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裡的人》屬短篇小說,由作者陳勛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
作者介紹
作者:陳勛
寫過多篇短篇小說《博士》, 《看,這裡的人》, 《心可以如此靠近》 等。
文章簡介
初登: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欣賞
看,這裡的人
一女人的拒絕信
緣分的事,十六歲之前相信的人像綿羊,白白淨淨的單純;二十歲之前相信的人像小豬,笨笨蠢蠢的但不失可愛;二十歲以後還相信的人,就是蠢驢了,是見了磨就想拉,而其他一無所知的白痴。
扳起指頭算算,你幾歲了,就知道在我心裡你是什麼樣的人。見著了我,你就口口聲聲說緣分。可你知道,我怎么想嗎,坦白告訴你,碰著了你就跟見了鬼一樣,簡直就霉運。
我的措辭生硬了些,那是因為我本沒打算回你的信,就如大多數像我這樣略有姿色的女孩一樣,任由你的一廂情願。可是聽說你這個人很沒自知之明,不挑明的話,你就糾纏不休,非到別人不做你的女朋友,退而求其次做了你妹妹,你才肯放手。我可不想做你的妹妹,所以我要把實話告訴你,什麼才是“女人緣”。它難道是大家偶然見了面,然後就交個普通朋友嗎?你是這樣想的,但不是。因為普通朋友就跟同性朋友一樣,只要性情略微相投便可打成一片。而戀人呢?也就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而言重要的是什麼呢?財富,然後是才貌,最其次是性格。現在明白了吧,你擁有最次之的東西卻抱著最好的想法,所以就碰壁了啊。
好了,不說了,還是謝謝你的玫瑰,希望你好自為之吧。
二脫
老張把信折了,呆坐在床上。青蛙在這深夜裡和鳴。他走到鏡子前:板寸頭,略顯方形。然後用力咧開嘴:兩顆門牙間有一個大洞。
他慢慢走出寢室,到了宿舍樓頂,。從那個洞裡感到有一些涼:他只穿著一條內褲。他看了看自己的下體,又朝遠處望去。湖面的橋上,燈還亮著。將烏黑的夜空分成了兩半。老張又一次聽到了和鳴,這蛙聲有些混濁,有些讓他焦慮。他朝右胳膊上猛拍了一下,打死了一隻蚊子。
老張聞到一股煙味,他把頭扭向樓梯口:青山倚在牆角,一支煙已經吸了一大截。他回過頭來,把內褲脫了,像扔鉛球似的扔到了宿舍主幹道上……
次日的晚上,隔壁的大海吆呼著老張斗地主。
“我要死了。”老張並沒看他的臉,只悠悠地說。
“你有病啊,他媽的又不是第一次了!”大海吼到。
青山拉了大海出去,把門鎖了。老張盯著那門的背後,上面有一行標語:這大學裡,除了懶漢,寄生蟲,性壓抑者,拜金主義者,歇斯底里病人,就沒有其他人了嗎?這是學校弄寢室文化節時,青山創作的,並且自稱是這一切的總合。其他一些同學也都從中認了一個當自己的代號。老張被排除在外。
“你積極向上,學習不賴,人緣也不錯”。青山曾高興地說老張是大學的“另類”。那是大二上學期,後來老張幾次有意把自己加在上面,都被攔住了。阿鼠說,你一直都樂觀的要命,最近雖然有些抑鬱。但最多只算迷失了一下,沒必要抹在上面,越描越黑!如今是大三下學期了,老張二十二歲,他已經歷了三次這樣無果的愛情。他繼續看了看標語,然後就自言自語地說,我和青山一樣,是一切的總合。
十點多鐘牌場散了,青山拉了老張下樓。在有些涼風的山頭,擺了個酒場:一包花生米,一斤牛肉,兩瓶二鍋頭。
青山又點了一支煙:“別鬱悶了,他媽的活著就好!”
老張正望著山下平靜的湖水,“你說的,和我媽說的一樣。她聽說,很多大學生自殺後,就在送我到火車站的山路上,拿著裝有我棉被的布袋,砸我的頭說,‘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就是要飯都要活著,有什麼想不開的!’”老張邊說邊做當初他母親做的手勢。
青山敲了敲菸灰大聲笑著,“你媽真的很有見地!”
“我弟弟才酷呢,他十歲輟學,十二歲出去打工,十四歲回來後寫了一首詩來勸我:
為錢生,為錢死,為錢奔波一輩子;
吃錢虧,上錢當,遲早死在錢身上。
寫的怎么樣?“老張呷了一口酒,倒吸一口氣,自豪而悠哉地說著。
“呵呵,天才!”
三再脫
那晚,晚到只剩幾對摟著,一起忘了學生應該是在寢室單獨睡覺的戀人外,山頭,山腳,湖畔,都沒有了什麼人的時候。青山,老張把衣服脫了乾淨,左手夾在腰間,從山頭向山下跑來,在沿湖大道上裸奔。那幾對戀人抱在一起,向他倆回頭,什麼都沒做,只是摟得更緊了。青山不時地也朝他們瞟上幾眼,他知道他們把他倆當成流氓了,正擔驚受怕著。於是唱到:我是一個大盜賊,什麼都不怕!老張也開始唱,並聲嘶力竭地加上一句,我要我們的自由!戀人們慢慢地走開了。湖裡一條魚躍出水面,泛出瞬間的魚肚白;天空中蝙蝠和夜一樣的黑色,時隱時現。
遠遠的有兩束光,並且越來越近。老張認出了那是車。
“不好,是校園110!”青山說著,把衣物甩到了地上。
“怕他們做什麼?”
“你喝醉了吧!捉住的話,學校會讓我們死的難看的!曝光不說,大學四年找不到女朋友,拿不到畢業證書,那我們就白活了!”
老張和青山一起哈哈地笑了,把衣物也扔到了地上。在光就要照到他們的前一刻,一起躍入了湖中:他們的屁股可要比魚肚白多了。正在離去的一對戀人,郎才女貌。男的說,有病啊!女的說,無聊!
夜已經深了,他們要去哪裡。反正青山和老張是沒能進得寢室。
四還能脫嗎
宿舍的中午,男生是一個個“走肉”。
615寢室里,竹姐坐在電腦前玩著CS.吹著電扇,還出了很多汗。她讓青山下去給她買雪糕。青山拿了五塊,因為只穿著一條四角內褲,所以只好把錢捏在了手裡。竹姐盯著青山,“你就這么出去?”青山站在那裡,把裸露的前體轉過去,現出後背,又轉過來,對竹姐說,“你看看,我還能再脫嗎?”竹姐笑著,臉發紅了。阿鼠盯著竹姐,把眼神移向後背:白色的短袖裡,清晰可見紅色的胸罩背帶,說,“他逗你的,不用走出這棟宿舍就能買到東西。嗯……不過,他那個樣子,從六樓到一樓走一遭也夠險的,男男女女會遇到很多,那個地方可不能出現狀況!”竹姐扭頭看了阿鼠一眼。阿鼠不說了,開始看床頭三點式的K小姐:沙灘上K四肢著地,呈S形,頭扭向海報的外面。一對大乳房鼓鼓的,露出乳溝,屁股蹶的很高。原來紅色的比基尼,在胸部和臀部已經發白。阿鼠從竹姐背後走過去,又在上面摩擦了一下。
青山和老張都回來後,竹姐就下去了。阿鼠在電腦里打開了自己的資料夾:貓和老鼠。三個男生於是都坐在了電腦前。阿鼠打開一個影片:先是一個男人騎在一個女人身上,女人嚎叫,男人喘氣;然後女人騎在男人身上,不停地搖晃著大屁股,男人開始嚎叫。
阿鼠的內褲先被頂高了起來,接著是青山和老張。然後三個人一起咽了一口口水,發出吧唧的聲音。午睡的時間,615寢室燈被關了,窗簾也扯了開來,裡面像夜晚一樣黑,只有電扇呼呼的轉著。阿叔,青山,老張,一個個爬進被他們稱之為“所有體液大雜燴”的床上,“午睡了”。
五那就穿上吧
青山會彈吉他,並且彈得不賴。晚上,他喜歡坐在窗沿,向著一片空地——那對面二十米開外,就是女生宿舍,邊彈邊唱∶同桌的你、單身情歌、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彈得雖然好,但唱的時候,青山總是把音調唱得很高,極盡聲嘶力竭。這便遭來了那些同樣愛表現自己的對頭們的詬罵。尤其是夏日的晚上,女生也開始了冷水浴。一面玻璃後面總能輕易瞧見三點式的身影,有時候幸運的話,還能看到裸體。那時候他們對青山的指責就會多一條偷窺罪。青山感到無辜,他想讓她們聽他的吉他,他的悲傷,而不想對罵,事實上他覺得女人最醜的時候就是裸體了,每穿一件就會好看一分。於是,他對女生的不解感到掃興。
這個世界總有讓人們有些憧憬的地方,就是那裡,人們希望衝破禁忌,得到另一種理解。
他們三個當了乞丐。
當作暑期實踐在武漢賣藝行討。
天氣很熱,湖裡很多魚都白了眼,翻了肚皮。熱風因此帶著一陣陣的臭氣。青山們的樂隊就安在這湖邊的柳陰里。他們個個故意穿了長衫長褲,但都做了修改。比如老張的雙膝剪了兩個洞,阿鼠的長衫撕成了好幾條,要數絕的,當然是青山:他在屁股左右兩邊挖了兩塊下來,露出半個屁股。
他們唱:睡在我上鋪的兄弟,唱朋友,唱檸檬樹……………
第一個過來施捨的是竹姐,那已經是當天的傍晚了。三個人看到她帶著晚霞走了過來。
竹姐說,瞧你們這個樣子,衣服這么破,卻個個身體結實,帶著眼鏡,乞丐不像乞丐,流浪歌手不像流浪歌手,怪不得討不到錢!說著掏了十塊錢,像打發真正的氣概那樣扔到了乞討盆里。三個人沒一個看錢,他們初見她時的興奮一掃而光。
“你把我們的吉他拿走吧,我們要當職業乞丐!”青山說。
“對,討著了三百塊,我們兄弟三個還要撮一頓呢!”老張說的。他的想法總是很浪漫。
事實上,按規定他們的暑期實踐是一個禮拜,所以預算三百塊並不過分。
晚上,三個人來到橋上的人行道里。這裡睡了很多人,每隔幾步就一個。他們揀了個“空鋪”躺了下來。除了來往的車有些嘈雜外,其他的都很好,風很大,沒有蚊子。他們一起看星星,一起憧憬將來的風光:賣弄這份“冒天下之大不韙”經歷。到了很晚才睡。
但第二日卻早早的醒了,是被餓醒的,而且全身疼痛。這時候,橋下的湖面還霧蒙蒙的。他們都感到疲憊:一天的生活又要開始了。
直道第三天,生活仍與前兩日毫無二致。只是三個人真的是已經破爛不堪,蓬頭垢面了。但仍然不能適應白眼,仍然對轟趕咬牙切齒。其中一件還讓青山覺得受了莫大的污辱。
青山的塑膠碗在東家討了一碗米飯後,到西家討菜。主人是個光著膀子,腆著個大肚子的壯漢。見青山來了,就進了廚房,出來時笑著拎著一個黑色的塑膠袋,遞給青山說,好東西,排骨!青山於是連忙哈腰道謝,這時候他感到自己早已是個職業乞丐了。那壯漢笑的更大聲了,兩個乳房像女人的似的搖晃。青山訕訕地笑著打開了袋子:排骨,真是排骨,一排排的骨頭,乾乾淨淨,一點肉星斗沒有!他頓時臉色煞白,抬頭望著壯漢,他仍在笑,狂笑。“他把我當成一條狗了。”青山怏怏地和老張,阿鼠碰頭後,悲哀地說。
當然,老張和阿鼠也好不了多少。
一個染著黃毛的服務員,正蹲在空蕩蕩的小飯館門口抽菸,看到來回走動的老張,就把菸頭甩到了地上,叫道,你他媽的再在我面前晃,老子砍死你!老張當時站在那裡沒動,愣愣的看著他。那傢伙猛地站起來,先是朝老張衝去,然後又折回餐館。“不信是不是,等著……”當黃毛再次出來時,手裡提著把菜刀,而老張竟把飯碗扔了,頭也不回的跑開去了。
阿鼠雖然好些,但他是唯一的遭受到“肉體迫害”的人。在汽車站,阿鼠瞄上了一個看上去面善的美女,走上去乞討。他裝出和真正乞丐一樣的表情說,給點錢吧!美女也沒讓他失望,客氣地回答說,不好意思,沒有零錢!阿鼠不依不撓,邊用眼神瞟著這個穿著低胸短袖的女人,邊說乞討的話。他甚至看到了她的乳溝。美女終於變得面無表情,打開皮夾,掏出一張十塊的準備遞給他,錢卻飄到了地上。阿鼠於是把笑臉轉過去,彎腰,撅起屁股去撿。這個時候,不知哪個人從後面踹了他一腳,讓阿鼠翻了個跟頭。後面發起一陣鬨笑。當阿鼠扭過頭來,笑臉變成灰臉,額頭上還滲著一些血的時候,他看到那美女也在笑。他對青山和老張說,真讓人傷心!
那晚,三個仍露宿橋頭,但他們的疲憊已經讓他們發誓,再也不當乞丐了。這時,三個人乞討的錢加起來不過三十元。於是買了些啤酒,燒烤,來作為這場經歷的祭祀。喝著,阿鼠醉了,老張哭了,青山笑了。醉了的人對哭著的人說,從這跳下去吧,明天我酒醒了再給你收屍!哭著的人對笑著的人說,有人的地方到處一樣,何必要下去!笑著的人開頭只是笑,然後就跳了下去。
六男人的小說
青山死不了,他是游泳的好手。當阿鼠和老張看著已經平靜的湖面,悲痛狂號的時候,下面冒了泡,青山鑽了出來。阿鼠操起啤酒瓶就往下面砸去,你媽的,什麼時候了,還拿我們開涮!
這是什麼時候呢,三個人的美好願望破碎了,暑期實踐流產了,更重要的是我們又被打敗了,從學校到社會。我們從骨子裡感覺到虛無,殘酷,還有自己的無力。老張這樣想著,就一如既往的以詩人的口吻說,到底還是青山能給我們帶來趣味!
青山在下面喊道,你們當眼淚是自來水啊,那么便宜就流了!然後,一個人朝黑暗的遠處游去。
回來後,又挨個洗了澡,表示要洗心革面。阿鼠開始聽他最他討厭的專業課了(冰冷,枯燥,和人無關)——昆蟲繁殖。他還在寢室弄了個大箱子,裡面養螞蚱。他說,我要是跟她混熟了。她的頭能當我的早餐,胸能當我的午餐,屁股能當我的晚餐!
青山重拾起了他的雙學位——公關。他相信自己怎么說都有一張破嘴,混碗飯吃,還是不成問題的。
老張寫起了小說,看的想的越來越多,悲哀就漸漸和憤恨合流。這寂寞的晚上,他寫著,物慾橫流,精神危機的年代,“我們”變得無足輕重,甚至被淹沒了。掙扎和宣洩也沒人會搭理。
我恨女人。女人是水,一張善變的嘴;男人是泥,所以一敗塗地!
我恨科學。科學像冰一樣,生硬,冰冷。科學=物質=財富=性=女人
“寂寞的晚上,同樣的寂寞的是否還有她呢”?也僅是一個念頭在老張心裡一閃而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