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序
簡介
《美辨》--客觀論美學觀的終結
《美辨》是周宗岱1984年定稿的一篇論文。
美學界爭議百年的一個中心問題是:“什麼是‘美’”,亦即美的本質是什麼。
作者以明晰的概念,嚴謹的邏輯,明確而廣泛的實際例證,駁斥了所謂“美學客觀論”,指出,沒有“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存在的‘美’”。
美,是人們在審美活動中,主體對客體的形象的一種評價。美與醜同樣是主體對客體的評價。即:引起主體喜愛的形象為“美”,引起主體厭惡的形象為醜。
因此,沒有審美活動,就沒有美醜,一定的主體和一定條件下的客體,都是缺一不可的。
沒有人去接觸過的存在物,誰知道是美是醜?因此,這客觀之物“美或不美(醜)”就必然是人類(或個體或對群體)觀察到它的形象後作出的評價。
“美,是一個形容詞”,這是作者的石破天驚之語。所謂“美之謎”徹底解開。
此文寫成二十年,始終無法發表。
附:《美辨》作者自序:
我是畫畫的。我愛讀小說、讀散文、讀古典文學,愛種種藝術門類,就是不願意啃理論。滑稽的是,我最先拿出來的東西,卻偏偏是理論。
1957年後,我以獲罪之身,打工餬口二十餘年。沒有別的能讓我高興的事,只有書畫,既是消遣,也是精神支柱,還常常賴以為生。畫畫,當然想畫好,限於身份,又不便尋師訪友,只好去搜閱可能到手的有關書籍和畫冊,領悟其中的道理。這種追求,使我漸漸涉足於理論。
七十年代末,理論界空前活躍,各種各樣的學說蜂起。有些說法,無法經受實踐的檢驗,卻仍在鼓吹。也是天性好辯吧,我忍不住拿出稿紙,據理以爭。沒想到,這樣的東西,競迅即在《上海文學》、《書法研究》等刊物上發表。我非常高興,積在心裡的話,能說給大家聽聽,這多好啊!我竟然不務本業,搞起理論來o
搞理論,不容易啊1我是外行,卻也擁有外行特有的條件。在學者們埋頭於書籍、文稿中時,我擺弄種種藝術,從書畫篆刻、工藝美術到玩樂器、唱花鼓,無不躬行。寫生時,我沉浸在自然中,努力將自然之美物化為藝術形象。這一些,學者們是無暇去做的。我是一個藝術實踐者,實踐第一!任何藝術理論,與人類的實踐對不上號,我就不認賬!且多年為“左”所苦,理論骨頭縫裡有“左”味,也使我患過敏症,通體不安。我這樣的人搞理論怎么能不出格呢!
那時的美學熱點——美的本質,也吸引了我。那么多學者振振有詞地論述“美”是“客觀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卻沒有一個人能證實美是一種什麼物質或其規律,存在於何處。“客觀存在”的東西,都是可以證實的,大到銀河系、外銀河系,小到原子、中子、電子,科學家都已證實其存在,找出其規律,唯獨時時在我們身邊的“美”,卻無法證實,這不是怪事嗎?
我終於弄明白,對美的把握,普通人比那些美學家高明得多。人們從來就是將美作為一個形容詞。當某一事物形象使自己愛看、愛聽、使自己愉悅時,便說這事物“美”,反之,便是“醜”。有趣的是,即使是拼力堅持美為客觀存在的理論家,在日常說話行文中,仍然不能不和大家一樣,將美作形容詞用,而不可能派作其他用場。美與醜、善與惡,都是認識過程中主體對客體的一種評價、判斷,完全依存於主體。那些一心尋找“客觀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美”的學者們,是白費力了,其結果必然和在客觀世界中找神、找鬼、找上帝一個樣。哪有什麼“美之謎”呢?那些美學家自己將自己弄迷糊了!
奇怪的是,這么一個對誰也不產生威脅的問題,卻被弄得那么嚴重,以致好些美學家想也不敢朝別的方向想,有的則不敢直話直說,他們害怕自己犯唯心主義的錯誤。殊不知把主觀意識的東西說成客觀存在,正好就是客觀唯心主義。正如堅持神、鬼、狐狸精乃至上帝、理念之類為“客觀存在”一個樣,不是客觀唯心主義又是什麼呢?
我驚訝於有的美學家並不想弄清事實,而一力維護自己的觀點。在一次美學會上,一位有地位的美學家斷然宣稱:“癩蛤蟆不美,這當然是客觀存在的嘛!”會後,我請教於他:“說癩蛤蟆不美,是誰的判定呢?”他足足愣了三四分鐘,然後氣忿地說:“不美就是不美嘛!”我心裡笑了。須知這么個小問題,可不好回答!說是癩蛤蟆自己判定的嗎?它的配偶還認為它長得蠻不錯呢!說是“我”或者“大家”判定的嗎?那更不行,因為那又剛好成為人的主體判斷。
美的本質的辨析,花了我三年時間,還為此反覆細讀唯物辯證法。最後,我不再猶疑,寫成了《美辨》一文。
這段時候,我好熱忱!每當一個問題引起我的興趣時,我總是搜閱這方面的著述,動用大量實踐經驗去印證,辨析其屬性與關係。我常常用這一行的目光去看那一行,站在廬山之外,窺視廬山的真面目。我寫的好些論文都是這樣。幾年前,又應金開誠、王岳川先生之約,為《中國書法文化大觀》撰寫了篆刻美學十題。
時過境遷,我的熱忱漸漸消褪。愛玄理推求的人有幾?書畫界更是專注實踐。我不是吃理論飯的,本是為自己弄清問題而涉足理論。且這些年來,我由此而讀了些書,想通了些事,擺弄起書畫來,心裡不再茫然,受益已經很大。我撂下沉重的理論,重操毛筆,在宣紙上自由自在地揮灑起來,多么愉快啊!
結束語
這些文章談不上高深,然而是認真的,或有人所未見之處。承湖南美術出版社的大力支持,得以結集出版,公諸同道。一管之窺,能引起同道些須興趣,於願足矣!
周宗岱謹白。
1997年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