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他遠一點》屬短篇小說,由作者歐陽小毒克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作者介紹
作者:歐陽小毒克
寫過多篇短篇小說《星夜上墳人》 , 《林陰路》 , 《我輸了》 , 《紙錢》 等。
文章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欣賞
h1>離他遠一點
(一)星期四。“王雪,晚自習後到辦公室來一下。”教語文的劉老師壓低嗓音,對高二(3)班的班長王雪說。劉老師五十多歲,花白的頭髮顯得為教育事業嘔心瀝血,戴一副深度近視眼鏡,厚厚的鏡片掩蓋著一雙難以捉摸的眼睛,雖然很小,卻很深,好象隱藏著一個迷幻的世界。“好的。”王雪應道。一定是因為這次模擬考試不過關的事,她想。晚六點半。伴隨著教學樓的燈一盞盞熄滅,結束了晚自習的學生們陸續離開了育強中學的大門。高二(3)班教室內,班長王雪拉滅了最後一盞日光燈,正要鎖門離開,忽然又轉了回來。她覺得有點不對勁。剛才就在整個教室一片漆黑以前,她的餘光似乎看見了什麼。她重又拉亮一盞燈,這時,她看見了。黑板上有一行淺淺的粉筆字,而王雪清楚地記得,她剛才明明已經擦淨了黑板。那是一串潦草笨拙的字,用白粉筆寫下的,仿佛是小孩的筆跡:記住離他遠一點奇怪!在這隻亮著一根燈管的教室里,只有王雪一個人,狹長的教室越往後光線越暗淡,周圍靜極了,直覺里,似乎在某張桌椅後隱藏著什麼古怪的東西,隨時都會跳出來。王雪忽然感到一陣害怕,她匆匆擦去那行字,幾乎是逃離般跑出教室。她忘記了要去找劉老師這件事。回家的路上,王雪反覆思索著這件怪事。黑板上的字是什麼意思?“他”是誰?這行字又是哪來的呢?她相信自己的神智,她知道發現這行字以前黑板上是乾乾淨淨的。難道是某個人趁她不注意溜進來偷寫的嗎,但為什麼自己竟然毫無察覺?她不願往另一個角度去想,她發覺手心里汗津津的。第二天,王雪從劉老師難看的臉色中意識到了昨晚的失約,她很不好意思,好在劉老師並沒有說什麼。整整一天,王雪都在做著思想鬥爭,她不知該不該把昨晚發生的怪事告訴大家。接下來的幾天,學校里並沒有再發生什麼怪事。每天的晚自習後王雪照例留下來打掃一下衛生,黑板上不再出現莫名其妙的字跡,這一點讓她很滿意,於是這件事她也就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她知道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自己還會成為大家的笑柄,而另一方面,她越來越相信這只不過是個幻覺。又到了星期四。完成了晚自習上所有練習題的王雪感到一陣頭暈,她知道這是面臨高考的學生們的共同反應。晚自習結束了,她卻沒有走,而是走向語文組辦公室,劉老師這次的“召見”她可不敢再當耳旁風了。語文辦公室的門敞開著一道縫,一條窄窄的白熾燈光投射在黑暗的走廊地板上。每周四是劉老師值班的日子,在這一天他必須是全校最後一個離開的人。本來以劉老師這么大的年紀完全不必承擔這差事,可他卻一再強烈要求留下來,說是想在退休前為學校多做點貢獻。這么晚了,此刻劉老師還在批改作業吧?王雪想像著鬢髮花白的劉老師辛苦工作的情景,不由產生了深深的敬意。走到門邊,王雪忽然聽到辦公室里傳出兩個男人的談話聲,她略微猶豫了一下,不知是該敲門進去還是等他們把話說完。她聽出那有些沙啞的是劉老師的聲音,另一個聲音比較高亢,好象還帶著憤怒——您聽我解釋,劉老師說。有什麼好解釋的!另一個說。您小聲點,劉老師的語氣似乎有點虛。這時王雪聽到有腳步聲從辦公室里傳來,一個人走到門邊,她大吃一驚,想跑開已經來不及,只聽砰地一聲,那人從裡面把門關緊,並上了鎖。屋裡傳出的對話讓王雪莫名其妙,她本不想偷聽的,卻又實在感到好奇——我真不敢相信以您的身份……年青人,別衝動,畢竟沒有成為事實!…………(二)王雪忘了這是第幾次看到李小玲哭著離開學校,而最近她被劉老師召見的頻率似乎很高。今晚,王雪仍是最後離開的一個。在她拉滅最後一盞燈時,她忽然覺得鼻子一陣發熱。她下意識一摸,感受到了粘稠的液體,似乎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王雪有些驚恐地拉開燈,她看到的是手上大片的血跡……當天夜裡,王雪做了一個夢。第二天早上,她昏昏沉沉地醒來,感覺枕頭濕了一大片,她模模糊糊記得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但夢的情節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只回憶起一雙陰森的眼睛和鉤子般的一隻手。早飯時媽媽說昨夜聽到王雪曾發出尖銳的磨牙聲,好象還聽到一聲叫喊:宋月娥!宋月娥?宋月娥!王雪記憶中,昨夜的夢漸漸浮現出一點輪廓。屋子裡,坐著一群人,都是陌生的臉孔,前面長長的黑板讓王雪意識到這是教室。講台前站著的是個頭髮花白的人,那不是劉老師嗎?教室里靜極了,只有劉老師略為沙啞的聲音,可是,他在說什麼呀?喉嚨里發出一種含混不清的嗚嗚聲,就象被人捂住嘴時所發出的聲音,又象快斷氣時竭盡全力想要表達什麼卻無濟於事的令人絕望的聲音,總之,怪異得很。劉老師突然說出一句清晰的話:“宋月娥,晚自習後到辦公室來一下。”緊接著,坐在王雪左前方的一個女孩低聲答應了一聲。王雪看不到她的容貌,只看見一根垂在她腦後的烏黑粗長的大辮子。夜,整座教學樓黑漆漆的,操場上沒有燈,雲層遮擋了半個月亮,月亮呈現著一種怪異的腥紅色。風聲如泣。這時從操場深處飄來微弱的呼叫:“王雪……王雪……”草叢。紅色的月光下,王雪看到了一個人。仿佛是宋月娥,她全身赤裸著躺在草叢裡。王雪驚恐地發現宋月娥渾身是血,在她的下體插著一根木棍,同樣腥紅的血正順著木棍流下來。王雪的聲音哆嗦著:“你怎么了?”宋月娥大睜著雙眼,看著另一個地方,喉嚨里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就象劉老師在晚自習上發出的聲音一樣。突然,宋月娥說出了一句無比清晰的話:“記住,離他遠一點!”…………(三)“劉老師。”走廊里,王雪追上夾著備課本走向辦公室的頭髮花白的老人。劉老師回過頭來:“噢,是王雪呀,什麼事?”他慈祥地微笑著,輕輕拍了拍王雪的頭。他的眼光停留在王雪的手上,輕輕的象是在自語地說:“你的手指真長。”王雪猶豫了一會,終於鼓起勇氣說:“您認識……宋月娥嗎?”連續三個夜都是同一個噩夢,讓她看上去顯得有點憔悴。她有點怯怯地望著劉老師的眼睛。微笑在老人臉上凝固,接下來是略顯長久的沉默。不知為什麼,王雪有了種害怕的感覺,她不由低下頭,心砰砰直跳。她說不清自己在怕什麼,她在心底暗暗希望某些假設不是真的,而只是她的神經質。她隱隱聽到來自老人的喘息,好象有些憤怒和慌張。她不禁抬頭再次望向他的眼睛,在厚厚的鏡片後面,她看到那深深的潭水裡,正射出怨毒的光芒。劉老師乾咳了一下,嚴厲的眼神一閃即逝,似乎流露出一點微微的絕望,而聲音卻依然有點嚴厲的感覺:“你怎么認識她?你什麼意思?”“我,我只是問問。劉老師,我走了。”王雪幾乎是逃離般的跑開了。接下來的課,王雪根本沒有什麼情緒去聽,她反覆思索著同樣的問題:看來宋月娥是確有其人了,但為什麼提及宋月娥的時候劉老師會表現得那么異常?而夢中宋月娥的話和幾星期前無端出現在黑板上的字是那么驚人的相似,它們之間難道有什麼聯繫嗎?儘管依然感到荒謬,但出於本能,她執拗地覺得這些事一定存在著必然的聯繫,她要揭開這個“秘密”。第二天是星期四,王雪來得很早,她在早自習前敲開了校長的門。周校長是個熱心細緻的人,他從王雪的表情里看出了事情的蹊蹺,他點燃一支煙。王雪開門見山:“校長,咱們學校有個叫宋月娥的女生嗎?”“宋月娥?”周校長猶豫了一下,接下來的話讓王雪真正感到了害怕:“她是本校五年前的應屆畢業生,但在高考前被人殺害了。怎么?你問這個乾什麼?”“我……”王雪的吞吞吐吐讓周校長感到了嚴重性,他給王雪倒了杯水,坐在她的身邊:“別害怕,慢慢說,怎么回事?”王雪講述了那個一連三晚困擾她的夢,並說出了那天晚自習後班裡的黑板上出現過的那行奇怪的字跡。周校長手中的香菸幾乎燃到了盡頭,他緊緊地皺著眉頭,仿佛在自語:“奇怪,昨天你們班的李小玲也來找過我,她做了和你同樣的一個夢!”…………(四)五年前的一個夜晚,育強中學高三(1)班的宋月娥被歹徒殺害。次日接到報案,警方在離學校幾里之外的一片小樹林中檢查過那具女屍後做出了如此的判斷。死者全身赤裸,雙目暴睜,脖子上有淤痕,下體插著一根帶毛刺的木棍。而且,女屍的右手中指被齊根割斷,不知去向。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她的體內沒有精液。從兇案現場,警方沒能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在隨後的調查取證中,警方分別蒐集了宋月娥的親友和師生的證詞,卻還是一無所獲。此案一懸就是五年。走出校長辦公室,早自習已經開始了,走廊里沒有一個人,從一間緊閉著門的教室里隱隱傳出讀英語的聲音。王雪似乎還在回味著周校長的話。五年前發生的兇案竟會在她的夢中不斷重現,這真是件可怕的事情,然而更令王雪印象深刻的是,宋月娥生前的班主任,正是劉老師。語文課。王雪小心翼翼地注視著劉老師,她明顯感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平時沉著穩健的他今天卻多次出現失誤,而當這些疏漏被自己覺察或被學生指出時,他甚至有些煩躁。“李小玲,你把昨天要求背誦的課文背一遍。”下課前,劉老師合上教案,聲音低沉地說。李小玲一頭烏黑的長髮,長得很秀氣,有著修長的腿和手指。她文靜內向,不善言辭。聽到劉老師的吩咐,她幾乎是觸電般站了起來,不知是因為受了驚嚇還是心裡沒底,她的臉色很蒼白。她緊張地背誦著,聲音很小,還有點抖,不時用手指撥開擋住臉頰的頭髮。劉老師專注地聽著,很仔細,厚厚的鏡片透映出的兩隻小眼睛,正緊緊盯視著她!說不清是為什麼,此時的王雪也很緊張。隨著李小玲終於背錯了一個字,劉老師深鎖的眉頭舒展了一些,他的表情似乎並不象他的語氣那么嚴重:“李小玲,我反覆跟你談過,可你還是沒有進步,你最近的表現我很失望。”頓了頓,他接著說:“晚自習後到辦公室來一下!”李小玲默默坐下,雙肩在微微發抖。下課了。王雪的心在砰砰亂跳。劉老師最後那句話挑動著她敏感的神經,她感到,機會來了!晚自習象一頓姍姍來遲的盛宴,終於到來了,王雪帶著大家複習當天的功課,對一些難題相互進行著探討。然而她的心思根本沒在這上面,她不時地望向李小玲。六點半。結束了晚自習的學生們大赦般匆匆離開學校。從早自習到晚自習,他們已在學校足足呆了十一個小時,儘管他們明白當前嚴峻的處境,可對於這些正值花季的年輕人來說,也未免有點殘酷了。李小玲慢慢收拾好書包,輕輕地走出教室,眼光始終低垂著。王雪一直注視著她,悄悄地跟隨在她的身後。樓道里的燈沒精打采地發出昏黃的光,王雪遮遮掩掩跟著李小玲,生怕被她察覺。李小玲保持著一種姿態,一種步頻,她走得很慢,長發披散在她的肩頭,王雪遠遠地跟在後面,感覺她的肩膀似乎越來越寬,越來越寬……“報告。”在一片靜寂中,李小玲孤獨無依的聲音通過長長的走廊產生了令王雪心悸的回聲,那么突兀,王雪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身後。語文辦公室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條縫,屋裡的白熾燈夢幻般投影在走廊灰暗的地上,讓李小玲的臉更顯蒼白。李小玲閃身進去,門輕輕地關上了。樓道里重又變得死一般寂靜。王雪小心翼翼溜到門邊,深吸一口氣,把耳朵貼在門上。…………(五)辦公室里隱約傳出的對話讓王雪有些失望,隨後又感到一絲慶幸。李小玲,你現在是高二的學生了,還有不到一年就要考大學,以你目前這種狀態,你認為能考上大學嗎……沉默。十七歲,該把精力放在學習上,你卻在課堂上和男生傳紙條,這是早戀!早戀是幼稚的,可笑的,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你懂嗎……沉默。咕嚕一聲,大概是劉老師喝了一口水。“今天我留的作業你可要完成啊,明天還檢查你。”“知道了,劉老師。”李小玲輕聲應答。王雪的頭離開了門板,暗中呼出一口氣。然而正當她準備悄悄離去時,她清晰地聽到劉老師說了一句話。“你的手指真長。”手指!王雪不禁想到昨天在走廊里劉老師曾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她還想起了今天早上周校長說五年前宋月娥被殺時右手那缺失的中指。難道這之間有什麼聯繫嗎?王雪剛把頭重又貼到門板上,就被屋裡傳出的一聲驚叫嚇得險些也驚叫起來。那是李小玲的叫聲。與此同時,劉老師低沉嘶啞如囈語般的聲音也傳入她的耳鼓。“別動,小玲……你這小害人精,這幾天把我想死了……”語文辦公室里響起了撕扯衣服聲,女孩的哭叫聲,以及男人粗重的喘息聲。過了一會,伴隨著李小玲的抽泣,只聽劉老師幽幽地說:“這樣才乖,這樣才乖……”王雪呆在那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的心在瘋狂地跳動,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才沒有叫出聲來。一切與她的想像都完全一致,劉老師,一個淳樸善良的老人,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一個流氓,興許還是一個可怕的……她的大腦在急速鏇轉:怎么辦?衝進去?這顯然是不明智的。明天報告給周校長?或者直接與警方聯繫?漸漸急促的呼吸使她感到了窒息,理智提醒她,該走了。就在她要轉身離開的時候,一道強烈的白光驟然刺痛了她的眼睛,眼前的門猛地打開,她抑制不住地驚叫一聲,從耀眼的光影中分辨出一個鬚髮零亂的剪影。“王雪,是你。”劉老師幽幽地說,語氣很冷漠,而沒有她想像之中的惱羞成怒:“你來乾什麼?”王雪幾乎魂不附體,但她驚奇地聽見自己鎮定的聲音:“我,我來拿上次的單元測驗卷子……”她的餘光看到衣衫不整的李小玲飛快地躲到了暗處。劉老師短暫地愣了一下,有意無意地用身軀遮擋著射向走廊的燈光,面無表情:“我還沒判完,這么晚了你回家吧。明天再說!”他語音急促,下了逐客令。王雪如逢大赦,甩下一句“劉老師再見”便頭也不回地逃離了這可怕的境地。…………(六)第二天,王雪感受著劉老師陰冷陰冷的目光,即便是別的課程,教室門上的玻璃窗外,也時而出現一雙盯視著她的血紅的眼睛!大概劉老師昨夜沒有休息好吧。那眼神似乎充滿了傲慢與威脅。王雪是個正義感和責任感很強的人,她在躲避劉老師的目光並顯出很溫馴的同時,一刻也沒有停止思考。我能眼睜睜地看著這種事存在下去嗎?不能!可我該怎么辦?我必須要有證據,有了證據才行!“小玲,”課間,王雪叫住走出廁所的李小玲,她開門見山:“你就這樣忍受下去嗎?你不想保護你自己嗎?”低頭,垂眉,面紅耳赤,長發羞澀地滑過雙肩,兩手緊緊絞繞……李小玲真的很美,王雪由衷地想著。沉默了一會,李小玲用自己都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說:“你都知道了……”她迅速看了王雪一眼,接著說:“我,我不敢,太丟人了,我怕。”說完便荒亂地跑開了。同是女孩,王雪完全能夠理解李小玲的心情。整整一天,反反覆覆縈繞在王雪耳邊的只有兩個字:證據。放學後,王雪隻身來到了離學校幾里外的那片小樹林,這裡曾是宋月娥被害的地方。六點鐘的光景,已是暮色蒼茫,樹林裡光線陰暗,除了一個模模糊糊坐在石凳上的人之外,再沒有旁人。王雪一點不害怕,她信步走在林中,心裡默默對宋月娥說:你放心,我相信自己的直覺,我一定找到證據,為你伸張正義!“她慢慢地走著,想到宋月娥死得悽慘,而命案直到今天仍未告破,她在心底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很快,她警覺地抬起了頭,因為與此同時,她真的聽到了一聲深深的嘆息,來自前面不遠的地方!此時,天色已晚,林中灑下斑斑駁駁的月光。王雪猛然發覺,自己已來到那個坐在石凳上的人的身後,正是這個人嘆了一口氣。這一聲嘆息里,包含著心事重重。他獨自在這裡做什麼?有什麼事讓他想不開?王雪悄悄從背後打量這個人,他端端正正地坐著,頭髮似乎是銀白色的,是個老人。王雪漸漸走到這個人的斜後方,隨著他的又一聲嘆息,他的頭微微一動,王雪看到他的臉上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光,是反射的月光,是眼鏡。銀白色的頭髮,眼鏡,那忽然感到熟悉的嘆息聲……瞬間,王雪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坐著一位這樣的老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而王雪卻如置身噩夢般驚恐,她躡手躡腳遠離了老人,跑出了小樹林。他在這裡。他居然在這裡!他在懺悔嗎?…………(七)我需要證據,我需要證據……深夜,萬籟俱寂,王雪很困,卻一時睡不著。窗簾沒有拉緊,閃出窗外窄窄的一條夜空,從王雪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同樣是窄窄的一彎月亮。床前有微光。迎面的牆上掛著一幅放大了的照片,那是七八歲時的王雪,她梳著兩條小辮子,傻傻的笑。王雪隱隱約約地看著她,她也在看著王雪。就在她閉上眼的一瞬間,她猛然間瞪圓了眼睛!照片上的小辮子竟然變成了一條又粗又長的大辮子!並順著牆垂下來!是宋月娥!噢不,不是宋月娥,不是大辮子,是小時的我,是小辮子,是幻覺。莫名的驚恐讓王雪忍不住把自己的照片摘下來,她的背上已滿是汗水。她終於睡著了。王雪,王雪……我好累,別打擾我。我是宋月娥啊,我在粉筆盒!我在粉筆盒!王雪驚醒。我在粉筆盒。…………(八)我在粉筆盒。夢裡宋月娥這句奇怪的話是什麼意思呢?王雪對於宋月娥的夢中託言已近乎迷狂,她深信不疑,同時卻又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她做出了一個決定,既然不解,還不如老老實實去翻一下粉筆盒,看看到底有什麼名堂。今天是星期日,除了傳達室的老大爺,學校里一個人也沒有,王雪要趁這個機會好好查一查,爭取能把事情弄個明白。她對老大爺編了個理由,走進了校園。校園裡靜得出奇,連一絲風也沒有。王雪堅定地走向教室。她孤獨的腳步聲在長長的走廊里迴蕩,她打開了高二(3)班的門,她首先望向黑板,她看到了一行字,她一點不覺得害怕或驚奇。一行潦草笨拙的字,用白粉筆寫下的,仿佛小孩的筆跡:我在粉筆盒王雪輕輕呼出一口氣,她感受到一種冥冥中與另一個世界的人的默契。她感到宋月娥的魂靈就在她的身邊。她拉開教室的窗簾,使教室里亮堂堂的,這讓她覺得更加從容。她走到講台前,把講台上的粉筆盒慢慢打開(這是一盒“金山嶺”牌白粉筆)。粉筆盒裡只有三四根完整的以及一些斷了的白粉筆。王雪看了半天,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是不是我理解錯了她的話?還是我太疑神疑鬼了?王雪皺起眉頭。她的目光無意間落在教室角落裡,那兒有隻小小的木櫃,用來存放一些班裡的雜物。那裡不是還有粉筆嗎,我怎么會忘了呢?王雪在柜子中發現了十幾盒沒有開封的新粉筆,全是金山嶺牌的。這個粉筆廠一定很賺錢,她想。於是,執著的王雪把這些盒子都拿出來,攤在桌子上,開始一盒盒地仔細觀察。她知道這樣做極可能是毫無意義的,但除此之外她又能怎樣呢?一盒盒打開,一根根查看,一次次徒勞,一聲聲自語,我究竟要找什麼?找到宋月娥嗎?是不是我真的有些神經質?只剩最後的兩盒粉筆沒有打開了。王雪有點頭暈,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幾乎是機械性地打開倒數第二盒。沒什麼異常。能有什麼異常?她把這一盒推到一邊,又打開最後一盒。這一盒白花花的,與前面的似乎沒什麼不同,然而王雪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下,她把這一盒推到一邊,又打開了剛剛查過的那倒數第二盒。她隱隱覺得這一盒裡好象有什麼不對勁。她仔細看去,在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雪白的圓柱體中,有一根的顏色和別的微微有點不一樣,有點發灰。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從它們之中抽出來。天哪!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一根人的手指。泛著一種死亡的青灰和淡淡的腐敗的氣息。這是根女人的手指,指甲上的紫紅色隱約可辨。這是根中指,因為它筆直,很長。…………(九)王雪拚命抑制住噁心和恐懼。她對自己說:我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問題隨即把她困擾:為什麼他要把這么重要的罪證放在這裡?不,他絕對不會這么傻。難道是宋月娥的亡魂顯靈了?另外,兇殺案過去了五年,怎么這根手指還不腐爛呢?是不是曾被他泡在福馬林什麼的液體裡了?或者這根本就不是宋月娥的手指?她愣愣的胡亂地想著,直到她聽到身後輕微的響動。她一回頭,就看到了劉老師。老人花白的頭髮在透進玻璃窗的正午陽光里有節奏地顫動。他的眼睛裡射出的是王雪從未見到過的光芒。這是我認識的那個慈善和藹的劉老師嗎?她問自己。一陣令人窒息的靜默,被劉老師幽幽的聲音打破了:“王雪,你看,她的手指沒有你的修長啊。”他慢慢靠近王雪。王雪不由毛骨竦然。劉老師緊緊扼住了王雪的喉嚨。王雪無力地掙扎著,她最後的神智感到劉老師在輕輕吻著她的臉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