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夢非夢,不是天涯。
一
調試了兩下琴弦,婉容只覺得一陣煩悶,於是罷手,蹙著眉呆呆地望著窗外。外面大雪紛飛,白雪皚皚,遠處已是一片蒼茫。轉而低頭輕輕地一聲嘆息。
走下繡樓,推開門,寒風卷著雪花撲面而來,不由得人打了個寒噤。放眼望去,琉璃飛檐、重重院落,以及眼前花園里這些亭台樓榭、花草橋溪,似乎都在雪的世界裡沉睡,連著那曾經的歡笑和過往的痕跡一起沉睡,沉睡在這潔白晶瑩的寂靜之下。
就這樣過去了,那些時光?好似近在眼前,而轉眼又變得那么遙遠、這么荒涼。有些恍然,禁不住傷感起來。
不知不覺,走到一株梅樹下,枝椏疏朗、花開灼灼,在雪白的世界裡燦然奪目。婉容扶著梅樹,淺淺地笑了,這是爹爹悄然送自己去天山拜師離家時種下的,那年自己才八歲呢,轉眼就十年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婉容略略一驚,回過神來,發現丫鬟袖兒不知何時來到身邊,正驚疑地看著自己,陡覺自己竟流淚了。忙從袖裡抽出絹帕,輕輕地拭了眼睛,“沒什麼,被風迷了眼呢”。
“小姐,快回屋吧,這兒風大、又下著雪,別凍著了。”
回到繡樓,早有小丫頭從袖兒手上接了竹骨綢傘,又有丫頭通報夫人正在繡房。及進了房間,蘇夫人正靠著熏籠坐在白狐搭背椅上,見婉容進來,忙站起來一把拉過,“我的兒啊,外面天寒地凍的,跑出去做什麼,快坐下暖暖身子。”婉容在蘇夫人旁邊的芙蓉錦椅坐了,頓時,腳下熏籠里霜炭燃燒的暖意陣陣傳來。袖兒泡了滾燙的兩盞參茶來,婉容先讓了蘇夫人,才拿起喝了一小口,便擱在小几上。
“月兒那丫頭哪裡去了?”蘇夫人問。
“回夫人,月兒去芝蘭齋給小姐挑脂粉去了。”袖兒躬身作答。
“嗯。你先下去吧。”
“是。夫人。”袖兒慢慢退了出去,輕輕把房門帶上。
“婉容,娘看著這些天你都鬱鬱寡歡。跟娘說實話,你是不是不中意君家的公子?”蘇夫人拉著婉容的手,輕聲問道。
婉容沒有作聲,看著自己的腳尖,那粘著的雪掉在地上,在火光里融化,地板染了點點濕痕。
蘇夫人拍拍婉容的手,說:“君家本是武林世家,又頗通官道,近年來水路生意更是越做越大,如今看看揚子江、京杭運河、沿海來往船隻十之八九都是他君家的了,莫說在江城,就是放眼天下除了皇親王公,也只有東方、秋門和咱們蘇府才略能與之相比;君府與我們素有來往,君公子你也深知,相貌堂堂且不說,文才武學也是出類拔萃的。”頓了一頓,攏了攏婉容有些凌亂的鬢角,低低嘆了一聲,“按說這門親事是沒得挑的。如果你不中意…”
“娘——”婉容打斷了蘇夫人的絮絮叨叨,長長吸了一口氣,趴到了蘇夫人的懷裡,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覺得煩悶不安”。
蘇夫人摸著女兒的一頭青絲,展眉笑道:“當初我出嫁的時,也是這么樣呢。想著在自己家過得好好的,可轉眼就要去別人家了,又是捨不得爹娘,又是害怕去了那邊怎么生活,還偷偷地哭過幾回呢。可女人嘛,總是要嫁人的,你看我也就這么過來了。”
婉容摟著蘇夫人,悶不做聲。
“好了好了,乖女兒。”蘇夫人扶起婉容坐好,“這兩天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