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節選
就是說叫某某胖子真實姓名很難達到一種一呼百應的效果,因為胖子的胖從某種程度上得到了大家的共識於是乎我們都覺得那么叫理所應當了。那么你不叫他胖子勢必就彆扭了。那么同樣可以說傻子也不必太在乎他叫什麼,傻子就是傻子。我這裡說的傻子不會像阿來的小說里一樣傻得詩意傻成了詩人,也不像其他小說里的傻子,壓根就是天才要么就是不傻而是憨厚,這往往是那些作家要諷刺自以為聰明的世人所使用的幌子。而我這裡說的傻子本來就是傻子,你別想複雜了。因為把傻子想複雜了的人看來也不會是太正常吧。 為了強調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我又不得不多少提些他名字的問題,他隨父姓劉,所以我們姑且叫他劉傻。對了,不能不交代劉傻家族的成分,母親是生龍活虎偶爾喜歡和鄰里為個雞毛蒜皮吵架的,另外還有個大他兩歲的姐姐今年九歲。是不是也是傻子?你得聽我往下說。 且從劉傻父親說起。 傻子父親可是聰明絕頂。據傻子母親說他傻,他傻哪裡來的你啊。當然這個是玩笑話了。傻子父親二十歲出頭時候轟轟烈烈的南下謀生了撇下一家老小,那時傻子在抓自己的屎吃的正香,他媽媽才轉身沒一會他就迅雷不及掩耳的抓自己的屎吃了。待到他母親哭喪著回來臉上慘慘的寫著離別,傻子已經幾把屎下肚子了。傻子兩歲,傻子不知道怎么叫爹娘,更不知道什麼是屎,傻子吃著,母親把他像兇狠的老鷹撲兔子一樣從地上拔起來扔進屋子裡就是一打,二話沒說的,人家說什麼打是親罵是愛啦,那么傻子就是被沒商量的親愛了。後來大家都發現這娃子是個傻子,而他的母親也就不用把什麼家醜不可外揚之類屁話放在心上,傻子有什麼事情不可以說的呢,大家正愁在酒足飯飽後找不到扯淡的談資呢。傻子的母親從那時候起似乎就不把自己當是那孩子的娘了,轉而一心疼愛女兒,她雖說不聰明但也不像傻子弟弟那樣抓自己的屎來吃,她後來也叫囂著幫母親對外宣揚,我弟弟啊吃屎哩,多稀奇。 話說傻子父親南下到了深圳,本來打算學手藝,譬如理髮什麼的,不幸的是事與願違了,到了髮廊沒幾天就把一個女同事肚子搞大了。你說說,不想學成手藝衣錦還鄉什麼的,自己連個鄉下人的本分都丟了,如此手藝學了個三腳貓模樣,被老闆趕出店鋪,走之前扣了他的那個月的工資作為打胎費分手費。傻父自認說栽了栽了我他媽栽了,好歹錢沒白出,事情可算是沒鬧到老家去。 且說傻父回家,行李少的可憐,衣服還是去的時候奢了王裁縫的賬弄的,而今飽經歲月滄桑風花雪月,變的像一塊揉皺了的油畫布。皮鞋自然是腳趾在外乘涼的那種,皮帶大概是在哪牽來的,話說理髮的手藝沒精通那偷雞摸狗可是單靠天賦自己硬是自學成材的。在深圳這地方,有錢人多的像狗屎一樣,偷一兩個或者乾脆劫他兩個,倒也算他們富的冒油自己活見鬼支援一下社會福利了。 在傻父還鄉的列車上他劫了一個胖富商,那傢伙從遠處望去活象一隻在喘氣的大氣球,肚子自顧自的伸縮舞蹈,胖的似乎能榨出斤把油水。左腋夾黑色皮包,經典的富老闆形象,這惹怒了我們一無是處的傻父,他氣急敗壞,直跺腳,他心裡知嘀咕,這狗日的憑什麼這么有錢,就算你只是看上去有錢憑什麼裝得那么有錢,他媽的,老子今天劫的就是你。之所以選擇劫而非偷,傻父心裡十分瞭然,偷是技術活,技術含量超標了,自己的技術含量不合格,劫他還能當面直接出口惡氣,想到這裡傻父更堅定了。 我他媽劫不下他我他媽不回去了我。 在快到站的時候機會還是來了,就是說,是那胖子自己倒霉了,在快要逃脫的地方給他撞著了機會。所以呢,事情如你所想的了。 胖子尿急去上廁所了,傻父虔誠的跟了過去,看上去訓練有素仿佛一隻狡黠的獵狗。胖子解決內部矛盾後剛要出門被傻父推了回去,廁所地滑,地方逼仄,胖子被推倒在地,可能是有高血壓吧,一屁股坐下去又受了驚嚇楞楞的就那么呆坐著。傻父順利得逞中間不費半點周折,事情簡練到像詩的地步連他自己也沒料到。 這,這,你還有王法么?胖子終於艱難的開口了,仿佛中間經歷了唐僧取經似的磨難。 王法,嘿嘿,雞巴法,我他媽就是王法,我他媽現在就是你的王法。傻父得意的像個公雞,雄赳赳的出了門仿佛自己什麼也沒幹,抑或可以說,他幹了好事。是的,的確像是好事一樁。天衣無縫,他料定根本就沒人注意他,他的行為太膽大了,光天化日,當了那么多乘客的面犯案又若無其事的從容離開。一般人沒有這個想像力。 而那個可憐的胖子呢。他竟然氣的攤了過去,在傻父逍遙離去的之後腳跟抵著廁所門逐漸逐漸咽氣了,死亡時間和案發時間是不一致的,給辦案留了難處。後來法醫說他是有心臟病的,哪能嚇,前面說了,胖子是自己倒霉嘛,是天意。 話休繁絮。 傻父得了包回家,裡面不負眾望的塞有萬把錢,新的像剛出生的嬰兒,不忍花出去。傻父突然想念他老婆孩子了,他覺得自己是衣錦還鄉,一切來的理所應當。他當年一去便杳無音信,就跟掉進大海里的貝殼啦是一個德行。他哪裡知道自己的兒子已經是當地有名的傻子了。而這個有名的傻子的父親啊,馬上就要當上那兒有名的理髮師了。 傻父開了髮廊,自己有從外頭弄了個徒弟,人們很少見徒弟歇著的,每次理髮總是徒弟操刀,徒弟的手藝很好,遠近聞名,而作為師傅的他自然是比徒弟高明咯。於是也就遠近聞名了。髮廊生意頗好,不管什麼婚禮喪事都要請他們去弄頭髮,過年那裡簡直就是扎不進人,而你這個時候就可以看到師傅出手了。知道為什麼嗎,告訴你,趁著人仰馬翻的過年理髮大潮,人多頭雜的,到後來能分清哪是哪理的就很難了。當然人們會這樣想:壞的是徒弟剃的,師傅剃頭沒話說的。 那么日子這么湊合著過吧。只是傻父突然開始擔心了。自己的案子真的逃脫了么,當他回來無意中看到電視上報導案情,就下了個決心,以前他從來不信那套的。他妻子說了。以前他可從來也不信神佛。現在天天供的比祖宗還勤。 發現兒子是個傻子,他驚呆。但好在他回頭看了看女兒,她的笑靨還是如花似水的很像她從前的媽。 我造孽了。他想起佛說:造孽了得積德。以保死後不至於下地獄。 他說自己造孽使得兒子變成了傻子。在他和女同事亂來的時候他可沒想到這是作孽,那當然是做愛咯。同樣的,他搶劫胖子的時候還很囂張跋扈,壓根就是給胖子機會來回報社會,作什麼孽了呢。 沒過多久,村里突然爆發瘟疫。 聽說綠豆湯喝了能保命,你知道吧? 聽誰說的?你信秦老闆那一套啊? 反正橫豎就那幾個錢,我們真缺那幾個錢不成么,姑且我就買來了,瞧這。 只見傻父一臉重獲新生般的微笑,右手提個紅色塑膠袋子。 買都買了,大家都買了,隔壁老六家連鞭炮都買好了,現在好象綠豆和鞭炮都脫銷了,我去買綠豆的時候就剩下那么多,秦老闆這人憨厚你又不是不知道啊,他說我這少了,便從自家的廚里取來些全當是做老好人,虧本生意,我們照顧他生意這些年,這點厚道什麼的還是有的,可不是你說的,無商不奸。秦老闆和我一樣信佛的,供的是一個神。傻父滔滔不絕的說個沒完。傻子哄了進來,一把抱住他腿,哭腔泛濫的哼,哼,恩,恩。反正他是傻子,說話能力是沒有的,全靠哼哼。 原來他姐姐惡狠狠的來了,嘴上直嘟噥。過來啊你臭小子給我過來,看我不告訴爹爹,打斷你那狗腿子。 姐姐轉而告訴父親,傻子又到自家田裡偷瓜吃了,他像蝸牛一樣匍匐前進,想來可能是早有預謀,這樣不出聲的啃了好幾個西瓜,正在看瓜田的姐姐怎么也沒注意到。 吃唄讓他吃唄,吃死了好,你管他的呢。傻父惡狠狠說。罵完後傻父又突然覺得罪過了。他又想到了自己的那些罪孽,他又自責了。男人活一輩子沒出息行,那就全指望自己將來能有個有出息的兒子,可傻父的兒子顯然不是他所想的。他甚至在結婚不久就制定了一個教育兒子的良方,孩子出世頭兩年還可以,總之是正常吧。傻父一個勁憧憬啊,什麼以後的啦以後啦。沒想到以後是個吃自己屎而聞名的傻子。 作孽啊。 傻父又重複了一遍。作孽啊。 然後他把東西隨手扔到桌上。又虔誠的去拜佛了。 香點起來。輕輕的往上面飛,然後蝙蝠一樣的在屋子裡遊蕩。 這個也太玄乎了些吧? 玄乎?哪裡的事兒,我看得信,能信。村里又有人給瘟死了。 老鼠藥預防瘟疫?笑話。 笑話?我看這個還是有個什麼道理的。 什麼道理?死了一了白了? 不是。當然是以毒攻毒啦。成么? 我哪知道。也許還真成。 我說村裡的謠傳是越來越離譜了。 誰知道。 傻父和他老婆的這段對話給傻子姐姐大妞聽到了。這個才九歲的丫頭倒是知道什麼是以毒攻毒的,這裡的電台天天播放武俠貌似台長是尚武的要么是金庸迷。小孩子生下來從來沒讓他們斷了武俠電視的奶。我們的大妞沒事就愛模仿裡面的招式對弟弟練拳。 以毒攻毒是妙的。何況眼下她也高興不起來。瘟疫的預兆現象就是頭燒,可以炕燒餅的燒。她最近就是這樣,但她不敢說。怎么也不敢。她聽說隔壁老六家的人被人知道了在發燒於是半夜老六家竟然起火了,不知道是誰幹的。意思就是要燒了他們,怕感染。村里又死了好幾個壯小伙了。人們個個惶惶不可終日。 大妞現在正燒的慌。她覺得太陽給她吞到嘴巴里了。她覺得自己就要燒著了。這狀況到夜晚更加嚴重了。父母顯然都睡去,沒睡著也正忙著和蚊子搏鬥。她悄悄出了門,抄小路到了秦老闆的店鋪,剛巧沒其他顧客。雜貨店裡亂的很後現代,那叫一個藝術,秦老闆本人本來長的就比較抽象,整一個就是藝術家風範,卻偏偏乾的是賣東西這行。 有些事情就是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 大妞買了老鼠藥。月光像鹽一樣灑下來,駕輕就熟的溜回家中,她就像是夢一樣的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弟弟還是翻來覆去,兀自在那裡對著自己的手發出曖昧的表情。 傻子。她最後一次說。傻子得了瘟疫多好,反正對這個世界也沒什麼用處,得了瘟疫多好呢,這個傢伙竟然是自己的弟弟。怎么會有這樣的弟弟呢。 想到這裡傻子就坐起來了,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遠處賣糖人的小販一般。終於他奪了姐姐手上的那包老鼠藥拚命往嘴裡倒,活象是運沙的卡車在目的地爽快的傾瀉自己的貨物。大妞呆在那裡,臉上是種極難描述的表情。然後事情你們知道了,傻子就倒了,咣鐺一聲震天響,父母聞風而來他已經螃蟹一樣的吐白沫了。 此事過後,傻父更加頻繁的燒香拜佛了,你想啊,既然人有罪孽在身,你又贖罪不力,勢必在拜佛上面要補回來。這樣或許佛啊還會誇你體面然後給你些施捨。 在傻子死後一個禮拜,深圳公安局委託當地警察找到了傻父,他在逃了兩年,現在終於是王八落網了。傻父在得知警察找上門來後氣急敗壞的將自家的用來膜拜的佛像全擄到糞池,佛像沒在裡面還不算,自己又往上尿了一泡。 他提好褲子,轉個身,被齷齪的逮住了。 神,他想,雞巴神。以後的歲月他就用來思考是法可信還是神可信了。 然而我們的傻子呢。似乎沒有人記得了,他被人們忘記了,這個相當正常。他活著的時候是我們說笑的談資。死了也是在我們笑過一陣後才漸漸淡忘的。他的出生仿佛是給我們取樂的。 從來沒有人真正想過什麼神不神的問題。大妞的燒實際是由乙腦引起的。瘟疫在傻子死後就消退了。沒人想過,在他奪下大妞的老鼠藥的時候他就是大妞的神了,他救了大妞的命,雖然他是無意識的。也許當時神正借用他的身體救世.世界上或許是不存在神的抑或可以說每個出乎意料的事情每個看來荒謬的事情都能成就神。 (完)
作者簡介
作者:寒夜風鈴 寫過多篇短篇小說 《悲傷肥皂劇》, 《單身公貓與罐裝驕傲》, 《美術課》, 《無關風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