下面分畦列畝,佳蔬菜花,漫然無際”。這農家田園在一般私家園林,“萬萬不會有”。這處“十里稻花香”的景點,令賈元春極為欣賞,在大觀園中占有重要地位。
水西莊中卻有相同的景點,就是一犁春雨,這裡一片幽靜農村景象,沒有半點富貴豪華之氣。吳廷華在《游水西莊作二十二韻》詩中,形象地描述:“惟有山南地更幽,水田習靜豋新谷。茅庵一架倚綠蔭,棟宇天然綴曲木。”詩中描述的“水田”、“新谷”、“茅庵”、“天然”全是農村田園景色,地點也要轉過山懷。稻香村中還有一特色,就是設有“桔槔轆轤”,用來提水澆田。水西蔣中有嗎?查禮在《藕香榭前試舟》寫道:“紅螺杯小几巡行,醉倒船頭照晚明。不得舊時溪口路,但聞山背桔槔聲。”(詩載《銅鼓書堂遺稿》卷三)恰恰表明在水西莊山背後的“茅庵水田”旁,有一架“桔槔轆轤”在依呀作響。
(四)
以水取勝的“北國江南”大觀園中的廣闊水面,使很多紅學家疑惑不解,書中明確交待,大觀園是寧榮二府的後花園,寧榮街熱鬧非凡,必定在市中,那么園中水源從何而來?引起讀者不解的,“引客行來,至一大橋前,見水如晶簾一般奔入,原來這橋便是通外河之閘,引泉而入者。”賈寶玉指出:此乃沁芳泉之正源,就名“沁芳閘”。這段作者的“追蹤躡跡”的描述,使大觀園的廣闊水面有了“源泉”----外河。
根據研究可知大觀園在理水方面十分講究,一是園中水面廣闊,“銜山抱水”的大觀園中,有池塘、清溪、內河、引泉,“處處不離水”,有堤,有岸,有港灣,這樣的“以水取勝”的私家園林,實在難尋。二是活水潺潺,有“外河”水源,有進水之閘,完全可以滿足園中各處水景的需要。三是依水建築多,水面活動多,這是典型的江南建築風格,北方少見。藕香榭、滴翠亭、蘆雪庵、凹晶館、紫菱洲……。
故事中的主人公基本上都登過採蓮船,菊花詩會、凹晶館聯詩、蘆雪庵即景詩等都在池邊吟成。要尋大觀園的原型,必須要有足夠水面的私家園林,而僅這點在北京城內就很困難。
據史料記載,康熙年間曾頒布“非御賜,不準引用什剎海水”的禁則。禁令一下,內城的府邸花園斷絕了水源。雍正年間和乾隆初期,禁令照行,一直到乾隆中晚年,才有所鬆動。所以在曹雪芹寫書的年代,即便是王府花園,水面也是很受限制,絕不會從“外河”引進晶簾一般奔入的活水。
在南京城的隨園,水面也很有限,根本無法與大觀園相比較。
“廣可百畝強”的水西莊,卻恰恰能滿足這些條件。水西莊一直以水面取勝,譽滿江南江北,詩人學者來此,無不對此感慨萬分,留下的詩篇,很多寫下了水西莊池塘、溪流的景 象。水西莊“二分修竹三分水”,表明它園內水面的面積很為廣闊,可以乘舟游賞,園中池塘名叫琵琶池,依水建築很多:藕香榭、枕溪廊、數帆台、苔花館、泊月舫……。
與大觀園水源相同的是,我們很容易找到水西莊的水源----衛河。水西莊即在衛河之畔,從“外河”利用橋閘,引來晶簾般運河水。三面環抱的衛河可以源源不斷地供給水西莊水面的水。
花紅蕉綠“花神廟”《紅樓夢》第27回,提到大觀園眾少女餞花神的風俗。第78回,痴公子杜撰芙蓉誄,寶玉懷念屈死的晴雯,小丫頭哄他:晴雯是上天司花,專管芙蓉花的花神。寶玉信以為真:“這原是有的,不但花有一個神,一樣花有一位神之外,還有總花神。”大觀園中前後兩次提到的“花神”,在紅學研究中一直也是一個課題,因為在清朝供奉“花神”的廟宇罕見,芒種祭餞“花神”的習俗也少見。史書記載,清朝康雍乾時期,天津衛河邵公莊、小西關一帶,種花養花賣花的人家很多,邵公莊的海棠遠近聞名以至又名“海棠莊”,艷雪樓即是以“消魂海棠”而命名的。春日來臨,水西莊周圍幾乎是花的海洋,花匠們信奉“花神”,自發地在運河邊建起花神廟,且香火旺盛(《天津史志》1993 年第3期,作者顧道馨)。《津門詩鈔》載,天津詩人殷希文寫有《花神小祠》一詩:“數椽如斗附垣低,俎豆花神小有祠。最愛留題佳句在,碧雲紅雨耐人思。”《紅樓夢》中第43回,賈寶玉為祭金釧,來到水仙庵,進去“也不拜洛神之像,卻只管賞鑒。”對水仙洛神不信不拜,而對花神、芙蓉神卻完全相信。這是否也說明在作者寫書的環境中,真正存在著祭祠花神的“花神廟”呢?時至今日,天津南運河水西莊遺址旁,仍有花神廟的地名,老人們可以回憶出花神廟的興盛場景。
元妃省親與孝賢皇后巡幸水西莊,曹雪芹在《紅樓夢》中第一回,即特地言明,書中幾個悲歡離合的女子是作者“親睹親聞”,記述時“則又追蹤躡跡,不敢稍加穿鑿”。
曹雪芹在清朝乾隆年間寫書時,有巨大的壓力,書中必須“毫不干涉時世”、“故將真事 隱去”才能將《紅樓夢》流傳於世。但是作者又極其渴求後人“誰解其中味?”使讀者能夠理解他的隱衷,揭開隱去的“真事”面貌。書中有兩個情節,寫得既真實入扣,又“不合情理”,這就是“元妃省親”與“秦可卿喪事”。元妃省親不要說清代絕無此例,就是考查歷代皇妃也沒有如此“省親”的。秦可卿喪事則更超出一般規格,基本上是一位皇后級的國喪標準。
元妃省親在清代和歷代都沒有實例,元妃省親的藝術原型是乾隆孝賢皇后,她於乾隆十三年冬末,隨皇帝東巡時,巡幸運河邊的水西莊。第18回“元妃省親”這一情節,寫得真實具體,絲絲入扣,細節分明,仿佛引導讀者親臨其境。在這幾段文字中,脂批很多,在豪華肅穆的皇家禮數中,脂批:“形容畢肖”,“難得他寫得出,是經過之人也”,“《石頭記》最難之處,是別書中摸不著”,“真有其事”。
在封建集權社會裡,“別書摸不著”的,只有皇帝、皇后行動的實錄。此段有一重要脂批:“《石頭記》慣用特犯不犯之筆,真讓人驚心駭目讀之。”曹雪芹敢於將皇室活動“畢肖”寫下來,這種觸犯最高統治者的寫法令人擔心,這是“特犯”。而脂批中“不犯”之筆,又在替作者開脫,這是作者親身目睹之事,並沒有誇張虛構的罪名,真實再現並無錯誤。表明“元妃省親”描寫全部有事實根據。在戚序本第18回後有一大段重要脂批:“此回鋪排,非身經歷,開巨眼,伸大筆,則必有所滯墨牽強,豈能如此觸處成趣,立後文之根,足本文之情者?且借象說法,學我佛闡經,代天女散花,以成此奇文妙趣。”
“元妃省親”這一情節的生活素材,也不會是帝後外出遊幸皇家苑囿,而是帝後外出巡幸某處私家園林。因為整個準備活動是賈府為迎女兒元春省親而進行,“自正月初八,就有太監出來先看方向,何處更衣,何處燕坐,何處受禮,何處開宴,何處退息。又有巡察地方總理關防太監等帶了許多小太監出來,各處關防擋圍幔,指出賈府人何處退,何處跪,何處進膳,何處啟事,儀注不一。……”
這段描寫多么細緻入微,顯然是以某處私家園林為事實根據的。如果帝、後在自己宮內御 花園或宮外皇家苑囿游幸,沒必要有那些禮節,也不用那么繁瑣。很多紅學家和讀者,在“元妃省親”的文字中,感到了“賈元妃”的後面隱藏著一位“真皇后”。最直接的證據,就是元妃省親中的皇家儀仗,儀仗規模超過貴妃待遇,更重要的是,公然出現了“一對對龍旌鳳翣、雉羽夔頭”,這龍鳳裝飾是帝後的專用儀仗用品,其它給別的嬪妃是絕不能隨便使用的。這一細節不知是作者有意露了破綻,還是無意中將現實中親眼見的帝後儀仗寫入書中。反正“賈元妃”的儀仗反映了她的真實身份是一位“真皇后”。這正是作者大手筆高明之處,用一處細節描述達到“泄露天機”的目的,既做到了“真事隱”,又能使後人“解其中味”。
脂批最重要最直接點明“元妃”身份的是一條大膽的批:“文忠公之嬤”。這是在第16回,賈璉、鳳姐談議元妃將要省親,趙嬤嬤說:“這樣說,咱們家也要接大小姐了?”庚辰本在這段旁側朱批:“文忠公之嬤。”“文忠公”是乾隆時大學士、一等公傅恆,乾隆皇后的弟弟,顯赫一時,於乾隆三十四年七月去世,死後謚“文忠公”。其家大小姐自然是傅恆之姐----乾隆帝的孝賢純皇后。只有非常熟悉傅恆家人動輒提到“咱們大小姐”這種口吻才能寫下這批語。
另外,《隨園詩話》舒敦批語中提到:“乾隆五十六、七年,見有抄本《紅樓夢》一書,或雲指明珠家,或雲指傅恆家。”這兩種說法如此相同,就不是單文孤證了。實際上也只有孝賢皇后才有資格和可能省親,從“文忠公之嬤”這批語和“傅恆家事”來分析,真正能省親的“元妃”的生活原型,應是孝賢純皇后。
還有許多讀者,不明白“元妃省親”為何時間一定要選在冬末?從史料得知,乾隆十三年二月初,帝、後乘船順運河東巡,途中路過南運河畔水西莊,按原定計畫,帝、後巡幸了這座著名大型園林,水西莊舉行了盛大迎帝後儀式。整個活動恰好在冬末。乾隆皇帝帶著孝賢皇后東巡,過天津後,到德州,下船去泰山、曲阜,回京途中卻發生意外,孝賢皇后在運河落水而亡,時間是三月十一日。皇后死因,眾人皆有“疑心”,野史中有大量記載,主要說法是乾隆與皇后的弟媳通姦,被皇后撞見,乾隆酒中惱羞成怒,最後結果是皇后落水而亡,乾隆帝酒醒後甚為後悔,輟朝九日。皇后的遺體由御船運回,到北京通縣,群臣隆重舉行儀式盛大的葬禮。這件全國震驚的皇后暴死案,曹雪芹當然會注意到,皇后巡幸水西莊與皇后暴死,也會引起他的強烈興趣,“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正是這位皇后的真實寫照。
乾隆十二年,水西莊進行了大規模擴建,使原來“百畝名園”又增加了新景點,五月擴建完工,十一日查為仁率子及女、媳妾等舉行了盛大的賀新園落成詩會。這一次建園詩會,女詩人們大展奇才,在津門轟動一時。“元妃省親”時也在園中請幾位女詩人,賦詩歌頌。其中薛寶釵:“芳園築向帝城西”,其韻與水西詩會相同。而迎春“奉命羞題額曠怡”和李紈“奉命多慚學淺微”的口氣,與水西詩會也是一致的,且都是女詩人歌詠園林。
乾隆十二年十月十九日,為迎乾隆東巡,遷查禮妻李欽墓葬。據《銅鼓書堂遺稿》卷三十一《亡妻李安人遷厝小志》載:“天子將幸東魯,天津為鳳艒必經之地,於是津之人謂翠華臨幸,不可無駐蹕處,相度地勢,惟水西莊為宜,而吾妻權厝猶在莊北,爰有遷厝之舉。”據《天津縣新志》卷首“巡幸”記載:“乾隆十三年二月高宗東巡,三月回蹕。臨幸天津,恩恤長蘆鹽商,詔免次年錢糧十分之三,賞賚軍民七十八以上者。”在水西莊受到盛大歡迎,是否能藉機見到親人,史料未詳記,但孝賢之弟傅清一直任天津鎮總兵,在津有住宅及親屬,近年尚發現明義----傅清之子的一束信扎,發現地點就在天津。僅僅一個月,冬去春回,孝賢皇后卻在運河上不明不白地死去。正如《紅樓夢》中所言:“喜榮華正好,恨無常又到。眼睜睜把萬事拋。盪悠悠,芳魂消耗。望家鄉,路遠山高。……”
孝賢皇后死前怎么痛苦,這已是一個無法解開之謎,但她“死不瞑目”是肯定的,“故向爹娘夢裡相尋告:兒命已入黃泉,天倫呀,須要退步抽身早!”這裡的訣別囑託,應有所指,她的親弟弟傅清官運亨通,卻於乾隆十五年,即孝賢皇后暴死之後二年,自殺身死。另一個弟弟傅恆,也因夫人之事家宅不寧。這些舉國上下沸沸揚揚傳播之事,使曹雪芹可以用藝術手法寫成元妃形象,而她的盛衰悲劇,使賈府的興衰有了根據。可能因為皇后暴死,死前巡幸水西莊這一盛舉,史料上記載得比較簡單,查氏準備了一年時間迎駕;而巡幸過程卻只有幾個時辰。乾隆初期,文字獄尚嚴厲,涉及帝後的行蹤,不敢留下細節描述。只言“帝後臨幸天津,途中預備彩棚戲台,並設有採蓮船隻等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