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興華[中國現代著名詩人、學者、翻譯家]

吳興華[中國現代著名詩人、學者、翻譯家]

吳興華(1921—1966),著名詩人,學者,翻譯家;少年時即有神童之譽;年僅16歲考入燕京大學西語系;同年發表長詩《森林的沉默》,轟動詩壇;在燕京期間,他的語言和文學天才就開始引人注目;他的英籍導師謝迪克教授在48年後追憶說:吳興華“是我在燕京教過的學生中才華最高的一位,足以和我在康乃爾大學教過的學生、文學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耶魯大學教授,英語文學批評巨擘)相匹敵”;他的才華令人瞠目,他的命運卻令人扼腕——1957年,因與蘇聯專家持有不同意見被錯劃為右派;1966年,慘死於文革初期的暴虐之中,年僅45歲。

基本信息

人物簡介

吳興華先生 吳興華先生

吳興華(1921年11月21日—1966年8月3日),原籍浙江杭州,生於天津塘沽;筆名興華、欽江,曾任北京大學西語系副系主任,教授;著名詩人、學者、翻譯家。

1937年未滿16歲即考入燕京大學西語系,16歲時即發表無韻體長詩《森林的沉默》,轟動了詩壇。他的詩在現實主義和現代主義之外另闢蹊徑,融合了中國傳統詩歌的意境、漢語言文字的特質和西洋詩歌的形式,在實現中國古典詩歌的現代轉化方面做出了可貴的探索。

作為翻譯家,他是第一位把《尤利西斯》引進到中國來的人,他翻譯的《神曲》和莎士比亞戲劇《亨利四世》被翻譯界推崇為“神品”。

作為學者,他寫下了大量詩歌理論,並翻譯了大量文藝理論,可惜由於歲月的湮沒他的大部分文稿散佚不知所之。

1957年,因與蘇聯專家持有不同見解而被錯劃為“右派份子”,從二級教授降為四級教授,被禁止授課及寫作。1962年“摘帽”;文革中被劃入“勞改隊”並被北京大學紅衛兵毆打和抄家;1966年8月3日,吳興華和西語系其他被勒令“勞改”的教授一起清理校園裡的雜草;勞動中他體力不支,又被紅衛兵灌下從化工廠污水溝里排出的污水,當場昏迷;紅衛兵說他是“裝死”,仍對他又踢又打,不準送學校醫務室;等到晚上,看他還不能起來才送醫院;次日凌晨,這位學貫中西、壯志未酬的天才離開人世,年僅44歲。

夏志清先生曾有言,20世紀中國人文知識分子就學養而論,有三位代表人物,第一代是陳寅恪,第二代是錢鍾書,第三代就是吳興華。

王世襄曾經說:“如果吳興華活著,他會是一個錢鍾書式的人物。你應該寫寫他。”而曾經教過吳興華的英籍導師謝迪克則這樣追憶他的學生:他是我在燕京教過的學生中才華最高的一位。

人物生平

吳興華先生全家合影 吳興華先生全家合影

本文由吳興華先生妻子口述 給錢鍾書的《談藝錄》提意見

吳興華先生出生在一個醫生的家庭,父親是一個留日的醫生。他的中學是在崇德中學念的,就是現在絨線胡同的三十一中,他家就在那一帶。興華從小就被稱為“神童”,記憶力超人,很多文章他看過一遍就能背誦。這種過目不忘的本領讓他的老師感到驚奇。1937年,興華考取了燕京大學。他入學考試的作文引起了很大的轟動,當時燕京大學中文系的系主任驚嘆於一個未滿16歲的孩子能夠寫出水平那么高的作文。 在學校期間,他寫了很多詩。他跟我說起那段時光的時候,興華說當時有激情,也有靈感,加上年輕,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不覺竟然寫下了那么多的詩。他的詩後來經過同學宋淇的介紹,輾轉到了一些國外的專家那裡,獲得了他們很高的評價,包括葉維廉、賀麥曉等人,這些專家認為興華的詩開創了一個新的詩路。但是他的詩又是很超前的,一個人如果沒有一些文學和歷史的根基,看起來會比較困難,興華的有些詩我也看不懂,只是有一種感覺,覺得很好。 還在興華讀書的時候,錢鍾書先生的《談藝錄》出版,興華提了一些意見,都被錢先生接受。興華也因此被同學們稱為“小錢鍾書”。錢先生因此很器重他,興華去世之後,錢先生對我們家一直很好。當時我的大女兒十幾歲,從兵團回來之後沒有工作,錢先生就讓她幫著抄一些東西,變相給我們一些幫助。 興華在學校里修的是英國文學,他覺得自己已經學得很好了,又加修了義大利文、法文和德文, 這些是他的第二、三、四種外語。結果一學期下來,四門語言的第一名都是興華。興華的外語雖然很好,但是卻從來沒有出去留學,因為父母雙亡,興華身為長子,需要撫養八個年幼的弟妹。抗戰勝利之後,興華獲得了哈佛和牛津的全額獎學金,司徒雷登好幾次想把他送出去,但是因為家庭的緣故一直沒有成行。

吳興華先生與兩個女兒合影 吳興華先生與兩個女兒合影

由師生戀而結合

我認識興華是在1949年底。那一年我從上海的滬江大學轉考到燕京,到了燕京之後,根據燕京的傳統,無論什麼系都要讀兩年的英文。我第一學期是跟張景榆老師讀的,張老師的英語講得非常好,人也非常能幹。 我跟張老師讀完一學期之後,就分到了興華的班上。興華講課時口若懸河的風采讓我非常佩服,我經常去找他借一些小說,慢慢地我們的關係走得很近。興華的學問我並不了解,但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會給我講一些偵探小說,很吸引人。有時我們還會用英文在一起唱歌,興華輕輕地唱:“像一個向日葵,升起也好,落下也好,總是對著它,它崇拜的偶像。”當時我父親已經去世,母親一個人生活很不容易,我很希望能夠給母親一個安定的生活,當時興華已經是燕京大學副教授了,學問人品一流,而且我母親也很喜歡興華,覺得興華很優秀。就這樣,一畢業,我們就結婚了。 我1952年畢業,7月份我和興華舉行了婚禮。當時燕京剛剛要和北大合併,婚禮是系裡給舉行的,在燕東園的一個大花園裡,弄了很多大桌子,好多的飲料和蛋糕擺在桌子上。結婚沒有多久,燕京就被合併了,興華被任命為英語教研室主任。

斷斷續續的治學經歷

隨後運動來了。“三反五反”的時候,一些人對興華有看法,他檢討說自己過去埋在故紙堆里,對革命了解得很少。這樣的態度,加上興華年紀輕,歷史清白,院校合併之後,他被任命為北大英語教研室主任。 當時北大英語教研室人才濟濟,有朱光潛先生、錢鍾書先生、李賦寧先生等人。對於他當教研室主任,這些老先生都很贊成,但是卻讓一些人嫉妒。 “反右”時,興華因為質疑蘇聯專家教英文的方法,被扣上“右派”的帽子,他也沒有怨言,他總是對我說:你放心,我儘量改造,爭取把“帽子”摘掉,不連累你和孩子。在他的身上,我也看不到一點的怨恨。但是事情並沒有那么簡單,大字報、開會批判接踵而來。我們走在路邊上,人們都繞著走。女兒在學校里品學兼優,卻被別的孩子欺負,她的那些同學圍著她取笑:“你的爸爸是右派!”後來由於周培源及朱光潛先生等人說興華精通那么多種語言及文學,北大實在需要這樣的人才,所以將興華留在了北大,沒有讓他去勞改,但是級別從二級教授降到四級,也不允許他教書及寫作了。那以後興華就整理一些資料,編了一本《英語常用詞詞典》,但是出版的時候也沒有署名,作為集體成果。 戴上“右派”的帽子以後,興華在家裡開始學習希臘文和拉丁文。我在家裡經常看到他讀,看到他做筆記。當時李健吾對興華不錯,就讓他翻譯了大量的拉丁文及希臘文戲劇理論,但是這些譯稿後來都不知去向了。 1962年,興華的右派帽子摘去了,算是摘得比較早的。雖然摘帽右派和正常人還是不一樣,但是總算讓他講課了。一開始興華教公共英語,他教的課是最受學生歡迎的課之一,興華也被認為是西語系最好的老師之一。 那段時間我被下放,常常不在家。1964年我回到家裡,看到他的狀態還算不錯。興華說他要開始寫東西了,寫柳宗元。在他的計畫里,是想把唐朝的歷史背景和柳宗元的個人生平結合起來,並且綜合歐洲的歷史、作家和文化背景。他說這本書寫出來就可以概括他的學識,那時候,《神曲》也翻譯完了。

逃不過命運的劫數

“文革”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家是最先貼滿大字報的。別人的衝擊還不嚴重的時候,我們家就被貼上了大字報,這讓興華覺得這一關在劫難逃,他開始寢食不安。無論我怎么安慰他,好像都沒有什麼作用。但是他跟我說:“我不會自殺的,那樣會更加連累你們,我會咬牙忍著。”當時家裡有一部《四部叢刊》,十二箱,包括經史子集。這是興華經常翻看的,翻得很亂。這時候,興華把那套書重新整理了一遍,跟我說:“萬一將來我被關起來或者怎么樣了,這套書應該還值點錢。” 大概就是興華整理《四部叢刊》的第三天,我在單位接到電話,讓我快到醫院。我還記得那是在1966年8月2日,前一天我還在人民大會堂聽一個動員報告,當時我在單位被扣上資產階級出身的帽子,日子也很難過,當晚興華跟我說到學校里的一些情況,他說:“不太妙,第二天不知道要乾什麼,去也不好,不去更不好。”第二天我也沒有說什麼,就去上班了,上班的時候他還好好的。到了下午我就接到電話,讓我趕快到北醫三院,說吳興華病了。我趕到醫院,看到興華已經昏迷不醒、不停地瀉肚子。我和大女兒在那裡守著,守了一夜。到了8月3日早晨5點,興華就不行了。後來通知了北大,紅衛兵就去了,說興華是畏罪自殺。我說不可能是自殺:第一、興華自己說過不會自殺;第二、我們家裡沒有東西可以讓興華自殺,家裡僅有的安眠藥還是我吃的,興華從來不吃。 後來僵持不下,紅衛兵說那就解剖屍體。經過解剖,證明了興華不是自殺,而是因為喝了有毒的污水,得了中毒性痢疾。後來我聽別人說,在8月2日那天,興華被紅衛兵叫去清理校園,當天天氣十分炎熱,興華跟紅衛兵說想喝點水,紅衛兵對他又打又罵:你牛鬼蛇神喝什麼水?後來紅衛兵就拿陰溝里的水給他灌了下去。沒有多會兒,興華就昏迷了,倒在地上。但是這幫紅衛兵卻說興華“裝死”,對興華又踢又打,拒不送醫。後來一看興華被打得遍體鱗傷,昏迷不醒,才把興華送到校醫院,校醫院一看就說治不了,又送北醫三院。就這樣,興華走了。1978年興華平反以後,我的大女兒吳同正好從兵團回來。她找到當時北大西語系的領導,要求懲辦迫害她父親致死的兇手。可是北大西語系對此推諉再三,說興華是被外來的紅衛兵強行灌下污水害死的,無法追查兇手。興華走時還未滿45歲。他才華蓋世,學貫中西,如果活下來,其成就不可限量。就像我的大女兒所說:”可惜天妒英才,玉樹中摧,父親壯志未酬,這也可謂是中國文壇的巨大損失。“

人物評價

吳興華1921年出生,少年時便有神童的美譽,1937年他在《新詩》上發表《森林的沉默》的時候,不過16歲,這首詩意象瑰麗,節奏舒緩,在當時剛剛開始興起的現代派潮流之外,獨立開闢出一條新古典主義詩歌的新道路,可以想像,若能假以時日,作者應該能開拓出新詩的一種新意境。可惜作者後來深陷政治運動,並最終於1966年猝死於勞改隊中,關於詩人的死因至今都沒有定論,何況他那些散佚的詩歌。 吳興華不容於主流的文學史,大致有兩個原因。首先自然是政治運動,詩人生前努力配合當時的政治氣氛,深信自己身上的“原罪”,實際上屬於自我改造的典型。他成為“右派”,主要的原因也不在他的詩歌創作,而在於他對文學與蘇聯專家有一些不同看法。當時即使是他身邊的好友一般也只是把他看做翻譯家,很少有人知道他還在寫詩,這種情況客觀上導致了他的詩歌流傳不廣,流傳的也以翻譯為主。不過時過境遷,當年的“右派”詩人在平反之後大都能獲得發言的資格,獨有吳興華的名字不彰,這就引出了吳興華詩歌的一個獨特層面,也是吳興華文學地位不明確的最重要原因:他是獨自在開拓一條自己的詩歌道路,這條道路基本上不具備複製的可能,而在這條道路還沒有達到頂峰的時候詩人卻已經去世了。 吳興華詩歌創作最活躍的時代大致是1941年前後,當時中國詩歌主流一是解放區如賀敬之類似民謠的創作,一是以穆旦等九葉詩人為代表的現代派風格。吳興華卻和兩者都不相同,他雖然精通西文,卻有意從中國古典詩歌中吸取養分,最後雕琢出一種既具古典之美,又有現代詩自由風格的新古典詩歌。可以想像,這樣的寫作要求詩人在穿透語言的能力之外,同時具有極深的中西古典文化修養,這也就注定了這種寫作方式不可能複製,更不可能形成一個流派。吳興華在這條詩歌道路上只能獨自前進,不能登頂,就只有湮沒。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吳興華雖然詩名不顯,但他的詩卻推動了當代華語詩歌的進程。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在詩人本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吳興華的好友宋淇在港台地區以梁文星的筆名發表了吳興華的大量詩歌和詩論,吳興華的這些作品很顯然影響了當時的一批詩人:覃子豪曾經批評梁文星的詩論比較保守,張愛玲更發現葉維廉的某些詩歌創作受到梁文星的影響。由於梁文星在港台地區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不在場的詩人,他不可能對詩歌的當下進程發生持續的影響,但在詩歌發展史上,他的名字卻不能夠漠視。吳興華是詩人,更是學者,同時還是著名的翻譯家。但和他的詩歌一樣,他的譯作和論文同樣只在小圈子流傳,很久沒有再版。雖然他翻譯的《神曲》和莎士比亞戲劇《亨利四世》被翻譯界推崇為“神品”,普通讀者卻很難見到。而10多年前《尤利西斯》同時出版兩個譯本,譯者都沒有提到中國第一個譯介這部作品的正是吳興華。同時吳興華還發表了對喬伊斯更晦澀的著作《芬尼根守靈夜》的研究文章,這部作品到現在也還沒有翻譯出來。最近10年關於吳興華的研究開始升溫,有學者認為吳興華的修養可以與錢鍾書相匹敵。這樣的說法讀者當然無從比較,只能從留存的《吳興華詩文集》中一窺天才詩人的創作生涯了。 如今的讀者,知道吳興華的已經不多,他的詩論、譯著和文學批評更是藏於高閣,很少有人注意。這時候我們看到《吳興華詩文集》引用詩人當年在燕京大學的老師謝迪克對詩人的評價,不免感到唏噓:“吳興華是我在燕京教過的學生中才華最高的一位,足以和我在康奈爾大學教過的學生、文學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相匹敵。”布魯姆如今大名鼎鼎,是西方最主流的文學批評大家,而吳興華卻只留存在少數人的記憶當中。 “當我想到一生不過是有數的幾十年/自己還正走在中途,說不清再有多遠/就達到大家共同的目標,那時,向後轉/看看從前的事準是可悲可笑又可憐/同時我又怕我尚未將我的工作趕完/我的筆就和我一齊在土中深深收殮/……”吳興華寫下這首詩的時候不過17歲,他沒有想到自己此後的人生道路真的像詩裡面寫到的那樣,在最輝煌的中點隕落,只留下徒然的呼喊。

人物成就

他在詩歌、學術研究、翻譯三個領域齊頭並進,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就,與陳寅恪、錢鍾書同被譽為二十世紀中國最有學養的知識分子的代表。

吳興華的詩歌處女作,發表於1936年北平吳奔星主編的《小雅》詩刊第2期,題為《歌》。他的詩崛起於抗戰時期的淪陷區,在現實主義和現代主義之外另闢蹊徑,融合了中國傳統的意境、漢語文字的特質和西洋詩歌的形式,力圖實現中國古典詩歌的現代轉化。

他學貫中西,博通文史,一手寫出《威尼斯商人-衝突與解決》,一手寫出《讀通鑑札記》和《讀〈國朝常州駢體文錄〉》,被海外學者譽為現代中國真正學貫中西的少數幾位學人之一。

他是將喬伊斯的《尤利西斯》介紹進中國的第一人,他那現已佚失的《神曲》譯稿被譽為譯林神品,他譯的莎翁劇作《亨利四世》受到廣泛推崇。此外,他還為現在流行的朱生豪《莎士比亞全集》譯本作了大量校譯工作。

吳興華是天才式的人物,英年早逝,可悲可嘆。像吳興華以及錢鍾書這樣學貫中西、通今博古的學者,在中國歷史上幾百年才產生一個,當今之世是無人能及的。

人物印象

作者:麗影

筆者的一個朋友數月前買了一套價格不菲的十卷本《羅念生全集》,近日曾告訴筆者他的讀後感:“我覺得羅老早期的譯作,例如1961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索福克勒斯悲劇二種》及《詩學》,比他後期的譯著要優秀得多。”這個朋友的結論是經過文革的洗腦,羅老原有的優美譯筆也蕩滌無存了。

我聽了不禁啞然失笑,因為我記起了叔叔多次講述的一件有關羅老的事。筆者的叔叔1956年畢業於北京大學西語系,現為一所名大學校授;叔叔曾多次對筆者提及生平最敬佩的五位學者,名列首位的是原北大西語系副系主任吳興華教授。

吳興華的故事十分悲慘。他是詩人、學者、翻譯家,幼時即有神童之譽。十六歲考入燕京大學西語系。叔叔稱吳興華學貫中西,博通文史,通曉十幾國語言及文學。1957年吳興華被劃為“右派”,被剝奪教學及發表論著的資格,許多親友因之斷絕與吳來往。然而筆者的叔叔仍經常造訪吳宅,因為“太佩服吳先生的學識了。”叔叔最近還說吳興華的學識絕不亞於錢鍾書,或許有些方面還勝過錢,但由於曾為“右派”,且英年早逝,不為人知。

叔叔多次提及的另一件事與羅念生有關。他說1957年至1961年多次拜訪已成為“右派”的吳興華先生請教學術問題,曾見到吳正在校訂羅念生所譯古希臘悲劇及亞里士多德的《詩學》。叔叔說羅的原譯錯誤繁多,吳興華不僅糾正了羅譯中的謬誤,還為羅錘鍊字句,對全文加以潤色,真正是精益求精。

羅念生在六十年代出版這些早期譯著時,隻字未提為其校譯作品的吳興華先生。也許由於吳當時為“右派”,“右派”名字不得見於任何作品。然而叔叔說吳先生在1979年得到平反,羅念生在八十年代其早期作品再版時也未提及勞苦功高的吳興華。叔叔談及此事忿忿不平,筆者印象至深。最可笑的是筆者這位朋友在拜讀《羅念生全集》後發表的議論,可見吳興華先生的汗馬功勞,連一個門外漢也可辨出其中的差異。

吳興華慘死於文革初期1966年,年僅44歲。

羅念生在文革後期繼續古希臘作品翻譯。不同之處是這次他不得不依靠自己,沒有吳興華那樣真正的專家為其譯稿潤色,因之其後期譯著比之早期作品也就自然“相形見絀”了。

人物著作

吳興華詩文集

吳興華詩文集:詩卷 封面 吳興華詩文集:詩卷 封面

作者:吳興華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時間:2005-2-1

版次:1

頁數:447

字數:455000

印刷時間:2005-2-1

ISBN:9787208052574

內容簡介

吳興華的詩歌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很有影響。這套文集收入了他的散文、文論、翻譯作品及朋友對他詩歌的評論和對他的回憶文章。本書可以解讀吳興華作品的深刻蘊涵,了解他英年早逝的悲情人生。

吳興華是詩人又是翻譯家。他創作的詩歌和翻譯的作品大都發表在三四十年代。《吳興華詩文集·詩卷》收入了他在這個時期的發表的詩歌、翻譯的外國的著名詩人的作品,如拜侖詩鈔、濟慈詩鈔、葉之詩鈔,還有未發表的但丁的神曲的部分章節,以及吳興華未發表的詩作、譯作。吳興華早年寫詩,寫素詩體、十四行體以外,還用過斯本塞節、敘事搖曲體等多種西式體詩。他的詩不論在意境上、文字上和舊詩、西洋詩存在著深締的因緣,是一種中國古典和西洋現代之間的有機融合。他的詩“恢復為明朗的聲音,坦白說出,而所暗示的又都在。”他的一些短詩具有深刻的哲理性和諷刺意味,讀後令人輕鬆開懷。他的吟詠愛情的詩顯露了人世間鮮活細膩的感受。

作者簡介

吳興華(1921-1966),詩人,學者、翻譯家。少年時即有神童之譽。年僅16歲考入燕京大學西語系。同年發表無韻體長詩《森林的沉默》,轟動了詩壇。“這裡,詩又恢復為明朗的聲音,坦白說出,而所暗示的又都在”(周煦良語)。

在燕京就學期間,他的語方和文學天才就開始引人注目。他的英籍導師謝迪克(Harold Shedick)教授在48年後追憶說,吳興華“是我在燕京教過的學生中才華最高的一位,足以和我在康乃爾大學教過的學生、文學批評家哈羅德·布魯姆(耶魯大學教授,英語文學批評界巨擘)相匹敵”。

目錄

我認識的才子吳興華(代序)

創作的詩

森林的沉默

星光下

柳毅和洞庭龍女

Sonnet

Sonnet

Sonnet

隨筆

秋日的女皇

絕句二首

Elegies

Hendecasyllabics

……

天才之死

吳興華,北京大學英語教授;1957年被劃成“右派份子”,1962年“摘帽”;文革中進入校園“勞改隊”並被紅衛兵毆打和抄家。 1966年8月3日在北京大學校園內“勞改”時,有紅衛兵學生強迫他喝水溝里從附近化工廠流入的污水;他中毒昏倒,被說成是“裝死”。當天夜裡去世;紅衛兵堅持說他是以自殺對抗文革,不顧吳的妻子謝蔚英的反對,命令醫生解剖了屍體——吳興華生於1921年11月,死時未滿45歲。

1966年7月27日,北京大學最先建立了校園“勞改隊”,把被“揪出來”的“牛鬼蛇神”送入其中“強迫勞改”,以後全國各單位仿照實行。吳興華是校園“勞改隊”最早的受害者。

1968 年初,北京大學又建立了著名的“黑幫大院”,關押了學校的教師幹部等兩百多人。全國各單位也都設立自己的牢房關押本單位的“牛鬼蛇神”,這類牢房很快得到一個稱呼“牛棚”。北京大學在建立“勞改隊”和“牛棚”兩個文革的獨特景物上,起了惡劣的領先和示範的作用。

吳興華早年在燕京大學的同學郭蕊,曾經在文革之後的1986年發表一篇題為《從詩人到翻譯家的道路--為亡友吳興華畫像》的文章。文章介紹了吳興華的家世,早年的聰慧,大學時代的友情,後來的寫作和翻譯等等,相當細緻生動,描繪出一個有才華有造詣的學者形象。但是,對於他在文革中的死,卻含糊其詞,令外人無法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另外,也沒有提到他在1957年被劃成右派。

這樣的寫法顯然是當時出版審查所要求的。這種寫法是當時的通例。但是一批發表的描寫文革中被迫害死的人的文章都用這樣的寫法。當局一直對如何描寫文革有嚴格的控制。在1980年代發表的一批關於文革死難者的文章中,都主要寫死難者生前是一個好人(當然在什麼是“好人”方面有一些價值觀念的不同),而不提他們是怎么死的。這些文章起了給死者“平反”的作用,比起文革時代把他們當成“階級敵人”迫害和殺害,這當然是極其大的進步。而不準提他們的死亡經過,是為了掩蓋文革的歷史以避免深究文革領導者的責任與產生文革的根源,也很明顯。

吳興華的藝術才華學術造詣以及他的死,告訴我們文革的鐵輪選擇了怎樣的個人來碾殺,對人的生命、對文明、對民族作了怎樣的傷害。但是,當譴責文革對吳興華的殺害的時候,他的才華和造詣並不是我們的理由。我們要譴責的,是用無法無天的權力對人進行迫害和謀殺。任何人,不論是什麼人,都不應該遭受吳興華那樣的對待。

吳興華原為燕京大學的英語教授,1952年北京大學從市內搬到燕京大學的校址,也吞併了燕京大學。吳興華曾經擔任北京大學西語系系主任。1957年,吳興華被打成“右派份子”,降了兩級工資。五年以後,1962年他被摘了“帽子”,仍在西語系工作。四年以後,文革開始了。

北京大學是文革大規模民眾運動的起源地。1966年6月1日,毛澤東下令電台向全國廣播北京大學聶元梓等人寫的一張大字報,攻擊當時的北京大學當局是“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幫”。接著,“工作組”進入北京大學,支持聶元梓,執掌校政,領導開展對大學原領導人和教師的攻擊。全國學校停課,以北京大學為樣板進行文革。

工作組很快就制定了打擊對象,並用發動民眾貼大字報和召開鬥爭會的方式推進文革。6月11日,歷史系副教授汪錢籛在學生和工作組的“鬥爭”後,在家中鎖上房門服用“敵敵畏”自殺。死前非常痛苦,呻吟嚎叫,以頭撞牆。他的鄰居也是同事還聽到了這些恐怖的聲音。

在這種情況下,當晚北京大學工作組開始反對這樣的行動。他們主要強調的是維護工作組的絕對領導,而不是出於對法制和人道的考慮。隨後,在北京主持領導文革的劉少奇下發了一個檔案,要求像北大工作組一樣,制止“亂鬥”。

“不亂”的“斗”繼續大規模地進行,有序而無情。工作組對所有的教師和幹部作了“排隊”,把他們劃成四類:好的,比較好的,犯有嚴重錯誤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工作組宣布了一批“有問題的人”的名單,他們不被準許和其他人一起參加系裡的一般會議,(當時全天除了“學毛選”就是開會。)而被命令聚合在一起作體力勞動。這就是後來在全國每個學校都建立了的“勞改隊”,又叫“專政隊”或者“牛鬼蛇神隊”的早期雛形。北京大學數學系講師董懷允,當時被貼大字報和批判鬥爭,還被打入這樣的雛形“勞改隊”。

1966年7月下旬,毛澤東指責劉少奇把文革搞得“冷冷清清” ,毛稱北京大學6月18日的行動是“革命的”。毛下令撤銷各學校的工作組。毛的妻子江青等人到北大召開民眾大會。北京大學附屬中學的“紅旗戰鬥小組”的紅衛兵在大會主席台上用銅頭皮帶抽打工作組長張承先。對“牛鬼蛇神”的全面暴力迫害開始了。

工作組被撤,聶元梓在北京大學掌權。一份在文革時代寫下的“北大文革大事記”說:

1966年7月27日,聶元梓向全校革命師生員工發出建立文化革命委員會籌備委員會的倡議,得到廣大革命師生員工熱烈的歡迎和回響。另外,在聶元梓同志的倡議下,黑幫份子被革命師生員工揪了出來,實行監督勞動。

就這樣,在北京大學正式建立了有數百人的“勞改隊”。“勞改隊”中的人除了“勞改”,還被剃“陰陽頭”,在脖子上懸掛寫有罪名的大牌子,唱“我是牛鬼蛇神”這樣的自我詛咒的“歌”。

在“勞改隊”中的人也被抄家,家裡的書和畫被燒被沒收,孩子們也被欺負。吳興華死以前,他家的門上和窗上,都被貼了寫有“大右派”“反革命”的大字報,他家的住房被封了,只給他們留下一間房間。家裡人也知道,吳興華已經挨過紅衛兵的打。

吳興華家住在北京大學的教工宿舍“中關園”的平房裡。西語系的紅衛兵到吳興華家抄家,把他的手稿和書籍,就在門口的空地上點火燒掉。手稿中,有他已經基本完成的但丁的《神曲》的譯稿,有他已經近於完成的一部關於唐朝詩人柳宗元的小說,還有他翻譯的一本希臘文藝理論,是本來計畫要出版的一套外國文學理論叢書中的一本。像吳興華這樣的懂希臘文的人很少,這本書是特別要他翻譯的。這些稿子統統被燒成了灰燼。

8月3日,吳興華和西語系其他被“勞改”的教授一起清理校園裡的雜草。當時校園裡有一條小溝,寬度是國小生也能跳過。學校旁邊一家化工廠的污水就從那裡流過來。

天氣十分炎熱。當吳興華口渴要找水喝的時候,有紅衛兵學生按他的頭強迫他喝溝里的污水,還有紅衛兵按他的頭在刷大字報用的漿糊桶里。吳興華很快就非常難受,接著就昏倒了。在場的紅衛兵說他是“裝死”,不準送學校醫務所。等到天晚,看他還不能起來,才送校醫院,校醫院醫生又把他送到北醫三院。半夜,他的妻子謝微一被叫到醫院,那時,吳興華已經死了。

吳興華死了,死於急性痢疾。北大的紅衛兵卻說,吳興華是自殺的,對抗文化大革命,罪大惡極。他們命令醫生解剖屍體以證實這一點。吳興華的妻子再三解釋,說吳興華不是自殺的,請求不要解剖屍體,可是沒有用。吳興華的屍體被解剖。

自殺也能變成罪名,解剖屍體不是為了醫學研究而是為了證明自殺這一“罪名”。1966年夏天的殺戮,就是這樣地窮凶極惡。整死了人,連屍體都不放過。

吳興華有很高的語言天賦,寫過和翻譯過一些美麗的詩,他編寫的英文教材也是極好的。他本來應該有平靜而多產的學者的一生。可是他被打了,被侮辱了,被害死了。在他死後,他的屍體還被切開了。他死了三十年後,有人問他的家人,在他死後,他們有沒有問是誰強迫他喝了溝里的污水,應該追查這樣的壞人。他的家人說,那時候,是家人被逼問吳興華是不是自殺的,而不是家人可以為親人之死追究原因。家人只能申辯無辜和乞求不要剖屍。那時候,紅衛兵掌有生死大權,更掌有控制話語走向的大權。

吳興華有兩個孩子。吳興華被害死時,他的大女兒吳同未滿13歲,小女兒只有5歲。吳興華妻女在吳興華死後被轟出北大中關園,棲身於海淀鎮上一間四面透風的土坯房內。1969年吳同下鄉到東北當“知識青年”,當了八年。 文革後恢復聯考吳同考入北京外國語學院,她的妹妹吳雙考入北大。畢業之後她們又雙雙考取了美國研究院的全額獎學金赴美深造。如今這兩姊妹均在美國常春藤大學任教,可謂沒有辜負父親對她們的期望。

在吳興華工作的北京大學西語系,1966年8月24日,另一位英語教授余大絪,在被抄家毆打侮辱後,上吊自殺。1968年,吳興華去世兩年以後,在新的整人高潮“清理階級隊伍”中,北京大學西語系又有三位老師在被整後自殺。他們是德語專業的程遠和徐月如,西班牙語專業的蒙復地。

1998年,筆者見到北京大學的英語老師鄭培蒂。1966年時,鄭老師還是剛剛畢業留校工作的年輕教師。她說,北大後來出的英語教科書,底子還是吳興華打下的,那是文革前,他那時已經成了“右派份子”,他編寫了語法,還為西語系編了《英語常用詞用法詞典》, 後來的教科書用了他寫下的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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