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化蝶飛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通過女主人公林郁的一年的減肥工作,再書了一段悽美的婚外戀故事。
全文
不管夏季如何悶熱,也不管秋季怎樣空曠、落寞,更不管冬季如何冷酷、乾燥、無情,春天毅然姍姍而來。她嶄新,滋潤,充滿活力。黃金條睜著金燦燦的帶花邊的眼睛,柔軟、純情、健康、嫵媚。它回望生動的身後,遙望美麗的前方。花園裡,太陽花蓬著還沒有來得及梳理的嫩綠的腦袋,迎著朝陽傻傻的眯著眼;桃花一樹粉紅,春日的可樂,令她笑顏融融;冬青與翠松從枝尖探出更細緻、圓潤的生命;白玉蘭在光光的、赭色的枝上散發著清純與芬芳。一切都新鮮,光亮。女人們換上了,她們自認為毫不遜色於燦爛陽光下的一切美麗顏色,燦爛陽光下百花般的一切式樣,燦爛陽光下的一切盡顯活力的衣服。她們更是萬花齊放,百花爭艷。
水,平衡地球;女人,平衡著人類,飽和著美麗。林郁走在寬闊的、剛建好的前進路上,她看到兩旁店鋪林立,專賣店裡身穿時尚新衣的、窈窕的模特冷漠、俏立。她想著,該買一件什麼樣的衣服?首先要問一問,店裡有哪一件自己能穿進去的衣服。少女時代小花一樣的林郁,已經不復存在。如今,三十二歲的她,依然是一米六五的高個,但身材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再是一百零六斤,而是七十公斤。她看看自己的體形,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走進一家時裝店,一些小而緊身的衣服精緻、美麗。她看到幾個身材苗條的女人在鏡前試穿,她們騷首弄姿,說著,笑著。“一個女人連自己的身材都保持不好,還談什麼?”不知誰說了這樣一句話,林郁羞紅了臉,倉皇地逃出時裝店。
路上,她迷離著雙眼,望著燦爛的陽光。眼前幻化出無盡的美女。她們個性鮮明,質感滑爽,嫵媚豐滿。好象青春僅在她的腳下無聲無息停下腳步,美麗也在墜肉中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的步子越邁越快,難以抑制的對自己失望的情緒充溢整個胸腔,失去美麗,對於女人,就好象失去了整個世界。美麗,無情地挫傷著她從沒有丟失的自尊心;減肥,使她下定決心挽回遺忘或正在消失的青春。她幾乎是跳著喘吁吁的回到家,她看到丈夫趙向陽靜靜地坐在沙發上。林郁對著鏡子照啊照,又努力找找自己曾經窈窕的痕跡。她失望了。回過頭去,她看著依然長條樣的丈夫,想試一下自己的分量。張開雙臂對丈夫說:“我累,快把我抱上。”丈夫憨厚地笑笑,溫和地譏諷道:“牛犢一樣的大。我如何抱得起?”林郁情緒低落,說:“我很老、很難看嗎?”他慢慢地扶了扶眼鏡,想也不想,看也沒有看她,說:“不,你很耐看。”
接下來的日子裡,林郁早上六點起床,來到體育訓練中心跑步。她跑跑停停,氣喘吁吁。結婚後,孩子還小時,她的確熬煎那么幾年,隨著兒子的長大,她開始無憂無慮的生活起來。除了上班帶孩子,想睡就睡,該吃就吃。在丈夫平靜、溫和的港灣里,生活無大風大浪。七點半,她已經帶著兒子往學校走來。平靜的生活本是最深的江河,可林郁覺得不對。她需要改變,先從自己開始。可是跑步似乎太累了,也太難堅持了。就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過了一個月,沒有人告訴她瘦了,只是覺得累。下午上班後,批改作業時瞌睡的令她頭疼。在最不想動時,她不斷地提醒自己:勝利總是屬於堅持到底的人。
她的丈夫總是說:沒有人會嫌你胖,你不必太折磨自己了。
“五一”,九天的黃金旅遊長假到來了。林郁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本校的桌球教練劉老師。劉教練熱情地告訴林郁:“你為何不參加乒協,來學打桌球?放假期間訓練中心常常開放。平時,每周一、三、五晚上,周六、日的下午為活動日。來吧!”林郁爽快地答應了。
五月的陽光更加燦爛,林郁跟著乒協主席來到桌球活動室。乒協離他們的學校很近,活動起來很便利。活動室很大,可以並放九豎排七副案子,每七副案子之間都用近一米高的隔布隔開。四周有許多大拉窗,明亮、整潔。林郁環視四周,發現許多人打得相當出色。她隨便找到一個對手便打起來。由於自己水平頗次,對手顯得漫不經心。經常是拾球的次數大大多餘打球的次數。也常常一人索然無味的站立一邊,觀看這些桌球老手們。慢慢的林郁發現有一個人相當引起她的注意。他有一米八以上的個子,挺拔的身材,相當漂亮的臉,皮膚白淨,五官端正。曲腿,彎腰,收腹,舒臂,穩穩的立於案子前,不退台,動作細膩,靈巧。對不會打的新隊員,他總是把球送到位。但是能看出他總是不說話,孤傲的背影,過分的清高,令人難以親近。林郁逐漸了解到,這個桌球好手叫段煉,曾做過桌球教練,經常在地區的業餘桌球比賽中拿第一,在稅務局工作。林郁遠遠地注視著這個冷傲的人,心裡想:如果有他陪打,該有多好啊。她開始有意的關注他。一次,段練休息時正好坐在林郁的左側,林郁對他微笑了一下,說:“我叫林郁,在實驗國小教學。”段練居然莞而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說:“我叫段練。認識你很高興。”在相當長的時間裡,林郁會在有機會時偶爾請他陪練。當林郁情不自禁跳起時,他會稍稍揮拍示意要穩住身體,偶爾也會彎腰示範,堅決要林郁不要挺直身子。分開雙腿,兩腳抓緊地面,不要退台。林郁經常見到穿運動衣的段練,打桌球的段煉,卻從來沒有見到他身著便服的樣子。六月初的朝陽燦爛得柔媚。林郁跑步回來,出小花園口,見到微微搖曳的綠柳下一個穿白襯衣的男人。那柔軟拂弄著他的黑髮,筆直修長的腿,微微後傾的背影,挺立的姿態,林郁覺的很熟悉。她回頭望,段練也正好扭頭。燦爛的陽光下,他燦爛的對她一笑。他面容的清鮮,身姿的生機,再加上周圍花草傾吐出的新鮮的美景,令林郁感到詩情畫意,美麗昂然,她怦然心動,不覺飛紅了臉,咬著嘴唇,微笑著說:“早上好。”段練也笑了,掃視了林郁的臉,說:“好。運動的不錯,滿身都是生機,青春四溢呀!”林郁笑出了牙,收了收心,說:“哪裡。老了。希望能成為你這樣的好教練。”南邊過來一輛桑塔那,段練說:“我要出一趟差。有需要幫忙的,電話聯繫。”說完,提過來一張名片。“再見。”林郁目送段練遠去。才急急的往家趕。此後,她有時會無端的心潮澎湃,想到那個陽光燦爛的早晨,那個美麗風景中更為燦爛的人。
2003-2004年這一學年的期末工作,進入緊張有序的衝刺階段。林郁很忙,也很累,她很久沒有去打球。她試圖忘記那些沒有必要記住的內容。但總是想起那個清晨畫情中的段煉,詩意中的段煉。她想找一個理由給他打個電話,可是有什麼樣的理由是理由?她看著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電話號碼,一次次的撥出,又一次次的消去,她不敢去碰綠鍵。她不知道通了之後自己要說什麼。她自問是少女時代嗎?還有原則嗎?這又算什麼?
六月十五學校的一切工作結束,兩個月的暑假生活開始了。林郁清晨出去跑步,她總是想給段煉打個電話,特別是晴朗的早晨。今天的清晨依然清新,她想,或許他還在外地,還沒有起床,或者根本就關著機,那更好。她終於撥了號碼,按了綠鍵,可是居然通了。林郁聽到惺忪的“喂,哪一位?”林郁很緊張,結巴著說:“對不起,我是林郁。打擾你了。”“喔!你好。有事嗎?”“沒有,只是想向你問個好。今天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願你燦爛的笑容,如春光無限。”“喔?”林郁匆忙說:“再見了。”不管對方如何反映,她急速地關了機。那天早晨,她的鍛鍊比平時都有效果,汗流浹背,但並不覺得累。
當林郁再次打開手機時,有這樣一條信息:謝謝。對於一個四十歲的男人來說,從來沒有如此年輕、令人賞心悅目的話。再次真心的謝謝。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請回復。林郁的面前仿佛就站著段煉。他深情地望著她,真誠地說。林郁又回復到:可以。林郁在下午接到段煉的電話。他是昨晚出差回來,今天沒有上班,在家休息。希望晚上能在桌球室見到林郁。
晚上,林郁走出家門往桌球室走去。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她的面前。車玻璃下來後,探出一個腦袋。“你好,小林。”“你好。”段煉擺著頭,打開前門,“上車吧。”林郁猶豫了一下,說:“幾步路。你先去,我後跟上。”段煉下了車,再次拉開前門,說:“我的車今天才洗過,很乾淨。屈尊。”車行使的很慢。段煉說:“我可以先自我介紹一下嗎?”林郁不自然起來,“你太客氣了。”我屬狗,今年四十五,在國稅局上班,一個很普通的小職員。能告訴我關於你嗎?“林郁笑了,說:”我一個平凡的國小教師。我屬豬,今年三十二。“”你能做我的小朋友嗎?“段煉簡潔、毫不猶豫地看著林郁的臉說。林郁說:”可以嗎?你看上去很嚴肅。“”你恐怕還想說我清高吧?我的清高是寫在我的臉上。但對於你,我永遠不會清高。你使我覺得很年輕,我希望我的周身也和你一樣洋溢著青春的氣息。“在桌球室,段煉熱情洋溢地陪林郁了好一會。林郁感到很過癮,和段煉打球才是真打,她很滿足,感覺很充實。
在以後的日子裡,林郁如果去打球,就會發簡訊請段煉。而段煉也如此。林郁總會在看到段煉有空時、不累時,親切地稱呼道:“段煉哥,陪我打一會吧?”在段煉依然清高的面龐下,只有林郁看到了無盡的溫柔。在沒有特殊的情況下,他們都會不約而同地來。有時,也會在很湊巧中,快樂的一同回家。他們兩家,住的不遠。林郁知道關於段煉的許多事。他的妻子在科技局上班。寶貝女兒,上大學二年級,現在在家,過暑假。當然,段煉也同樣了解到林郁有一個在公安局上班的儒雅的丈夫,一個十歲的兒子。林郁稱呼對方的妻子為大嫂。他們彼此很客氣。林郁在桌球案子前猛烈得打,盡情的舒展著自己。他們共同覺得生活很快樂,一切也就這么自然。
在趙向陽看來,和他生活了十一年的妻子林郁,不管怎樣胖,依然是十一年前的樣子。他的記憶始終定格在初次見到林郁的情景。九二年麥收時節,在媒人家裡,趙向陽第一次見到林郁。她婷婷玉立的身材,滿月般的臉胖,雙眼皮總是低垂著,動不動就臉紅。趙向陽早已不記得當初和林郁說了些什麼,或許根本就沒有說什麼。只記的,送林郁出門是,當林郁看到門口曬麥的許多人時,漲紅著臉,堅決抬起頭來的姿態,肯定地說:“請你回去坐吧!我想好後,如果你允許,我會給你寫信。”他隔著竹簾,看到林郁紅紅的耳根,倉皇而逃的倩影。趙向陽知道,儘管對方很顯幼稚,但知道此時自己在做什麼,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個性鮮明,堅定清醒。趙向陽始終感覺到,這是和林郁生活在一起的真正奧妙所在,趣味所在。三十二歲的林郁由於胖,臉上幾乎沒有這個年齡女人司空見慣的魚尾紋,面龐依然乾淨,美麗。他毫不懷疑林郁有她自己的思想和原則,有她自己要做的事,而且不受任何人與情況的約束、干擾。趙向陽從來不去問她,做過的事和想要做的事,倒是林郁會自己給丈夫說很多。他們就這樣互相尊重,活的真實、從容而又朦朧。
林郁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婚姻現在會有什麼問題,更沒有想過將來會有危機。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堅不可摧的城堡,那就是家庭,不在於這個家庭的金錢多少。有了這個強大的依靠,還有什麼樣的困難克服不了,什麼樣的愛情不能享受,什麼樣的幸福不能把握?林郁就是這樣堅信,在自己所愛的人面前,在愛自己的人面前,做自己想做的事,說自己想說的話,古今都不能驅譴。而趙向陽就深知這一點,他知道,林郁決不是關在籠中的美麗老虎,儘管她仍如以前那樣愛臉紅,羞怯,但從不退縮。即使你把她關進去,好吃好喝的款待她,她也不承情,她要自由,即便沒有物質的享受。否則她會枯萎而死。
夏
七月流火。天越來越熱。段煉在一種新的情緒的支配下,他感覺活著真好,一反過去的疲塌,積極地投身於單調的工作和現實生活中。林郁的言行舉止無疑於夜空中的明星,給他增添了無盡的情趣和激情。他甚至想入非非,“要是再年輕十歲,該有多好。”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嚮往年輕,也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散發著多年沒有的活力。他更喜歡聽林郁形散神聚的傾訴和簡訊。背句古詩吧,“我寄愁心於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講首詞吧,“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她的笑話,“我和英語就像我和妻子,我愛她,但卻控制不了她。”她的話令段煉想呀想,當段煉表現出不解時,林郁就會很吃驚,又真摯地說:“哥哥,你要多看書,否則,你的思想跟不上我的思想,就像我的球技跟不上你的節奏。”段煉想,這也許是因為林郁一直是一位國小教師的緣故吧。
段煉每每看到林郁過於誇張、及不規範的打球動作,總想手把手的教,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可是,他知道這樣做是不妥當的。他冷靜的站在案子的一頭,沒有表現出對林郁的半點偏頗,只是耐心地看著林郁胡打,亂蹦。簡單的示意,阻止不了林郁如彈簧般不斷躍起的身子。她曲著腿,卻不會含胸,如鴨子一樣臀部總是往後撅著。令段煉啼笑皆非。更有甚時,林郁竟然對段煉說:“段煉哥,你只管打到我的右邊。”顯然林郁從來沒有想過和誰打個比賽,嬴了誰。
七月的一個晚上,當會員們玩意正濃時卻停了電。在為數很少的女會員中,林郁一人站在門口,獨自欣賞著十一的月亮。等了一會,她把拍子放進排套,換下運動鞋,走出桌球室。“小林。”後面傳來叫她的聲音,林郁站住腳,段煉疾步走到她面前。“多美麗的夜晚,多涼快的時候。走走吧?”他們緩緩地走在剛硬化過的四環路上。條形花池中還沒有綠化。路面上還鋪著灰白的草蓋。月亮光潔地照著幾乎沒有人走的草面上,一切都靜悄悄的。
段煉揶揄道:“你是來打球,還是來玩球?是你打球,還是球打你?”
“我只是想瘦一點。”
“我愛打桌球。不打球,我自己都不知道生活的情趣何在。”
“能看出來,你打球很專注。我也愛桌球。”
“不對,你沒有愛它。不管你的桌球技術將來發展到何種程度,作為初學者,你首先必須尊重這項技術。它是我們的國球。這是打好球的關鍵。”
“喔?”
“拿出你的拍。”
林郁從包里掏出球拍。在皎潔的月光下,段煉輕輕握住她的手,來到林郁的身後摟住她的腰,按住腹部,“收腹,曲腿,重心下移,轉腰。像擲鉛球。”他幫助林郁轉腰,一次次的動作。“不要只讓右臂揮動。整個胳膊舒展開,隨著身子轉動,曲肘。劃個大弧,球就在這個你所拉的弧中。”月光均勻的透析出段煉質感、滑膩的氣息。林郁在段煉的身下揮灑,但揮灑不去的輕柔,如月光籠罩她全身,再一次使林郁沉迷,感到從沒有的浪漫、美妙。月亮紅著臉,俯視著地上的他倆。林郁試著做了幾個動作,感覺呼吸緊張。“不管你以後和誰打球,都要有意識的把動作做對做完整。”林郁的右手一直握在段煉的大手裡,直到林郁直起腰。她感受到,不光是手,就連心也被他握得濕津津的。她抬起頭,感到段煉離自己如此近,就像認識了很久。她輕輕的拉起段煉的手,看看段煉不甚清晰的臉,莫名其妙地嘆了口氣,沉默著。直到他們不得不分手時。
林郁和段煉總能在桌球室見面。他們彼此遠遠地望著對方,但似乎他們的視線間總有一隻金燦燦的球在跳躍,推來擋去,遊動、牽引著他們甜蜜的心。林郁感到背後的溫度,微馨的壓迫著她的背,使她不得不傾下身子,自我約束。她認真起來,常常大汗淋漓。林郁異常活躍的身姿,也時時令段煉豎起大拇指:“手感不錯。”在回家的路上,在無人時,林郁會情不自禁的曳住段煉的胳膊,或拉著他的手。這使得彼此了解的更多。段煉的妻子和女兒都屬豬。林郁放肆得酷極。“我是介於嫂子與姑娘、老豬與小豬之間。我是大豬,你是何物?”“我既不是你的情人,也不是你的女孩,我是誰?”“世上有永遠的情人嗎?”不管林於怎樣肆無忌憚的亂說,段煉始終微笑。他以他狡詰地躲避,智慧而又深情地愛著林郁。
林郁呆在家裡,除了督促兒子的功課,她的生活中又有了新的等待,新的思念。她熱切地盼望見到段煉,聽到他的電話。在減肥這一前提之下,她逐漸迷失了自我。
而趙向陽依然如無頭的蒼蠅在社會的大潮中瞎忙,瞎轉,他盡最大能力,提供給他們母子自己所能提供的最多最好的物質基礎。但對兒子的學習,林郁母子的生活除了呈現於眼前的,其他的是基本不過問的。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林郁的愛與能力,知道這一切林郁會做的毋庸質疑。家庭中生活的主角,依然是做女人的林郁,自己永遠都是指導性的角色,是主角中的配角。林郁有時會抱怨:“你在外面跑。總有一天,你會把我、把你、把這個家跑得無影無蹤。”而趙向陽占據著最大的沙發,慢條斯理地說:“是我的,丟了,還會再回來。我相信緣分天定,兒子我們定。”在許許多多的日子裡,他們各自在共同的生活海洋里,相互肯定對方但不一定深情回望地相互游弋著,沒有懷疑過對方的忠貞,也沒有必要把愛寫在嘴上。生活因此而簡單明了。林郁在異常清醒中固執的糊塗著。她能確切的感受著趙向陽與段煉質的不同,所給予自己的內容的不同。每一次,當林郁跨進丈夫的單位大門,總有人會“嫂子來了。我去叫趙主任。”“弟妹呀,你不用找,丟不了。老弟自會回去。”而段煉遠遠的注視與回望更多,簡訊息也更多。他們的交流多是在手機和無熟人的狀態下進行。她能體會到,段煉早想擁她入懷,但她不願意承認,自己已經變成段煉偶然拾得的情人,也在迴避著這個簡單而又錯誤的問題。當他看到段煉的眼裡閃著慾火,她會大聲地喊著“哥哥。”她會憑空杜撰故事:哥哥,你瞧,我們長得多像。一樣高大,一樣雙眼皮。媽媽她只是太老太累,把我託付給我現在的媽媽生我,養我。但愛情,即使永遠在茫茫黑夜裡,也阻止不了它向著光明的方向發展,林郁最怕的就是這一點。段煉也同樣的明白:因為深愛並怕遺失光明,所以必須呈現黑暗。林郁深深懂得段煉有時冷絕、隱晦的做法,但仍難以忍受,不時感到一點疼疼之痛。周四的下午,鍛鍊告訴林於,豫西地區將要舉行一個大型的桌球邀請賽,自己要參加。需要出去七天,明天就動身。今晚就見個面吧。夏日的黃昏來得遲。林郁坐在鍛鍊的車裡,慢慢駛向城郊的一個叫雕刻時光的酒吧。這是一個門面不大,但相當有特色的地方,拱形的大門口兩側,裝飾著猶如對聯般各五個同樣拱頂的小窯洞,靛青色,凸凹不平,裡邊隨意放著酒瓶、飲料桶、玫瑰花、蘋果……“雕刻時光”四字在流動的彩色光照下,顯得龍飛鳳舞,不著邊際。他們坐在較陰暗的角落,靜靜地喝著啤酒和優酪乳。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是一個不大舞場。幾對情侶在舒緩的四步曲中,緩緩起舞。鍛鍊微笑著,注視著若明若暗中的林於。
“今天晚上,我可以把你看個清楚。”
“你平時沒有仔細看清楚我嗎?”
“我視力不好,要近一點才能看清。不光眼睛在看,心也總在看。可現在,小郁,我仍覺得看你不甚清楚。”林郁笑了,朝後仰了仰長長的脖子。段煉伸出手,“請你跳個舞吧?”
仍然是慢四。段煉是第二次握緊林郁的手,輕扶著她的腰。他們輕輕地晃動著。
“哥哥,感覺如何?我是胖子。”
“人家是小蠻腰,你是蠻腰不小。但感覺真好,我怎么摟著毛茸茸、性感的一隻小肥貓呢?”
林郁張大了嘴巴,在那忽然暗下來的燈光下,林於知道她的嘴竟被眼前的這個老男人咬了一下。林郁在迷離的燈光下無法克制地暈眩了,她現在擁有的是短暫、美麗的愛情,缺乏的就是清醒時的自制力,它沒有盾牌般及時保護著永恆的親情。不知何時,快四的樂曲大起來。舞池中人們盡情的跟著節奏晃動著自由步、探戈、迪斯科和一些莫名的舞姿。段煉仍握著林郁的手,俯在她的耳邊說:“跳舞和打球一樣,一要有激情,更要盡情。”在段煉的帶動下,林郁甩甩她冷燙的長髮,隨意起來。她高高彈著靈活的小腿,拉著段煉的手,舒展著矯健的身軀,時而在他的四周鏇轉,時而在他背後歪頭深情回望,時而仰面躺在段煉結實的臂上。絳紅色的韓國冰絲緊身上衣,裹住她健康、微微抖動的前胸,星星的裝飾反射著點點亮光,打褶的黑裙子在小腿上來回磨檫。她的身姿流光四溢。林郁忽然想到三毛的散文中這樣寫到:舞呀,舞呀,曲終人散時,你如果舞的出神入化,你會發覺,懷裡的人自由了。你也自由釋放了,你將是一個“跟自己平和了的人。”
林郁在萬分盡情中,在徹底的放鬆中,在段煉的車中,被吻倒在段煉的懷裡。她不可饒恕自己的是,自己竟回吻著段煉,在他熟悉又陌生的懷裡呆了好一會,回到家中,還有點戀戀不捨。趙向陽忙碌之後,最大的享受就是看球賽。在緊張精彩之時,甚至顧不上給林郁說一句話。她提出:“如果你討厭我,我們可以離婚。”趙向陽說:“你讓我好好想想。”當林郁再次提起,他或者裝著完全不知,或者搖搖頭:“女人,奇怪的動物。”“離婚這個事,值得我考慮一輩子。”在段煉不在的日子裡,林郁的思念如天邊的火燒雲,熾熱、濃烈而又變化多端。她在晨練時,看到彎彎的月牙,即興發的簡訊息:是誰勾勒的清晨,在不需要清輝時?是誰在圓滿之後,還渴望瘦弱與缺陷?又是誰在西天徘徊東望,不肯離去,只為看一眼朝陽?運用並改變了詩人徐志摩的句子:我的思念是纏綿的小河,永不枯竭的流向你的心田。如果它滋潤你的雙唇在這八月間,如果你獨自睡眠,請你把它放在你的枕邊。或者乾脆:想你想到青絲里。結果是,段煉竟然在這次邀請賽中,沒有拿到名次,僅得了一個鼓勵獎。段煉再一次見到林郁,林郁已經開始上班。新學期的開始,事多而亂。林郁沒有去桌球室。但她在一連的幾個早晨,在學校門口見到段煉的車停在她必經之處,他望著她微笑,悄無語言,然後消失在林郁的回眸時。
八月低的一個黃昏,林郁帶著兒子在廣場散步,竟然見到段煉他們一家三口。她遠遠的就注視到他們,她想段煉肯定也見到她了。大大方方的問個好?可是段煉顯然沒有看到她似的。他們從林郁的身邊隨便走過。在段煉的餘光里也沒有林郁。林郁在明亮的路燈下,感到無邊黑暗中的切膚之痛。不知何時,在林郁混亂的思維里,她的丈夫來到他們身邊,他扶住兒子的肩膀,在星光大道中共同往家走去。
秋
秋天的天空遼遠而又空曠。氣溫也慢慢降下來。經過酷熱夏季的蒸騰、豪情,林郁慢慢的清瘦、冷靜下來,她更顯高雅與別具一格。她開始考慮應該結束這場沒有前途、也沒有陽光的愛情。她深深地明白,如果仍然繼續這樣下去,在不久的將來,等待自己命運的將是:段煉得不到,也將失去趙向陽。沉浸在無比痛苦抉擇之中的林郁,看到段煉依然溫情脈脈,在他深邃的眼底,只有林郁體悟到了他欲說不能說,欲做又不能做的那熊熊燃燒著的痛苦的愛情之火。一切也正如段煉所說,我們的家庭、社會,我們的職業、道德,我們周圍的親戚、朋友,包括我們的年齡,都不允許我們不顧一切的這樣或那樣去做。我們是如何痛苦的愛著對方,我們沒有理由現在不去珍惜。
林郁時常為愛情而悄悄的哭泣,為選擇或者說沒有選擇的空間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她開始有意識的少寫簡訊息,少打電話。即使段煉打來,她說話也顯得客氣,嚴謹,缺少往日的激情和隨便,顯得很生分。她無比痛苦的克制,但自己的大腦似乎是刻下了段煉的身影與面孔,無論做什麼,無論是何時,段煉總映在她的心湖上,無孔不入的展現在她的眼前。她越是掙扎,就越是思念,越是想忘掉,記憶就越是清晰、美好。生活即使如此的耐人尋味,但表面上永遠波瀾不驚。在桌球室里,林郁開始迴避段煉的眼光。漫不經心的掃視一切,但決不停留在他的臉上。林郁找其他人打球,儘量不去打擾段煉。甚至有一段時間,林郁不再出現在桌球室。
九月里下著連綿的秋雨。它在大地不需要時,仍斜斜的肆虐著,不加克制的狂鋪著。林郁的手機上出現了這樣一條簡訊息:你怎么了?你要怎樣的折磨我,才使你比我好受?我們談談吧!你的嫂子去深圳旅遊了。請你晚八點來我家。你放心。林郁回道:哥哥,對不起,我不要折磨你,我只能折磨我自己。我太忙,不能去。新的一天,又一條簡訊息:你還忙嗎?我會一直等你在晚八點。請你。請你。林郁回道:哥哥,你的窗外下著多大的雨,我的心裡就有多愛你。但我的確不能去。又是雨天,又一條簡訊息:我已經病了好幾天,我躺在床上給你發信息。我最大的願望是能見到你。求你作為醫生來吧。林郁一直徘徊在美容店門口,她聽著那首老歌:
在春天,我擁有你。
在冬天,我離開你。
在風中,我抱著你。
在雨中,我吻過你。
有相聚,也有分離。
有歡笑,也有哭泣。
不知誰能躲得過去。
你說人生由於我不言語,只有默默地承受這一切,承受著數不盡的春來冬去。
林郁在被愛炙燒的心的煎熬中,敲響了段煉家的門。她直接走進他家沒有開燈的餐廳,放下提著的速食麵,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而段煉坐在明亮的客廳默默看著她的清高。他們互相審視著久未見面的對方。昏暗中的林郁是一副剪紙,輪廓分明,線條立體。光明中的段煉也瘦了,顯得憔悴多了。好象這一個月的時間,他臉黃了許多,也老了許多。林郁背後的掛鐘敲了一下。段煉起身來到林郁身邊,無限愛憐地說:“把上衣脫了涼一涼,都濕了,不要感冒了。”掛著衣服時又故作輕鬆地說:“我帶你參觀一下寒舍?”林郁隨著段煉來到他們的臥室。大床的正上方掛著剛復拍的婚紗照,段煉正襟危坐中間,母女兩個像親姊妹一樣立在段煉的身後,微笑著,可以想像他們有多么的幸福。在另一間臥室里,林郁見到了桌上一把手拉的風琴。“你會拉嗎?”段煉笑了,“會一點,拉得不好。”又停了一會說:“你若願意,我給你拉一首。”
段煉坐在高凳上,輕輕試了幾個音。“火車行進曲。”林郁看到那握拍的手,在黑白鍵上靈活地跳動著,高高低低的輕拂著。她聽到比較原始的蒸汽機帶動的火車吭哧吭哧的啟動聲。可以想像到,它紅色的曲軸怎樣有力的驅動著,火車由慢到快的前進著。粗粗的白煙在車頭翻卷著滾湧出來。鏗鏘鏗鏘的聲音,在兩束強烈的光照之下,穿過茫茫黎明,抖動著堅硬而又柔軟的長長身體,駛進狹窄的隧道,穿過鬱鬱蔥蔥的密林,自如地盤繞在高高的山嶺與深澗,卸載重物後輕鬆又勝利返航的情景,令林郁深深陶醉其中,直到音樂停止,她才轟然清醒
林郁站起身,冰冷地說:“大嫂不在家,你要仔細看看醫生,保養好身體,休息吧。我不打擾了。”段煉溫柔地凝視著她,“我現在感覺好多了。你不覺得你比醫生更重要嗎?”“你只有這么幾句話嗎?你真的捨得走嗎?”“你真的要走嗎?”“是的。”林郁來到門口,伸手去拿衣服,段煉一把抓住她的手,反轉過她的身子,俯下頭。他燒的滾燙的嘴,再一次觸摸著林郁顫抖的靈魂,她無法克制自己的愛與渴望。她的眼前,包括身體裡都是那行進中的火車,它粗重的喘息,駛向無限廣闊的美麗原野,深入鬱鬱蔥蔥的密林……
林郁的焦灼與痛苦,就在於“抽到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她為愛發狂,為愛而消瘦,但她卻不能為愛擺脫重重壓迫。最近小城中爆出她所知的同事的外遇醜聞,鬧得沸沸揚揚。更主要是丈夫趙向陽的永無止境的溫存,在夜深人靜之時,在喝醉酒時,在他無限信任之時,在她說不愛他時,在他們三位一體的牢不可破的婚姻之中、血緣之中。而段煉所給予她的,又是那樣的消魂、真摯。她是怎樣的貪婪,被愛牽著光滑的手,無法搬動生活道路上的任何一塊石頭。十月一日的黃金旅遊日到了。趙向陽攜妻帶子坐上了開往廣西桂林的直快列車。車上人特多,儘管趙向陽上竄下跳,也只搞到一張臥鋪票,而且是第三層。他把他們母子安插好,又回到自己的座位。四周都是人,就連腳邊座位下也是橫七豎八的人,呼吸都困難,趙向陽身子不是身子,腳不是腳的胡亂坐著。他們從豫西小城,一路南下,風光無限。由沒有砍盡的玉米桿,到荷葉衰敗的荷花池,由北方的馬上枯黃的植被,到南方的花團錦簇的高大灌木。夜幕降臨了。林郁不知道趙向陽坐著如何打發這難熬的時光,兒子睡在腳頭,可她仍然難以入睡。迷迷糊糊睡著時,她夢見段煉的妻子、女兒追著打他,而段煉本人卻在一邊拍手叫好。她驚醒之後,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和乾渴。第二天,趙向陽又開始為她找安乃近和apc降溫藥,直到24小時的車上旅行結束,林郁還是神思恍惚。桂林之旅的第一天,林郁是在賓館度過的。第二天,他們遊覽了七星岩、盧笛岩。第三天,他們一起遊覽了著名的灕江。站在氣昂昂的大客輪上,蕩漾在美麗的灕江之波中,觀賞著兩岸碧綠險峰,林郁感到大自然的妙筆生華、鬼斧神工、雄偉氣魄,感到人類自身的渺小。國小課本上,著名的作家王淼的“灕江的水真靜呀,靜的讓你感覺不到它在流動;灕江的水真清呀,清的可以看到江底的沙石;灕江的水真綠呀,仿佛那是一塊無暇的翡翠。”林郁俯視承載著輪船的灕江之水,欣賞著靜靜沉於水底的圓石,細細品味著水石互映的透明度。水看上去如此的淺薄、柔軟,石看上去如此的晶瑩、圓潤,不知道有多少的流水拂過這樣或那樣的一塊圓石,不知道又有多少的輪船與它們默默相望,但永遠廝守的卻是水和石。林郁無法用眼睛來測試它的深度,大概長年累月屹立於兩岸的桂林的山也不能,卻深深地感到隔著流水看靜石,水是美的,石是可望而又不可及的。好象每一顆漂亮的卵型石塊都雕刻著段煉的一往深情的眸子。段煉呈現給林郁的同樣也是真實的美,一切真實有著無與倫比的美,正如灕江之水,桂林之山。正因為太美了,只能成為一處風景。正因為深切的感受到它的美,依戀著它的美,知道美麗風光總會離去,無限的悵惘、痛苦咬蝕著林郁的心。她滿眼淚水。趙向陽忙著給他們母子照相,看到林郁情緒低落時,總以為林郁的病沒有完全好,勸她坐進艙里休息一會。兒子總是歡呼雀躍。趙向陽跑前跑後的照顧這個,又呵護那個。桂林之行,開闊了林郁的心胸,拓展了她的視野。林郁覺得即使沒有見到桂林的桂花,但八月桂花開過的香味,仍大量地流動在桂林的空氣中,她儘量多呼吸,儘量多記憶,這是她唯一願做和能做的。她決心一定,她要揮刀斬亂麻 回到小城,林郁約好段煉,在暖意融融的麥可漢姆。他們靠窗坐著,里外透明。她笑顏美麗。段煉忘不了林郁的最後一句話:“哥哥,忘了吧!過去我們沒有自作多情,現在我們沒有作繭自縛,將來都不會自食其果。你是我永遠的哥哥。讓我們彼此珍惜我們現在的擁有,曾經的記憶。”段煉知道一切無法挽回時,他在痛苦的無言中,看著林郁輕鬆地消失。第二天,林郁二百元賣掉了手機。
冬
在豫西別具特色的地坑院里,在趙向陽的老家,林郁度過了長長的寒假,包括2005的春節。林郁不知道自己的減肥工作將要持續到何時。她已無法控制,現在不能終止,因為在最長肉的冬季里,她又瘦了。她知道一切都將過去,一切都將成為回憶,但此時的傷痛,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不能慢慢的恢復。那段刻骨銘心的戀情不光瘦了她的身,也成熟了她的心。
她更加盼望2005年的春天快點到來,她即使已經蛻變成一隻更輕盈的蝴蝶,在陽光的照耀下,婀娜地飛在百花叢中,她也永遠不會忘記她曾經的多餘的美麗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