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勞勞亭
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 。
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 。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⑴勞勞亭:三國吳時建,故址在今江蘇省南京市西南,古新亭南,為古時送別之所。《景定建康志》:勞勞亭,在城南十五里,古送別之所。吳置亭在勞勞山上,今顧家寨大路東即其所。《江南通志》:勞勞亭,在江寧府治西南。
⑵勞勞:憂愁傷感貌。此指勞勞亭。
⑶“春風”二句:古人有折柳贈別的習俗,大略是取“留”“柳”諧音。這裡詩人把春風人格化。知,理解。遣,讓。
白話譯文
天下最讓人傷心的地方,就是送別客人的勞勞亭。
春風也會意離別的痛苦,所以才不催這柳條發青。
創作背景
此詩所作年代已難以確考,似為唐玄宗天寶八載(749年)李白漫遊金陵時作。詹鍈《李白詩文系年》:”為去朝以後所作,不知確在何年,姑繫於此(指天寶八載)。“李白寫這首詩時,春風初到,柳條未青,應當是早春時節。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此詩的前兩句“天下傷心處,勞勞送客亭”,詩人以極其洗鍊的筆墨、高度概括的手法,破題而入,直點題旨。單就句意而言,這兩句就是屈原《楚辭·九歌·少司命》所說的“悲莫悲兮生別離”和江淹《別賦》所說的“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但詩人既以亭為題,就超越一步、透過一層,不說天下傷心事是離別,只說天下傷心處是離亭。這樣直中見曲,越過了離別之事來寫離別之地,越過了送別之人來寫送別之亭,立言就更高妙,運思就更超脫。而讀者自會因地及事,由亭及人。
不過,這首詩的得力之處卻非上面這兩句,而是它的後兩句。在上兩句詩里,詩人為了有力地展示主題、極言離別之苦,指出天下傷心之地是離亭,也就是說天下傷心之事莫過於離別,已經把詩意推到了高峰,似乎再沒有什麼話好說,沒有進一步盤旋的餘地了。如果後兩句只就上兩句平鋪直敘地加以引伸,全詩將纖弱無力,索然寡味。而詩人才思所至,就亭外柳條未青之景,陡然轉過筆鋒,以“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這樣兩句,別翻新意,另闢詩境。
這一出人意表的神來之筆,出自詩人的豐富聯想。《文心雕龍·物色篇》說:“詩人感物,聯類不窮。”詩思往往是與聯想俱來的。詩人在構思時,要善於由甲及乙,由乙及丙。聯類越廣,轉折和層次越多,詩篇就越有深度,也越耐人尋味。王之渙的《送別》詩“楊柳東風樹,青青夾御河。近來攀折苦,應為別離多”,也是從楊柳生意,構思也很深曲;但就詩人的聯想而言,只不過因古時有楊柳送別習俗,就把送別與楊柳這兩件本來有聯繫的事物聯繫在了一起,而詩中雖然說到楊柳是“東風樹”,卻沒有把送別一事與東風相聯。李白的這兩句詩卻不僅因送別想到折柳,更因楊柳想到柳眼拖青要靠春風吹拂,從而把離別與春風這兩件本來毫不相干的事物聯在了一起。如果說王詩的聯想還是直接的,那么李詩的聯想則是間接的,其聯想之翼就飛得更遠了。
應當說,在古代詩歌中,從送別寫到折柳,在從折柳寫到春風的詩,並非絕無僅有。楊巨源的《折楊柳》詩“水邊楊柳麴塵絲,立馬煩君折一枝。惟有春風最相惜,殷勤更向手中吹”,寫得也具見巧思,但與李白這兩句相比,就顯得巧而不奇。李白的這兩句詩是把聯想和奇想結合為一的。詩人因送別時柳條未青、無枝可折而生奇想,想到這是春風故意不吹到柳條,故意不讓它發青,而春風之所以不讓柳條發青,是因為深知離別之苦,不忍看到人間折柳送別的場面。從詩人的構思說,這是聯想兼奇想;而如果從藝術手法來說,這是托物言情,移情於景,把本來無知無情的春風寫得有知有情,使它與相別之人同具惜別、傷別之心,從而化物為我,使它成了詩人的感情化身。
與李白的這首詩異曲同工、相映成趣的有李商隱的《離亭賦得折楊柳二首》其一:“暫憑樽酒送無憀,莫損愁眉與細腰。人世死前惟有別,春風爭似惜長條。”對照之下,兩詩都以離亭為題,都是從離別想到楊柳,從楊柳想到春風,也都把春風寫得深知離別之苦,對人間的離別滿懷同情。但兩詩的出發點相同,而結論卻完全相反:李白構想春風因不願見到折柳送別的場面而不讓柳條發青;李商隱卻先說送別之人不忍折損楊柳的枝葉,再構想春風為了讓人們在臨別之時從折柳相贈中表達一片情意,得到一點慰藉,而不惜柳條被人攀折。這說明,同一題材可以有各種不同的構思、不同的寫法。詩人的想像是可以自由飛翔的,而想像的天地又是無限廣闊的。
名家點評
徐用吾《唐詩分類繩尺》:不經用意,自見深沉。
鍾惺、譚元春《唐詩歸》:譚云:天下傷心處,古之傷心人,豈是尋常哀樂(首句下)!鍾云:“知”字、“不遣”字,不見著力之痕。
唐汝詢《彙編唐詩十集》:說“天下”見非尋常,“傷心處”妙。
黃白山《唐詩摘鈔》:將無知者說得有知,詩人慣弄筆如此。
朱之荊《增訂唐詩摘鈔》:深極巧極,自然之極,太白獨步。
吳瑞榮《唐詩箋要》:起與“獨坐清天下”同一肆境。三、四句視王之渙“近來攀折苦”,更剝進數層。
范大士《歷代詩發》:委過春風,用意深曲。
清高宗敕編《唐宋詩醇》:二十字無不刺骨。
宋宗元《網師園唐詩箋》:無情有情,與前篇(按指《淥水曲》)一意(末二句下)。
馬位《秋窗隨筆》:雲溪子曰:杜舍人牧《楊柳》詩:“巫娥廟裡低含雨,宋玉堂前斜帶風”……俱不言“楊柳”二字,最為妙也。如此論詩,詩了無神致矣。詩人寫物,在不即不離之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只“依依”兩字,曲盡態度。太白“春風知別若,不造柳條青”、何等含蓄,道破“柳”字益妙。
李鍈《詩法易簡錄》:若直寫別離之苦,亦嫌平直;借“春風”以寫之,轉覺苦語入骨。其妙全作“知”字、“不遣”字,奇警絕倫。
盧麰、王溥《精選評註五朝詩學津梁》:離別何關於春風?偏說到春風,高一層意思作法。
近藤元粹《李太白詩醇》:嚴云:起句一口吸盡。
作者簡介
李白(701~762),字太白,號青蓮居士。是屈原之後最具個性特色、最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有“詩仙”之美譽,與杜甫並稱“李杜”。其詩以抒情為主,表現出蔑視權貴的傲岸精神,對人民疾苦表示同情,又善於描繪自然景色,表達對祖國山河的熱愛。詩風雄奇豪放,想像豐富,語言流轉自然,音律和諧多變,善於從民間文藝和神話傳說中吸取營養和素材,構成其特有的瑰瑋絢爛的色彩,達到盛唐詩歌藝術的巔峰。存世詩文千餘篇,有《李太白集》30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