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資料
作者：海韻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一位普通再普通的農民，平凡不能再平凡的人生。也許，他的平凡中有著不平凡，他能給人一種啟迪或者說讓你改變對生活的態度……
內容簡介
我六歲的時候，胡同里住著一個叫牛三的人。他沒兒沒女，和老伴過著清淡的日子，他整天總是樂呵呵的渾身帶著別人沒有的精神和愉悅。難怪旁人都說他象天天娶媳婦，他有一肚子的故事和笑話，他走到那都會有一堆人圍住他，他就會手舞足蹈的講，逗得人們捂著肚子笑翻了天，村子人就送給他個“洋象公司售貨員”的美稱。我敢說要是現在牛三肯定是個演小品的好材料。六十多歲的牛三個不高，瘦瘦的身材一年四季都是剃著光頭。
他家沒有院牆，久而久之他院子就成了人來人往的道。我們三，四個光腚夥伴，一個比一個的淘，總會在一起做些惡作劇。夏天，幹了一上午活的大人們都要睡午覺。牛三就開著屋門在地上鋪張破草蓆，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搖著莆扇，眯著眼睛慢慢的睡著。其實，我們是無意在他睡午覺時從他院裡跑了兩趟攪了他的覺。牛三提著鞋子罵著追趕出來“小兔崽子，再跑鬧我非抽死你們”就回屋繼續躺下。我們為了報復就用力跺著腳飛快地跑了幾個來回，連著兩天他也沒能睡，他乾脆坐在那使勁的扇扇子，大口的抽菸袋。不時的罵幾句，他知道我們是不會讓他睡的，他也攆不上我們。
第三天晌午，我們跺著腳跑到屋門前都不跑了，腳底扎滿了蒺藜，就忙坐下想拔，這一坐可慘了屁股也紮上了，站不能坐也不能。“哈哈”牛三得意走出屋“小兔崽子們，跑啊你們不是跑地快嗎，哈哈”。我們無路可走只得投降，乖乖做了牛三的俘虜。“我優待俘虜”他叫來老伴把我們抱進屋齊刷刷地放在蓆子上，老兩口小心的給我們拔蒺藜。牛三一邊拔一邊講笑話逗的我們幾個忘了疼痛。從此，我們成了往年交的好朋友。
牛三沒上過學不識字，按他的話說字認識他他不認識字。他自己記工就是在門後牆上畫了些勾勾圈圈，無論多長時間他看著別人不懂的符號就能說的清清楚楚，和生產隊記工員對工從來沒出過差錯。牛三種地是個行家裡手，耕，耩，鋤，刨樣樣精通。就連生產隊長都聽他的建議，他看天上的雲就能八，九不離十猜測天氣。那年春天大旱，到了種棉花的季節田裡大厚地乾土，人們那個急啊“人誤一時，地誤一年呀”。縣裡派來了春播督導組，可是老天就是不下雨。人們只能搖頭嘆氣，督導組就想出個耩水耬的辦法。田裡太旱了那點水連苗也保不出來，那時期不聽又不行，別的生產隊都照辦，牛三把隊長支走就用耩空耬來對付他們。不知誰告了黑狀，那幾天牛三天天在社員會上受批鬥。批判他的大字報鋪天蓋地，什麼“破壞分子破壞農業生產”“和無產階級專政作對沒有好下場”“孔老二的孝子賢孫牛三”什麼“把階級敵人牛三批倒批臭”“和牛三鬥爭到底”等等。他離開會場照舊有說有笑，他偷偷的告訴隊長說“我不在乎挨批鬥，咱現保住了棉花種”。最後別的生產隊棉花種籽都乾死在土裡叫苦不迭。牛三總不慌不忙的望著天想些什麼，那天告別隊長趕緊的晾曬棉花種籽，晚上用溫水催芽，後天務必種到地里去。他的舉動受到了一圈人的強烈反對，對他議論紛紛“牛三老糊塗啦”“牛三發神經了”他這不是胡鬧嗎，也要乾土裡下種籽”“哈哈，等著看熱鬧吧”。結果，就在種完棉花的夜裡下了場透雨，棉花比別的生產隊早出苗十來天。人們又說“這老傢伙真神了”。
牛三是快樂的，他走到那裡那裡就會笑聲不斷。夏天，吃午飯時人們不約而同的端著飯碗拿著乾糧到巷子口大槐樹下。大人，小孩，姑娘，媳婦說的笑的，打的鬧的那才叫熱鬧，在人們的要求下牛三就會來幾段笑話。再就是領著我們小孩頭頂著空飯碗扭秧歌，害得我摔壞了幾個飯碗，挨了不少的罵。
在他家裡，幾隻兔子被他養得又大又肥。有時，我們會給他的兔子拔草，摘樹葉。牛三高興的答應等生了小兔每人給一對。我們為了能早點要到兔子就跑到田裡偷了生產隊的幾穗紅高粱。這下可把牛三氣得夠嗆，帶著我幾個來到隊部請示隊里扣他兩天的工分，分秋糧時再扣五斤紅高粱。回到他家裡，牛三跳著高的罵了我們一頓，脫下鞋掙開他老伴的阻攔輕輕的在我們腚上拍打了幾下。還是沒能消氣說要罰我們，讓我們長長記性，讓我們知道啥叫對啥是不對，就讓我們光著屁股爬到院裡的歪棗樹上再抱著樹滑下來。一個人三次不行重來，沒法子誰讓我們想要小兔呢，我們就排著隊上樹，滑下。
第二天，我們的“小雞雞”都腫的象鈴鐺尿尿都困難重重疼啊。我們去隊里的醫務室找醫生，人家出診去了。我們就從垃圾堆里撿拾帶紅藥水的棉球吐上唾沫往“小雞雞”上擦抹。結果，腫得更厲害了醫生說是感染了。牛三對他的過錯很內疚讓老伴拿出家裡僅有的幾毛錢買來大紅紙，給我們做風車，還穿針引線做了個大風箏。有一次，他要換土炕面，我們和他從麥場裡把坯運回來。把拆下的坯弄到街邊拍碎堆積好，等升產隊來量方，再按方數給工分。然後隊里把這些當肥料上到田裡。我見別人往裡邊摻很多土，就讓牛三也摻那樣可以多掙工分，他用眼瞪著我罵從小不學好，別人是別人我是我，咱不乾那昧良心的事，做人要行的端走的正，走到天邊不變形。我和誰也不比，我告訴你們一句話：“人比人咱活著，貨比貨咱留著”。我糾正說：“你說的不對是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他說：“等你們長大了就會明白的。”
我們又拉土又和泥乾的不亦樂乎，很快就幹完了，炕洞裡的灰弄得我們臉上身上黑糊糊的，我們在院子大缸里洗了澡。他讓他老伴拿出早上剛蒸的高粱面，玉米面兩摻合的窩頭給我們吃，窩頭眼裡放了點鹽在倒滿香油。呵！那味道別提多么香了，至今還讓我回味無窮。牛三看著我們大口吃完說：“兔崽子們，你們吃了我幾天的口糧一年的香油”我們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不知不覺中，我們長大了，牛三也蒼老了許多牙齒掉沒了，頭髮也脫光了頭皮變成紅紅的肉球。他的精神依然飽滿，言語還是那樣風趨幽默。我們也有了成群的兔子，他就樂顛顛的跑這家進那家給摸兔子是不是懷孕，兔子得了病他就急著又餵藥又是打針。我們給他的回報就是賣了小兔買兩盒“大竟門”牌香菸給他，那時這香菸在我們這裡是最好的了，二毛八分一盒。老頭拿著煙用力的聞上幾遍說：“小崽子們算你們有良心，吸這煙都趕上公社書記了”。然後，就放起來放的發了霉也捨不得吸一支，照樣吸他的大菸袋。 記不清是那年年底，大隊給牛三發了個大紅獎狀和一塊藍條毛巾。我們替他高興就蹦跳的來他家幫忙貼獎狀。的確，獎狀非常的精製兩邊的紅旗是用紅絨貼上上去的，鮮紅鮮紅的。中間寫著“勞動模範”蒼勁有力的大字。等我們看完牛三就用一塊布連同毛巾包裹好撂進柜子里，我說；“不應藏起來，該貼在牆上。”他把眼一瞪說：“沒啥好顯擺的，咱知道人家沒有忘了咱就行啦”。後來從他老伴嘴裡得知在柜子里有好幾張獎狀呢。
他象片秋天的落葉，悄悄的去了。他一輩子沒有驚天動地，沒有瞬間的光芒。只不過是一個匆匆的過客。可是，他的樸實，他的平常心，他的快樂，留給我一筆無形的財富。
我想牛三，真的很想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