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人類和鬼族的雜種,
他的出生注定是受到詛咒的,
他的願望只有一句話:
讓我下地獄吧。
第一話我不是人
我穿著一件黑色的斗蓬,在冥都哈里斯城的街道上迎風而行,陰風吹開我的斗蓬,露出我雪白的胸骨,路過的鬼族兄弟向我微笑,稱讚我有一副質地優良、色澤美麗的骨架,他們向我打聽保養骨架的秘訣,我則驕傲地告訴他們,我是天生麗骨,根本不需要任何美容養護。
在鬼族兄弟們的艷羨聲中,我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一個鬼族妹妹以鬼族特有的方式向我示愛,她用纖細可愛的指骨敲擊著自己的牙齒,空洞的眼眶裡閃動著綠光,其中儘是柔情蜜意。
我允許她靠近我的身體,她的指骨划過我的肋骨,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而我,也輕輕撫摸她光滑的頭骨,讚嘆她的美麗,然而當她問我可否與她親吻時,卻被我斷然拒絕。
親吻是人類表示親密的一種方式,如今正在冥界流行,但是我討厭人類的一切,為此,我甚至不惜放棄一次艷遇的機會。
一名鬼族傳令兵來到我的面前,向我宣告冥王哈里斯的旨意,哈里斯正式承認我是鬼族的一員,並且同時承認了我的貴族血統。
接到旨意的我放聲大笑,我的上下牙齒無法控制地不停地叩擊,發出格格的聲音,我的鬼族兄弟將我擁在中間,祝賀我正式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幾個鬼妹在我身邊跳起歡快的舞蹈,一個著名的鬼族歌手引吭高歌,整條街道都成為歡樂的海洋。
就在這時,我忽然醒來,甜美的微笑還留在我的嘴角,鬼族傳令兵的倫音妙語還迴蕩在我的耳邊,但是當我看到我左側身體那些難看的肌肉時,愉快的心情頓時化為泡影。
我不得不沮喪地接受一個殘酷的現實,我現在還不是鬼。
我的身體右側是光澤良好,曲線優美的骨骼,而我的身體左側,卻和人類一樣長滿了肌肉和血管,我討厭我的身體左側,但是它注定要追隨我一生。
最令我討厭的還是我這張臉。
這張臉上居然布滿了肌肉,屬於人類的頭髮長滿了我的腦袋,屬於人類的眼球在我的眼眶裡移動,我的臉部皮膚呈現出一種難看的紅潤,幸虧我還有一副白森森的牙齒,它總算讓我得到一絲安慰。
有很多人認為,擁有我這樣一張面孔的人應該是不折不扣的帥哥,我很喜歡帥哥這個稱呼,但是我更希望在“帥哥”前面加上兩個字──鬼族。
我的出生是該受到詛咒的,我的父親,是一名該死的人類,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將酒從自己的喉嚨里灌下去,然後滿世界的拿刀砍人,我很奇怪他為什麼沒有在遇到我母親前就死去,那樣的話我就不會出生,但是萬惡的天神卻刻意留住了他的性命,他與我母親的相遇注定不可避免。
我的母親是冥界一名高級的屍巫,為了達到成為冥界法師的心愿,她找到了我的父親,她希望能用人類的精血來提升她的功力。
父親與母親的相遇是應該是一次偶然,由於無法與其他的人類和睦相處,父親不得不離群索居,他在聖墨爾山的山林中搭建了一間木屋,我相信他在此居住的目的就是為了等死,然而遺憾的是,天神未能滿足他的願望。
母親穿過冥界的黑暗之幕,在人界四處尋找著她的目標,由於擔心被人類法師發現,她只能選擇那些較偏僻的地方,從這一點來說,她與父親的相遇是一種必然。
與人類交合是鬼族修行的一種傳統方式,這種方式無可厚非,因為該死的人類本該就是我們鬼族的祭品,但是,這次例行的修行出現了致命的差錯,我可尊敬的母親,一位偉大的屍巫,居然愛上了我的人類父親。
這種異族的戀情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是深深了解鬼族心理的我,卻理解這種奇妙的感情。
在人類面前,鬼族永遠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自卑情緒,他們拚命修行的目的,除了是想提高自己的法力外,另一個強烈的願望就是想使自己更像人類。
在冥界,人類的一切都會成為流行,從衣衫鞋帽到行為方式,所有的鬼族都以和人類相似為榮,一名自以為機靈的鬼族投機商試圖引進人類的髮型屋,卻因無鬼光顧而最終倒閉。
就這樣,一名在鬼族中享有祟高威望和地位的屍巫,愛上了一名不值一文的人類酒鬼,他們在山中密林那間破爛的小屋裡顛鸞倒鳳,醉生夢死。
我的母親是一名資質極高的鬼族,她在冥界修行不足三百年,卻已經達到了屍巫的等級,不僅如此,她的全身已經長滿了類似人類肌肉的物質,只有面部因皮膚過於透明和單薄,而露出裡面雪白的骷髏。
但是這種成就已經非同小可,普通鬼族就算修行千年,也未必能達到這種境界,偉大的哈里斯王對母親寄與厚望,他承諾,只要母親完成這次修行,成為冥界法師,她將會順理成章地成為冥界的護法。
母親的前途一片光明,誰也無法理解她為何要用自己的大好未來換取一名卑賤的人類的愛情。
母親早已具備了人類的全部功能,但是懷孕仍然讓她感到吃驚,此時,母親面臨著兩種選擇,一種是將胎兒的元氣精血吸為已有,從而真正地成為一名冥界法師,這種選擇對鬼族女性來說並不難做到,她們可以像消化食物一樣,將腹中的胎兒練化掉。
另一種選擇是艱難的,那就是將胎兒生下來。
據我所知,在鬼族的歷史中,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過,一名鬼族的女性生下人類的胎兒,這聽起來是多么地瘋狂。
我到現在也仍然無法理解母親當時的心情,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準備迎接我的誕生,並且拒絕了她的鬼族姐妹們輪番的勸說。
哈里斯王也對母親的決定深感驚訝,他一改慈善可親的面容,下了數道嚴旨命令母親回到冥都。
但是母親的信念不可動搖,她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在聖墨爾山的那間木屋中靜心待產,這個過程是極為艱難的,首先,她必須想辦法克制住她的身體想將我練化掉的本能,其次,她必須將源源不斷的能量注入到我嬌嫩的身體裡,使我慢慢長大。而這兩件事情,都需要極大的毅力和法力。
我無法想像母親是怎樣熬過這漫長的十月,我的腦海中無數次出現這樣的鏡頭:在陰森森的密林中,一名長著人類面孔,但是隱隱可見其中雪白骷髏的美麗鬼族女性,挺著一個醜陋的大肚子,在陰風中輕輕呻吟,她的肌膚隨著法力的衰弱而日漸消瘦,最終,除了腹部還存有一塊薄薄的皮膚,她的全身已成為骨節。
每次想到這個情景,我都會淚流不止。
一個月圓之夜,偉大的母親帶我來到這個世界。
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冥王哈里斯流下了傷心的淚水,因為他知道,隨著我的出生,母親也將魂消魄散,永絕於世。
就算是以母親的法力,她也無法承受一個胎兒無盡的索求,可憐的母親畢竟是一名鬼族,她無法用人類的方式來養育一名胎兒,她那身靠法力維持的肌血,無法像人類那樣自然地新陳代謝,我在她的腹中每成長一點,她的血肉就會消失一點。
我,就是我母親的吸血鬼。
我出生的那天,就是母親的祭日,我永遠記得那個日子,按照人類的曆法,那天是寂滅大陸歷九百三十七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