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處
先秦 詩經
原詩
我車既攻,我馬既同,四牡龐龐,駕言徂東。
田車既好,四牡孔阜,東有甫草,駕言行狩。
之子於苗,選徒囂囂,建旐設旄,搏獸於敖。
駕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會同有繹。
決拾既佽,弓矢既調,射夫既同,助我舉柴。
四黃既駕,兩驂不猗,不施其馳,舍矢如破。
蕭蕭馬鳴,悠悠旆旌,徒御不驚,大庖不盈。
之子於徵,有聞無聲,允矣君子,展也大成。
注釋
①攻:修治。《石鼓文》有“吾車既工”句,字作“工”。這句說車子已經加工秀麗,堅固可用。 ②同:齊。這句說拉車的馬已經過挑選和訓練,跑起來快慢相齊了。 ③龐龐(龍lóng):軀體充實。駕:駕車。言:語助詞,無義。徂(cú):往,到。“駕言徂東”言駕好車往東方去。東:指東都雒邑,在鎬京之東。(雒:同“洛”。) ④田車:打獵時所乘的車。 ⑤孔阜:很高大肥壯。 ⑥甫草:甫田之草。甫田一名圃田,一名原圃,宣王時其地在王畿之內,後歸鄭國。行狩:進行田獵。冬獵為狩,這裡用來指一般田獵。這兩句說駕車往甫田行獵。畿(基jī):國都附近的地區。 ⑦之子:那些人(指隨從周王出獵者,實即指周王,古人對尊貴的人往往不直接指稱,而稱其臣屬以代本人,如陛下、殿下、閣下、左右等都是)。於苗:往獵。“苗”本是夏獵的專稱,這裡指一般田獵,因押韻而換字,正如上句之用“狩”字。 ⑧選:讀為“算”,點數的意思。徒:步卒。囂囂(蕭xiāo):眾多。 ⑨旐(兆zhào):古代一種畫有龜蛇圖案的旗。旄(貓māo):旗桿頭上用旄牛尾做裝飾的旗。 ⑩搏獸:一作“搏狩”。敖:地名,和“甫田”相近。今河南成皋縣西北有敖山。這兩句說前往敖地打獵。 ⑾奕奕(益yì):盛貌(形容車馬絡繹)。 ⑿赤芾(扶fú):諸侯朝服的一部分,見《曹風·候人》。金舄(細xì):黃朱色的鞋。會同:諸侯盟會的專稱。有繹(益yì):猶“繹繹”,盛貌。這兩句說諸侯聚會。 ⒀決:射時鉤弦之具,用象骨製成,戴在左手拇指。拾:又名遂,就是射韝(韝:音勾gōu.射韝是用熟制獸皮製成的臂套,著在左臂)。佽(次cì):利。調:指箭的重輕和弓的強弱配合得當。 ⒁射夫:射手。夫是男子的總名。同:聚齊。柴:堆積物,這裡指堆積動物的屍首。這兩句說參加打獵的射手都已集合來相助獲得禽獸。 ⒂四黃:四匹黃馬。兩驂(參cān):左右兩側的馬。“猗”,當作“倚”。“不倚”指方向不偏,和中間兩馬一致。 ⒃不失其馳:指御不違法則。御和射相配合,有一定法則。舍矢:言放箭。如:猶“而”。破:指射中。“舍矢如破”和《秦風·駟驖》“舍拔則獲”句意同,就是說箭一離手就中的。 ⒄蕭蕭:馬長嘶聲。悠悠:閒暇貌。這兩句寫大獵後整隊等待著下令返歸時的靜肅景象。 ⒅徒:指步行者。御:指在車上駕駛者。驚:當作“警”。徒御不驚:是用詰問語氣說明車上車下都在警戒著(等候周王)。大庖:指周王的廚房。這句說大庖充實,獵貨物很多。 ⒆征:行。有聞:言車行馬鳴的聲音有所聞。無聲:言沒有人聲。二句說歸途中隊伍嚴肅。 ⒇允:愜當,指周王指揮措施得宜。展:誠。末句稱頌這次會合諸侯,選徙行獵,十分成功。
譯文
車兒製造精細,馬兒動作齊同。
四駒肌肉飽滿,駕車賓士向東。
獵車全都完美,四馬高大雄偉。
草澤就在東邊,駕車前去打圍。
君子出發打獵,點將聲喧喧。
龜蛇旗上牛尾,打獵要上敖山。
車子駕著四馬,馬兒絡繹紛紜。
鞋子紅皮蔽膝,諸侯前來會盟。
扳指射韝便利,弓箭全都相配。
弓箭手們會攏,獵獲禽獸成堆。
四馬毛色金黃,馬兒沒有偏向。
四馬步兒不亂,箭兒離弦殺傷。
聲蕭蕭馬嘶喚,輕悠悠旌旗展。
上下誰不警戒?廚房怎不充滿?
君子走上歸程,車馬不聞人聲。
措施果然得當,如今大功告成!
賞析
這是一首敘述周宣王在東都會同諸侯舉行田獵的詩。《毛詩序》云:“宣王內修政事,外攘夷狄,復文、武之境土,修車馬,備器械,復會諸侯於東都,因田獵而造車徒焉。”《墨子·明鬼篇》說:“周宣王會諸侯而田於圃,車數萬乘。”清胡承珙還援引史實對《序》說詳加證明:“成康之時,本有會諸侯於東都之事。《逸周書·王會解》首言成周之會。孔晁注云:王城既成,大會諸侯及四夷也。《竹書》成王二十五年大會諸侯於東都,四夷來賓,皆其明證。宣王中興,重舉是禮,故曰復會。”(《毛詩後箋》)古代天子舉行田獵活動,常有軍事訓練和軍事演習的作用,周宣王會同諸侯狩獵,當有政治軍事的特殊目的。周王朝在厲王時期,社會動盪不安,各種禮儀制度遭到破壞,諸侯亦心離王室。宣王繼位後,志在復興王室,一面治亂修政,一面加強軍事統治。宣王在東都會同諸侯田獵,一則和合諸侯,聯絡感情,二則向諸侯顯示武力。方玉潤對此有精闢的見解。《詩經原始》中說:“蓋此舉重在會諸侯,而不重在事田獵。不過籍田獵以會諸侯,修復先王舊典耳。昔周公相成王,營洛邑為東都以朝諸侯。周室既衰,久廢其禮。迨宣王始舉行古制,非假狩獵不足以懾服列邦。故詩前後雖言獵事,其實歸重‘會同有繹’及‘展也大成’二句。”
《詩經》中涉及田獵的詩篇有許多。描寫場面之宏大,當首推此詩。全詩八章,藝術地再現了舉行田獵會同諸侯的整個過程。第一章是全詩的總冒,寫車馬盛備,將往東方狩獵。戰馬精良,獵車牢固,隊伍強壯,字裡行間流露出自豪與自信。第二、三章點明狩獵地點是圃田和敖山。在那裡人歡馬叫,旌旗蔽日,顯示了周王朝的強大聲威。第四章專寫諸侯來會。個個車馬齊整,服飾華美,顯示了宣王中興、平定外患、消除內憂後國內穩定的政治狀況。第五、六兩章描述射獵的場面。諸侯及隨從士卒均逞強獻藝,駕車不失法度,射箭百發百中。暗示周王朝軍隊無堅不摧、所向披靡。第七章寫田獵結束,碩果纍纍,大獲成功,氣氛由緊張而緩和。第八章寫射獵結束整隊收兵,稱頌軍紀嚴明。贊語作結,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全詩結構完整,層次分明,按田獵過程依次道來,有條不紊,紋絲不亂。運用具有高度概括性和極富表現力的語言,生動傳神地描寫了射獵的場面及各種不同的景象,使讀者如見其人,如聞其聲。如寫射獵,僅用四句十六字就繪聲繪色地將大規模的場面呈現於讀者眼前。“不失其馳,舍矢如破”凝鍊傳神;“蕭蕭馬鳴,悠悠旌旆”,畫出一幅隊伍歸來的景象,尤意境宏大而優美,真是充滿了詩情畫意。
《車攻》是《詩經》中的名篇,對後世產生了很大影響。 《石鼓文》 中的“吾車既工,吾馬既同”顯然是因襲本詩而來。方玉潤《詩經原始》云:“‘馬鳴’二語,寫出大營嚴肅氣象,是獵後光景。杜詩‘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本此也。”可見一代詩聖杜甫也深受此詩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