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師的一九九五夏》

《陳老師的一九九五夏》屬短篇小說,由作者何阿七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基本信息

陳老師的一九九五夏》屬短篇小說,由作者何阿七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作者介紹

作者:何阿七
寫過多篇短片小說 《關於阿留的故事》《青年丁春秋》《那一天》 等。

文章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欣賞

陳老師的一九九五夏
1969年的夏天,陳老師18歲,那年發生了兩件事:一是陳老師拿到了北京大學俄語系的錄取通知書,二是他的父親被打成“現行反革命”
在此之前,陳老師的父親在省城外貿局工作,每年回家的次數不多,那個時候的陳老師一直是和不認字的母親在小鎮生活。陳老師很盼望父親能回家,因為每一次父親回家總能給自己帶上一兩本好看的書,甚至是俄文書和英文書。陳老師很早就自己的家裡發現了俄文版的《復活》,他的童年是在父親的多語教學中度過的,陳老師很難理解學習一種語言的困難,從他記事開始,他就覺得閱讀另一種文字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年齡漸大後,陳老師被譽為“神童”,他才慢慢知道,自己今天的才能實際上是因為有父親的指導才獲得的。他愛他的父親,愛他的博學,愛他教授自己的知識。
父親也很喜歡陳老師,他親自給陳老師選擇了大學志願——北京大學俄語系。對此,母親沒有任何意見,除了自己丈夫和兒子的吃穿用,她對家裡的任何事都沒有意見。陳老師是小鎮裡第一個考上北京大學的學生,之後又過了二十八年,小鎮所屬的白川市才又有了一個女孩子再次考入北京大學,她是陳老師的學生。那年,陳老師在喜報上用大紅楷書親筆書寫:我校鄭中華同學以699分的成績考入北京大學物理系,成為我市有史以來第一個考入北京大學的學子。當學校敲鑼打鼓的慶祝時,他們顯然忘記了,二十八年前,就已經有一個白川市的學子得到過北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但他一生也沒有走入北京大學的校門。
1995年的夏天,陳老師44歲,那年發生了兩件事:一是白川市拖欠第一高中老師的工資已經整整滿一年了,二是第一高中的老師要鬧罷課了。
從1994年6月開始,白川市下屬的礦物局開始蕭條,其實這是整個煤炭行業的蕭條,當年虧損7個億,全礦80%的職工發不出工資。第一高中是礦物局的子弟高中,全校教師都沒有拿到6月份的工資,然後就是7月份工資欠發,8月份工資欠發,9月份工資欠發,一直到1995年的6月,工資依然是欠發。整個礦物局人心浮動,很多工人上班只是去點個卯,然後就自己張羅一點自己的小生意,因為畢竟家裡人還要吃飯呀。全局的人都可以這么乾,包括井下一線的工人也可以不採煤,因為有煤也賣不掉,但惟獨第一高中的老師不能這么乾,他們依然要每天7點來主持早自習,晚自習依然要上到10點,因為全校有2000多學生,一天假也不能放,一天課也不能停,一天也馬虎不得。
老師們坐不住了,在這個夏天,最先發難的是數學組。
那天,上午第一節課下課後,數學組的羅老師走進了校長辦公室,張嘴就問:“張校長,我的調轉你考慮的怎么樣了?”
張宏輔校長愁壞了,這個羅老師今年24歲,是學校數學組的教學骨幹,課講的沒得說,可自從年初開始,她就鬧著要辦調轉,說只要學校同意放她走,她自己聯繫接收單位,保證不讓學校為難。這一點張校長信,羅老師的課好,人家到哪裡不是吃老師這碗飯?可如果放走了這么一個教學骨幹,這誰能頂替她呢?更重要的是,在學校里,像羅老師這樣的教師還不少,都是其他學校眼饞很久的老師了,你今天放了一個羅老師走,那明天肯定會有一批老師到他這裡來鬧調轉,那學校還不全撂挑子了。可你要不放人家走,也好象說不過去,最無法辯駁的一條的理由就是:學校已經有一年沒開資了,你不給人家開資,難道還不讓人走嗎?
真是進退兩難呀!
他先示意羅老師坐下,然後又殷勤的給她倒了一杯水,端到羅老師面前,和顏悅色的說:“小羅老師呀,現在學校的處境你也知道,你帶的班級再有一年就要考大學了。這個時候,你說我這個校長能放你走嗎?你就體諒體諒我吧。”
“我體諒您,我也體諒學校,可您也知道,我們家都是礦物局的職工,一年沒開資了,日子怎么過?我體諒您,誰體諒我?”
“是是是。這個工資的問題呢,我也正在積極向上面反映,解決問題,總要給個時間吧?”
“時間?都一年了!開始說是局裡效益不好,工資晚發一個月,我沒說什麼吧?後來說,再拖一個月,我也沒說什麼吧?現在都一年了,我和我家那口子,一年沒開資了!這學校我待不了了,你放我走我得走,你不放我,我還得走。”
“別說氣話嘛。我不放你,你怎么走呀?沒有檔案,哪裡能要你呀?我不是說不放,我是說,你再考慮考慮,局裡的效益不會一直不好吧?以前,咱們局不是也輝煌過嗎?”
“校長,那是以前。你想想,我來學校才幾年呀?輝煌的時候我也沒趕上呀?我來了就趕上虧損,就趕上發不出工資了。反正我得走,又不是沒地方要我?”
這時,上課鈴響了。
張校長趕緊說:“羅老師,我知道有地方要你,可現在上課了,你下節還有課吧?你先上課,這個事咱們以後在談。”
羅老師把剛才的水杯往前一推,說:“校長,這個事必須得今天就解決了,不然,我這個課就不上了!”
“那怎么行?羅老師,你的表現一直都不錯,怎么能說出來不給學生上課的話呢?先上課去!”張校長的臉色也變了。
羅老師一把推開了門,站在門口,提高了聲音說道:“張校長,我就這表現了。今天我就是不去上課了,要么你給我辦調轉,要么你給我開資,要么,你就開除我得了。”
這個時候,正是其他老師從辦公室去各個教室的時間,走廊上全是老師,大家都不由的停下了腳步。
張校長氣壞了,這還了得了,簡直無法無天了!他大聲命令著:“羅老師,你快去上課!你知道你這么做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我不管,反正不開資我就不上課了。”
很多老師已經圍了過來,紛紛跟著說:“對,一年沒開資了,這課沒法上了。”
張校長對著外面老師吼道:“你們乾什麼?起什麼哄?都先去上課!”
這下不但沒有起到讓老師去上課的作用,反而一下激化了情緒,幾個年輕的老師馬上還嘴說:“不開資怎么上課?我們不上了!”
人越聚越多,喊著不上課老師也越來越多。教政治的安老師對著大家喊:“不上了不上了,什麼時候解決了問題什麼上課,回辦公室!”
呼啦一下,所有的老師都一起掉頭往辦公室里走。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張校長和瞪著他的羅老師。
1969年,陳老師和他的父親一起到大石人鄉去勞動改造,陳老師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那原本是他要去上大學的行李,但就在收到通知書的第二天,父親變成了“反革命”,原因是,他會四國外語。
和陳老師他們一起去勞動的還有當時外貿局的秦局長,他因為沒有及時發現局裡的問題,還試圖保護反革命分子,而被下放勞動。秦局長一生剛烈,在抄家的時候,他死死的抱住自己多年珍藏的幾副油畫不鬆手,最後被革命民眾打折了一條腿。那年的冬天,他的腿上全是凍瘡,即使是不幹活,棉褲都是濕的,因為凍瘡一破,流出來的全是膿水。臘月二十九,看守告訴他說,他的兒子來看他了。秦局長高興壞了,拖著瘸腿,興奮的跳了起來,可見了兒子的面後才知道,兒子之所以能來,是因為他的妻子前天服毒自殺了,臨死前留下了一句話的遺書:老秦,你要是堅持不下去了,就來找我。
望著兒子耳朵上和自己一樣的凍瘡,秦局長老淚縱橫,他告訴兒子:“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了。”第二天干活的時候,他就跳了山崖子,摔的血肉模糊,卻沒人願意來給他收屍,甚至都沒人去通知他的兒子。後來陳老師的爸爸和陳老師兩個人扛了兩把鐵鍬,把秦局長埋在了崖子下面。添完最後一鍬土後,陳老師的父親告訴陳老師:“兒子,記住,民不和官斗,永遠不要和官斗!”
後來,那場鬥爭結束了,陳老師的父親落實了政策,可以回家了。陳老師在家複習了一年,趁著恢復高考的機會,再次考上了東北師範大學中文系,畢業後回小鎮當了一名國小教師。幾年之後,他在一個休息日裡上街買東西,看見一輛正在遊街的大卡車,車上全是死刑犯,其中就有秦局長的兒子,他個子長高了,但還是那么瘦,眼神散亂,已經形同死人。陳老師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麼法,但當年自己父親在秦局長墳前告訴自己的話卻再次響起在耳邊:“民不和官斗,永遠不和官斗。”那一年是1983年。
1995年6月3日,由於羅老師要辦調轉的事情導致了礦物局第一高中的第一次教師罷課。張校長在辦公室里急的團團轉,他知道,此時所有的老師都在辦公室里坐著,所有的班級都是一片混亂。各個班級的學生都已經來老師辦公室詢問了,罷課的事情已經全校皆知了。如果在這樣下去二十分鐘的話,可能會發生更大的混亂。
他硬著頭皮去每一個班主任的辦公室,給他們做工作:“你們不上課,雖然做法不對,但事出有因,我也理解,但你們總要去跟學生做個交代吧?現在這樣下去,學生怎么辦?學生怎么辦?”
終於說動了班主任,他們願意回到自己的班級跟學生說明情況。幾乎所有的班主任都是這樣和學生說的:“老師們不來上課,不是你們的責任,是因為學校一年沒有發工資了,老師也是人,也要生活,這一點,你們一定要明白。老師們這樣做,是對學校有意見,不是對哪位同學有意見,你們要支持老師。”
這種情況下,學生總是表現的出奇的懂事,班級的混亂漸漸消失了。唯一沒有機會說上這些話的是王老師,那天他們班級的第二節課是語文課,是陳老師的課。他本以為自己的班級也會和其他班級一樣混亂,卻沒想到,班級里竟然是鴉雀無聲,原來是陳老師在給學生上課。
王老師站在門口,想了很久也沒想清楚自己是不是需要進去,後來他決定不進去了,既然陳老師在上課,自己沒有理由打攪,但王老師卻把陳老師還在上課的訊息帶回到了辦公室。
整個辦公室的氣氛一下變的不同尋常起來,這個陳老師是怎么回事?大家不上課不就是想團結起來要回工資嗎?怎么他還去上課?難道他不知道所有的老師都不去上課了嗎?不可能,他一定知道,知道竟然還要唱高調,這個人怎么這樣呀!
陳老師當然知道罷課的事情,他也知道,如果全校只有他一個人去上課,那以後其他老師會怎么看他,但他還是去了,像往常一樣,他的課依然講的精彩紛呈。
罷課一直持續了三天,到了第三天早晨,局裡的領導讓人送來兩車大米和豆油。領導親自來到學校,希望各位老師能回去上課,同時許諾了,下個月一定會開資,拖欠的工資也一定會在今年裡全部給大家補上。
當年年底,所有的工資都已經補發到老師的手裡了,罷課的事情再沒人提起了。轉過年來,陳老師被任命為教導主任,這是他直到退休擔任過的最高職務。
陳老師從進入第一高中一直到退休都有很好的口碑,他為人謙和,業務出眾,臨到退休的時候,每個老師在評價他的時候都會有意無意的忽略掉在1995年夏天他沒和全校老師保持一致的那件事。陳老師自己在事後也曾說過,自己當時不是唱高調,自己只是不想讓學生因為老師的原因而耽誤了課程。但是,到底有多少人真的相信陳老師的這番話,到底有多少人真的忘記了那個夏天陳老師的做法,我就不知道了。我能肯定的是,不管是當年,還是今天,一定有很都老師不知道陳老師為什麼要那樣做。
我離開第一高中也快有十年的時間了,上次回家的時候,聽說礦物局終於破產了,第一高中現在是白川市重點高中了。還有就是,陳老師也退休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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