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述
己卯年夏五月,余嘗攜侶以游。時廟周皆蔓草磚舍,荒破疲敝,屋宇多圮,滿目悲涼,其憶猶新也。
後,頗聞廟有新繕,得復舊貌。仆以俗務糜多,未得閒暇,以故未行也。丙戌四月辛卯,衙中有閒,遂侍六旬萱堂共往,並攜妻、子,同以游焉。下車伊始,即望有古街逶迤綿延,庶幾二里。當街立石牌樓,踞道中。額書“蓮衢”二字,側聯云:“鳳閣在望,河聲岳色壯天地。蓮燈常曄,漢韻唐風昭古今。”末款題云:癸未暮春沈鵬書,字甚古拙。
《華陰縣誌》云:“距廟半里許,有坊曰太華山門”。今山門久圮,此間之物,蓋癸未年後之立也。因喟曰:“數歲未至,巨變竟至如斯焉!”稍入,觀其街容,屋宇則皆明清之制,條石鋪地,雲牆高聳,酒旗風展,瞻樓眺望,類於江南民居。妻云:“吁!此地之美,逾於晉中平遙城也。”余大笑,謂曰:“汝但見彼舊,不知其古。惟見此美,不知其新也。”是日,風烈日炎,乃步趨緩入。觀於街景,賞於古意。心氣怡然,同為樂也。行一里,見一宅鋪,額書云:“員氏醫寓”。側書聯云:“井涌橘泉門前多古意,比鄰西嶽家世重儒風。”其宅雖庸,此聯為佳也。居其前,吟之久也。
時街中有老叟,推小車呼售涼粽於道,秦韻悠然。余曰:“欲食乎?”母、妻皆曰:“可。”遂賈以數個,坐道邊石階以食焉。稚兒呼母云:“吾不食此,當為買冰果。”母、妻皆笑,乃與之一。笑語盈盈,各得其樂也。
尋至廟前,門外有琉璃影壁,雕以飛龍,數凡陽九,土人因號曰“九龍壁”。昔年來時,剝落欲墜,已整飭一新也。山門外原有棋盤街鐵旗桿二,下馬碑二,甬道,今皆不存矣。
廟有中軸線,同於故宮。前為城門,中為內宮,後為高閣,兩側皆有附室。南門二重,外曰灝靈門,洞券三。內曰午門,洞券五,牆基皆用石條砌築。上有城樓,面寬七間、進深五間,兩端皆有穿廊,與側樓接,二側皆有馬道。雄渾壯麗,蔚為大觀。
近灝靈門,頂券額書云:“敕修西嶽廟”,力道遒勁,題款漫落不可識,似為同治年某公所書雲。既入,遙望午門,雲檐高聳,其樓雄峙於前,號為“五鳳樓”,舊物早亡,外覆腳架,時值構築新宇也。
穿以入,欞星門在望也。門外本有大唐開元殘碑,為明皇御製之碑也。文獻記云:御碑原高五丈,闊一丈,厚四尺五寸,時稱“天下第一碑”。碑銘雲“高標赫日,半壁飛雨”,背書以扈從太子王公諸官名。碑文為明皇御筆親書,光達明峻。制體宏麗、工巧精琢,世無其二也。野書云:僖宗廣明元年,御碑突以自鳴,聲傳數里,達數十日,音韻悲切,人皆駭然。十一月,黃巢陷東都,尋即西破潼關,盡焚金天王廟。御碑裂為數截。己卯年初游時,此碑尚在,今日欲覓,已然不知所蹤,或謂移於別所云。
欞星門為三間木構單檐歇山頂門樓。此門得名於靈星,即“無因星”也。奉祀后稷,祈求歲登。后稷,古農神,司職與少昊同也。又以門扇似窗欞,因以名為“欞星”。斗拱密布,出昂中隱然有九龍頭出焉。余於稚子仰數之,於西闕得二,中闕得七,東闕自無其蹤也。數得九,與陽數合,笑語燕燕,母亦含笑數之,同得天倫之怡趣雲。
後為金城門。旁有祭器所,正中望仙橋,左右石橋二,橋下為池,引水注之。正殿曰灝靈殿,殿九楹,前有石坊,額頂書云:敕建。中曰‘尊嚴峻極’,左曰‘少昊之都’,右曰‘蓐收之府’。石坊南北各有聯,南聯曰:普四方利物之思康疆福壽,耀七氣素真之表正直聰明。北聯曰:職方紀豫州控楚連秦拱冀,月令司秋序生春長夏藏冬。並右月台,東西竹檻,殿後為禮步門,寢宮,穿殿,配殿,兩翼司房。寢殿後有御書樓,後為萬壽閣。明神宗時道士席演魁建閣,後有游岳坊,平台藏經樓前,為呂祖堂,放生池。此皆岳廟之勝概也。
余臨廟中,仰揣御碑,母憩於階下,兒嬉於側。古柏參天,蔭綠蔽日,清風習來,心神安怡。或聞廟中碑碣多毀於兵燹,為之悵然太息良久。至萬壽閣石馬側,此己卯歲休憩之所也。同游趙女,已為他人婦七歲矣。
桃源堂主人曰:天下萬事,或興或廢,或立或革,迨無有天數哉?國之治亂興亡,人之悲歡離合,自有定數,豈人力之可挽耶!中土五千歲之文明,聖哲二千載之垂訓,三尺垂髫之童,猶有泱國之風。八旬杖朝之耆,久懷安邦之計。道鹹以來,神州臨劫之巨,幾為不復之途。然能得以起死回生,重返聖道,蓋有我炎黃初祖巍巍英靈之庇佑,古聖先賢亹亹隆德之幽護也。王化聖德,自是深入骨髓矣。復興之路,其途固為漫漫,其兆滋已萌焉。吾等雖非聖哲,倘以慕從王化,歸禮尊教,端風正俗。若假時日,九州之重振,可翹首而待也。
是以皇帝命人建石樓謂之“石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