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宋 張孝祥
詩詞正文
滿載一船秋色,平鋪十里湖光。波神留我看斜陽。放起鱗鱗細浪。明日風回更好,今宵露宿何妨。水晶宮裡奏霓裳。準擬岳陽樓上。
注釋
山峰:指黃陵山。黃陵山在湖南湘陰縣北洞庭湖邊。
“波神”句:意思是行船被風浪所阻。波神:水神
鱗鱗:形容波紋細微如魚鱗
風回:順風
賞析
宋孝宗乾道四年秋八月,張孝祥離開湖南長沙,到達湖北荊州(今江陵)任職。這首詞是他在赴任途中所作。詞題一作“阻風三峰下”。詞句亦稍有差異。他在給友人黃子默的信中說:“某離長沙且十日,尚在黃陵廟下,波臣風伯,亦善戲矣。”黃陵廟在湖南湘陰縣北的黃陵山。相傳山上有舜之二妃娥皇、女英廟,故稱黃陵廟。可見孝祥在赴任途中曾為風浪所阻,然而他的用意不是在正面描繪洶湧澎湃的波浪,而是著眼於波臣風伯的“善戲”。因此詞人傾注了濃烈的主觀想像色彩。
“滿載一船明月,平鋪千里秋江。”起兩句寫舟泛湘江一路行來的景色。只寫“一船明月”、“千里秋江”,其他美景堪收、旅懷足慰之事,下必細數。以下轉入黃昏阻風情事。“波神留我看斜陽,喚起鱗鱗細浪”兩句,由自我想像而進入一種主觀幻覺心理的境界。詞人不說自己的行船為大風所阻,不得行駛的實況,相反卻抒寫自己幻覺的意象,水神熱情地邀請他欣賞那美好的夕陽景色。晚霞映照的水面,閃動著象魚鱗般的波紋。這種浪漫主義手法,把現實與想像,幻覺心理與時空變化,非常和諧地描繪在一幅畫面上,使人感到似幻似真,從而增強了詞的藝術魅力。
下片借景抒情。“明日風回更好,今朝露宿何妨。”面對風遏行舟的情況詞人此刻的心境,猶如蘇軾《定風波》詞中所寫:“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那樣泰然自如。不過他的內心深處還是切望風向轉變。他說:如果明天能夠轉為順風的話,那么今天露宿在江邊也是心情舒暢的。
結尾以“水晶宮裡奏霓裳,準擬岳陽樓上”兩句收結,別具情味。《霓裳》,即《霓裳羽衣曲》,是唐代比較流行的一種歌舞曲。“岳陽樓”,在湖南嶽陽市城西,面臨洞庭湖。這裡前一句寫一陣陣江中波濤的聲響,就像水府在演奏美妙悅耳的音樂。這種生動的比喻表現出詞人所獨有的想像。後一句則是表達他內心的願望,當行舟到達岳陽時,一定要登樓眺望雄偉壯闊的洞庭湖面的自然風光。
張孝祥一生英才奇氣,如果說在《念奴嬌·過洞庭》詞中以“吸江酌斗,賓客萬象”的豪邁氣勢,使南宋魏了翁為之傾倒,盛讚此首“在集中最為傑特”(《鶴山題跋》卷二)。那么在這首詞中濃烈的主觀感情色彩,奇幻的藝術想像,同樣顯露出他的傑出才華和獨具的詞作風格。
在這首詞中,作者是以怎樣的胸懷對待風波險阻的?舉出兩處具體描寫,略作分析。
張孝祥在宋孝宗乾道三年(1167)知潭州(今湖南長沙市)。後改官離開湖南,乘舟北上,途經洞庭湖畔的黃陵山,遇風受阻,寫了這首詞。《宋六十名家詞》題作《黃陵廟》,個別語句亦稍有出入。
上片寫行船遇風受阻,泊舟山下的所見與感受。
“滿載一船秋色,平鋪十里湖光。”開頭兩句,寫風尚未起時的風光。“一船秋色”由作者的感受著筆,勾勒出時令特徵,引人遐想,可以想見,此時周圍的山色濃郁蒼翠,萬物生機勃勃,開花的花朵艷麗,結果的果實纍纍;“十里湖光”寫出湖面寬廣坦蕩。這兩個對偶句用“滿載”和“平鋪”相對,將湖光和山色一併畫出,前句說美麗的秋景盡收眼底;後句說無風時湖水平穩,遠遠望去,就象“平鋪”在那兒。水光山色,交相輝映,船上人心曠神怡,其樂無窮。此二句純屬寫景,而作者欣悅之情盡在其中,即所謂景中有情。
“波神”二句說,水神有意留住我觀看夕陽西下的美麗景色,放起魚鱗般的波紋。這是寫的天氣乍變,微風初起時的湖上景色,也是變天的前兆。有經驗的船工勢必要拋錨停舟,採取應急措施,因為這霞光輝映,“鱗鱗細浪”過後,將是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描寫的“濁浪排空”、“檣傾楫摧”的惡劣天氣。這兩句以幽默的手法寫航船遇風受阻被迫停泊的情景,反襯出作者此時的心境十分安閒自在。用“斜陽”點明時間是傍晚,以“細浪”說明天氣變化,要起風,皆是妙筆。
下片寫停船後作者的心裡活動。“明日風回更好”,寫他期待風向迴轉,天氣變好,及時登程的心情。“今宵露宿何妨?”“何妨”,猶言“有什麼關係呢”,實際上是無可奈何的話,但也表現了他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露宿”時的曠達胸襟。“水晶宮裡奏霓裳”,“水晶宮”,俗謂“龍宮”;“霓裳”,即《霓裳羽衣曲》,一支大型歌舞曲的名字。作者聽到陣陣波濤聲,奇特的想像油然而生,把水聲比喻作龍宮的音樂。龍宮既然奏歡慶之樂,明日準是好天氣,航船正常前進,“準擬岳陽樓上”,尾句構想,明天準能在岳陽樓上欣賞洞庭湖的美景勝狀。
本詞寫航船遇風受阻的情景,寫景、抒情,乃至對“明日”的構想,著筆輕鬆,無半點沮喪之處。全詞語言淺易而意境幽雅,讀來只覺作者對山水無限熱愛,卻不見船遇逆風受阻的懊惱,這是此詞的特色,作者構思獨到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