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道家思想盛行,為了改變支撐占卜巫術的鬼神信仰, 將其建立在理性的本體論基礎上, 韓康伯提出了“大虛” 學說,試圖將玄學前輩的各種宇宙本體學說— — —何晏、 王弼的貴 “無” 論, 嵇康、 阮籍所持傳統的“元氣” 說和郭象的 “獨化” 論融為一體。他繼承了魏晉玄學的 “有無之辯” 的學術傳統, 在“有” “無” 關係上創立新說。請看韓康伯一段高度概括性的論述:
神也者, 變化之極, 妙萬物而為言, 不可以形詰者也。故曰 : “陰陽不測。 ” 嘗試論之曰: 原夫兩儀之運, 萬物之動, 豈有使之然哉? 莫不獨化於大虛。欻爾而自造矣。造之非我, 理自玄應; 化之無主, 數自冥運, 故不知所以然而況之神。是以明兩儀以太極為始, 言變化而稱極乎神也。夫唯知天之所為者, 窮理體化, 坐忘遺照。至虛而善應, 則以道為稱; 不思而玄覽, 則以神為名。蓋資道而同乎道, 由神而冥於神者也。( 韓注 《周易·繫辭上》 )
韓康伯這段文字的哲學信息極為豐富, 從中可看到其主要思想由兩個互相聯繫的方面構成, 結合其相關論述, 可以展現其本體論思想體系的基本框架:
其一, 萬物的生化規律是無形的, 而無形世界不能確知, 只能從不同認識角度, 進行推理, 證明無形世界 “無” 是有形世界 “有” 的根本。依據萬物皆 “從無到有” 這一經驗, 假設萬物可能有個最初的來源,從空間角度, 可將無形世界稱之為 “大虛” ; 從層次角度稱之為“太極” : “夫有必始於無, 故太極生兩儀也。太極者, 無稱之稱, 不可得而名。取其有之所極, 況之太極者也。 ” ( 韓注《周易·繫辭上》 ) 而“道”這個名稱, 便是從規律這個角度對無形世界的稱謂 : “道者何? 無之稱也, 無不通也, 無不由也。況之曰道, 寂然無體, 不可為象, 必有之用極, 而無之功顯。 ” ( 韓注《周易·繫辭上》 ) 同樣, 從變化角度, 可以稱其為 “易” ; 從具有不可思議的功能角度, 可以稱之為“神 ” : “神則陰陽不測, 易則唯變所適, 不可以一方一體明。 ” ( 韓注 《周易·繫辭上》 ) 顯然 , 《周易》 中對於無形世界的稱謂, 其本質並無二致, 都是對經驗世界無法證明的神秘宇宙力量的描述, 最終以“太極” ( 生成角度) 、 “道” ( 規律角度) 和“神” ( 變化角度) 等概念表達 。“是以明兩儀以太極為始, 言變化而稱極乎神也。……至虛而善應, 則以道為稱。 ” 至此, 韓康伯將前輩玄學家關於宇宙本體的諸多概念, 整合為一。
其二, 無形世界 “大虛” ( 空間角度稱謂) 不是萬物的生成變化的主宰, 而是為有形世界的生成變化提供了運通場所, 每個事物都是自生獨化於 “大虛” ( 無形空間) 的 : “原夫兩儀之運, 萬物之動, 豈有使之然哉? 莫不獨化於大虛。欻爾而自造矣。 ” 此處的 “大虛” , 實際上是郭象的 “玄冥之境” 。萬物自生獨化的直接動因既不是無形空間, 也不是有形物自身, 而是由“玄應” “冥運” 的“理” 、 “數” , 使事物從無到有, 從有到無 。“造之非我, 理自玄應; 化之無主, 數自冥運。 ” 換句話說, 不存在宇宙意志控制萬物的生化, 而是萬物依據自己的本性自生自化 。“夫變化之道不為而自然, 故知變化者, 則知神之所為。 ” ( 韓注《周易·繫辭上 》 ) “於此言神者, 明八卦運動, 變化推移, 莫有使之然者。神則無物, 妙萬物而為言也。則雷疾風行, 火炎水潤, 莫不自然相與為變化, 故能萬物既成也。 ” ( 韓注 《周易·繫辭下》 )顯而易見, 韓康伯正是以上述新說為理論依據, 通過注釋 《繫辭》 , 彌合了玄學理性哲學與傳統占卜信仰之間的矛盾: 一方面, 提出了 “幾 ” “理” 學說, 向神秘主義妥協, 承認《周易》 的占卜功能與各種靈異現象的合理性; 另一方面, 又提出了新的本體論哲學, 認為萬物按照 “理” 的規律, 通過有無之間的“幾” ,獨化於 “大虛” , 將靈異現象納入理性哲學的解釋範圍, 從根本上堅持了玄學的性命 “自然” 學說。 對後世影響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