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介紹
宗白華,曾用名宗之櫆,字白華、伯華,籍貫為江蘇常熟虞山鎮。
在安慶長至8歲後到南京上國小。
1919年8月受聘上海《時事新報》副刊《學燈》,任編輯、主編。將哲學、美學和新文藝的新鮮血液注入《學燈》,使之成為“五四”時期著名四大副刊之一。就在此時,他發現和扶植了詩人郭沫若。
1920年赴德國留學,在法蘭克福大學、柏林大學學習哲學 、美學等課程。1923年創作《流雲小詩》。
1925年回國後在南京大學、北京大學任教。曾任中華美學學會顧問和中國哲學學會理事。 宗白華是我國現代美學的先行者和開拓者,被譽為“融貫中西藝術理論的一代美學大師”。
著有《宗白華全集》及美學論文集《美學散步》、《藝境》等。
宗白華先生在《美學散步》中指出:“主觀的生命情調與客觀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滲,成就的靈境是構成藝術之所以為藝術的“意境”。他將意境稱為中國古代畫家詩人“藝術創作的中心之中心”。
1986年12月20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0歲。
1994年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宗白華全集》。
人物觀點
就像劉小楓總結的:"作為美學家,宗白華的基本立場是探尋使人生的生活成為藝術品似的創造……在宗白華那裡,藝術問題首先是人生問題,藝術是一種人生 觀,'藝術式的人生'才是有價值、有意義的人生。" 宗白華的《美學散步》中出現的頻率最多的詞就是:宇宙、人生、藝術、美、心靈、節奏、鏇律、飛舞、音樂化、體驗。這些詞語既解釋了中國藝術的至境,也顯現出揭示者的人生至境。維根斯坦說:想像一種語言就是想像一種生活形式。同樣,想像一種藝術(更何況還是"體認"這種藝術,再者,藝術也是一種"語言形式"),也就是選擇了一種生活方式。
所以宗白華選擇了一種"純粹"的中國藝術,也就塑造了一種淡泊、靈啟式的生活方式。也許,要想體驗到中國藝術至境的樂趣,宗白華的選擇是唯一的,但是,世界上的藝術是多姿多彩的,因此人生也應是多元化的,何況,人生的至境也還有其他幾種。中國古代美學遇到宗白華真可謂是一種幸運,因為他學貫中西,跳出來又扎進去,這猛子才扎得深。也正是在宗白華的文章里,中國美學的各方特色被熔煉出來並被標舉到了極致。也許在他之前也曾有人發掘過,但都不可能像他那樣貫入一種極其深沉摯厚的生命意識,這一點或許是得益於他曾深究過以叔本華、尼採為代表的生命哲學。
中國哲學、中國詩畫中的空間意識和中國藝術中的典型精神,被宗白華融成了一個三位一體的問題:一陰一陽謂之道趨向音樂境界,滲透時間節奏書法中的飛舞;其實都體現著一種精神:人的悟道、道合人生,個體生命與無窮宇宙的相應相生。
可以說,宗白華把中國體驗美學推向了極致,後人很難再出其右,他作為一個審美悟道者本身已成為一種道顯而美的象徵。但我們還應藉著散步者的靈光走進茫茫天地之間去不斷求索。
宗白華從美學視角高度評價中國書法的藝術價值和歷史地位,從個人因素說,是他學貫中西的藝術及美學修養使然。他少時跟柳詒徵學過書法,後來還受過大書法家李瑞清的點撥。1920年赴德留學,深入研習了西方的哲學、美學,因而能夠比較深刻準確地把握書法。從時代因素來說,當時受“五四”影響,為書法研究帶來了新方法、新氣象。 北京大學教授陳玉龍評價說:北大教授中或長於書法,或精於書論,懷瑾握瑜者代不乏人。先後有:馬敘倫、鄧以蟄、魏建功、向達、馮友蘭、朱光潛、宗白華、王力、黃子卿、楊周翰、周祖謨、李志敏、羅榮渠⋯諸先生。他們以器識為先,以人品、學養(學術品位)領字。他們的作品中不是書家、勝似書家,蘊藉風流、韻味醇深的濃郁的書卷氣迥然不同於流俗的那種“匠氣”。
文學成就
書籍
《美學散步》是宗白華美學論文的第一次結集出版。這個集子裡的文章,最早寫於1920年,最晚作於1979年,實在是宗白華一生關於藝術論述的較為詳備的文集。他沒有構建什麼美學體系,只是教我們如何欣賞藝術作品,教我們如何建立一種審美的態度,直至形成藝術的人格,而這正是中國藝術美的精神所在。
任何一個愛美的中國人,任何一個熱愛中國藝術的人,都應該讀這部書-《美學散步》。本書是已故一代美學宗師宗白華先生的代表作,也是他生前惟一一部美學著作,幾乎匯集了其一生最精要的美學篇章,其詞句典雅優美、充滿詩意,是中國美學經典之作和必讀之書。閱讀這本書本身就是一種藝術的享受,作者用他抒情的筆觸、愛美的心靈引領讀者去體味中國和西方那些偉大藝術家的心靈,去體味那些風流瀟灑的人們的心靈,待得我們散步歸來,就會發覺自己的心靈得到了升華與淨化。
宗白華先生以藝術家的態度感受著世間萬物,並用那行雲流水般的文字將其形諸筆端。這樣寫成的書絕不只是藝術理論,還是一種生活的方式。這樣一位源生於傳統文化、洋溢著藝術靈性和詩情、深得中國美學精髓的大師以及他散步時低低的腳步聲,在日益強大的現代化的機器轟鳴聲中,也許再也難以再現了。然而,如何在愈益緊張的異化世界裡,保持住人間的詩意和生命的憧憬,不正是現代人所要關注的一個世界性問題嗎?而《美學散步》正好能給我們以這方面的啟迪。
宗白華曾在《蒙娜麗莎》原作前默坐領略了一小時,他常常興致勃勃地參觀國內的各種藝術品展覽會,即使高齡仍不辭勞苦。這位欣賞家的集子裡的文章相當準確地把握住了那屬於藝術本質的東西,特別是有關中國藝術的特徵。作者用他一以貫之的看法引導我們去欣賞中國的詩歌、繪畫、音樂,尤其是中國的書法。中國人哀樂的情感能在書法里表現出來,像在詩歌、音樂里那樣,別的民族寫字還沒有能達到這種境地的。
作者認為,寫西方美術史,應拿西方各時代建築風格的變化來貫穿,中國建築風格的變遷不大,不能用來區別各時代繪畫雕塑風格的變遷。而書法卻自殷代以來,風格的變遷很顯著,可以代替建築在西方美術史中的地位,憑藉它來窺探各個時代藝術的特徵。關於中國民族美學體系的建構,宗白華先生是最具開拓性的,我們可以從其大量的概念和話語的使用中獲得詮釋,為此馮友蘭就曾指出,宗白華是最早建立中國美學體系的人。
鄒其昌:散步者的靈光
“初識宗白華先生,是在剛進大學的那一個月,當時買到了一本趙士林的《當代中國美學研究概述》,從中得知宗白華是與朱光潛、李澤厚、蔡儀、高爾泰並稱的中國當代‘五大美學家’之一,並知道了宗白華的治學特點:不建體系,而是注重對藝術的直接感悟,充滿靈氣與睿智。再後來了解稍多一些,對宗白華的學品、人品更為敬佩。但隨著自己學習興趣的"西移",好奇感也減弱了許多。待到三年前讀了劉小楓的《這一代人的怕與愛》中的《湖畔漫步者的身影》,這個身影才又親切起來。”
《美學散步》所收錄的論美文章,生動地凸現的是一個在藝術中遨遊的精靈,一種追求生活藝術化的姿態。文章並未按寫作發表時間排列,而是按幾個大的專題來編排:自述治學之道、中國美學諸問題以及中國藝術的特色和西方美學的幾個專論。從中也許不太容易把握宗白華美學思想的流變軌跡,但還是能夠較為完整地理解他治學中所專注的方面,以及他處理這些學術問題的方法。不過,在我心中仍然有這樣一個疑團:為什麼早年深受德國生命哲學影響的宗白華在旅歐回來後竟會專注於中國古代美學精神?這種轉變的契機是什麼?又是怎么發生的?--也許只有親聆教誨者才能體會到轉變後面的選擇的迫切感與壓力。
中國古代美學與西歐古代以來的美學相較而言是零散的、不夠體系化、也不夠哲學化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中國美學就沒有自己的特色,而是意味著憑藉某種特殊方式的介入才能將其挖掘出來而不至於隔靴撓癢,這種特殊方式其實正是一種召喚:生命的靈光。宗白華的"美學散步"也許正是這種"生命對學術的感應"。"學術"有兩個層次,一個是"知",即能廣涉多方而顯得博,這個層次也可以成為大家,但終會顯得薄;第二個層次是"信",即把學術上升為可引領實踐的信仰,這時的學問已不再是學問,而是人生,這才會顯得厚,這種學術里出的大家已是藝術家,如尼采等。
詩
《詩》
啊,詩從何處尋?
在細雨下,點碎落花聲!在微風裡,飄來流水音!
在藍空天末,搖搖欲墜的孤星!
《世界的花》
世界的花,
我怎能採擷你?
世界的花,
我又忍不住要採得你!
想想我怎能捨得你,
我不如一片靈魂化作你!
人物綜述
出生背景
中國現代美學大家宗白華先生(1897—1986),其籍貫是江蘇常熟,出生於安徽省安慶市小南門外方家,在安慶長至8歲後隨父到南京讀國小,因此他常自稱是“半個安徽人”。他畢生治學研藝,精通中西美學和各門藝術理論,是深得中國古典美學精魂的美學家。在20世紀20--40年代,宗先生在南京的中央大學任教,與北京大學的鄧以蟄先生並稱“南宗北鄧”,再加上1933年回國、並在北大西語系任教的朱光潛,三人成為當時享譽海內的三大美學家。非常有機緣的是,鄧先生是安徽懷寧人,朱先生是安徽桐城人,所以這三位學者兩個半都是安徽人。鄧、朱、宗這三大美學家在現代美學史上都有著巨大的貢獻,他們在古典與現代、中國與西方、美學理論與藝術實踐融通的基礎上做出了重要的探索和積澱。這裡就宗白華先生與“中國美學史”的研究與撰述談一些感想。
撰史情結
大凡學者窮畢生之力治專門之學,學之累積,情之獨鍾,往往生出著“史”的宏願,即寫作本學科專門史的想法,可稱之為學人的“撰史情結”。這並不奇怪,20世紀中國學人中,撰寫專門學科史的不乏其人,如梁啓超的《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胡適的《中國哲學大綱》,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鄭振鐸的《插圖本中國文學史》,郭紹虞的《中國文學批評史》,柳詒徴的《中國文化史》,梁思成的《中國建築史》,朱光潛的《西方美學史》等等,這些著作在中國現代學術史上都已成為經典。
但是,另有一些學者,如聞一多、魯迅等,也曾有想寫一部縱橫上下幾千年的“中國大文學史”的夙願。然由於諸多變故和外力的干擾,他們的這個願望未能最終實現,而成為一種“遺願”。敘史願望的破滅,於學者本人,於中國學術史,都將是一種永遠的遺恨。學者熱衷於著史,其本意無非是通過學科專門史的著述來彰顯其學術見地和學術實力,通過著史來體現對研究領域的整體把握,從而在這個學科研究上占據一個制高點。
終身遺憾
現代學術史中的著史潮流,也刺激了我們的好奇心,有意來探求宗白華和“中國美學史”編寫失之交臂的遺憾往事。宗先生曾在20世紀60年代美學熱潮中有心想寫一部“中國美學史”,然而由於當時編寫中國美學史的班子成員意見出現分歧,導致宗白華不能按照自己意願去完成這個功在千秋的學術事業,“著史”願望終成夢幻泡影。這個當時流產的美學史計畫一拖就是幾十年,雖然於今各類中國美學史的著作大量湧現,但它們的學術價值還有待時間去檢驗。就如今所能見到的幾種來看,大多不盡如人意,畢竟如宗白華似的學術功底又精通中西各類藝術的美學家還沒出現。宗先生當然不是不可超越的學術高峰,但就中國來說,產生如宗白華一樣的大師的基礎條件還不具備。如此看來,宗先生未完成的這部“中國美學史”,將是學術界永久的缺失,這個缺憾令人深思。
弟子回憶
根據宗先生的弟子林同華的回憶文章,可以看出:宗白華在20世60年代編寫中國美學史的主客觀方面的條件都相當成熟。主觀條件可以很明顯地知道:宗先生從小打下古典文學的深厚基礎,後留學德國,深受德國古典哲學精神和現代藝術思潮的滋養;他本人對各門藝術都感興趣,尤其重視對中國書法,繪畫,詩歌,園林建築等藝術的鑑賞,在學養上是不容置疑的。宗先生還是一位詩人,他的行雲流水似的詩化語言,直覺感悟的智慧思想,在《流雲》小詩中,在《美學散步》中,都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有這些,都說明宗先生足以勝任“中國美學史”的編寫工作。
客觀條件方面,當時國內哲學界和美學界的諸多學者,特別是大師級的學者都健在,如朱光潛,鄧以蟄,馮友蘭,湯用彤等大學者,在學術上可以互通有無。1952年,全國高校進行大規模的院系調整。(這次整合帶來的後弊是相當嚴重的,比如清華大學的哲學文學傳統斷絕,清華的人文底蘊被抽空,成為一所理工科大學,20世紀90年代以後,再續清華人文傳統,難度可想而知。)但是這次高校院系整合對於北京大學哲學系來說,卻是一樁幸事,當時將全國所有大學的哲學系都合併到北大,北大哲學系因此成為全國唯一的一個哲學系。經此調整,宗白華先生從南京大學調到北大,清華大學的鄧以蟄教授也調來北大,再加上北大西語系的朱光潛先生,北大在美學方面的學術力量達到最高峰。因此,宗白華寫作中國美學史的客觀條件是得天獨厚的。
另外,宗先生主張美學研究應旁涉眾藝,要注意上古史的研究的進展,古代出土文物、考古的新發現等對於了解和深入認識古代審美意識大有幫助(而考古在20世紀60年代也有許多新發現),他曾說“研究美學史離不開歷史資料,尤其不能缺少考古發現”。可以想像,如果宗先生能在當時著手“修史”,到80年代隨著中國考古學的新進展,補充一些新材料,定以使這一部“中國美學史”輝耀後世。可惜,這一切都沒能實現,這個損失不僅是屬於宗白華先生個人的,更屬於整個美學界乃至整箇中國學術界。那么,宗白華著史未成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呢?
據北大哲學系葉朗教授介紹,1962年國務院指派周揚主持大學文科教材的編寫工作,當時列入編寫計畫的美學教材有3部,一部是《美學概論》,由王朝聞主編。另一部是《西方美學史》,由朱光潛先生一人獨撰。還有一部就是《中國美學史》,宗白華主編。《西方美學史》在60年代順利出版,《美學概論》也在1981年正式出版,唯獨《中國美學史》夭折,最後以於民和葉朗負責編寫出上下兩冊的《中國美學史資料選編》,交差了事。這是當時的基本情況。根據林同華回憶宗白華先生的文章《哲人永恆,“散步”常心》的記載,說到:
學術分歧
60年代,宗先生開始主編《中國美學史》,還同湯先生(湯用彤)談到研究中國美學的特殊方法和見解。湯、宗兩位先生都從 藝術實踐所總結的美學思想出發,強調中國美學應該從更廣泛的背景上蒐集資料。湯先生甚至認為,《大藏經》中有關箜篌的記載,也可能對美學研究有用。宗先生同意湯先生的見解,強調指出,一些文人筆記和藝人的心得,雖然片言隻語,也偶然可以發現精深的美學見解。以後,編寫《中國美學史》的工作,由於參加者出現了意見分歧,沒有按照宗先生的重視藝術實踐的精深見解和湯先生關於佛教的美學思想的研究方法去嘗試,終於使《中國美學史》的編寫,未能如朱先生撰寫《西方美學史》那樣順利問世。宗先生留下來的大量中國美學史筆記的整理,就成為非常艱難的工作。(《宗白華全集》第四卷附錄,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通過這段話,我們可以推測,宗白華與編寫組其他成員的分歧主要在三個方面:
首先,應該是雙方學術立場的不同。也就是說,宗先生要堅持學術本位,而以周揚為“主持人”的另一方,在當時的環境下,堅持的可能是教條化的馬列主義政治立場,文藝和美學的機械反映論,二者“道”不同不相為謀,立場的歧見,只會造成一拍即散。大家只要找來當時出爐的《美學概論》(王朝聞主編)研讀一遍,就會發現它與宗白華的《美學散步》在學術立場上是多么的不同!
其次,在中國美學史資料的收集與採用上,存在重大分歧。從林同華的文章可以看出,宗先生認同湯用彤的看法,強調應從文藝之外更廣泛的基礎上蒐集資料,這符合中國古代的文藝,美學,哲學等的事實,但這樣一來,可能會耗時費力,造成編寫任務的繁重艱巨。因此,遭到一些人的反對也是必然的。
再次,宗白華在美學史的具體編寫體例方面,可能也遭到了反對和批評。令人無法想像的是,倘若用馬列主義的文藝政策和術語來闡釋和“解讀”中國古典美學,那將是多么彆扭的文化現象。今天我們重讀宗先生的美學論文,仍深受啟發,啟發我們對中國美學進行更深入地思考,我們也往往醉倒在那行雲流水,天光雲影的詩意文字當中。在現代學人中間,宗白華對中國美學的精湛獨到的見解,無出其右。他的散步式的“美文”,真是達到了“太虛片雲,寒塘雁跡;雪滌凡響,棣通太音”的境界,這種境界令人神往。但是在當時的學術環境下,學術話語權並不掌握在宗白華先生手裡,因此,這個著史計畫最終落空了,流產了……真是美學界的一大缺失和憾事。
撰史計畫
這個撰史計畫,一拖就是20年!直到1985年,曾在20世紀60年代做過宗白華助教的葉朗先生,出版了專著《中國美學史大綱》,這本書填補了中國美學史的空白,同時也受到學界的關注和認可。這部著作也奠定了作者在美學界的地位。但葉朗先生本人對《史綱》還有不滿意的地方,他曾說,“我準備增補、修改《中國美學史大綱》這本書。其中要增補一章宋明理學家關於人生境界的理論。這一點當初我在寫《大綱》時忽略了。”(《胸中之竹》,安徽教育出版社);不僅宋明理學美學和人生境界美學被忽視了,禪宗對於中國傳統美學的影響在《史綱》中也隻字未提,這是不應當的。我們也期盼著葉朗能將《史綱》修述成一部更為完備的《中國美學史》。只是宗先生無法完成的美學史,帶給現代美學研究、發展、甚至學派的建構一個巨大的缺失。
筆者在這裡無意於對中國現代美學的發展軌跡作全面的回顧,只想就北京大學的美學研究的歷史作一回眸,希望能溫故而知新,希望可以從對歷史的回望中重新發現當代美學的走向,從先賢那裡找到我們失落已久的學術勇氣。關於中國美學,其學術傳統有兩個:一個是20世紀之前的古典的傳統,這個傳統豐富複雜,多元交織,既渾厚又令人卻步。第二個是20世紀以來的現代的傳統。這個傳統雖然歷史短暫,卻不容忽視。北大美學傳統的開創者是蔡元培,他“以美育代宗教”的理論深入人心,提倡家庭、學校、社會共同承擔起美育的重任,實施終身美育的大美育觀,實在用心良苦。但蔡先生對於現代美學的意義更多的是樹立一種姿態和社會學的價值。現代美學的奠基人是朱光潛和宗白華。他們的努力下,美學的學術傳統得以建立。
學術傳統,簡稱“學統”。“學統”一詞,古已有之。清初理學家熊賜履就著有《學統》一書,但他還是從道統觀點立論的。今天所謂的學統,其要義有四:一是大師級學者的出現;二是奠定本學科研究、發展的基本方向,形成基本的學術思想和方法論;三是在某些方面和領域形成研究的高峰,並對後來者的研究有巨大的啟示作用,有學術生長的空間,正如陳寅恪先生稱讚王國維“其著作可以轉移一時之風氣,而示來者以軌則”;四是學者自覺維護學術自由和學術尊嚴,不容政治和非學術的力量肆意踐踏。舍此四大因素,便不能稱其為學統。
學統得以相承相續,首先依賴於學人的自覺與呵護,依賴學人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其次要依賴於公正、合理的社會大環境。在社會環境不良或者不利於維護學術尊嚴和學統的情形下,學人自身的學術自覺就彌足珍貴。我以為,以此返觀宗白華放棄著史計畫,這正說明宗先生“寧為玉碎,勿為瓦全”的學術精神,表面是退讓,實質是維護了學術的自由和尊嚴,這才是學統的精髓。所以,從學術史的角度看,宗先生是“撰史未遂成遺恨,但留學統在人間”!
深厚的學術傳統是形成開放、活躍、自由的學派的基礎和前提,繼承學統,依靠學者的自覺意識;建立學派,賴於學人的自由爭鳴。中國現代美學發展至今,仍然缺乏真正意義上的學派。葉朗先生對美學學派也神往已久,他在《胸中之竹·自序》中說:“中外學術史告訴我們,沒有學派,就沒有理論的原創性;沒有學派,就沒有真正的百家爭鳴;沒有學派,就沒有學術的大發展和大繁榮。在同一學科領域中出現不同的學派,以及不同學派之間的爭論,有利於學術的發展和繁榮……學派和學派之間則應該是互相尊重,和而不同。”他還認為:“北京大學從蔡元培先生任校長時開始,就有一種重視美育和重視美學研究的傳統。鄧以哲、朱光潛、宗白華等前輩學者又為我們留下了極為寶貴的美學財富。在我們即將跨入21世紀的時候,北京大學的學者,理應有一種高度的歷史自覺性,要為創立一個體現北京大學的學術傳統和治學風格的新的美學學派,加倍貢獻自己的力量。”葉朗先生看到了建立學派對於美學學術的重要性。
從學統出發,走向百家爭鳴的美學學派,走出中國現代美學的“失語”困境,擺脫西方美學話語霸權,走向美學的大繁榮,這是每一個美學工作者嚮往與追求的目標。我們也寄希望於所有立志美學研究的學者,能在前輩學者開拓的學術區宇之下,“補前修之未逮,示來者以軌則”,建立起真正意義上的中國的美學學派。宗白華先生在40年代寫過一首五律,詩云:
飈風天際來,綠壓群峰暝。
雲罅漏夕暉,光瀉一川冷。
悠悠白鷺飛,淡淡孤霞迥。
系纜月華生,萬象浴清影。
詩中描述的白鷺悠悠、孤霞淡淡,月華初生、萬象澄澈的境界,不正是宗先生的治學與為人的境界嗎?我們也期盼將來的“宗白華學派”有這樣的學術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