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香惱人最苦。染羅衣,少年情緒。漫省佩珠曾解,蕙羞蘭妬。好是芳鈿翠嫵。奈素被濃熏夢無據。待剪秋雲,殷勤寄與。
評價
這是一首詠龍涎香的長調。龍涎香是一種極其名貴的香料,主要成分為龍涎香素,有黃、灰、黑等多種顏色,是一種臘狀物,在60℃時便開始軟化,繼續加熱就變為液體,具有持久的香氣。
詞的上片著眼於龍涎香的物理性質,對其進行全方位的描繪,可以分為四層來理解。“煙嶠收痕,雲沙擁沫,孤槎萬里春聚。”這是第一層。“嶠”是高而尖的山;“沫”是細微的海水海浪;“槎”,本是竹木編的筏子。這一層是寫龍涎香的來歷和獲取,寫得形象而富於科學性。龍涎香並不是龍的涎液凝固而成,而是抹香鯨腸胃裡面的一種病態分泌物。抹香鯨是鯨的一種,產於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以赤道海域居多,我國東海、南海也有少量。這種病態分泌物從抹香鯨體內排出後,漂浮於海面,形成結石狀的固體,隨海水衝上岸來,人取而獲之。這裡寫的就是這種情況。雨住雲收,高而尖的海山露出了它崢嶸的面容,海浪沖洗過的海岸顯出雲彩般的沙灘,海水還依戀地親吻著海岸線,一擁一擁,這時,如同萬里之外歸來的孤槎,在春日裡回歸一樣,龍涎香聚集在海岸上。由此看來,作者起句不俗,把龍涎香放在了一個極富詩情畫意的景色中,讓它萬里來歸,表現了作者高度的恤愛之情。
“蠟杵冰塵,水妍花片,帶得海山風露。”這是第二層,是對龍涎香外形的形象刻畫。“蠟”、“冰”是指龍涎香的色澤和質地,是一種晶瑩如凍的蠟狀固體。“杵”、“塵”是指龍涎香的不同形狀。“水妍”是說龍涎香非常柔弱,又極易液化,具有像水一樣的柔美之性。“花片”是形色俱寫,那些薄如花瓣的龍涎香更是招人喜愛。作者連用四個比喻,四種形態的物象,四種質地的喻體,把龍涎香的外形質地描摹得逼真如畫,如在目前。
第三層,“纖痕透曉,銀縷小,初浮一縷。”這是描摹龍涎香的成品。極其細小的龍涎香,透著曙色般的亮色,像銀線一樣細長,烤化點燃之後,浮起一縷如線的青煙。
第四層,寫的是人的活動。重新剪亮紗窗上已不太亮的燈燭,把內緯的簾幕拉嚴垂下,不讓香氣有一絲溢流。
上片的寫法,同王碧山、馮應瑞等人的同調龍涎香大同小異。如馮應瑞的《天香·龍涎香》上片云:“枯石留痕,殘沙擁沫,驪宮夜蟄驚起。海市收時,鮫人分處,誤入眾芳叢里。春霜未就,都化作,淒涼雲氣。惟有清寒一點,消磨小窗殘醉。”都是先敘來歷,再描繪它的質地特性,收束於人的活動。
下片轉寫人對龍涎香的感受,轉換一個主觀的角度來描寫客體。
“余香惱人最苦”,是總寫,“惱”、“苦”二字以反寫正,極寫龍涎香對人情緒的感染作用。這就同一般的寫法不同,撇開人的感官特別是嗅覺感受,直奔人的心理和情緒這個最深層面,寫得深刻透徹。“染羅衣,少年情緒”,則是對“惱人最苦”的具體闡釋。龍涎香的濃香在羅衣上久久駐留不散,使人一聞到它,少年的情懷就勃然驛動,青春的意氣就昂揚上漲,令人神清氣爽,精神為之一振,足以使少年“香”為成年,成年“香”成大孩子,都煥發出青春的氣息。“漫省佩珠曾解,蕙羞蘭妬。好是芳鈿翠嫵。”“佩珠”是衣服上佩戴的珍貴的裝飾品,染羅衣時需要解下,“芳鈿翠嫵”是珍貴的花形首飾,““蕙”、“蘭”,都是香草的名稱,古人常以之為佩,據說佩蕙可以免疫,屈原《離騷》中就有“紉秋蘭以為佩”的話。這裡是說龍涎香的濃香使人不由得放棄了原來的裝飾品,而以龍涎香取而代之,在對比中寫出龍涎香的濃香無敵,而樣子又極精緻,“好是芳鈿翠嫵。”如果用以熏被衾,龍涎香足以動員起人的全部潛意識,讓人在夢中極盡神仙般的浪漫和飄逸。像這樣神奇的香料,我哪能獨吞私有呢,我會虔誠地寄送給友人,與他們共享天地間這種無與倫比的造化,“剪秋雲”的想像則美麗瀟灑,極吻合於龍涎香的浪漫情調。
這首詠物詞雖然沒有寫出被詠物體的品性,也沒有由此寫出人對某種品格的仰慕和歌頌,但卻能從龍涎香的實用價值出發,全方位地從各個側面對它進行細緻入微的刻畫,給讀者以形象逼真的感受。還能把直接描寫和間接描寫結合起來,由此烘托龍涎香的濃郁芳香。另外,注重科學性和實用性,運用詞的形式,直接為生活服務,這也是詩詞創作中有悖於言情傳統的值得注意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