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信息
詩名:春鶯曲
作者:郭沫若
詩體:新詩
出處:《創造月刊》1926年第1卷第2期
詩歌原文
春鶯曲
姑娘呀,啊,姑娘,
你真是慧心的姑娘!
你贈我這枝梅花
這樣的暈紅呀,清香! //
這清香怕不是梅花所有?
這清香怕吐自你的心頭?
這清香敵賽過百壺春酒。
這清香戰顫了我的詩喉。 //
啊,姑娘呀, 你便是這花中魁首,
這朵朵的花上我看出你的靈眸。
我深深地吮吸著你的芳心,
我想——呀,但又不敢動口。 //
啊,姑娘呀,我是死也甘休,
我假如是要死的時候,
啊,我假如是要死的時候,
我要把這枝花吞進心頭! //
在那時,啊,姑娘呀,
請把我運到你西湖邊上,
或者是葬在靈峰,
或者是放鶴亭旁。 //
在那時梅花在我的屍中
會結成五個梅子,
梅子再迸成梅林,
啊,我真是永遠不死! //
在那時,啊,姑娘呀,
你請提著琴來,
我要應著你繚繞的琴音,
儘量地把梅花亂開! //
在那時,有識趣的春風,
把梅花吹集成一座花冢,
你便和你的提琴
永遠彈弄在我的花中。 //
在那時,遍宇都是幽香,
遍宇都是清響,
我們倆藏在暗中,
黃鶯兒飛來欣賞。 //
黃鶯兒唱著歡歌,
歌聲是讚揚你我,
我便在花中暗笑,
你便在琴上相和。
(鶯之歌)
前幾年有位姑娘
興來時到靈峰去過,
靈峰上開滿了梅花,
她摘了花兒五朵。//
她把花穿在針上,
寄給了一位詩人,
那詩人真是痴心,
吞了花便丟了性命。//
自從那詩人死後,
經過了幾度春秋,
他屍骸葬在靈峰,
又迸成一座梅藪。//
那姑娘到了春來,
來到他墓前吊掃,
梅上已綴著花苞,
墓上還未生春草。//
那姑娘站在墓前,
把提琴彈了幾聲,
剛好才彈了幾聲,
梅花兒都已破綻。//
清香在樹上飄揚,
琴弦在樹下鏗鏘,
忽然間一陣狂風,
不見了彈琴的姑娘。//
風過後一片殘紅,
把孤墳化為了花冢,
不見了彈琴的姑娘,
琴卻在冢中彈弄。
(尾聲)
啊,我真箇有那樣的時辰,
我此時便想死去,
你如能恕我的痴求,
你請快來收殮我的遺屍!
詩歌鑑賞
這首詩的中心意象是:“慧心的姑娘”贈給詩人一枝梅花,詩人便以為姑娘愛上了他。接著詩人通過奇特的想像營造了一個愛的境界,他要在為愛而死的時候把這枝花吞進心頭,讓梅花在屍中結成梅子,又長成一片梅林。以後姑娘到梅花冢前彈琴,突然狂風來臨,不見了姑娘,而琴卻在冢中彈弄。詩共三部分。詩的第一部分本來只是“假如”,到了第二部分《鶯之歌》卻寫得煞有其事,就像民間傳說中的梁祝故事一樣。詩人痴情而又天真地希望姑娘有著與他一樣的生死以殉的深情,這當然是對於純真愛情的渴求。“尾聲”中透露詩人的心跡:“啊,我真箇有那樣的時辰,我此時便想死去……”
這首詩以梅花起興,以梅花所賦予的愛情內涵作為貫串線,以此展開一種純情境界,火熱的激情含蘊於雍容秀雅的詩句之中,空靈而飄逸,這裡有純粹的詩美追求,或許受了當時已傳到中國的王爾德唯美主義作品的影響,也同時有中國古代民歌和民間傳說的遺韻,這與《女神》中那些惠特曼式的、長河奔瀉般的激情迥然異趣,這就是郁達夫所說“詩人兩重人格”的表現吧。在在《女神》中也有一首由愛想到死的詩,那就是《Venus》(維納斯),只有兩節,第二節便是:“我把你這對乳頭,/比成兩座墳墓,/我們倆睡在房中,/血液兒化成甘露!”但沒有如《春鶯曲》這樣展示一個美妙的童話般的境界,並且反覆詠嘆,讀之令人心醉。而那由於愛戀就聯想到死,並大力美化為愛而死後的情景,以至成為一種美好的嚮往,又是怎樣一種心態呢?張光年說得對:這是詩人“曲折地,不自覺地反映了那個狂飈突進的時代精神的一個方面。詩人所愛的‘那種火山爆發式的內發情感’在如醉如痴的戀情中再一次宣洩了出來。”與《Venus》相比,是一種情感兩種不同的表現方式吧。
《春鶯曲》近似聞一多《死水》式的現代格律詩,其中“鶯之歌”更具音樂的美(各行音節的頓數一致)與建築的美(節的勻稱和句的均齊),頗有歌唱性。這樣的形式安排,增強了詩的優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