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與迷茫》

《激情與迷茫》

《激情與迷茫》作者石康,萬卷出版公司2008年出版。

基本信息

激情與迷茫激情與迷茫

激情與迷茫 內容簡介

本書內容:故事發生在1992年的北京。這一年,令趙宇記憶猶新,7月,帶著工商管理與建築雙學位大學畢業,當然,還有一腔人手一份的青春熱血,他被分配到一個建築設計院,與其自由戀有的女朋友柳燕同時畢業,被分配到一個服裝廠當設計助理,兩人決定隨波逐流,漂向小康。8月,他目睹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徐剛,一個總向他借錢,並不斷狂叫著要發大財的人真的發了大財,看到徐剛開著鋥亮賓士車並揮舞著磚頭一樣大的手機來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大吃一驚,因為這種情況只在徐剛大醉後被強調過。……

激情與迷茫 文章節選

趙宇正在路邊走著,小芳和魚頭的賓士車卻停在他身邊,魚頭從裡面探出頭來:"上車吧,不好意思。"
趙宇仍在走。
魚頭開慢車跟著:"上來,上來,一起吃飯去吧,邊吃邊談。"
趙宇猶豫了一下,他還是上了車,不上又能怎么樣呢?
"我知道了。"趙宇說。
"你好。"小芳說。
趙宇點頭。
魚頭說:"我每天白天陪她逛商場,晚上泡歌廳,給她買好吃的,讓她穿名牌,所以她叫我──老公,是不是?"
"不是──"小芳說。
"那叫什麼?"魚頭說。
"老王八蛋。"小芳說。
"你怎么當著人這么說我,叫我多沒面子!"魚頭裝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小芳轉過頭去不理他。
魚頭再次把目光望向趙宇:"怎么不吃啊?是不好吃啊,還是不愛吃?"
"吃飯很重要,可以說凡是人都必須吃飯,所以說吃飯非常重要──做生意掙錢是為了吃飯,找老婆是為了有人陪著吃飯,大便是因為得騰空了吃下一頓飯,睡覺是為了睡醒了就有勁了,還可以再吃飯──我為了談生意就得跟你逛商場,把上一頓吃的遛下去,是不是?"趙宇說。
魚頭抬起頭:"怎么了?你吃槍藥了?我告訴你,這頓飯至少要800塊,很多人要乾一個月的活兒才能吃上這么一頓飯──你吃過八百塊錢一頓的飯嗎?"
  "800塊可以乾很多事──吃飯是其中之一,是最重要的,是嗎?"
"我這么說過嗎?"魚頭說。
"人有兩種,一種人是為了吃飯才幹事兒的,另一種是為了幹事兒才吃飯的,第一種人叫飯桶,第二種人叫事兒B──今天,我當事兒B,你當飯桶,你覺得有勁嗎?"
魚頭有點驚異,他停下筷子,再一次仔細地打量趙宇,然後他說:"我不是想帶著你東逛西逛,剛才你也看見了,是小芳非要逛的──我得陪著她,是不是?你看見的!"
"少拿我說事兒啊!"小芳插嘴。
"哎,三友介紹你跟我談什麼來著?──汽車,是吧──汽車我有啊,停在外面,賓士300──豪華型──"
趙宇索性決定氣氣他:"那是土款愛開的車。"
"土款?你說我土款?"
"我說賓士300是土款愛開的車。"
"你說什麼呢?你知道什麼是賓士300嗎?"
"我知道,不就是在一堆錢下面裝上四個輪子嗎?"
小芳轉過頭來,手托下巴,很有興致地看這一對兒爭吵。
"哎,你這人真有意思�D�D你是不是罵我呢?我請你吃800塊錢的飯──對你怎么樣?不錯吧──你說我天天開著一堆錢轉來轉去,叫我土款?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我上過學──我上中學寫作文好著呢!"
兩人都不說話了,趙宇掏出錢包。對一個服務喊道:"結賬!一共是637塊,加百分之十五的服務費,是732塊5,再除以3,我這份是244塊1毛8,我給你250塊,不用找了。"
趙宇從錢包里數出錢,放在桌上,起身要走。
魚頭沖小芳看一眼,小芳拉住趙宇:"哎,別啊�D�D不就是鬥鬥嘴嗎,坐坐�D�D"
服務員過來:一共是732塊5。
魚頭大驚:"哎,神了嘿!你怎么知道的?"
"我六歲的時候就知道了。"趙宇說著,走了出去。
魚頭一下跳了起來,小跑著追上趙宇,並連拖帶拉地把趙宇弄回座位,把趙宇的錢團成一團兒,放進趙宇的兜里。 "坐坐,坐坐,你先坐下,不坐下咱們怎么談事兒啊!這錢你收回去,我請你吃飯,讓你出錢,這不是噁心我嗎?說說�D�D說說,到底什麼事兒?"魚頭氣喘吁吁地說,小芳已經把帳結了。
趙宇說:"有單生意──800萬──一百輛二手車,後天到天津港口──其中有福特、克萊斯勒、寶馬、賓士、沃爾沃──平均每輛車10萬公里,在中國,都算新車,是不是?這是筆大生意,海關那頭兒,一切手續都辦好了,萬無一失,不知誰願意接──"
趙宇忽然停住了,他的眼睛看著魚頭。
魚頭抬起頭來,看著趙宇。
"我問你,我腦門上是不是寫著傻B兩個字?"
趙宇低下頭。
"我問你我腦門上是不是寫著傻B兩個字?不說別的,我只想問你,我腦門上寫著傻B兩個字呢嗎?"魚頭再次說。
趙宇不說話。
魚頭:"小芳,你給我看看,我腦門上到底寫沒寫著傻B兩個字?"
小芳轉過頭去:"你早上又吃藥了吧?"
魚頭:"你以為你是誰呀!我倒舊車時你還讓你爸扇嘴巴子呢!你去舊車場問問,誰不知道我-我!�D�D魚頭!�D�D我告訴你,你只要去那兒,跟他們說出魚頭兩個字就能把那兒平趟了你信不信?你跟我說什麼呢──100輛二手車,這是你做的嗎?你做得了這種生意嗎?還跟我說什麼800萬,你他媽知道800萬是多少錢嗎?你見過800萬嗎?800萬能把你活埋了,你信不信?
"噢,是這么回事兒!我懂了──800萬夠你吃一萬頓飯的,每天三頓,你可以吃10年,這10年的飯變成的屎能把你們祖宗八輩都活埋了──或者──活活熏死!──去你媽的!"趙宇邊說邊起身離去,大步走出餐廳。
趙宇走後,魚頭愣了半晌,才對小芳說:"這孫子真夠沖的!行啊!"


28

趙宇走在飯館門口的街上,正是黃昏,他看到街的盡頭,又大又圓的太陽掛在天際,他感到有些渴,但更多的是茫然,他只想多走幾步,讓內心平靜下來,背後傳一陣腳步聲,小芳追上來。
"哎。"小芳叫他。
趙宇站住,臉上出現笑容:"是想跟我私奔嗎?"
小芳也笑眯眯地站住,看來,這種調戲叫她很高興。
"我想想吧。"小芳說。
"想好以後找我吧──"趙宇接著走。
小芳說:"哎,魚頭叫你回去,怎么你也是三友介紹過來的──"
趙宇停住,再次轉過身:"算了,我不跟丫過事兒了──有些人是又有錢又傻B,他是又傻B又有錢。其實這是一回事兒。"
趙宇離去了。
小芳望著他的背影,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她覺得這個叫趙宇的年輕人挺有意思的,又窮又硬,什麼也不怵,像從電影裡走下來的人,真是太時髦了。


29

頂著一腔懊喪,趙宇來到劉繼偉的辦公室,夜色從未拉上窗簾的窗外降臨了,趙宇一下子坐進一張椅子裡。
劉繼偉問:"怎么樣,你做得了做不了這一單?"
"我還沒有湊齊錢,我來是想再商量商量,這么著,我先交一部分訂金,車賣一輛我給你一輛的錢──"趙宇嘆著氣說。
"要這么著我自己賣得了!這一百輛車我只做批發,你知道把這些車弄過來得費多大勁兒──我還要和別人談──"劉繼傳看看錶,"我得走了──"
"要不我少進幾輛──"趙宇明知事情已黃了,仍做最後掙扎。
"要不就做一百輛,要不一輛不做。"
"那讓我看看你的手續行嗎?"
"你有錢嗎?有錢──手續、車拿走!──沒錢,你走!我認錢不認人──人不好認,也認不出來──"劉繼偉蠻橫地說。

趙宇只好慢慢走出屋門,內心被一種失敗感烘烤著,一輛一輛賣舊車,賣不出去,批量又做不了,他感到自己有點灰溜溜的。


30

帶著惡劣的心緒,趙宇來到夜校門口,他知道,柳燕一會兒就要從裡面出來,夜色中,一切都顯得霧蒙蒙的,不真切,路燈由於電壓不穩忽明忽暗,趙宇的手插在兜里,反覆翻弄著兜里的幾枚硬幣,在夜校門口走來走去。
幾個夜校學生從裡面走出來,接著是柳燕,趙宇站在柳燕前面。
趙宇從兜里掏出一支煙。
"等等,看�D�D"柳燕笑眯眯地說。
她假裝從他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湊到他的菸頭上,給他點著。
趙宇假裝深吸一口。
柳燕笑了。
"今天學的──叫無實物練習──"
"我看有點像裝神弄鬼兒──"
"所有學過表演的都要從這兒學起──"
"因為這樣可以免試保送神經病醫院──是不是?"
柳燕笑了,推了他一把:"得了吧!"
兩人沿著街邊走,趙宇把煙點著,走在柳燕身邊,他感到幾分安慰,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但事實如此,柳燕的快快活活,柳燕的積極向上,柳燕的天真可愛,就像夏日的一瓶冰涼飲料,讓趙宇感到說不出的愉快。
"給我�D�D只抽一口──"柳燕伸出兩根手指,對著趙宇手中的煙比劃著名。
趙宇皺起眉頭:"一口?"
趙宇把煙給了柳燕,柳燕抽完了還給趙宇。
"車呢?賣了?�D�D我想吃奶油蛋糕啦!"
"別提了──不過,我們還是吃奶油蛋糕去吧。"
"怎么了?趙宇?"
"車倒是沒賣,可我請得起你吃奶油蛋糕了──訂金退給我了──"
"那算了──你還是留著錢再弄下一輛吧。"
"我告訴你一件事�D�D我不想做舊車了──"
"我也告訴你一件事──我找了一個工作──"
"不自己幹了?"
"我聰明地發現──一開始就自己乾也許錯了,應該到一個正規的公司去學習──所以,我找了一個正規公司,這是我的名片──"
趙宇拿過來直接放進兜里:"我現在兜里有53張,加你這一張正好湊齊一副撲克──"
"不許你這么不尊重我的新選擇──"
"我把你的當大王──這行了吧?"
此刻,趙宇呼機響了,他看了一下,隨即面露喜色。
"柳燕,我要瘋了──剛才你聽見什麼響?"
"呼機響啊。"
"不,是錢在響──快,附近哪兒有公用電話?"趙宇大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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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宇在前面跑,柳燕跟在後面,趙宇一頭扎進公用電話亭,他摘下電話,四處翻兜,但找不出鋼蹦兒:"零錢!快!"
柳燕給了他幾個硬幣。
趙宇把硬幣塞進電話的投幣孔。
趙宇飛快地撥號:"喂,是我。"

32

那邊打電話的是魚頭,他在家裡,一邊打電話一邊走來走去,手裡轉著車鑰匙。
魚頭說:"你的訊息對──你怎么不跟我提劉繼偉的名字呀?他專門幹這個,他的事兒有戲,我以為他還在做批文呢──"
"你能找到錢嗎?"趙宇幾乎在喊了。
"你先告訴我,你怎么才能把這100輛舊車倒騰出去,用多長時間──"
"我認識很多做舊車的──我可以把他們組織起來──成立一個公司──公司乾三件事,第一、找場地,第二,找銷售,第三,找客戶。我可以負責組織,包括上牌照,印發材料,找維修廠什麼的,這一切要很好的組織──買方價錢還可以往下殺一百萬,這我有把握,毛利按現在的行情,有300萬到400萬,半年內完成。東北地區可以有20輛,上海和北京各30輛,還有20輛是其它散戶──還有,我們在短時期內將成為北京最大的二手車商──
趙宇在說這句話的過程中看到柳燕飛跑著去追一輛腳踏車,然後從那人手裡換錢,他心中一動,感到柳燕是那么地真心實意,那么美好。
"你再說詳細點兒──"
趙宇的零錢快用完了,他打手勢給柳燕,柳燕跑回來把錢交給他,趙宇把錢塞進投幣孔,柳燕又跑去換零錢。
"錢的問題你能解決嗎?"
"我一下弄不到那么多錢──"
"你覺得三友會加一磅嗎?"
"三友不做周轉這么費勁的生意──"
"我們去跟他談,或者跟別人談,總之,誰有錢就跟誰談──"
"你有多少?"
"我的很少,就當沒有──但我能張羅這件事──"
"你能張羅?"
"是,我能。"
"那�D�D能不能少做點兒?"
"劉繼偉不肯,現在就有人跟他談──也許今天晚上就能成交──你怎么不早聽我說呀!"
魚頭有點慌了,一種煮熟的鴨子要飛走的感覺襲上心頭,他忽然有點六神五主了:"現在我怎么辦?"
"先把這件事敲死──我知道今晚他在哪兒──你手邊有空白支票嗎?"
"敲死我們也做不下來──我手頭沒有800萬�D�D700萬也沒有�D�D我的錢還壓著呢�D�D
"沒有做不下來的事,只有做不成事的人──你再想想。"
"好吧,我聽你的──"魚頭鬆了勁,事實上,他有錢,但缺乏信心。
"我們先去漁陽飯店,今晚他們在,現在就動身──大堂見。"
趙宇掛下電話,正好用完最後一個鋼蹦兒。
柳燕跑過來,手裡握著幾個鋼蹦兒:"打完了?"
"我得去一趟漁陽飯店,有生意了──大生意。"
"那好吧,我先回家了,明天還要上班,得早點睡。"
"那──"
"那我先走了──臨走提醒你一句──"
"我得上當受騙去了,再見。"趙宇替柳燕說道。
趙宇攔住了一輛從身邊過去的計程車,他鑽進車,和柳燕招手離去。
柳燕看著車遠去:"別上當受騙啊──"


33

趙宇匆匆走進漁陽飯店的大堂,魚頭正焦急地站在中央原地踏步,看到趙宇,立刻變成了齊步走,兩人衝進電梯。
"我腦袋都快炸了�D�D我們找誰來著?"魚頭問?
"劉繼偉──他在8樓�D�D媽的可能來不及了──"


34

當趙宇和魚頭衝進劉繼偉的房門時,被一秘書模樣的人擋住了,趙宇感到不妙,說了聲"有急事"就和魚頭擠進屋裡去。
於是,兩人看到了不幸的一幕,劉繼偉正和三個陌生人握手,看來,他的生意談成了。
劉繼偉看到趙宇,剛要說些什麼。
趙宇已經開了口:"我弄到錢了──"他回頭看看魚頭。
劉繼偉對魚頭招招手:"好久不見。"
明戲的魚頭也泄了氣。
"我已經簽了契約──下次我們再合作吧──"劉繼偉說。
"你說過等我。"趙宇說。
劉繼偉樂了:"我只說過等錢──給你介紹一下,宏遠公司的總經理──"
趙宇轉身便走,魚頭跟著他,像是做錯了什麼事的樣子,事實上,魚頭知道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他應當重視趙宇。
劉繼偉看著趙宇和魚頭消失後,對秘書說:"把門關上──這個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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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宇氣呼呼地走在深夜的馬路上,一副"都賴你"派頭,魚頭在後面開著車跟著他,連魚頭自己都奇怪,這個初出茅廬的小伙為什麼能拿他這么一把,他嘴裡連聲說著:"上車吧,我們喝酒去──"
趙宇不理,只管走。
"這種事兒多了,不在一時──上車吧──"魚頭按著喇叭說,他是敞開了大鳴大放地搞自我安慰。
趙宇仍在火頭上,他突然站住:"你別煩我了行不行──我今天夠倒霉的了,要不你撞死我?"
魚頭也是一個急剎車:"我不也和你一樣倒霉?你怎么不早跟我提劉繼偉?你提了我能不信嗎?"
"你──就你!──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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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盡周折之後,魚頭總算把趙宇弄到了一個酒吧,小芳也來了,三個人在一起在喝"泰奎拉",把杯子"咣咣咣"地往桌子上摔,杯子裡,泡沫湧起。
失敗催人醉,幾杯難兄難弟酒以後,趙宇和魚頭不禁倍感親熱與放鬆。
魚頭把胳膊搭在趙宇的肩上:"老弟,叫你一聲老弟你聽得慣嗎?"
"你叫我什麼都行──反正我不想再做什麼生意了──我明天就找個地方上班去──"
"別──別介呀,我聽三友說過你了,名牌大學畢業,膽大心細,懂好幾種外國話,會算術,據說什麼都過目不忘,簡直神了!──這么著,咱倆傍著一塊乾,我出錢,你出主意,這叫'正歸化',我算看出來了,東倒西倒地沒前途,一切都得'正歸化',你懂我意思嗎?
"做生意的事,我不知道,我沒做過。"
"你學過,學過比做過有用,老弟──媽的我也夠倒霉的,從抄上那塊地以後,一年多沒掙錢了──錢不好掙了──"
"不是錢不好掙了,是你不會掙了──"
"我問你,我問你啊──你說這錢怎么掙?"
"滿地都是錢,什麼怎么掙呀?"
"我看看�D�D"魚頭低頭找,"哪兒呢,哪兒呢?"
"你說什麼?"
"錢呀,你不是說滿地都是嗎?"
"你要不嫌累就去幾個新產品發布會,找幾個東西代銷就行了,媽的現在哪兒有賣不出去的東西?"
"哎,對呀,我怎么沒想到呀!對,不錯。"
"不錯吧,我得走了──你結賬吧──"
"哎,哎,別走呀,多聊聊──一個人走多沒勁呀!"
趙宇的目光落在不遠處一個獨自喝酒的姑娘身上:"是沒勁,但跟你呆一塊兒更沒勁�D�D我不想一個人走,我想把她帶走。"
"行了吧,那又不是雞,人家認識你是誰呀?"
"我馬上就去和她認識──告訴她我是誰�D�D"
魚頭從兜里掏出500塊錢放在桌上:"我打五百塊錢賭,你沒戲�D�D小芳,你要不要加一磅?他沒戲,是不是?"
"我也用500塊打賭──試試看吧,我都忘了怎么嗅蜜了──"趙宇也掏出500塊錢放桌上。
"真沒見過你們倆這么不要臉的,"小芳說,"噁心。"

趙宇早已站起來,向姑娘走過去,他坐在姑娘身邊的椅子上。
"我坐這兒行嗎?"
"我在等人──"姑娘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說。
"沒事兒,我跟你一起等。"
姑娘轉過頭去,不理他。
趙宇探過頭去,在姑娘身上聞了聞:"夏奈爾香水──"
姑娘轉過一點頭。
"ESBRITE上裝,巴迪皮鞋,傑尼亞秋季長褲──"
姑娘的頭完全轉過來──
"綠屋夫人做的頭髮?"
姑娘面露驚異之色:"你怎么知道?"
"你的表幾點了?還是我自己看吧�D�D"趙宇拿起姑娘的手:"柔合七星手錶,有意思──10點40,我們是10點40認識的──我叫趙宇,我想,你等的人可能不來了──"
"他隨時都會來──"姑娘收回手。

另一桌上,小芳見魚頭盯著趙宇在看,便問他:"你看什麼呢?"
"我看他在跟那姑娘怎么樣了──他們不認識──"
"你是不是恨不得自己上去?"
"自己上去?我嗅你的時候,找過別人幫忙嗎?"魚頭拉住小芳的手,卻被小芳甩開了。

"會跳舞嗎?"趙宇的眼光望向不遠處的舞池。 
"方文說跳舞太沒勁。"
"你就是在等方文?"
"方文是我男朋友。"
"我看是方文太沒勁。"
姑娘聽到這裡,笑了。
"跳舞嗎?"趙宇再次問。
"現在?"
"我免費陪你跳,怎么樣?"
"我跳不好。"
"我也跳不好。"
"我不會跳。"
"我也不會跳。"
"那你為什麼想跟我一起跳舞?"
"因為跳完舞,我就能替你結賬,送你回家。"
"你喝多了吧?"
"你也想試試?"
"我一看人喝多了就煩。"
"觀點正確!想想看,還有沒有比喝多了還招人煩的事情?"趙宇說。
姑娘看著趙宇,趙宇笑了:"約會不守時!特別是,當這件事發生在所謂男朋友身上的時候�D�D我觀點正確嗎?"
姑娘笑了起來。
"我送你回家吧,別等你男朋友來吃醋了。"趙宇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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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趙宇抱著姑娘從魚頭與小芳身邊閃過時,魚頭不禁咽了口吐沫,而趙宇則趁勢把打賭贏得的錢放進口袋,無需多說,趙宇贏了,面對魚頭,他用行動證明,他是一名優勝者。
優勝者,什麼意思?
它的意思是說,如果運氣好的話,趙宇將迅速躍過這個世界為人生而設的一道道艱難的陷阱,當然,最後,他仍會尖叫著掉進最後一個深淵裡去。
望著趙宇消失在門口,魚頭在搖頭。
小芳捅了他一下:"你搖什麼頭呀,想去你也去呀──"
魚頭看了看小芳,笑了,忽然說道:"這小子行!"

38

說服姑娘,與姑娘上床,對於很多人來講,是件難上加難的事,但對於趙宇,卻輕而易舉,也許姑娘們願意與他上床,比他自己更願意,至於為什麼,趙宇自己也弄不清楚,他清楚的是,每當他的內心感到痛苦的時候,自覺或不自覺的,他都會想到姑娘,不管是熟悉還是陌生的姑娘。

姑娘家並不太遠,利用這一段路程,他與姑娘混得格外親密,當然,這與姑娘本人也有關係,兩人有種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處使的感覺,姑娘家門口到了,她說她一人租住一個單元,說罷一揚手,露出一串鑰匙。
"你想把我送到哪兒?"姑娘問他。
"床上。"趙宇笑著回答。
"你怎么送?"
趙宇把姑娘抱起來。
於是他聽到了姑娘的口令:"推門,向右轉,左邊的門是廚房──"
"向右轉──"趙宇重複道。
"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叫你天仙行嗎?"
兩人轉進一個門。
"還有沒有更好聽的叫法?"
"我再想想�D�D如果你不開燈,那么,我沒準兒會想出來。"
"小心,床在這邊,那邊是茶几,"姑娘揪著趙宇的耳朵,"可是,你有女朋友嗎?"
"我女朋友支援非洲去啦!"趙宇把姑娘與自己一同扔到床上。

39

一夜情,不常在大家身上發生,事實上,一夜情只在少數人身上接二連三地發生,發生以後呢?趙宇不知該怎么辦,他能想到的就是離開,也許離開是明智的,其餘都會導致不幸,當然,離開也是不幸的,但趙宇在摸索著重新穿好自己的衣服時,不由得自我安慰:也許迅速離開一夜情的現場,是不幸中稍微好一點的不幸。
趙宇快速從姑娘家溜出,關門,下樓梯,來到樓下,中間沒有遇到什麼麻煩,忽然,樓上一個亮燈的窗戶打開了,露出姑娘的臉,深夜裡,趙宇看不清那張臉,卻聽到姑娘的聲音清晰地傳來:"你去哪兒?"
趙宇望了一眼樓上,一下子迷茫了,他想到的話是:"我無處可去──明天早晨要是在垃圾箱裡碰見我,千萬別理我。"
但是,他沒有說出口,他招了招手,走了,他束手無策,他感到內心空落落的,也許姑娘也是這樣,因此,他再也沒有聽到姑娘的聲音,在他的想像中,姑娘把窗戶關上了。

40

趙宇看到了朝霞,當他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的時候,後來,人們醒了,走上街道,街道上便熱鬧起來,趙宇決定,還是去監獄看徐剛吧。

41

正是探監的日子,趙宇和徐剛對面而坐,背後有扇門"咣"地關上。
"我今天來是向你訴苦的──在外面呆著沒什麼意思-�D"趙宇說。
"你還沒變成百萬富翁啊?"徐剛說。
"同學們都怎么樣?──告訴你,還那樣,史向新還在上班,趙玫和謝松林又打架了,趙玫的工作丟了,知道為什麼,上班時間抹指甲油!人人都在上班,連柳燕都去上班了──大家都忙得要命,只有我一個人沒事兒乾──我爸天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問我上沒上班,所以,我只好等到他睡覺以後再回家──莉莉這一段兒來看過你嗎?你們怎么樣?"
趙宇感到與徐剛有點緊張,幾個朋友,畢竟是在畢業後遇到了不同的事情,相互間好奇之餘,卻都感到有點異樣。
"莉莉�D�D上星期她來過──又哭了,我在這兒怎么了,她一來看我就哭──就跟我是洋蔥似的。"
"我上星期我倒了筆舊車,差點兒成,最後還是折菜了。"
"我說,掙錢就那么難嗎?"
"我從來沒說過掙錢難,我只說我自己笨。"趙宇說。
"我呆在這裡,每天無聊得要命,時常想起以前的事,以前,上學的時候,每天都學些沒用的東西,學完以後終歸會忘記的東西,這些東西和我們一起混過了大學四年,我當時覺得一點用處也沒有,可現在我這么想,這總比沒學過強──也許以後的事也是這樣──"
"要不我想個辦法進來陪陪你?"
"我的意思可不是進來總比沒進來強啊。"徐剛說。
趙宇從口袋裡掏出煙點燃,警衛過來讓他熄滅了:"你的運氣真是他媽的太壞了!──怎么樣?那個做假護照的抓住了嗎?"
"沒有──我是洗不清了──"
趙宇不說話了。
"我問你件事。"
"什麼?"
"莉莉現在怎么樣了?"
"沒什麼聯繫,現在大家都是各乾各的。"
"噢。"
"怎么了?"
"沒什麼。"
"到底怎么了?"
"她現在很少來看我了──"
趙宇點點頭。
警衛過來:"探視時間到了。"

42

趙宇從監獄裡出來,找到一個公共電話亭,他撥通了莉莉的電話:"我找彭莉莉,噢,莉莉,我剛看了徐剛,對,就剛才,他�D�D他不太好,我想跟你談談──中午吧──下午三點?也行。在哪兒?好,回頭見。"


43

在一個空空的酒吧里,趙宇見到莉莉。
"你現在怎么樣?"一身套裝的莉莉問。
"無所事事唄──呆著呢。"
"聽柳燕說,你一直在自己做生意。"
"以前做過──現在沒什麼可做的了。"
"噢。"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誰也不知該說什麼。
趙宇開始擺弄手中的咖啡杯。
莉莉從小包里拿出一袋澎化薯條,吃了兩口。
"你要嗎?"
趙宇搖搖頭。
莉莉的嘴卡卡地咬薯條。
趙宇點上一支煙。
"剛才我坐著雙層在北京轉了一圈兒,還挺有意思。"
"是嗎�D�D"
"想起很多事兒。"
"什麼事?"
"以前那些爛事兒。"
莉莉笑了:"真是,以前的爛事兒,大家都有不少。"
"在車上,我忽然發現,原來我在北京四個城區都有過女朋友──"
"要不是碰上柳燕,我看你現在非成流氓不可。"
"還真是,柳燕把我的流氓事業給耽誤了。"
莉莉笑了。
"剛才跟你一起那男的是誰呀?"
"哪個男的?"
"就是送你進來的那個男的,我看見了。"
莉莉沒說話,吃署條。
"薯條就是他買的吧?"
"你可別跟徐剛說呀──"
"那當然。"
"我看難說。"
"那你就編個瞎話。"
"一時半會兒的哪兒就編出來了──"
"那就說實話。"
"說實話你就會告訴徐剛──"
"我不告。"
"我不信。"
兩人又沒話說了,片刻,莉莉問:"是徐剛叫你來的吧?"
"他有這意思,他是想叫我時不時看看你,怕你一個人悶得慌。"

莉莉低下頭,不說話。
趙宇:"再說我也沒事兒,老朋友了,從高中到大學,一直在一起玩,你現在怎么樣?"
"怎么說呢──"
"亂說就行──"
"趙宇。"
"啊?"
莉莉忽然哭了起來。
"怎么啦?"趙宇問。
莉莉從包里掏出面巾紙擦臉。
趙宇看著她。
"我受不了了,我只想輕鬆一下�D�D每次我去看他,回來以後幾天都緩不過來,什麼也幹不了,快兩年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也一樣──"
莉莉和趙宇都不說話了。
趙宇把咖啡杯里的咖啡喝完了。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趙宇說。
"我有了一個男朋友,他人不錯,對我也不錯,老帶我散心。"
"是這樣──我知道了,咱們──走吧。"
"你別把這事兒告訴徐剛。"
"放心吧。"
"那我先走了。"
"那好。"

莉莉站起來,一直走出門去,門晃了幾下,關上了。 趙宇回過身,想喝咖啡,咖啡沒有了。趙宇推開門,走出酒吧,外面陽光燦爛。
趙宇走到街邊,伏在欄幹上,他的目光望向亂烘烘的街道。
"別人的生活,"趙宇心想,"也夠亂的。"


44

一整個下午,趙宇都在街上閒逛,終於,他想到今天是柳燕的生日,於是閒逛變得有意義起來,因為趙宇知道了自己要乾什麼,他給柳燕買生日禮物。

45

趙宇站在夜校門口,等著柳燕下課,每當他感到特別茫然的時候,他都會在柳燕身上打主意,他感到他需要她,沒有她,他就更加茫然,就像他的人生不捱著她的人生,他就會粉碎一樣,趙宇以為,她是生活當中惟一看得清的意義,因為,他想來想去,忍不住猜到,也許因為,他仍不能確定,但是,管它呢,乾脆說吧,他愛她。
趙宇在看錶,時間到了,有人陸續從夜校里出來了。
有兩個姑娘長得不錯,趙宇不禁多看幾眼。
然後是柳燕出來了,她沒有發現趙宇,一個男孩摟著他,兩人顯得很親熱,一邊走一邊說著什麼,柳燕大笑起來。
一瞬間,趙宇血往上涌,手裡拎的東西掉在了地上,他來不及確定,這是不是嫉妒之情,當然,他什麼也沒想到,只是快步走了過去,跟上了兩人。
趙宇抓住男孩摟柳燕的胳膊,把它從柳燕肩上拉下來,男孩一回頭,趙宇一拳打在男孩臉上,接著就是一頓痛打,打倒了還用腳踢。
柳燕拉他,被趙宇甩到一邊。
柳燕喊道:"趙宇,趙宇,你瘋了,你乾什麼呀,他是我同學,你別打了,別打了。"
幾個人上來,拉住趙宇,柳燕扶起男孩,男孩走了。
大家紛紛散去。
柳燕不理趙宇,自己走了。
趙宇追上她,拉住她,柳燕甩開他的手。
趙宇叫她:"柳燕,柳燕。"
柳燕頭也不回。
趙宇走到她前面擋住,柳燕又向另一個方向走。
趙宇再次叫她:"柳燕。柳燕。"
趙宇抓住柳燕。
柳燕站住,平靜地看著他,說:"鬆手。"
趙宇不松。
兩人對視。
"你鬆手。"柳燕再次說。
趙宇貼近柳燕:"我是怕──怕一鬆手,我覺得一鬆手你就會消失──"
柳燕看著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你就會消失,就會剩下我一個人,站在街上,街上是沒完沒了的汽車,一輛一輛的汽車──我看不到你,也抓不住你──"趙宇把臉貼得更近:"我抓不住你,抓不住這個世界上惟一讓我想抓住的東西──你知道嗎?"
趙宇想親柳燕,被柳燕猛地推開了,柳燕認為他是一個瘋子。
"你乾什麼,神經病呀,你放開我,我真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你鬆手,鬆手!"
"讓我抓著你吧,你跟我講什麼都行,我保證好好聽。"
"趙宇,你這樣我什麼也說不出來。"
"那你就聽我說,柳燕──"
"我累了,什麼也不想聽。"
"柳燕,剛才是我不好──"
"這么說沒有用。"
"可是,"趙宇看到柳燕平靜的眼神,他知道她一切正常,這讓他放心,讓他感到一種他與這個世界間的一種平衡,他,柳燕,然後是這個世界,他知道,柳燕不理解他,不理解他的想法,但是,他感到,沒有柳燕,他與這個世界之間的惟一聯繫就會中斷,那么,那么,他不敢想下去。於是,他定定地看著她,身體微微顫抖。
"別提剛才,我受夠你那一套了──知道嗎,你總是在擾亂我的生活,無論我怎么努力,我都無法建立自己的生活,不管我願不願意,你總是強行進入我的生活,你只想你自己,從來不為我考慮,你強迫我接受你送給我的禮物,不管我需不需要它,一次又一次,我對自己說,不能這樣下去了,可是──可是總是這樣下去,一天又一天,你說我該怎么辦?"柳燕忽然叫嚷道。
趙宇放心了,不知為什麼,一旦柳燕對他叫嚷,他就知道她仍屬於他,他就知道,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繫沒有中斷,他怕她對他冷淡,一言不發,一旦她對他冷冰凍的,他就感到異樣的難受,現在,她對他叫了,一切困惑都將消除,剩下的就是解釋了,而解釋總是容易的。
"好了好了,你知道,我只是嫉妒罷了,我不想看到你和別的男的在一起,我──我──愛你。"趙宇笑著說。
"可是,我怕你這樣的愛──我不喜歡──"柳燕說。
趙宇摟過柳燕,吻她,並且,認為她很可愛。
柳燕推了幾下,最後接受了。
"我給你買了生日禮物──"
"買了什麼?"
"買了很多──"
"我想看看──"
趙宇跑到不遠處,禮物都在,扔在路邊,他拉住柳燕,就坐在路邊的馬路沿兒上。
趙宇把一個包打開,裡面是一束鮮花。
"花?"
趙宇把花遞到柳燕手裡,柳燕抱著,聞著。
"還有──"趙宇拿出鞋盒,"鞋。"
"鞋?打開──"
趙宇打開鞋盒。
"真漂亮。"柳燕說。
"但很便宜。"
"只要漂亮就可以。"
"是嗎?"
柳燕點頭。
兩人相互看著,柳燕吻了一下趙宇。
柳燕把一隻腳伸出來:"我想穿上。"
於是,趙宇把柳燕的腳拿過來,把原來的鞋脫了,又把新鞋穿上。
柳燕伸出另一隻腳:"還有這隻。"
趙宇把另一隻鞋給她穿上。
柳燕站起來,輕盈地轉了一個圈,然後蹲下來,湊近趙宇。
"合適嗎?"
"稍微有點小,穿起來有點疼,但樣子很漂亮──就像你。"
趙宇低下頭,他喜歡柳燕這么說,這么說很酸,但聽起來好聽。
柳燕把花放到一邊,捧起趙宇的頭:"趙宇,我自己都把生日忘了──謝謝你──"
"還有──"
柳燕笑了:"還有?"
"是,還有。"
趙宇把蛋糕拿出來:"生日快樂,大家都這樣,不是嗎?"
"我餓了,想吃──"
趙宇四下望了一眼,街上冷冷清清。
"在這兒?"
柳燕點頭:"是,在這兒,還要點蠟燭,還要──還要你餵我──最後,還要你送我回家──"
於是,趙宇打開蛋糕,點起蠟燭。
於是,趙宇餵柳燕吃蛋糕,一切就像儀式,酸不可言,卻是惟一恰當表達兩人感情的方式。


46

在通往柳燕家的樓梯上,兩人分手,都覺得還應該再說幾句什麼,卻又沒有什麼好說的,於是柳燕擺出正經樣子:"你回去吧,太晚了。"
"我要把你送到門口。"
柳燕突然抱住趙宇,兩人熱烈地擁抱,接吻。
半天,兩人才分開。
"明天,明天你乾什麼?"柳燕問。
"明天,明天像今天一樣,我不知道。"
"你總是這樣。"
"我真的不知道。"
"要我告訴你嗎?"
"你告訴我吧。"
"先想想你的前途。"
"我天天都在想,越想越覺得迷茫──你呢?"
"我也是。"柳燕這下泄氣了。
"你明天干什麼?"
"明天,我們一起來談這個問題──"
"嚴肅地?"
"嚴肅地。"
"好吧,明天見。"
"明天見。"
"老地方?"
"老地方。"
"上午九點。"
"是,九點。"
趙宇看錶:"現在是凌晨一點,到九點,還有八個小時,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會想你。"
"我也是。"柳燕說。
兩人突然又一次擁抱,接吻。
柳燕推開趙宇,上樓去了。
趙宇在樓梯上坐下來,聽著柳燕開鎖的聲音,接著是門當地一聲關上了。
他掏出一支煙,點燃,吐出煙霧後覺得該走了。


47

所謂老地方,就是北海公園湖邊的一塊草坪上,那裡有一張供遊人坐的雙人坐椅,趙宇此刻就坐在那裡,陽光照在他臉上,他感到有點暈。
草坪上,一個小孩在和保姆玩一隻皮球,小孩把皮球扔飛了,球滾到趙宇腳下。
趙宇用腳踩住,然後,彎下身,把球扔給小孩。
趙宇看著前面的草坪。
忽然,一隻手從後面蒙住了他的眼睛。
趙宇一動不動。
"你看見什麼了?"他聽見柳燕的聲音。
"我看見了兩個無所事事的青年男女正在約會。"
柳燕從椅子後面一下子跳過來,坐在趙宇旁邊。
"我可是請假出來的。"
趙宇看了看高出自己一截的柳燕,也坐上了椅子背:"我沒假可請。"
柳燕穿著一身洗乾淨的新衣服,做出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
"告訴你,趙宇,我可是強打精神才起床的。"
"柳燕,我也是極不情願地走到這兒等你的。"
"我可是硬撐著來和你討論前途問題的。"
"我也是死挺著才能聽得進去的。"
"我可是不想說。"
"我也是不想聽。"
"趙宇──"
"啊──"
"我想你──"柳燕說。
"我也是。"
兩人摟在一起。
"我們怎么辦?"柳燕說。
"不知道。"
"你想過我們的以後嗎?"
"美國片裡是這么說的──我們到一個沒人的地方,生一堆孩子。"
"就像一堆土豆那么多?"
"就像一堆菸頭兒那么多──"
柳燕笑了。
"記住啊,以後生一堆土豆啊,這可是你說的──"
柳燕從上面出溜下來:"我還得提那個問題。"
趙宇也出溜下來,為的是接她的話茬兒:"我們怎么辦?"
"說呀──你──"
"問題的關鍵是,我們想要什麼?"趙宇說。
"要是往嚴肅里說,我也不知自己想要什麼。"
"這是最麻煩的問題──"
"你為什麼不試試房地產公司,或者是建築設計公司──"
"我總是覺得建築沒什麼意義,如果有的話,也只是比其它東西相對長久一些。"
"你總是這么說──"
"因為我是這么想的。"
"要么你試試別的──你不是有一個國際金融的學位嗎?"
"我一直在試──"
"你是在自己試,那叫小倒兒──"
"要是真想去,畢業時服從分配就行了,去進出口公司或者貿易公司──可成天幫著人家倒東西有勁嗎?"
"那我可就沒什麼說的了。"
"你看,自己的問題還得自己關心,別人關心起來更沒譜兒,你說是吧?──你不用回答我,不管怎么說,我還得謝謝你這么關心我。"
"不用。"
"你呢,你想過嗎?"趙宇問。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管怎么說,我不想再耗下去了,我不是說跟你,我是說,跟──跟什麼呢?"柳燕也暈了。
"生活,"趙宇替她說了,然後再替自己說,"我先找個工作吧�D�D哪怕是個不長久的工作。"
"也是,這樣,你每天就有事兒幹了。"
"也就來不及胡思亂想了。"
"也就不會感到迷茫了。"
"這就是工作的好處──壞處是──"
"累。"
"我不怕。"

48

於是,趙宇開始找工作了,找工作的過程中,趙宇感到這個社會就如同一個蠢蠢欲動的有機體,而他呢,就如同一個有幾種功能的細胞,他的自由是,可以在這個或那個地方工作,而一旦真的工作了,他也就進入了一種重複單調之中,說不上自由,但卻十分明確。
此刻,他就手裡拿著一張報紙在打電話,他告訴別人,他是建築和國際金融雙學位,他希望自己能勝任對方提供的工作,事實上,找工作很好玩,尤其是面試,供求雙方來回打量,相互摸底,看看對方能否符合自己的要求,趙宇找了三個月的工作,寄出簡歷上百份,參加了20次面試,參加了7次筆試,還參加了幾次用人單位提供的培訓,事實上,如果他願意,他早已有工作了,但是,他仍沒有工作,他仍在找,似乎他願意在找工作的過程中,讓自己堅定起來,他知道,自己是個對別人有用的人,同時,一旦他發現對方所做的事情並無多大價值的時候,他便轉身離去,漸漸地,他發現,似乎整個城市只有他一個人這樣找工作,怎么說呢,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發現自己真的與別的求職者不同,別的人是在為生存或是更好的生存而奮鬥,而他呢,則想弄清楚這奮鬥的意義,儘管,表面上他與他們一樣,成天奔波,進行著大城市裡的求職活動,讓他頗為安穩的是,他年輕、自信,能力強,很容易為人所用,可以做各種各樣的工作。 趙宇每天給柳燕打電話,柳燕也利用業餘時間幫他審視招聘廣告,告訴他,哪兒又要人了,每一次,趙宇被錄取了,她都替他高興,當他最終決定不去時,她又替他惋惜,起初,她總怕他再也遇不到條件更好的工作了,但是,她發現,他總能遇到,他有學歷,更重要的是,他懂幾種語言,英語、德語、法語、日語,他在上學期間,糊里糊里塗地學會了這些語言,這使得他很容易成為外國公司的雇員,也就是說,他很容易在這個社會中生活下去,知道了這些,連她都替他感到安全,是的,正如她所說,"你去哪兒都行,重要的是,你什麼時候做決定呢?"


49

趙宇覺得,該做決定了,這個念頭髮生在恆通房地產公司的一間辦公室里,那是一家大型房地產跨國公司,他正在被面試,一名五十歲左右的名叫埃爾頓的外藉經理在用英語與他談話。
"我很欣賞你的畢業設計,可目前我們公司不要設計人員,我們需要施工管理方面的人才,你認為,你能勝任項目經理這個位置嗎?"
"我畢業實習時,曾經有三個月時間在施工現場,就經驗方面,我只有這些,但是如果給我機會,我想我能迅速勝任這一職務。"
"我們公司僱傭各個國籍的工程師,你的簡歷里寫著,除英文外,你能用法文、德文和日文進行日常口語對話,是嗎?"
"是的,在學校的上學的時候,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對語言很感興趣。"
"我們的施工現場很缺你這樣的人,如果要你從助理做起,你不會介意吧?"
"我不會。"
"那么,我們的見面先告一段落,10分鐘後,你去2407室參加德語和法語的口語測試。"
"謝謝──"趙宇點頭。
"還有,你對薪水的要求是什麼?我看這一欄里你沒有填寫。"
"儘管有人會不相信,但我還是要說,我找的是有挑戰性的工作,而不是薪水──"
"是這樣──看來你很特別。"
"我有個問題想問一下。"
"請講。"
"您在房地產這一行業工作了很多年嗎?"
"30年。"
"請問,您覺得您的工作有什麼意義嗎?"
"意義?"
"這問題是不是太可笑了?"
"年輕人,我感到很驚奇的是,居然有人在找工作的時候提出這樣的問題。"
趙宇看看錶:"對不起,我該走了。"
"我祝你順利通過語言測試,我要說,如果你能成為我的同事,我會很高興。"埃爾頓很友善地說。
"謝謝,埃爾頓先生。"


50

面試完畢,趙宇順路來到柳燕所在的廣告公司門前,柳燕如約走了出來,手裡拎著兩份便當。
"我剛取了兩便當,一起吃吧,走,去那邊。"柳燕說。
"如果我會吉它彈唱,我要為你們公司的福利唱一首讚歌──歌詞的大意是──免費午餐好,免費午餐好──"趙宇說。
"你就省省吧──"柳燕白了他一眼,"這是公司。"

柳燕把趙宇帶到自己的辦公室,兩人分別坐下,打開便當,邊吃邊聊。
"這是我們經理的桌子,他帶客戶吃飯去了──"
"是盒兒飯嗎?"
"去你的──哎──"
"怎么了?"
"看你的樣子,今天像是有好訊息──"
"是嗎?"
"坦白吧──"
"難道我就那么不深沉?"
"那當然。"
趙宇把呼機掏出來,放在桌上:"別說話,你聽──"
柳燕把耳朵湊近呼機,呼機忽然神奇地響了起來。
兩人相視一眼。
"可能這就是你說的好訊息,也可能是倒霉事兒──他們不要我。"趙宇說。
柳燕對著不遠處的電話努努嘴。
趙宇一下拿起電話:"哎,我是,是趙宇──對,我的檔案在人才交流中心,海淀區的,對,可以轉到外企服務總公司,行,行,可以,好,謝謝,再見。"
趙宇掛了電話,探頭過去親了柳燕一下:"他們要我了──"
"哪兒?"
"恆通。"
"真的?"
"真的──"
"那你以後可請得起我吃日本菜了──"
"起薪是1000元,給一個德國人當助理。"
"這么低呀──"
"是美金。"
"那你一個月頂得上我5個月了。"
趙宇忽然笑了:"你的小秘密總算暴露了──沒什麼了不起的,你一個月掙1000多塊挺厲害的。咱們可以這樣,我請你吃日本菜,你請我吃免費午餐──"
"有什麼了不起的!"
"是啊,有什麼了不起的!"趙宇學著柳燕的腔調逗她。
"你這人怎么這樣呀!"
"好了好了,一會兒我得去一趟人才辦檔案的事兒──還得再去一趟瑞和,那兒還有一次面試──"
"瑞和就別去了,反正你已經有正經工作了。"
"嗨,下午我也沒事兒,去看看總沒有壞處。"
"那你去吧──"
趙宇笑了,"對我說一句庸俗的話送行話吧?"
"變成大款以後再回來。"柳燕也笑了。

51

趙宇大踏步走進瑞和證券公司,大廳里一片熱鬧氣氛,大螢幕上翻動著股票價格,吸引著坐在椅子上專心致志的股民們的視線,趙宇穿過大廳里來回走動的人群,直奔樓上的辦公室。
突然,魚頭從人群里鑽出來,一把抓住趙宇。
"趙宇,可逮著你這小兔崽子了──你跑哪兒去了──我呼你為什麼不回?"
一見魚頭,趙宇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你是不是還想叫我更倒霉呀!"
魚頭一把死死抓住趙宇,"你這是怎么說話呢──哎,過來,幫我看看走勢──"
"我還有事兒呢──"
"別呀,我裡面扔著200多萬呢──"
"你就扔這兒吧,免得扔到別處去。我先走了。"
"你是不是在這兒乾呀?"
"我是──唉,一兩句話也講不清楚,我真有事,等會兒我出來再說吧。"
"我可等著你呢啊──"
趙宇走到樓上去了。


52

瑞和是一個剛開張的證券公司,和趙宇談過兩次了,雙方都很滿意,經理室里,經理正在和一個面試的人談著,趙宇敲門,經理喊進來,趙宇進來,那人出去。
"你來了──"
"我來是想跟您說一聲,有別的地方要我了──"
"什麼地方?"
"一家外企,做房地產的──"
"那你快點把前面那人給我叫回來,我剛叫他走人──"
"你們這兒一般一個月能掙多少?"
"全看自己,好的可多了去了�D�D"
"好的有多少?"
"幾萬吧──"
"幾萬?"
"新鮮嗎?"
"我要弄不著客戶呢?"
"那你就跑單唄──"
"您等一下──我樓下有一客戶,我先跟他談談,馬上就回來。"


53

趙宇下了樓,正看見魚頭東張西望著,他一眼看見趙宇。
"怎么這么半天呀──"
趙宇一看錶:"你管5分鐘叫半天呀──按6小時算,半天是21600分鐘。"
"哎,怎么著,現在乾什麼呢?"
"還沒定呢──"
"要么這么著吧,你幫我做,掙了我給你一成提成,折了你賠我一成,怎么樣?"
"兩成──為了你上次欠我的。"連趙宇自己都不知為什麼,竟脫口說出這樣的話。
"兩成就兩成──"
"一言為定?"
"你一直做這個?"
"剛開始──怎么著,不放心了吧?"
"當然不放心,前一段這兒的一老炮兒幫我做,還賠了十幾萬呢,現在他人都找不著了,我看呀,這玩藝,誰都沒準譜兒──"
"那就算了。再見吧──"
"別別別呀──趙宇,你到底會不會做股票?"

"會做!"
"那好,一言為定!"
"你等我一下,我跟我們經理說一聲,以後你就算是我的客戶了,你可別後悔呀!"
"要賠了我肯定後悔──"魚頭說完,一剎那,竟真的有種後悔的感覺。


54

晚上,當趙宇和柳燕在一個快餐廳裡邊吃飯邊講完下午的事之後,他自己也有點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自己為什麼會有那種舉動呢?真奇怪,當然,事情說完,他的後悔之情也越發強烈了。
"就這樣?"柳燕問。
"就這樣。"趙宇說。
"看樣子,日本菜是吃不成了──"
"吃是吃得成,就是時間得往後靠靠──"
"說到時間就更沒準兒了,上學的時候你不是對我講過時間嗎──"
"我說的是永無盡頭嗎?"
"你真是──我永遠弄不懂你在想什麼──我覺得你是那么一種人,哪兒危險,哪兒沒譜兒,你準會在哪兒,除此以外,好像什麼都不能讓你覺得滿意。"
"這么說,我很神秘──"
"是反覆無常──"
"據我所知,這個詞兒是專門對付小人的,你怎么能用在我身上?"
"因為──"
"因為──"
"用在你身上很合適。"柳燕說。
趙宇笑了。
"看,我又說對了吧──"柳燕說。

激情與迷茫 相關資料

繼《晃晃悠悠》、《支離破碎》等作品之後的又一部力作!

激情與迷茫 作者介紹

石康,北京人,生於1968年,編劇,作家。大學在聯大航天工程學院電子系讀計算機軟體專業,研究生在哈工大管理學院讀技術經濟專業,理科碩士。是電影《大腕》和電視劇《奮鬥》的編劇

石康作品集

石康,北京人,生於1968年,編劇,作家。大學在聯大航天工程學院電子系讀計算機軟體專業,研究生在哈工大管理學院讀技術經濟專業,理科碩士。是電影《大腕》和電視劇《奮鬥》的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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