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劫生辰綱

智劫生辰綱

《水滸傳》是我國四大古典名著之一,作者以其高超的藝術筆觸為讀者勾勒出許許多多栩栩如生的古代英雄形象。《吳用智取生辰綱》選自於《水滸傳》第十五回《楊志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綱》。

文章

當日客店裡辰牌時分慢慢地打火吃了早飯行,正是六月初四日時節,天氣未及晌午,
一輪紅日當天,沒半點雲彩,其日十分大熱,當日行的路都是山僻崎嶇小徑,南山北嶺,
卻監著那十一個軍漢。
約行了二十餘里路程,那軍人們思量要去柳陰樹下歇涼,被楊志拿著藤條打將來,喝
道:“快走!教你早歇!”
楊志楊志
眾軍人看那天時,四下里無半點雲彩,其實那熱不可當。
楊志催促一行人在山中僻路里行。
看看日色當午,那石頭上熱了腳疼,走不得。
眾軍漢道:“這般天氣熱,兀的不曬殺人!”
楊志喝著軍漢道:“快走!趕過前面岡子去,卻再理會。”
正行之間,前面迎著那土岡子。
一行十五人奔土岡子來,歇下擔仗,十四人都去松林樹下睡倒了。
楊志說道:“苦也!這裡是甚么去處,你們卻在這裡歇涼!起來快走!”
眾軍漢道:“你便利做我七八段也是去不得了!”
楊志拿起藤條,劈頭劈腦打去。
打得這個起來,那個睡倒,楊志無可奈何。
只見兩個虞候和老都管氣喘急急,也巴到岡子上松樹下坐下喘氣。
看這楊志打那軍健,老都管見了,說道:“提轄!端的熱了走不得!休見他罪過!”
楊志道:“都管,你不知。這裡是強人出沒的去處,地名叫做黃泥岡,閒常太平時
節,白日裡兀自出來劫人,休道是這般光景。誰敢在這裡停腳!”
兩個虞候聽楊志說了,便道:“我見你說好幾遍了,只管把這話來驚嚇人!”老都管
道:“權且教他們眾人歇一歇,略過日中行,如何?”
楊志道:“你也沒分曉了!如何使得?這裡下岡子去,兀自有七八里沒人家。甚么去
處。敢在此歇涼!”
老都管道:“我自坐一坐了走,你自去趕他眾人先走。”
楊志拿著藤條,喝道:“一個不走的吃他二十棍!”
眾軍漢一齊叫將起來。
數內一個分說道:“提轄,我們挑著百十斤擔子,須不比你空手走的。你端的不把人
當人!便是留守相公自來監押時,也容我們說一句。你好不知疼癢!只顧逞辯!”
楊志罵道:“這畜生不毆死俺!只是打便了!”
拿起藤條,劈臉又打去。
老都管喝道:“楊提轄!且住!你聽我說。我在東京太師府里做公時,門下軍官見了
無千無萬,都向著我喏喏連聲。不是我口淺,量你是個遭死的軍人,相公可憐,抬舉你做
個提轄,比得芥菜子大小的官職,直得地逞能!休說y甯O相公家都管,便是村莊一個老
的,心合依我勸一勸!只顧把他們打,是何看待!”
楊志道:“都管,你須是城市裡人,生長在相府里,那裡知道途路上千難萬難!”
老都管道:“四川,兩廣,也曾去來,不曾見你這般賣弄!”
楊志道:“如今須不比太平時節。”
吳用吳用
都管道:“你說這話該剜口割舌!今日天下怎地不太平?”
楊志卻待要回言,只見對面松林里影著一個人在那裡舒頭探腦價望。
楊志道:“俺說甚么,兀的不是歹人來了!”
撇下藤條,拿了朴刀,趕入松林里來,喝一聲道:“你這廝好大膽!怎敢看俺的行
貨!”
趕來看時,只見松林里一字兒擺著七輛江州車兒;六個人,脫得赤條條的,在那裡乘
涼;一個鬢邊老大一搭硃砂記,拿著一條朴刀。
見楊志趕入來,七個人齊叫一聲“阿也,”都跳起來。
楊志喝道:“你等是甚么人?”
那七人道:“你是甚么人?”
楊志道:“你等小本經紀人,偏俺有大本錢?”
那七人問道:“你顛倒問!我等是小本經紀,那裡有錢與你!”
楊志又問道:“你等莫不是歹人?”
那七人道:“我等弟兄七人是濠州人,販棗子上東京去;路途打從這裡經過,聽得多
人說這裡黃泥岡上時常有賊打劫客商。我等一面走,一頭自道:“我七個只有些棗子,別
無甚財務,只顧過岡子來。”
上得岡子,當不過這熱,權且在這林子裡歇一歇,待晚涼了行,只聽有人上岡子來。
我們只怕是歹人,因此使這個兄弟出來看一看。
”楊志道:“原來如此。也是一般的客人。卻才見你們窺望,惟恐是歹人,因此趕來
看一看。”
那七個人道:“客官請幾個棗子了去。”
楊志道:“不必。”
提了朴刀再回擔邊來。
老都管坐著,道:“既是有賊,我們去休。”
楊志說道:“俺只道是歹人,原來是幾個販棗子的客人。”
老都管別了臉對眾軍道:“似你方才說時,他們都是沒命的!”
楊志道:“不必相鬧;俺只要沒事,便好。你們且歇了,等涼此走。”
眾軍漢都笑了。
楊志也把朴刀插在地上,自去一邊樹下坐了歇涼。
沒半碗飯時,只見遠遠地一個漢子,挑著一付擔桶,唱上岡子來;唱道∶赤日炎炎似
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
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那漢子口裡唱著,走上岡子來松林裡頭歇下擔
桶,坐地乘涼。
眾軍看見了,便問那漢子道:“你桶里是什麼東西?”
那漢子應道:“是白酒。”
眾軍道:“挑往那裡去?”
那漢子道:“挑出村里賣。”眾軍道:“多少錢一桶?”
那漢子道:“五貫足錢。”
眾軍商量道:“我們又熱又渴,何不買些吃?也解暑氣。”
正在那裡湊錢,楊志見了喝道:“你們又做甚么?”
眾軍道:“買碗酒吃。”
楊志調過朴刀桿便打,罵道:“你們不得洒家言語,胡亂便要買酒吃,好大膽!”
眾軍道:“沒事又來鳥亂!我們自湊錢買酒吃,乾你甚事?也來打人!”
楊志道:“你這村鳥理會得甚么!到來只顧吃嘴!全不曉得路途上的勾當艱難!多少
好漢被蒙汗藥麻翻了!”
那挑酒的漢子看著楊志冷笑道:“你這客官好不曉事!早是我不賣與你吃,——卻說
出這般沒氣力的話來!”
正在松樹邊鬧動爭說,只見對面松林里那伙販棗子的客人提著朴刀走出來問道:“你
們做甚么鬧?”
那挑酒的漢子道:“我自挑這個酒過岡子村里賣,熱了在此歇涼。他眾人要問我買些
吃,我又不曾賣與他,這個客官道我酒里有甚么蒙汗藥,你道好笑么?說出這般話來!”
那七個客人說道:“呸!我只道有歹人出來。原來是如此。說一聲也不打緊。我們正
想酒來解渴,既是他疑心,且賣一桶與我們吃。”
那挑酒的道:“不賣!不賣!”
這七個客人道:“你這鳥漢子也不曉事!我們須不曾說yA。你左右將到村里去賣,不
般還你錢,便賣些與我們,打甚么要緊?看你不道得舍施了茶湯,便又救了我們熱渴。”
那挑酒的漢子便道:“賣一桶與你不爭,只是被他們說的不好——又沒碗瓢舀吃。”
那七人道:“你這漢子忒認真!便說了一聲,打甚么要緊?我們自有瓢在這裡。”
只見兩個客人去車子前取出兩個椰瓢來,一個捧出一大捧棗子來。
七個人立在桶邊,開了桶蓋,輪替換著舀那酒吃,把棗子過口。
無一時,一桶酒都吃盡了。
七個客人道:“正不曾問你多少價錢?”
那漢道:“我一了不說價,五貫足錢一桶,十貫一擔。”
一個客人把錢還他,一個客人便去揭開桶蓋兜了一瓢,拿上便吃。
那漢去奪時,這客人手拿半瓢酒,望松林里便去,那漢趕將去。
只見這邊一個客人從松林里走將出來,手裡拿一個瓢,便來桶里舀了一瓢。
那漢看見,搶來劈手奪住,望桶里一傾,便蓋了桶蓋,將瓢望地下一丟,口裡說道:
“你這客人好不君子相!戴頭識臉的,也這般羅噪!”
那對過眾軍漢見了,心內癢起來,都待要吃。
數中一個看著老都管道:“老爺爺,與我們說一聲!那賣棗子的客人買他一桶吃了,
我們胡亂也買他這桶吃,潤一潤喉也好,其實熱渴了,沒奈何;這裡岡子上又沒討水吃
處。老爺方便!”
老都管見眾軍所說,自心裡也要吃得些,竟來對楊志說:“那販棗子客人已買了他一
桶吃,只有這一桶,胡亂教他們買吃些避暑氣。岡子上端的沒處討水吃。”楊志尋思道:
“俺在遠遠處望這廝們都買他的酒吃了;那桶里當面也見吃了半瓢,想是好的。打了他們
半日,胡亂容他買碗吃罷。”
楊志道:“既然老都管說了,教這廝們買吃了,便起身。”
眾軍健聽這話,湊了五貫足錢,來買酒吃。
那賣酒的漢子道:“不賣了!不賣了!這酒里有蒙汗藥在裡頭!”
眾軍陪著笑,說道:“大哥,直得便還言語?”
那漢道:“不賣了!休纏!”
這販棗子的客人勸道:“你這個鳥漢子!他也說得差了,你也忒認真,連累我們也吃
你說了幾聲。須不關他眾人之事,胡亂賣與他眾人吃些。”
那漢道:“沒事討別人疑心做甚么?”這販棗子客人把那賣酒的漢子推開一邊,只顧
將這桶酒提與眾軍去吃。
那軍漢開了桶蓋,無甚舀吃,陪個小心,問客人借這椰瓢用一用。
眾客人道:“就送這幾個棗子與你們過酒。”
眾軍謝道:“甚么道理!”
晁蓋晁蓋
客人道:“休要相謝。都一般客人。何爭在這百十個棗子上?”
眾軍謝了。
先兜兩瓢,叫老都管吃一瓢,楊提轄吃一瓢。
楊志那裡肯吃。
老都管自先吃了一瓢。
兩個虞候各吃一瓢。
眾軍漢一發上。
那桶酒登時吃盡了。
楊志見眾人吃了無事,自本不吃,一者天氣甚么熱,二乃口渴難煞,拿起來,只吃了
一半,棗子分幾個吃了。
那賣酒的漢子說道:“這桶酒被那客人饒了一瓢吃了,少了你些酒,我今饒了你眾人
半貫錢罷。”
眾軍漢湊出錢來還他。
那漢子收了錢,挑了空桶,依然唱著山歌,自下岡子去了。
那七個販棗子的客人立在松樹傍邊,指著這一十五人,說道:“倒也!倒也!”
只見這十五個人,頭重腳輕,一個個面面廝覷,都軟倒了。
那七個客人從松樹林裡推出這七輛江州車兒,把車子上棗子都丟在地上,將這十一擔
金珠寶貝都裝在車子內,遮蓋好了,叫聲“聒噪”,一直望黃泥岡下推去了。楊志口裡只
是叫苦,軟了身體,掙扎不起,十五個人眼睜睜地看著那七個人把這金寶裝了去,只是起
不來,掙不動,說不得。
我且問你∶這七人端的是誰?不是別人,原來正是晁蓋,吳用,公孫勝,劉唐,三阮
這七個。
卻才那個挑酒的漢子便是白日鼠白勝。
卻怎地用藥?原來挑上岡子時,兩桶都是好酒,七個人先吃了一桶,劉唐揭起桶蓋,
又兜了半瓢吃,故意要他們看著,只是叫人死心塌地,次後吳用去松林里取出藥來,抖在
瓢里,只做走來饒他酒吃,把瓢去兜時,藥已攪在酒里,假意兜半瓢吃;那白勝劈手奪來
傾在桶里∶這個便是計策。
那計較都是吳用主張。
這個喚做“智取生辰綱。”
原來楊志吃得酒少,便醒得快;爬將起來,兀自捉腳不住;看那十四個人時,口角流
涎,都動不得。
楊志憤悶道:“不爭你把了生辰綱去,教俺如何回去見梁中書,這紙領狀須繳不
得。”
——就扯破。”
——“如今閃得俺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待走那裡去?不如就這岡子上尋個死處!”
撩衣破步,望著黃泥岡下便跳。
正是∶斷送落花三月雨,摧殘楊柳九秋霜。畢竟在黃泥岡上尋死,性命如何,且聽下
回分解。

原文出處

本文出自《水滸傳》第十五回(七十回)
水滸傳是中國四大名著之一。《水滸傳》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用白話文寫成的章回小說,內容圍繞在梁山泊稱霸的強盜。又名《忠義水滸傳》,一般簡稱《水滸》,作於元末明初。作者歷來有爭議,一般認為是施耐庵所著。。一說施耐庵作、羅貫中編次。根據民間流傳的宋江起義故事加工定型。全書敘述北宋末年官逼民反,梁山泊英雄聚眾起義的故事,再現了封建時代農民起義從發生、發展到失敗的全過程。塑造了宋江李逵武松林沖魯智深等英雄形象。是中國古代優秀長篇小說之一。中國明代長篇小說。又題為《忠義水滸傳》,通行本簡稱《水滸》。一般認為是施耐庵著。關於它的作者,明人記載不一。郎瑛《七修類稿》中說:“ 《三國》 、《宋江》二書,乃杭人羅貫中所編。予意舊必有本,故曰編。《宋江》又曰錢塘施耐庵的本。”高儒《百川書志》載:“《忠義水滸傳》一百卷。錢塘施耐庵的本,羅貫中編次。”李贄《忠義水滸傳敘》中提到作者時,說是“施、羅二公”。此外,田汝成《西湖遊覽志餘》和王圻《稗史彙編》都記羅貫中作。胡應麟《少室山房筆叢》則說是“武林施某所編”,“世傳施號耐庵”。綜上所說,明人大致有三種說法:施耐庵作、羅貫中作和施、羅合作。現在學術界大都認為施耐庵作。施耐庵生平不詳,一般認為是元末明初人。吳梅《顧曲麈談》記施耐庵即元末劇作家施惠,不甚可靠。自20世紀20年代以來,江蘇興化地區陸續發現了一些有關施耐庵的材料,如《施氏族譜》、《施氏長門譜》和《興化縣續志》所載的《施耐庵墓誌》和《施耐庵傳》等。但這些材料相互矛盾處不少,且有明顯不可信處,因此對於這些材料的真偽問題,學術界意見頗不一致,多數研究者持懷疑態度,尚待進一步研究。

作者簡介

施耐庵

身份:中國古代著名作家,元末明初人,長篇古典小說《水滸傳》作者。
生平:有關施耐庵生平事跡材料極少,蒐集到的一些記載亦頗多矛盾。自20世紀20年代以來,在今江蘇省興化、大豐、鹽都等地陸續發現了一些有關施耐庵的材料,有《施氏族譜》、《施氏長門譜》等,另有《興化縣續志》卷十三補遺載有《施耐庵傳》1篇,卷十四補遺載有明初王道生撰《施耐庵墓志》1篇。據這些材料分析:施耐庵是孔子七十二子弟之一施之常後代,唐末施之常後人在蘇州為家。其父名為元德,操舟為業,母親卞氏(卞氏後裔亦遷至今江蘇省大豐市境內)。施耐庵自幼聰明好學,才氣過人,事親至孝,為人仗義。19歲中秀才,28歲中舉人,36歲與劉伯溫同榜中進士。其曾在錢塘(今浙江省杭州市)為官三年,因不滿官場黑暗,不願逢迎權貴,棄官回鄉。張士誠起義抗元時,施參加了他的軍事活動。張據蘇以後,施又在他幕下參與謀劃,和他的部將卞元亨相交甚密。後因張貪享逸樂,不納忠言,施與魯淵、劉亮、陳基等大為失望,相繼離去。施與魯、劉相別施時,曾作《新水令秋江送別》套曲,抒發慷慨悲痛之情。不久,張士誠身亡國滅。施浪跡天涯,漫遊山東、河南等地,曾與山東鄆城縣教諭劉善本友善,後寓居江陰徐氏初,為其塾師。隨後還舊白駒,隱居不出,感時政衰敗,作《水滸傳》寄託心意,又與弟子羅貫中撰《三國志演義》《三遂平妖傳》等說部。他還精於詩曲,但流傳極少。除套曲《秋江送別》以外,還有如顧逖詩、贈劉亮詩傳世。施耐庵為避明朝徵召,潛居淮安,染病而歿,就地高葬,享年75歲。耐庵歿後數十年,其孫文昱(述元)家道熾盛,始遷其祖耐庵骨葬於白駒西落湖(今江蘇省興化市新垛鎮施家橋村),並請王道生作《施耐庵墓誌》。明嘉靖十九年(1540年),高儒《百川書志》載:“《忠義水滸傳》100卷。錢塘施耐庵的本。羅貫中編次。”嘉靖四十五年郎瑛在《七修類稿》中說:“此書為‘錢塘施耐庵的本’。”萬曆年間,胡應麟在《少室山房筆叢》中指出:“武林施某所編水滸傳,特為盛行。”今人一致認為施耐庵是《水滸傳》作者。也有人認為是同弟子羅貫中合著或者有羅貫中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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