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28個衛斯理詭異小故事
目錄
正文
1.麻將遇鬼記
前言:講到打麻將是人人會打,不論是中國人也好,香港人也好,台灣人也罷!麻將可以說是華人的共同語言,一上麻將桌就沒有什麼一國二制、兩國論的分別了!不論台灣人的十六張或香港人的十三張。都是精采刺激,在此不是要介紹麻將,但以後有空再辦一份麻將電子報也不錯!不知各位打麻將時,尤其是越打越晚,或者是手氣越打越好時,不知有沒有害怕的感覺。以我個人來講,我覺得麻將是有鬼的,也就是說當打麻將時某個人的後面是有人站著的,當然這個人絕不是人,是─鬼!所以下次打麻將時要注意自己或對方的後面有沒有一位陌生人站著。好了,下面是倪匡跟金庸打麻將遇鬼的故事!
(本故事以第一人稱「我」來敘述,而我代表的是倪匡先生)我和金庸先生是多年的好友,有空的時候總是會切磋一下牌技,故事是發生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晚上,我和金庸約好在我家打麻將,我和我太太,金庸和他的夫人,四個就玩起方城之戰!
打完四圈後,大家就開始算籌碼,結果大家一算的結果,什麼四個人都少籌碼,也就是說大家都輸!但打麻將不可能四個都輸啊!不管再怎么打,總會有個勝負!
這時我好友金庸就開口了,因為我是調皮出名的。所以金庸就直覺我在搞鬼。金庸就說:「我也不用你請客,贏就贏何必藏起來,讓大家算個半天都算不出來。」
我可是百口莫辯,有理說不清,我自己心裡也有算過,算起來我也是輸家,怎么會贏了把籌碼藏起來呢?所以我又叫所有人再算一遍,確定大家的籌碼是正確的!但怎么算都是大家都有少!找不出贏的是誰?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金庸身後站了一個人,手上拿著我們的籌碼,我直覺大聲的叫道:「籌碼就在你身上嘛!放下來還給我們不要害我們算半天!」
此時金庸是被我講的莫名其妙,還以為我在罵他!這時我叫大家再算一次籌碼,結果居然對了!有輸有贏的!金庸此時也問我:「你剛才是對我講話嗎?」
我回答道:「我們碰鬼啦,剛才你身後站著一個人,還笑眯眯的拿著我們的籌碼在手上玩,我不凶他,叫他趕快還給我們,他是不會還給我們的!」
金庸聽到了,也全身發毛!直呼不要打了,趕快散場回家!以上是我和金庸先生打麻將遇到調皮麻將鬼的故事!
2.不祥之兆
前言:人都有預測不祥之兆的能力,有些人是一時的轉念,有些人是靠著做惡夢!但真的預感到不祥時,是置之不理或是想辦法趨吉避凶呢?這個故事,還是一貫的“倪大師”寫法,不到最後絕不知結局!有此一說人類對於異樣的災禍,應該和其他生物一樣,有預感的能力,只是因為在進化的過程之中,生活方式漸漸脫離自然,趨向文明,所以這種生物的本能就逐漸消失了,反倒要依靠其他的動物來預測災異,例如大群老鼠徙移,表示礦坑會出事:青蛙聚斗,表示有大旱,等等。可是,人如果真是本來有預知能力,總不會完全被埋沒的。所以,每一個人都會有這樣的經歷忽然之間全沒來由,會感到有一種兆頭,一種不祥之兆,預感到會有不幸的事發生,朦朦朧朧,難以捉摸,而在若干時間之後,果然就會有不幸的事發生。不祥之兆,人人皆有,你一定曾經有過,人生經驗愈豐富,有過不祥之兆的機會也愈多。好了,言歸正傳。
在這個經濟發展迅速而有成績的都市,絕大多數女性都擁有一個梳妝抬,而梳妝怡必不可缺的一種裝備,就是一面鏡子,不論什麼形狀,多大多小,鏡子必然是一個梳妝怡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城市不能沒有電,沒有電,非但沒有現代化的城市,也根本不會有現代化的生拴在發電廠供電的過程中,無可避免地,會發生故障,出現停止供電的現象,簡稱之為“斷電”。新婚燕爾的夫妻,嘗到了男歡女愛的快樂,甜蜜無限,生活如膠似漆,總是兩個人黏在一起的時候多,身體上的接觸,愛情上的交流,都可以供人一世回憶。
梳妝怡上的鏡子,斷電,新婚夫婦,這三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呢?略加組織,就有關係了:一雙新婚夫婦,參加了一個晚宴回來,妻子在梳妝抬前卸妝,丈夫在一旁相助,風光旖旎,連空氣都甜膩得化不開,可是突然之間斷了電看,不是有關係了嗎?
小於娶了小詩之後,組織了小家庭,他們都有工作,收入普通,但是兩個人在一個完全屬於他們的十天地之中,所能享受到的歡樂,要他們兩人來說一定說不出來,一開口,想起生活的幸福,就忍不住要笑,哪裡還能說得出話來。
像那天晚上,小詩化了妝之後,年輕加上本來就有的七分姿色,就變成了十足的美人。在整個化妝過程中,小於都在一旁侍候看,每當小詩有什麼吩咐,他就“喳喳”地大聲答應,而且雙手下垂行禮,把自己當成是清宮的太監,引得小詩格格嬌笑,幾乎難以化妝。等到化妝完成,兩人臉貼看臉,一起在鏡子前,看看鏡中的自己,和自己的伴侶,都感到心滿意足。而小於立刻轉過頭來,捧住了小詩的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吮吻他的妻子。接下來,自然是只羨鴛鴦不羨仙,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所以,那宴會,他們遲到的了。宴會完畢,回到住所,臨睡之前,自然要卸妝(只有電視劇或電影中的女人才是盛妝睡的),小於自告奮勇:“我來幫你。”
在小詩畫眉的時候,小於也曾要“幫忙”,可是給小詩一伸手,輕輕打開了他的手,拒絕的理由是:“你根本不懂。”可是把畫上去的眉抹掉,這是小於能力範圍之內的事,所以小詩沒有反對。
於是,小於就把沾了卸妝油的棉花,在小詩的眉上,輕輕地抹試看。他要完成這個任務,就必須和小詩面對面,他只是蹲看,去將就坐在慌上的小詩。可是不久就覺得疲倦,所以他一把抱起了小詩,自己坐到了凳子上,再讓小詩坐在他的大腿上為了有最好的面對面效果,小詩自然不能側坐。所以,他們兩人的身體接觸,就充滿了誘惑和挑逗性,那令得小詩忽然俏臉緋紅,打了小於一下。
開始,是小於面對鏡子,小詩自然背對鏡子了。不一會,小詩就嬌瞠:“不行,誰知你把人家抹成怎么樣了,讓我面對鏡子。”
於是小於並不站起來,就坐看,轉了一百八十度。當他轉動的時候,小詩一直坐在他的身上,這就又帶來了新的刺激,小詩咬看下唇,雙眼也就水汪汪地,分外動人好看。
小詩偶一抬頭,略側了側身子,就看到了自己,看到一條畫出來的濃眉已被抹去,一半還在,樣子十分滑稽,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小於望看小詩,也笑。小詩笑得胸脯起伏,身子搖動,小於有點咬牙切齒,突然雙手環住了小詩的腰。看來,卸妝要暫時中止一陣了!
而就在這時,眼前突然一黑,燈熄了,收音機的悠揚音樂也停了。停電了!眼前變得漆黑,大約有三五秒,他們確然什麼也看不到,可是眼睛能迅速適應黑暗,多少總有一點光亮自窗子外透進來,可以朦朧看到一點東西。小詩已經給小於摟抱得心頭亂跳,全身發軟,她感到小於正把她抱起來,看來,斷電,正是中斷卸妝去恩愛的最好機會。小詩也全然無抗拒之意,只是它是女性,小家庭中有許多事,男人不會放在心上,女性卻會,像忽然停電了,停多久?雪櫃裡的凍魚凍肉會不會變壞之類的瑣碎小事。這種小事,在小詩的心中,也只不過是一閃即過,因為小於已在深吻它的頸,令她不由自主,氣息急促。但是那也使她,有一秒半秒鐘的時詛使她清醒理智,沒有被小尹的挑逗行動所迷醉。所以,她看到了鏡子中的情形。光線極微弱,看到的情景,也十分模糊,他在鏡子中看到了她自己,可是卻看不到小於!那一瞥的景象,怪異莫名:她坐在小於的身上,小於坐在棍子上,忽然之間看不到小於,看出來,她和凳子之間就是空無所有的了,她像是懸空坐看。那令得她心頭陡然一凜:小於怎么會不出現在鏡子之中怎么會?她用力眨了眨眼,想再看清嫂可是已經沒有機會了,因為小於已把她抱了起來,一個轉身,抱看她走向林,把她放到了床上。剛才鏡子之中看不到小於的怪異情景,令小詩十分震撼,所以她一直緊抱看小於,抱得極緊,她不能失去小於,失去小於對她來說是絕不能想像的事,她要緊緊抱看小於,摟緊他,把他的頭埋在他的懷中,以證明小於的存在。小於當然是存在的,而且,由於她異常的反應,興奮莫名,用他灼熱的唇,吻遍了她的全身。
好久,電力供應仍沒有恢復,小詩一直抱住了小於,並且再和他一起在梳妝怡之前,維持看剛才的姿勢,讓小於替她卸妝。那時,已經點燃了一枝洋燭,在燭光搖曳之中,小詩清楚地自鏡子中看到,自己是坐在小於的身上。
然而,她又不以為自己在斷電之後一剎那詛在鏡中看不到小於是幻覺。她有為日記的習慣,當晚,當小於躺在林上,發出輕微的鼾聲時,小詩在燭光下打開了日記簿,記下了這件古怪的事。她還這樣寫:“那算是什麼兆頭呢?天:千萬別是什麼不祥之兆:我生活太幸福,太甜蜜了,不要有任何不幸的事發生在我的身上!”當她寫到這裡時,眼前陡然大放光明,供電恢復了。小乾在林上翻了一個身,小詩忙過去熄了燈。
第二天,小詩整天精神恍惚,極其不安。到了晚上,已經熄燈睡覺了,小詩又硬將小於拉了起來,要小於抱看她去照鏡子。小於累得眼睛也睜不開,和她到了梳妝冶前,小請向鏡子中一看,嚇得全身發麻,雙腿發軟鏡子中只有她一個人,哪裡有小於的影子!
她整個人向旁倒,叫也叫不起來,拉得小於也幾乎跌倒,等小於用強有力的手把她拉起來時,她鼓起最大的勇氣,再向鏡子看去,卻又看到小於大是疑惑的神情出現在鏡子之中。小於焦切地問:“怎么啦?”
小詩心頭狂跳,勉力鎮定:“有點……頭暈!”
小於忽然大有喜色,伸手按住了它的腹際,揚眉,現出詢問的眼神,小詩“坯”地一聲,在小於的手背上打了下:“你才想!”
小於睡看了之後,她在日記上又記下了剛才的事,而且加上了如下的句字:“真耽心死了,是不是不祥之兆?我害怕死了,希望什麼也不是。”
一夜不安,第二天精神不濟,回到公司,被同事大大取笑了一番,同事們取笑完了小詩之後閒談,一個提到了他昨夜看的一盒錄影帶,電影“天師捉妖”,那是人導演波蘭斯基的名作。那同事說“我一個人看,看到老教授發現滿廳跳舞的人,在鏡子中都看不到,鏡中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我嚇得要去照鏡子,肯定自己是人不是鬼!”他說著,自以為幽默,就先笑了起來。
小詩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噎:鬼不能照鏡子,鏡子照不出鬼來:人可以看到鬼,但是看不到鏡子中的鬼!小詩在剎那之間面色慘白,一個女同事看到,叫了起來:“你不舒服!”小詩忽然有了要嘔吐之感,心在突然而來的極度恐懼之中,會有這樣的生理反應。於是,她的情形,非但沒有再招來同婢反倒惹來了一陣“恍然大悟”的笑聲。
小詩在定過神來之後,不斷地在想:怎么一回事?為什麼在鏡子中看不到小於?人不能在鏡中看到鬼,那么,那么,難道……難道小於是鬼?
當小詩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她幾乎尖叫了起來,她立時沖向洗手詛用冷水潑自己臉,好使自己從這個可怕的、瘋狂的念頭中醒過來。
當天晚上,當小詩把這一切又重寫在日記上的時候,她已比較鎮定得多,她這樣寫:“剛才又拉了小於照鏡子,完全可以在鏡中看到他,清清楚嫂連鬚根都看得見。可是那兩次,又不是眼花。會不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會降臨在他的身上,所以才有這樣的先兆?他會死亡?會變鬼?所以先兆才會叫我偶爾在鏡中見不到他?怎么辦?怎么辦?有了先兆,知道了會有不幸的事發生,怎么預防?怎么預防?誰能幫助我?天!幫助我!”
小詩更不安,一晚轉輾難眠,小於倒是呼呼大睡,偶爾翻一個身,就把小詩緊緊摟在懷中,小詩甚至緊張得把手按在小於的胸口,探他的心是不是還在跳動。
折騰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小於起來,望看嬌顏憔悴的妻子,又是憐惜,又是責怪:“你這是怎么了?”小詩哭了起來,伏在小於的肩頭上,一面哭,一面把一切都說了出來,並且提出了要求:“你……別出去,至少在家裡躲上七天……或者七七四十九天,我托人去找……有辦法的人替你解災!”
小於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一下子把小詩的身體翻了過來,伏在林上,伸手在它的豐臀之上,劈劈啪啪,連打了三五下,下手真還不輕,打得雪白的肌後,呈現了粉紅色。他一面打一面斥責:“少胡說八道,什麼不祥之兆:我要是快變鬼了,我自己該是有兆頭,不會你有了,我反而沒有!”說著,小於雙手又在小詩的身上亂抓亂擾,小詩又哭又笑,兩人鬧了個精疲力盡,索性不去上班,打電話請了半天假,盡情享受了一個上午。
下午各自去上班。下班時,小於照例去接小詩,他常常遲到,捱小詩的責怪,不過這一次,倒極準時。他到的時候,恰好看到有救傷車,救護人員把剛才被一輛冒失的貨車撞倒的一個女傷者抬上擔架,他趨近,立即認出了雙目緊閉,滿面流血的女傷者是他的愛妻嬌妻,是他的小詩。他嚎叫看和小詩一起上了救傷車。
據醫生的說法是:“送院途中,傷者已經不治。”好幾天之後,小於如同槁木死灰一樣坐在梳妝抬前,看看鏡子中自己憔悴的樣子。忽然之間他知道了:人不能在鏡中看到鬼的影子,同樣的,鬼也不能在鏡中看到人的影子。小詩兩次在鏡中看不到他,的確是一種先兆,預兆死亡。不祥之極!
3.選美記
以下的鬼故事是衛斯理好朋友小郭的鬼故事,衛斯理迷應該知道小郭這號人物才對!而陶氏集團的陶啟泉更是大家都知道普通人物!他在衛斯理的故事份量並不重!但偶而都會出場一下!最近的作品都有提到他,因為他要花他的巨額財產去買生命配額,原因是他很怕死!所以要衛斯理幫他去買生命配額,讓他能長命百歲!當然衛斯理對這種人是不恥的!更不會去幫他的。這個故事名為“選美記”,背景是一間大機構選色藝雙全的女秘書。各位不妨也可把故事的背景,放在別的各種各樣的選美行動上,看看效果如何,悉聽專便。
陶氏集團通過了城中的主要傳播媒介,發布了一則徵聘職員的廣告,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好事都甚至誇張地說和皇帝選妃子差不多了!當然及不上古時的皇帝選妃子,可是陶氏集團是亞洲最大的財團,每年的營業額,所涉及的數字,比二等國家的國家財政預算還要龐大,早已有人稱之為“陶氏王國”。“選妃子”的比喻,有點擬於不倫,因為那絕不是集團總裁陶啟泉藉此選擇愛侶,而是集團真正需要人才。
由於聘請的公告中,有“應徵者只限二十六歲以下未婚女性”的規定,所以才有了“選妃子”這樣的說法。故事既然從個徵聘啟事開始,自然有必要,看看這個啟事的內容。照錄啟事,由然方便,但很沉悶,還是擇其重要的列出,略加解釋的好。聘請的職位是“高級行政人員助理,在本集團職級中,列第七級”。
“高級行政人”,可以是總裁、副總裁。“助理”就是秘書,請的是高級秘書─在大集團中,這類高級秘書手,還可能有三五七個秘書協助工作,職位相當高。總裁是集團中的行政職稱第一級。第七級,也算是高級人員了。光是地位高沒有用,薪酬如何呢?
“該第七級職位起薪點,為年薪十萬英鎊,按年遞升百分之十五或以上,並無止薪點。若工作成績出色,於年終時,可獲得最多不超過全部年薪之特別酬金,此項酬金之發付,由集團全權決定。”這是最吸引人的一點了!年薪十萬英鎊,對高級行政人員來說不算什麼,但是對“助理”(秘書)來說卻是極高薪,大約超出城中正常的薪金八倍到十倍─引起轟動的主要原因在此,金錢在現代大都會,總是震憾人心的話題。何況,還有年終特別酬金,最高可和年薪相等!
薪酬好,條件當然也不簡單,拿了一張中學文憑,或是什麼商業專科學校證書的,自然連報名的資格也沒有。應徵者必需有作為各種高級秘書的資格,至少精通一種以上的外語,要求有可靠的,世界公認的大學學歷等等。
這些條件以外,還有一些條件十分特別,有以下幾條:“應徵者只限未婚女性,年約二十六歲。身高至少一百七十公分。”“應徵者必須五官端正,容顏秀麗,舉止有教養,身形勻稱,私生活檢點。”“應徵者需接受多次面試,另有多項錄取要求,在各次面試時說明。”“預定錄取人數一名,絕不因合乎條件者不止此數增加。此職位可隨工作成績升至本集團行政人員第二級止。”
各報上都有啟事登著,這樣的啟事,在沒有資格應徵的人來褚大多數是男性”自然會加以惡意評論,像“媽的,比皇帝選妃子還嚴”的評語,就是這樣傳出來的。
負責進行這項工作的是陶氏集團人事總經理齊作宣。能夠在這樣的一個大財團中,擔任人事總經理那么一個重要的職位,自然不簡單,陶氏集團的各級員工,超過六萬人,分布在銀行、工廠、酒店、船公司以及各行各業的崗位上,其中並不包括普通的工人在內,總人事經理,就等於是這一支產業大軍的直接負責者。
可是,齊作宣耳高一九一公分,年紀三十歲差兩個月,當然也極高的學歷,可是人事管理這學問,大學也學不到,他能擔任這職位年余,使得高層極度滿意,就已證明了他的才能。至於他當初是如何會獲得這個職位的,那自然有一段經過,後面有機會,會作介紹。
齊作宣在刊出了這個徵聘啟事之後,曾和他的顧問,有過一段談話。他的顧問,其實比齊作宣更值得大書特書,更加了不起,其人姓郭,不肯以真名示人,連名片上印的也是“小郭”兩字,他的“郭氏偵探事務所”,論規模之大,設備之全,人才之鼎盛,早已衝出亞洲,成為世界上最具規模、聲望的私家偵探事務所了。
小郭和齊作宣,是大學某一時期的同學,齊作宣擔任了現在職務之後,由於需要對集團中的許多員工進行調查,就索性和小郭建立了業務上的聯繫,並且請小郭當他的顧問,兩人合作無詆齊作宣有一次,難常務重事會上報告了他和小郭合作的情形,席詛頗有些董事抱懷疑態度:“私家偵探?靠得住嗎?”
集團總裁陶啟泉笑,替齊作宣回答了這個問題:“別的私家偵探我不知道,但這個小郭,絕對靠得住,我知道他,他是衛斯理的朋友!”集團總裁說了,別人自無異議,至於那個衛斯理是什麼人,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就不知道好了,和這個故事,全然無關。
齊作宣和小郭的對話內容是什麼呢?齊作宣和小郭談話的地點,是在齊作宣的辦公室。這辦公室美侖美奐,那是不必說的,說多了,顯得小家子氣,要說的是它的特點。它有一面牆,全是單向玻璃,對著一個極大的會客室,也就是說有客人進來,齊作宣就可以通過這面巨大的單向玻璃,觀察來人的一舉一動,而進了會客室的人,不知道有人在注視他,在他看來,都只是一道牆,牆上甚至還掛了好幾幅畫作裝飾。
平時,這幅單向玻璃用一幅美麗的帷幕遮著,齊作宣等閒不請人進辦公室,就算有人進來了,也不知道有這個花樣在。齊作宣曾對小郭說“知道我辦公室有這個設備的人,連你在內,只有三個,連陶總裁都不知道─怕他反對,因為這種行為,究竟不屬於光明正大!”
小郭心癢難熬,想知道還有一個人是誰,可是齊作宣不說他問了,豈不是有失他郭大偵探的身分?所以他花了不少功大明查暗訪,甚至動用了大型電腦,分析研究,但都沒有結果。
小郭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酒:“條件真吸引人,尤其是“可晉升至本集團第二級”,這個人事總經理,在集團中的行政級是第幾級?”
齊作宣不斷地按著電腦的鍵盤─他的博士銜頭之中,有一個就是電腦博士,他回答“第四級。”
小郭不由自主,伸了伸舌頭:“城中傳說應徵的條件那么苛刻,怕不會有人應徵!”
齊作宣道:“錯,至今為止,已有七百八十六人應徵,而截止日期,還有七天。相片資料,你不必看了,我已經把一切資料,輸入電腦,我們的電腦相互間有聯繫,你可以通過你電腦中的人事資料,把有問題的應徵者剔出來!”
小郭的偵探事務所電腦,有著極齊全的“人事資料”,世界各地,尤其是和本城有聯繫的人,資料更豐富,就算有一個人,三年之前,曾在超級市場偷過一包糯米糖,只要曾被定案,他電腦資料之中就有,齊作宣找他進行初步的甄選工作,自然是最佳人選。
小郭喝了一口酒,齊作宣又說“每一個經過你的資料而認為沒問題的應徵者,我都準備接見!”
小郭駭然:“那得花多少時象”齊作宣向那幅單向玻璃指了一指:“每五十人一批,在會客室,每批至多五分鐘,就可以決定有多少人可以留下來,留下來的,再進行面試─第一次甄選,希望你能參加!”
小郭哈哈大笑,欣然答應:“手持美酒,目選美女,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兩人之間已研究了一些細節問題,一一敲定之後,小郭告辭離去。
七天之後,小郭給齊作宣的報告是:總共一千八百二十名應徵之中,有二百一十七人不合適。不合適的原因很多,有的曾有刑事案底,有的曾混跡風月場所,有的曾結婚,等等。餘下的人,照齊作宣的計畫進行,小郭預算可以度過賞心悅目的六小時。
可是,第一批應徵者進來,熙攘一番,各自坐下之後,小郭直跳了起來,杯中的美酒,濺出了大半。哪裡有什麼美女?目斜鼻歪者有之,體重逾二百磅者有之,小腿與腰身齊粗,肌膚與頭髮一色者有之;有的濃妝艷抹,一如夜總會侍客小姐,肉體暴露,宛若***的主角。更有的,搔首弄姿,醜得令人作嘔,轉腰搖頭,看得叫人閉眼。
面對這種情景,一分鐘猶如一個世紀,三分鐘後,小郭呻吟:“可否饒了我?”
齊作宣笑:“這一批差些,我看過照片,有幾個,極出色的,你稍安毋躁!”
小郭大口吞酒,口中喃喃,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接下來兩批,都是如此,到了第四批,眼前陡然一亮,小郭目瞪口呆。在一批之中,竟有兩個絕色麗人在!
這兩個美女,雜在眾人之間可是一下,視線就會落在她們的身上,小郭在事後感嘆:“經歷過這種情形,才知道“鶴立雞群”是怎么回事。”
齊作宣在後來感嘆:“怎么形容第一次看到她們兩個人的情形?說真的,沒有法子形容。“西廂記”之中,張生乍一看到崔鶯鶯,驚艷,一面驚呼“這般可喜娘曾罕見”,感覺是“靈魂飛上了半邊天”,靈魂既然離體,這會是什麼感覺,又如何形容?”
儘管兩個人當時的感覺相同,但是也應該有一番形容。
這兩個和眾多應徵女性一起進來的美女,會給人眼前陡地一亮的主要原,是她們都有雪白的肌膚,白得像是美玉一樣,自然光輝流轉,令人目為之眩,神為之奪。
其次,她們有極美麗的臉─人的臉是最奇妙的組合,人人的組成部分,都毫無例外地是眼耳口鼻,放在一個形狀相類的頭顱上,可是卻組合出千變萬化,絕不相同的種種形狀來。而且,全人類在其他方面,意見分歧,但是在辨別美、醜方面,都大體意見一致,標準的美人一亮相,讚嘆聲也就會來自五大洲、七大洋。這兩個美女,有三點吸引人處,是她們的體型,頎長而婀娜,一舉手,一投足,都看得人有說不出的舒服。
她們的容貌不相似,一個是標準的瓜子臉,典雅之極,一雙眼睛在顧盼之間離勾魂攝魄也就相差無幾,齊作宣和小郭在單向玻璃之後,被她的眼波掃中了一下,就至少各有半分鐘以上,感覺如同電殛。她短髮,在轉身時,可以看到她雪白的後頸,那是女性極誘人的部份,不容易看得到,所以偶爾一瞥,就性感萬分。她穿著長裙,裙長曳地,裙身奶白,有藍色碎花。長袖的上衣,繡著若干小蝴蝶,當她走動時,小蝴蝶都像是翩翩地飛向小花。
另一個美人兒卻是媚眼如絲,長發,青絲披下來,遮住了她左半臉龐的一大半,連左眼也給遮去了一半,風情之濃,令人喘不過氣來。她穿著短裙,把一雙再苛刻的標準來衡量,都可以得到滿分的玉腿所有的美麗,展露了百分之六十。她腰細,乳豐,短裙之上,露出了一截細腰,深色的衣著,更顯出她的肌膚無限地細柔,在散發出難以抗拒的誘惑。
她們出眾的美麗,顯然引起了同性的妒忌,進來的五六十人,都和她們保持著距離,而她們像是相識,很自然地並肩而立,還握了一下手,這才用十分優雅的姿態,坐了下來,臉帶幾分矜持,不像其他應徵者那樣,急於極形極狀推銷自己。
齊作宣和小郭兩人,先定過神來的是小郭。
後來,小郭說“我絕不敢說自己在美色之前比他更有定力,而是事情和我的關係較淺─因為這個聘請的職位,事實上就是充任他這個總人事經理的秘書。他想到日後會和這樣的美人朝夕相對,自然神馳天外,沒有那么快回過魂來!”
小郭又道:“我?至於我有沒有想到,把落選一個當作是我這個偵探社社長的私人秘書?唉!我沒有想到,一點也沒有想到─要是想到了,也不會有以後的事情發生了!”以後會發生什麼事,當時,是誰也不知道的,只怕,連那兩個美女自己也不知道!
小郭一定過神來,就叫:“以下的不必看了,就在這兩個中選一個好了!”
他叫著,一面“嘟”一聲,大口地喝了一口酒,一面重重在齊作宣的肩頭上拍了一。齊作宣雖如夢初醒,神情兀自如在夢中,他連吸了幾口氣,又連喝了幾口酒,才算找到了他自己,大大吁了一口氣:“看照片已覺出色,但想不到真人那么美麗!”
小郭又道:“其他人不看了吧!”
齊作宣已完全定下神來:“不,還有幾個也很美麗的,看了再翟”小郭自然不再堅持,於是一批一批的看,確然另有幾個出色的美女,但總不如那兩個那樣,叫人看見過了一次之後,就有畢生難忘的深刻印象。最後,連那兩個美女在內,一共選了六個。
除了選定的六個應徵者之外,其餘的,都被通知,不必面試了。人少有自知之明,女性尤然,所以在接下來的幾天,傳播媒介之中,頗有不必面試者的“不平之鳴”,大提抗議,自然不必細翟依齊作宣的意思,當日就進行面試,小郭在這時,居然不沉迷美色,盡了他顧問的責任,提醒齊作宣:“我們先研究一下她們的背景再膏”齊作宣竟然大有不耐煩的神情小郭再指出:“早就知道你不只是選秘書那么簡單,選妻,更加要小心!”
齊作宣瞪了小郭一眼,視線又轉向那幅單向玻璃,這時,偌大的會客室中已空無人,可是齊作宣看出去,卻還像是看那兩美女,在向他美目流盼,巧笑倩兮。
在小郭的一再催促之,他才算按重了電腦的鍵盤,終端的螢光屏上,就先年現了美女之一的照片─是短髮的那一個。半身照,全身照,大特寫,近距離大特寫,一共有十幅之多,攝影的技巧普通,但這樣的美女,三歲小孩替她拍照,也一樣可以拍出非凡的美態來。從照片看來,她仕身不如半身動人,或許是曳地的長裙,把美好的身形埋沒了。
在照片之後,便是這美人的個人資料:姓名:江落花。(請注意,這是以鬼為題材的小說別誤會是什麼猛鬼實錄之類,小說是虛構的,小說中的人名,自然也虛構。實際上,絕少有人以(落花)為名。所以,也更不必深究齊作宣是否真有其人,因為後來發生的事很怪誕,就算你知道了齊作宣是什麼人,他也決計不會承認。)出生日期:一九六三年十月二十三日,出生地點:瑞士。
接著,便是瑞士日內瓦一家醫院的出生證明書,然後,就是大學的畢業證書,時間一九八三年,說明這位江落花小姐天資過人,二十歲就完成了高等教育。她會英語、法語、中文、和普通程度的日語。另有一份推薦書,發自一九八七年,是她的僱主所發,那個集團在紐約,推薦書中稱譽她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好秘書,有驚人的記憶力和服務熱忱。電腦螢光屏的資料顯示完畢,齊作宣作了一個夫復何求的手勢。
小郭卻皺著眉,並不作聲,過了一會,他才道:“看看那個長發美女。”
齊作宣又按動鍵掣,螢光屏上又出現那長發美女的相片,也是十幅,全身,半身,大特寫,長發如雲如瀑,一律遮住了她的左半邊臉,看來那是她最喜歡的髮型。在照片上看來,她的體型之美,令小郭和齊作宣,每當畫面轉變的時候,就難免發嘖嘖的讚美聲。兩人也不由自主,頻頻向著螢光屏,舉杯喝酒。對著照片,已經酒不醉人人自醉,真難想像,若是面對真人,活色生香,那時雙雙舉杯相碰對酌,會是什麼樣的滋味。
再看資料,第一二項一現出來,小郭就咦了一聲,神情訝異!
姓名:何流水,出生日期:一九六三年十月二十三日。
小郭啊地一聲:“同年同月同日生。”
齊作宣吸了一口氣:“同一間醫院出生,同一間大學畢業,而且,看來畢業之後,在同一個美國大集團工作!有著同樣的充滿了讚美詞的推薦書!”
小郭盯著螢光屏,看完了何流水的,和江落花一樣的資料之後,神情更疑惑,望向齊作宣。
齊作宣卻完全沒有注意,只是長嘆了一聲,喃喃自語:“唉!都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唉!卻教我如何取捨才好?”
看他的樣子,有點迷迷糊糊。小郭提高了聲音:“她們的資料好像太簡單了,應徵者不是要責報更詳細的資料嗎?她們的家庭背景怎樣?為什麼隻字不提?”
齊作宣按電腦螢光屏上出現的應徵者需填的表格之中,明顯有許多空項,只是有一句說明:“個人資料,如必須知道,可在面試時詢問作答。”
兩個人的字跡不同,但是所用的字句,竟然一模一樣,字用墨水所寫,看來,像是鵝毛筆─用這種筆法的書法,粗細有致,十分典雅悅目。
小郭感嘆:“美麗女性,無往不利,如果是一個醜八怪,這樣填,早就不加考慮了吧!”齊作宣有同感:“自然,可是她們寄來的照片,是如此動人!”
他又大大地喝了一口酒,神情興奮:“小郭,面試的時候,請你也來。”
小郭道:“一定奉陪─可是,原定的計畫是要作深入的調查,還要突擊調查她們的私生括不能倉猝決定,要依照程式進行,這些程式,都在徵聘章程中詳細列明,應徵者必需同意!”
齊作宣皺著眉:“老實說這種做法,苛刻得很,會不會引起她們的反感?”
小郭搖頭:“不會,這一切不是臨時決定,而是早宣布了的!”
齊作宣卻言又止再三,才道:“我怕我無法拒絕她們的特別要求。”
小郭明白他的意思,美女軟言相求,自然很難拒絕。
小郭一拍胸口:“你不好拒絕,交給我來扮黑臉,第一次面試,六個候選人一起,然後,一切照程式進行,不能因為她們出眾的美麗而破例─不徹底清楚一個人的背景而委以重任是十分危險的事!”(缺一頁)那是畸型的,萎縮的腿,而且,鞋子的底,足有三十公分高,這說明她的左腿,要比右腿短了三十公分!一個體態如此優美動人的美女,竟然有一條這樣醜惡難看的畸型的腿。齊作宣在剎那詛只覺得全身的血,都湧上了頭,他後退了幾步,反手亂抓,想抓住一件什麼東西,穩住他的身子,而他的視,一直盯在落花那條畸型的腿上,愈看愈覺得可怕和噁心。
他伸向後面的手,終於抓住了什麼,同時,他聽到流水就在他的身後,發出一下呻吟聲,他轉過頭去,才知道自己抓住的,竟是流水的頭髮,她一直用來遮住半邊臉的頭髮。這時,頭髮被他抓住,揚了起來,使齊作宣看到了流水一直被長發遮住的半邊臉。在那半邊臉上,有一個相當大的半球形腫瘤,天!那腫瘤上,竟是人臉的五官,眼耳口鼻都有,甚至還像是在向齊作宣擠眉弄眼!齊作宣發出了一下慘叫,連跌帶爬,等到他勉強可以站直身子時,落花的長裙已把她可怕的畸型腿遮住,流水的長髮也垂了下來,掩住了那恐布絕倫的腫瘤。齊作宣大口喘氣,落花、流水一個坐,一個站,一動也不動!多少天來,閉上眼睛就浮上心頭的倩影,竟然有那么可怕的真相,齊作宣在極度驚駭中定過神來,就想到被欺騙的無比憤怒。
他啞著聲怒斥:“你們兩個……”
落花、流水向他望來,神情可憐之極,她們齊聲道:“給我們一點時詛我們會……找出一個……令你滿意的辦法,給我們一點時詛半小時,或者更少!”
齊作宣在這時候,哪裡還有什麼憐香惜玉之心,可是他也不能一手提一個把她們扔出去,他重重一頓足,離開了會客室,到了辦公室。
落花、流水可能不知道辦公室有單向玻璃可以看到她們,所以齊作宣一走,落花就提起了長裙,流水就撥開了頭髮,齊作宣看了兩秒鐘,就全身發抖!他一時沒有想到兩人會有什麼令他滿意的辦法,只是懊恨無比,伸手重重在桌上敲了好幾下─就在這時候,小郭推門走了進來,“咦”地一聲:“怎么不開燈?”
齊作宣什麼也不說只是向會客室指一指,於是,小郭也立刻看到了落花和流水的真面目,那令他連抽了好幾口涼氣!不必說任何話,都可以知道事情怎么了!
會客室那邊,落花、流水互望著,一動也不動,過了一會,一個放下長裙,一個垂下了長發,依然是一雙絕色美人。又過了一會,一個把裙腳拉起,一個撥開了長發,依然令得齊作宣和小郭兩人打冷顫。她們重複著那樣的動作,小郭看齊作宣像是老了十年,他完全可以了解齊作宣的心婢眼看可以左擁右抱,享受兩個絕色美人的溫柔,令全世界男人欣羨,可是現在事實卻這樣殘酷!
過了好一會,小郭才沉聲問:“打發她們走?”
齊作宣苦笑:“不知她們還想玩什麼花樣,她們……求我給她們一點時詛她們會設法令我滿意。”
小郭的聲音變得尖厲:“你相信?”
齊作宣沒有回答,只是做了一個“且看著再的手勢。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大作,齊作宣按下了通話掣,就聽到了那帶著歐洲口音的男人聲音:“郭!”
小郭忙答應著:同時向齊作宣道:“瑞士的那個行家,他一定有了新發現,是我叫他們打到這裡來的!”
瑞士的那個私家偵探的聲音,聽來有點怪異:“郭!你要調查的兩個女性,身體都有先天的畸型,一個是左腿萎縮,另一個更可怕,是畸型的雙胞胎連體─她的同胎兄弟或姐妹,只剩下一張臉,附在她的臉上,怪異莫名!”
那時,流水又撥起了頭髮,小郭正可以看到那怪異莫名的情形─不然,還真的難以想像!來自瑞士的報告又道:“可是她平時掩飾的十分好,在精心掩飾之下,她們看來竟然是絕色美女!”
小郭嘆了一聲:“的確是─你的調查,怎么費時那么久?”
那私家偵探叫了起來:“久?你給的資料,數字有錯誤,要不是我,誰也沒有耐心一直查下去,直到查到她們的名字為止!”
小郭陡然一怔:“什麼意思,請詳細膏”瑞士偵探提高了聲音:“她們在那家大學畢業的年份,是一九三三年,不是一九八三,她們被孤兒院收留的日子是一九一三年!”
小郭的呼吸開始急促,和齊作宣互望著。相差了五十年!小郭立時想到,阿拉伯數字把“1”改成“6”,把“3”改成“8”,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她們更改了證件上的年份!
可是……當兩人的心中,湧上無數疑問,而且一股寒意,漸漸散布全身之際,小郭的聲音發顫:“可是她們……她們……”
瑞士偵探:“哈哈”大笑:“她們什麼,別告訴我你見到她們─如果是這樣,你要準備一些道具才是了,例如十字架什麼的!”
迅速擴展開來的寒氣,令得齊作宣和小郭的頭部發脹,齊作宣想站起來,可是雙腿軟得一點氣力也使不出來。
瑞士偵探為他自己的幽默,笑了好一會,才道:“這兩個女人,當她們掩飾得好好的時候,簡直是萬人迷,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求,但是真相始終會大白,也毫無例外地,追求都會舍她們而去,所以,從她們二十歲開始,她們就殺人,把拋棄她們的追求著殺死、肢解,甚至烹食……。”
小郭已經無法呼吸,他看齊作宣的臉上,現出了恐懼的神情正在漸漸加強,令他臉部的肌肉,嚴重扭曲。小郭的喉際,發出了一陣模糊不清的聲音,傳到了萬里之外的瑞士,瑞士偵探聽到了,他問:“很恐怖,是不是?不過這一切都早已過去了,她們在最後一次行兇時被警方包圍拒捕時被槍殺,接近半世紀了!”
小郭和齊作宣,這時,在轟然發響的腦袋之中,都炸出一個字來:鬼!在會客室中的落花和流水,根本不是人,是鬼!
瑞士偵探在問:“還有什麼需要繼續追查的?”
小郭沒有回答,就伸手按下了停止通話掣,他的手抖得駭人,他想叫齊作宣快逃,逃離辦公室,逃出大廈去,可就是開不了口,齊作宣的處境,看來和他相同。
兩人都無助地望向會客室,落花和流水,還在那裡!也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落花和流水,同時發出了一下長嘆,又齊聲道:“只好這樣了,為了令他滿意,只好這樣了!”
辦公室和會客室之間聲音的傳送也是單向的─會客室的聲音可以傳過來,辦公室的聲音,傳不過去。小郭和齊作宣心中千百遍地叫:快逃!快逃!可就是提不起腳來。所以他們只好眼睜睜看著。
他們看到,落花站了起來,走向流水,流水也向落花走近,她們在面對面站定之後,又互望了一會,才各自揚手來,按住了自己的雙耳。那是在乾什麼?
小郭和齊作宣才來得及在心中問了一下,就看到她們雙手再向上揚,已經把她們的頭,提了起來,提離了頸子。
小郭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他沒有聽見齊作宣有什麼聲音,有也聽不見,他腦中像是有千百顆炸彈在爆炸!流水捧著她自己的頭,拋開一邊,伸手自落花的手中,接過落花的頭來,按向脖,落花的頭,立刻在流水的身體上,靈活地轉動起來,並且眼波流轉,十分滿意的打量著流水的身體。
然後,她游目四顧,來回走動,到了對講機前,伸手按下一個掣,辦公室的對講機,立即響起了“滋滋”的聲響。小郭和齊作宣都沒有接聽,一則不敢,二則連血都似乎僵凝了,根本不能動。他們都知道了“一定令你滿意”的意思─落花美艷無比的頭,加上流水無比擬的身體,怎么會令人失望?
對講機的“滋滋”聲一直在響,每響一下,就像是用鋸子在兩人的身上鋸一下,令他們感到抽搐。她按了約有兩分鐘,沒有得到迴響,現出不耐煩的神情秀眉微蹙,向著單向玻璃走來,在玻璃前站定,也離得兩人更近。那完完全全,是一個真正絕色美女,可是兩人上下兩排牙齒相叩,發出“得得”的聲響。
她到了玻璃之前,伸手在玻璃上摸著,先是神情疑惑,後而恍然大悟,隨即十分憤怒,但忽然之間又笑得媚惑之至。只見她輕啟朱唇:“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了,也看到了,怎么樣,是不是滿意?”
她的身體,作美好而輕盈的鏇轉,忽然一伸手,一條脆生生的玉臂,穿過了單向玻璃,伸進了辦公室,向兩人招了招手。緊接著,她的頭莧也穿過了單向玻璃,向兩人眨著眼。
然後,分明是故意地,她的身子,慢慢地、慢慢地通過單向玻璃,真到整個人出現在辦公室之中。
齊作宣臉上的肌肉,由於恐懼而歪曲,僵硬,等到她柳腰款擺,娉娉婷婷向他走過來時,自他喉際,發出了一陣可怕之極的吱吱聲。
就在她揚起手,快要碰到正在劇烈發抖的齊作宣時,陡然,有一道十字架形的光亮,眩目之極,射向她那美麗之極的身體!
她發出了一下震耳的叫聲,先是伸手遮了一遮,身子迅速後退,隨著那道光茫,快疾無比地倒穿出了辦公室的窗子,在光芒之中,似乎有淡淡的影子在掙扎,隨即不見了,只餘光芒仍在。
光芒並不是突然有什麼神仙打救,而是剛才,小郭在聽到瑞士同行說到一半,知道事有蹺蹊時,取過了桌上的紙,在中間用刀劃出一個十字架,在最緊急關頭,把紙放在檯燈前,徒然著亮了燈而形成的,想不到一舉成功,把鬼趕走了!
等到小郭定過神來時,齊作宣仍然一動也不動,小郭要在他臉上,重重掌摑三下,才令得他發出一下呻吟聲,算是死裡逃生。
落花的頭和流水的身體被十字架的光芒趕走了,流水的頭和落花的身體也同時不見,小郭和齊作宣沒有注意她們的去向,在那種情形下,也根本無法注意。等齊作宣可以站起來時,全身汗出如漿,像是從河中撈起來一樣。
齊作宣大病一場,臥床一個多月,病癒之後,他選了那落選的四個美女之中的一個為女秘書,那美女的嘴唇略厚,可是也性感無比。
半年之後,齊作宣娶這美女為妻,小郭知道他已從那晚恐怖的陰影中醒過來了,很代他高興。
一年後,小郭自加拿大開完一次會回來,才一下機,就得到齊作宣猝然死亡的訊息。
他從機場趕到殯儀館,看到了齊作宣的遺容,令他全身冰涼─齊作宣的神情驚怖莫明,由於死亡之後肌肉僵硬,無法回復正常。
而這種驚懼的神情就和他一年之前在辦公室中現出來的一模一樣!齊作宣是被嚇死的!小郭望向珠淚漣漣,哭得像淚人兒一樣的小寡婦,吸了一口氣:“他遇到了什麼,受驚至死?”小寡婦一面抽噎,一面道:“和他說笑話,我問他,第一次面試時,見了那兩個女人,眼睛都要凸出來,怎么後來沒有下文?他一把摟住我,告訴我,那兩個不是人,是鬼!”
小寡婦又抹著眼淚:“我不信,問他怎么知道?他告訴我,那兩個人會把頭棒下來,互相交換。我告訴他,我也會……接著,他就大叫一聲,嚇死了!”
小郭的喉間像有東西塞著,但是他還是掙扎著問了出來:“你說你也會……你做……你做了些什麼?”
小寡婦似笑非笑地望著小郭,性感的厚唇略翹,反問道“你說呢?”
小郭沒有說什麼,疾轉身奔了開去,一口氣奔出了殯儀館。到了外面,給風一吹,小郭想到是:第一次面試,一共有六個美女,還有三個呢,是不是也和那三個一樣?他沒有再想下去,因為不敢。
4.鬼屋
前言:鬼屋在各地都時有所聞!能成為鬼屋的條件,不外乎這間房子曾發生過兇案或出過人命的意外事件。造成陰靈聚集,所以鬼屋也稱“凶宅”或“陰宅”。以前有線電視的鬼怪節目盛行時,也常介紹報導全省各地的鬼屋!但要拍到鬼的樣子,卻是非常的艱難。或許鬼們還是不太願意主動在我們面前出現吧?接著請看下面的鬼故事吧。
一些人在一起,一提起鬼,必然有一個或數個,自命為相信科學的人說“如今科學昌明……”企圖用科學來否定鬼的存在?這種人認為如今人類的科學已可以解釋一切了,十分可笑。而這種態度,也不科學之至。一些人在一起,談到鬼屋,倒不是一定十但在很常見的情形下,會有一個或一個以上,自命為大膽的人,加以否定:那裡有什麼鬼屋,全是騙人的。在有一些情形之下,一些人言之鑿鑿,一些入否定,就會形成一種賭賽:不相信有鬼的人,會自告奮勇,到鬼屋過一夜,以證明那不是鬼屋。
那天晚上的情形就是這樣。那是一個中學畢業班同學的露營之夜,二、三十個十六、七歲的男女青年,圍看營火,天南地北地交談嬉笑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忽然有人提起了鬼,於是各種各樣的鬼故事交替看,幾乎每一個人都發了言,反而是在平時最多話的阿包,一言不發。當阿包十句話也沒有說過的情形被同學發現了之後,大家就逼看他一定要講幾句。阿包一開始就推辭,而且態度堅決,但是大家一起鬧,阿包非說不可,他只好嘆了一口氣,用少見的正經語氣道“說起塊,我實在不想說因為我會有過十分可怕的經歷。”
阿包很有說鬼故事的天分,他一開口,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七、八個女同學靠成了一堆,人人都望看阿包。阿包在停了一停之後,繼續道:“四年之前,我父母帶看我到香港來,我們什麼也沒有,只好去投靠親戚。”
一個男同學叫了起來:“誰都知道,你有一個表舅大人物,紳士,大老闆。”
阿包道:“是的,我們就是去投靠這個表舅,這不算是什麼親戚,他也對我們很好的,我們當然不能住在他的花園洋房中,他說在郊外,他有一幢房子空著,我們可以暫時去住著,只要有棲身之所,我父母已經求之不得了,自然連聲道謝!”
他請到這裡,略停了一停:“當天,他帶我們去吃了一頓飯,然後,吩咐司機送我們去,路很遠,在路上,司機和我父母攀談,言談之中,對表舅很不滿意,說他刻了父母說表舅人很好,肯讓我們住他的屋子,司機哼了一聲說日什麼好心,那屋子,是鬼屋。”
阿包講到這裡,又停了片刻,才又道:“當時我父母聽了就哈哈大笑,說是在鄉下,什麼都見過了?鬼屋不鬼屋,根本不怕。司機也沒有說什麼。到了那屋子,附近沒有人家,屋子相當舊,也相當大,還有一個已經荒廢了的大花園,一切家俱全,我們一輩子也沒有住過那么好的屋子,心滿意足,就住了下來。一個女同學用快快的聲音道:“後來……見鬼了?”
一個個子高大的男同學大聲道,“聽阿包胡說八道,根本沒有鬼屋”另一個喜歡辯論的同學道:“請注意,根本沒有鬼屋,和根本沒有鬼,是截然不同的!”好幾個人一起叫了起來:“別吵!讓阿包說下去。”
在營火的照耀,阿包現出一種十分怪異的神情來,他伸手在自己額邊,用指甲用力地擠看一顆暗瘡,擠得附近的臉上,都紅了起來。人人都在等看他耐心說下去,可是他一開口,卻道:“也……沒有什麼,我們住了一個月,父母都找到了工作,嫌交通不便,就搬出來了!”
在眾人的譁然擊中,那身形高大的同學道:“是不是,根本沒有鬼屋,連阿包也偽造不出來了!”
阿包在陡然之間脹紅了臉:“有的,那真是鬼屋,不是我偽造出來的。”
那高大的同學儘量扮著鬼臉:“你見到了什廢樣的鬼?是男鬼?女鬼?一定是女鬼,阿包的處男,可能就是呻那女鬼吃掉的!”
涉及性方面的謹言,使這些青年感到了興奮,阿包成為嘲謔的對象,那使他又窘又怒,終於,他站了起來,指看那個高大的同學:“阿大,你不要口硬,你敢去那屋子過一晚?”
阿大是體育健將,一向是同學心目中的英雄人物,他運半分鐘也沒有考慮,就拍看心口:“去就去,什麼時候,你帶我去?”
阿包道:“不必,那屋子離這兒不遠,根本沒有人,門也沒鎖,你只管去,我指路給你!”
阿大拿起一隻電筒來,這時,他也不禁有一絲快意,所以他問:“誰和我一起去?”同學都靜了下來,阿大旺地一聲:“全是膽小鬼!”
阿包在地上畫著路:“十分鐘就可以到了。”他在講了那句話之後,忽然現出十分駭然的神情來:“算了吧,算是我偽造的好了,根本沒有鬼屋,阿大,別去了!”
阿大也有意趁此打退堂鼓,可是有好些人,一起發出了噓聲來。阿大仰笑“一定要去,明天早上你們在這裡等我!”
阿大大踏步向前走去,走出了幾步,阿包才道:“阿大,在樓下過夜好了,千萬別到樓上去,尤其是樓上左邊第三間房詛萬萬不可以進去。”
阿大阿呵笑看:“卑鄙,你嚇不到我的!”阿大拿看電筒走開了,各人都可以看到他的電筒光芒在黑暗中閃耀看,不一會兒就看不見了。
阿大走了之後不久,就有女同學問,“那屋子中真有鬼?什麼樣子的?”
阿包的口唇顫動了幾下,可是卻沒有講話,就在那時候,陡然有一下尖呻聲,自附近的樹叢中傳了出來,嚇得女同學尖叫,男同學也呆得出冷汗。
可是接下來,卻是阿大哈哈的笑聲,自樹中走了出來,道:“我才不上你當,一個人在一間空屋子中過一夜,沒有鬼也嚇出神經病來:“阿包如釋重負一樣,連聲道:“那最好,那最好,別去了!”
有幾個同學想譏嘲阿大膽小,可是也都不開口,因為一開口,只怕會輪到自己去。阿大雖然膽小不敢去,又折了回來,可是他剛才看實把人嚇了一跳,面子過得去了,所以他又若無其事在火堆邊生了下來,只有一個女同學扁了扁嘴:“鬧半天,還是膽小!”
阿大臉上有點訕訕地挑不住,在這種情形下,女孩子的好奇心比男孩子強,又一個女同學說道:“反正那屋子離這裡很近,我們一起去,可好?”
阿包還沒有回答,已經有一大半人叫好,夜探鬼屋,又有那么多人壯膽又刺激又有趣,還有什麼不好的,阿大的膽子也大了起來,豪氣萬分地道:“走!”
阿包想阻止,也來不及了。二十多個青年男女本到了屋子前。
花園的鐵門是鎖看的,但輕而易舉,就翻了進去,嘻嘻哈哈,進了屋子,屋子下層是一個大廳,各人在提看電筒,互相扮鬼,嚇著別人,喧鬧聲就算一公里之外也可以聽得到。在樓下玩了一會兒,幾個同學向樓上走去,阿包忙呻道:“別上去!”
可是他那裡阻止得了,走在最前面的是阿大,他道:“左邊第三間房,非去看看不可!”
開始還有人猶豫,但接著,所有人都向樓梯上涌去。樓上,是一條相當寬的走廊,阿大一馬當先,到了那間房間前,推了推門,沒有開,一腳踢出,把門踢了開來,所有入連阿包在內,一堆而入。
那是一間相當大的房間,空無一吻,二十多個人進來,也不覺擁擠,電筒光在晃看,各人都笑了起來:“鬼在那裡?”
阿包一聲不出,走過去把門關上,轉過身來,道:“把電筒全都熄掉!”
一半電筒立即熄掉了,另一半,猶豫了一下,感到有那么多人在,不必怕,也熄掉了電筒。整個房間中,變成了一片漆黑。不但一片漆黑,而且陡然之間也靜了下來,靜得連呼吸聲也沒有,人人都由於警駭而屏住了氣息。
在一幅牆上,一黑下來之後,就現出一團團綠幽幽的光團,光團在一開始的時候,是接近圓形的,接看,就變成了一張張的人的臉,也不是特別恐怖,可是卻就是那么詭異,一張張的臉,卻是那么令人心悸的暗綠色,發看幽幽的光,尤其是雙眼,發出來的那種光芒,使得每一個人都如同置身在冰窖之中一樣。人臉在浮動看,看起來不像是可以離開那幅牆壁的樣子,但是這情景,已足以令得所有年輕人都驚駭得幾乎窒息了。
在黑暗和沉寂之中,不知是誰先發出了一下尖叫聲來,接著,人人呻看,撞開了門,向樓下衝去,有好幾個簡直是滾下去的。他們翻出了花園的鐵門。
一直向前奔看,奔到了營地,才各自擠成一團,火光下,每一個人的臉都是慘白的,幾乎就和在牆上浮現的那些人臉一樣!一直到天亮,還有一大半人未停止發抖,陽光照射下來,情形才比較好了一些。
阿包嘆了一聲:“這些倒沒有什麼害處,可是真怕……那些……鬼……我……真怕他們會離開那牆……撲出來……”幾個女伺學一起哀求:“阿包,別提了!求求你,再也別提了!”
真的,從此之後,就算是同學的聚會,也沒有人再願意提起那種可怕的經歷來了。
5.鬼胎(一)
前言:這個故事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因為以鬼胎為故事有二個,故這個故事為(一),鬼胎(二)下期再刊出!小孩子是最容易接觸的到“鬼”,可能是小孩的腦波較大人來的弱,所以很容易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東西!而剛出生或出生不久的小孩,是否因腦部發育沒有完全,而更容易造成“鬼入侵”呢?看了以下這一則故事,或許會有答案!!!
經過兩次檢查,證實阿碧懷孕了。一個少婦懷孕,實在不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世界上每一分鐘都有少婦懷孕。可是阿碧懷了孕,對於丁家來說卻是大事婆尤其對丁老太太來說是一件頭等的大事。
阿碧是丁老太太的媳婦,丁老太太是丁家的家長,丁家龐大的事業,全掌握在她的手裡,丁家的家族成員不是很多,但人人都得仰丁老太太的鼻息過日子,這種情形,很像長篇電視劇中的情節。丁老太太其實也不很老,甚至連六十歲都不到,但自從老爺……創業者丁先生過世之後,大家都習慣這樣稱呼她。丁老太太是這故事中的主要人物之一,她固執、自信到了令人吃驚的地步,在地所掌握的龐大事業之中,她簡直是君臨天下的女王,像這樣性格的人,也是很常見的,並不需要多作介紹。
還是多說說阿碧吧。阿碧的家庭十分貧窮,父親是一個泥水工,生了八個兒女,阿碧排行第四。一個在窮苦家庭中長大的女孩子,十歲之後,就沒有再上學,參加了維持生計的家庭手工業,十四歲進工廠,十八歲成為一個十分熟練的車衣工人,同時,由於她面貌娟秀,身材豐態被譽為“工廠之花”,在工廠區十分有名,不知有多少各種身分的男人,在打她的主意,可是阿碧卻是一個標準的乖乖女,除了工作之外,就是在家裡幫助照顧弟妹。阿碧終於成為丁家的媳婦,而丁家是城中著名的富豪之一。
別以為這又是一個現代灰姑娘的故事,不是,不是那么簡單。各位聽故事的,一定在奇怪了,奇怪為什麼介紹了了老太太,又介紹了阿碧,而漏了一個更重要的人物?
對了,阿碧的丈夫:丁老太太的兒子,應該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為什麼會漏了他呢?當然不是漏了這個重要的人物,而是由於這個人,有點特別,而且,也是丁家的一個神秘人物。人人都知道,丁老先生在世之日,和丁老太太的感情不算是很好,他們有一個兒子。
但是丁老先生在五十歲那年,堅持要納妾,為了這件事,丁家起了翻天覆地的爭吵,丁老先生最後,寧願把所有事業的一大半股份讓給他的妻子,以換取納妾的權利。這也是為什麼今日丁老太太可以掌握那么多事業控制權的原因。丁老先生終於納妾成功,但是沒有幾年,他就心臟病猝發去世。
當丁家起了大爭吵之時,丁老先生有幾個好朋友問他:“為什麼這樣做,養幾個情婦玩玩不就算了?”
丁老先生的回答是長嘆一聲,然後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丁老先生不是明明有個兒子嗎?這話怎么說呢?誰都知道丁老先生的兒子,自小就在瑞士讀書,老朋友們在丁少爺小的時候都見過他,相貌清秀,很討人喜歡的一個小男孩,丁老先生夫婦,每年也都要到歐洲去一兩個月看他們的孩子,算起來,孩子已超過二十歲了,丁老先生這樣說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那孩子不是丁老先生的?老朋友還要再追問下去,但是丁老先生只是嘆息,並不回答。其實,這件事是不必隱瞞的,但是他們兩夫婦當年決定保守秘密,把孩子送到瑞士去,至親好友,一概隱瞞,久而久之,就不想對任何人說了。這是大富翁丁老先生的一大撼事。
說穿了,其實也很簡單,丁老先生和丁老太太的唯一孩子,是一個白痴。從孩子六歲開始,就發現他是低能兒童,遍訪名醫,結論是無可挽救的先天性白痴把孩子送到瑞士去,一方面,為了能接受治療,一方面,也方便保守秘密,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丁老先生有這樣的一件憾事。
故事已逐漸明朗化了,阿碧這個窮人家的女兒,嫁入豪門,嫁的是一個白痴。丁少爺在娶阿碧那年,已經二十五歲了,生理上完全正常,看起來甚至高大英俊,但是智力始終停留在五、六歲的孩童階段。
丁老太太聽人家說白痴的兒子,不一定是白痴,是正常人的機會十分高,她有一個白痴兒子,可是卻有希望有一個或更多個正常的孫子,所以,丁老太太一直在替她的白痴兒子物色一個妻子。丁老太太看中了阿碧?經過細心的觀察,她向阿碧的父母,提出了條件,條件是如此誘人,而且令阿碧的父母無法抗拒,甚至令阿碧也覺得,自己應該為整個家庭、為父母、兄弟、姊妹一輩子的幸福而犧牲。而且,丁老太太並不隱瞞自己兒子是白痴的這個事實,也曾安排他和阿碧,在一幢豪華的郊外別墅中見面。
當阿碧進了那幢她做夢也想不到的豪華洋房之中時,二十歲,一直在貧窮中打滾的阿碧,像是進入了夢境一般,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在那憧洋房中,她看到了了少爺,丁少爺看來靦腆,像是一個小男孩,可是外表決不難看,如果他不是白痴,那么一切就完美得和電影小說一樣了。
在那幢洋房之中,過了三天之後,阿碧在父母兄弟姊妹激切的近乎哀求的眼光下,咬看下唇,答應了這樁婚事。
在阿碧答應之後,丁老太太也坦白說出她的目的,是要借阿碧來傳宗接代。所以,阿碧必需通過詳細的身體檢查,以及嫁過來之後,生活要受到嚴密的監視等這種條件,是對一個少女的莫大侮辱,阿碧的淚水在它的眼眶打滾,可是她沒有說什麼,一一答應了。
詳細的檢查通過了,阿碧是處女,這使得丁老太太極為滿意,婚事自然沒有什麼儀再阿碧和丁少爺,是在丁老太太的指導下完成第一次做愛,那對阿碧來說真是畢生難忘的恥辱,她從頭到尾,一直都閉看眼睛,身子發看顫。
丁老太太又教了阿碧如何挑逗一幗生理正常的男人的方法,要阿碧努力使丁少爺和她有性生拴阿碧的行動,受看嚴密的監視,幾乎過看和外界隔絕的生括而丁老太太也實踐了諾言,阿碧的家人,已搬進了新屋予,按月得到相當數額的金錢。
半年之後,阿碧懷孕了。阿碧在這時,甚至已習慣這種生活了。她是一個十分柔順的女孩子,丁少爺又不討厭,把他當作一個大孩子,也沒有什麼不好。
懷孕之後,丁老太太對她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本來,故事沒有什麼可以發展的了,尤其,當懷孕七個月之後,通過紅外線掃描,證明阿碧懷的是一個發育正常的男嬰時,簡直可以說是大團圓的美好結局了。可是,等到臨產時,卻發生了變化,阿碧難產,在醫院的頭等病房中,她發高燒,在胎胞已破,羊水幾乎流盡之後,孩子還是沒有生下來。
病房中,產科醫生對看半昏迷的阿碧搖頭,丁老太太緊抿看嘴,醫生轉過頭來,用沉痛的聲音說看:“只能保存一個,大人或孩子,十分鐘之內就要決定,再拖下去,大人和小孩都無法挽救了。”
丁老太太仍然緊抿看嘴,半昏迷的阿碧荏這時,身子劇烈的發看抖,用微弱的聲音哀求:“老太太……求求你……救我……我還年輕……我,還會替你生很多孫子,求求你……救我…”
丁老太太半轉過頭去,臉上的肌肉,像是鐵鑄的一樣,自她的口中吐出三個字來:“要孩子!”
阿碧發出絕望的呻聲,掙扎看想坐起來,她用可怕的聲音叫:“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丁老太太沒有再聽下去,轉身走出了病房。孩子生下來了,自白胖胖,活潑可愛的一個男嬰,丁老太太心滿意足。
阿碧的家人自然傷心,但在丁老太太大疊金錢的饋贈之下,傷心程度自然大大減輕。
丁老太太十分喜愛這個孩子,親自照顧,甚至在照顧孩子的同時,還親手織孩子的毛衣,完全一副慈母的樣子。她在這個孩子的身上,找回了失落已久的一些東西。(缺一頁,不過也能想到會發生什麼事)雖然發生的事,在半年之後,目擊者只有丁少爺:這個白痴口齒不清地說“媽媽在織毛衣,娃娃突然坐了起來,抽下了一支…針,娃娃手中拿看針,說話……娃娃膊…白痴困難地學看:“娃娃膊…我死了,也不放過你,娃娃就把針刺進了***心口……媽媽就……睡著了……媽媽是睡著了吧?”
但毛衣的鋼針,直刺進了老太太的心臟,丁老太太當然不是睡看,是死了。有誰會相信一個白痴的話?孩子只有六個月大,當然不可能會說話,也不會有氣力把一支鋼針刺進人的心口,於是,丁老太太只好算是意外死亡。
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白痴仍然是白痴,那個孩子,卻在丁老太太死後不到一個月,也死了,死之前,據說不斷地笑,笑得又詭異又悽厲。
6.鬼胎(二)
前言:鬼胎的故事是非常的多!但倪匡先生只寫了二則,記得以前有部電影,片名忘了!是一部港片,演員是呂良偉,他是一位警察,在辦案是殺了一對鴛鴦大盜。就在同時,呂良偉的老婆正在醫院生產,而且是一對雙胞胎兄妹,此時說巧不巧那對鴛鴦大盜的靈魂進入了呂良偉老婆的肚子裡!就“投胎”在他們那一對兒女的身上,並且在長大後找盡機會要報仇!要殺掉呂良偉。電影的結局最後也忘了,只是記得這也是一個以“鬼胎”為題裁的電影。
四十平方公尺左右的小居住單位,加上清雅簡潔的布置,大廈所在的地點叉十分幽靜,這是湯尼和妲咪的愛巢。
湯尼和妲咪是標準的一對,他們在大學一年級,新生聚會中開始認識起,雙方的心目中,就已經知道,自己和對方必然會成為一對。他們由同學而戀愛,由戀愛而訂婚,由訂婚而直到畢了業,雙方都找到了相當理想的工作,然後出雙方家長出面而結婚,一切都是循序漸進的,決沒有什麼轉變,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自然,就算過程極普通,他們兩人真心相愛,在愛情中所享受到的那種平靜的甜蜜,也遠勝過鏇風式的,駑濤駭浪式的愛婆他們對目前的生括心滿意足,兩個人的收入加起來,足可以維持相當富裕的生括他們的親人和朋友都喜歡他們,他們除了工作之外,也儘量享受看人生,生活對他們來說無憂無慮,寧謐而美態真正沒有什麼挑剔的了。
唯一令雙方家長不滿意的是,兩人婚後三年了,妲咪走出來,仍然像是一個少女一樣,腰肢纖細苗條,一點也沒有懷孕的現象。
雙方的父母都會嘰咕過不少次,他們只是微笑,這是他們早就計畫好的,妲咪一直在避孕,兩人世界是那么平靜舒適,他們不想有小生命來破壞這種寧靜,至少,慢慢來不遲。
然而,妲咪知道自己應該中止避孕了。
那天傍晚,他們手拉手在公園裡散步,湯尼竟然在一架嬰兒車前停了下,而且蹲下身,用手指去逗弄坐在車中的一個女嬰,現出極有興趣的神情逗得那女不住咿咿啞啞地發出聲響來。
坐在嬰兒車旁的一雙年輕夫婦,看到自己的孩子得到陌生人的喜愛,現出父母應有的驕傲的笑容來。湯尼問:“多大了?”
年輕的父親搶著答:“四個月,很有趣,是不是?”
湯尼用力點看頭,表示同意,可愛的嬰兒,可愛的新生命。接著,他們繼續向前走看,湯尼足有十五分鐘之久,一聲不出,在沉思。妲咪把丈夫的這種神情看在眼中,心裡已有了決定。
她停止了避孕,可是並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湯尼在內。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之中,湯尼有好幾次,似有意似無意地暗示看妲咪,他們可以有一個孩子了。
妲咪假裝聽不懂,可是心裡暗暗好笑。一雙小夫妻的生括是那么有情趣,那么甜蜜。像蜜糖一樣化不開的愛婢到了那天晚上,真是達到了頂峰。那晚上,一切如常,等到就寢之前,妲咪才在湯尼的耳際,低聲說了一句話。
湯尼先是睜大了眼睛,足足有一分鐘之久,先是盯看妲咪的臉看,然後,又盯向妲咪的腹際,妲咪的胴體,半透明的睡衣之中,看來仍然那樣苗條動人,真難以想像在她平坦柔滑的腹中,已經有了一個新的生命在形成,而這個新生命,又和他們有那樣密切的關係,是他們的孩子湯尼接著,發出了一下歡呼聲,把妲咪抱起來,又拋向床上,緊緊地擁看她:“怎么會,你不是一直在避孕?”
妲咪調皮地眨看眼:“或許是意外?也或許是醫生的檢驗弄錯了?”
湯尼怔了一怔,連忙道:“不,不會錯的,不會錯的,絕對不會錯的!”
妲咪閉上了眼睛,感到了無此的甜蜜,享受看她丈夫的熱吻和愛撫。
從那天晚上起,他們的生活情趣更豐富了,增加的項目都是為了未來的孩子而準備的。嬰兒用品在妲咪的腹際微隆之時,已經堆積如山,而且,湯尼還不斷地買回來,當妲咪告訴他實在已經太多,不需要再買了時,湯尼瞪看眼:“誰知道,或許是雙胞胎,又或許是三胞胎!多買一點,總是好的!”
妲咪每一次檢查,湯尼總陪在旁邊,湯尼還說“將來你生產,現在新的規矩,丈夫是可以在一旁看著的!”
妲咪驚叫了起來:“那有什麼好看的,我不準你看!”
湯尼抓看妲咪的雙臂,用力搖看,像小孩子撒嬌一樣:“我要看士我要看!我要看!”
妲咪笑得身子亂顫:“你快去參加育嬰訓練班吧!”
妲咪是說笑,可是湯尼卻真的去參加了育嬰訓練班,和妲咪一起,整個訓練班只有他一個男人,成為班中許多未來***取笑對象。一天又一天,一個月又一個月,和所有的孕婦一樣,妲咪的腹際漸漸隆起,穿起了孕婦裝的妲咪,神情之間已經流露出了母性的光輝。而湯尼,對於生兒育女的知識豐富十已經可以冒充產科醫生了。
那一天晚上,湯尼將手輕按在妲咪隆起的腹莧胎兒的動作,不但母親可以感到,連父親也可以感得到了。湯尼突然問:“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妲咪側頭,任由頭髮凌亂地披散下來,看來極其嫵媚:“要是你心急,可以去做一次紅外線掃描。湯尼拒道:“不,可能會影響胎兒!”
妲咪笑:“才不會,每一個孕婦,現在都做的!”湯尼仍然在遲疑,妲咪已經有了決定!明天她獨自去醫院,然後再把結果告訴湯尼所以,當晚,妲咪沒有再堅持下去,兩個人說說笑笑,就睡看了。
那一晚上,妲咪睡得一點也不好,胎兒動得厲害,好幾次,妲咪要劇烈忍看,才能不尖叫出來,那幾次,胎兒動得如此之甚,以致在感覺上,妲咪感到胎兒像是要裂體而出一樣。那令妲咪極其驚駭,本來她是不想吵醒湯尼的,可是她一個人,無法獨自承擔這樣的恐懼和驚駭,所以她伸手去搖湯尼的手。她的手是冰冷的,所以湯尼立即醒了,當他看到妲咪臉色青白,滿是汗珠之際,驚恐得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妲咪掙扎看道:“胎……動得厲害……”
湯尼失聲道:“會早產?”他一面問,一面慌慌忙忙跳起來,去撥產科醫生電話,可是妲咪伸手按住了他:“我看不是早產,只是……動得厲害!”
湯尼輕擁住妲咪,他也可以感到胎兒在不斷地動,一直到天快亮,胎兒才像是平靜了下來。湯尼吁了一口氣,他也不準備再睡了,妲咪早已請了假,等到天色大明之後,她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笑看送湯尼去上班,在湯尼吻別它的時候,她笑“還好昨晚沒驚動醫生,不然員成笑話了!哪一個女人沒生過孩子,值得這樣大驚小怪!”
湯尼打了一個呵欠,伸手指在妲咪的鼻尖上輕輕點了一下:“小心點:“
妲咪已打定了主意,今天到醫院去掃描一下,看看究竟是男嬰還是女嬰。
湯尼習慣在辦公室時,每隔半小時就和妲咪通一個電話,中午放工前,妲咪告訴他要到醫院去例行檢查,湯尼突然感到一種異樣的不安,在他的育嬰知識中,似乎沒有胎兒動得如此劇烈的一頁。
下午二時,湯尼在辦公室中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他像是瘋了一樣衝出去,把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嚇得瞠目結舌。
當他趕到醫院時,所看到的情景,是他畢生難忘的,他看到在紅外線的掃描室外,妲咪披頭散髮,神情可怖之極,而更令人毛髮悚然的,還是她的那種奇怪莫名的動作,她整個人,都是想向掃描室中走去的神態,可是她高聳的腹莧卻可怕地扭曲看向外,隔看衣服,也可以看到她腹際的劇烈顫動,腹部那種異樣的扭曲,一定還極有力量,使得妲咪非但不能進入掃描室,而且要被逼向外走,可能妲咪卻在用盡力量對抗看,她要緊緊拉住一個把手,才不致被扯得向外走,而她卻也進不了掃描室,就在這種詭異絕倫的姿勢下僵持看。
在一旁的醫護人員,早已嚇得不知所措,湯尼一到,妲咪就叫了起來,聲音悽厲:“湯尼,他不敢做掃描,他不知是什麼東西,他不敢現形,他想出世,那時已經成了事實,他想造成既成事實……他不敢在末出世之前被人發現他是什麼東西,我知道,他不敢…。”
湯尼幾乎哭了出來:“妲咪,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妲咪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你自己不會看?你看到了,他不敢進掃描室,一進去,他就會現原形!”
湯尼當然看到了,看到了妲咪隆起的腹中,似乎有一種力量,強迫妲咪離開,腹際甚至移前了近腰處,成為可怕的畸形。
就在這時候,妲咪大叫了一聲,手鬆開,順看腹際移動的方向,向外直衝了出去,湯尼和一個護士伸手去拉她,可是她力大無窮,一下沒有拉住,她已沖了出去。
湯尼和幾個人跟在後面,妲咪奔得極快,一下子到了馬路上,然後,人人看得很清嫂妲咪用力扭轉身子,故意向一輛疾馳而來的卡車,撞了上去。妲咪被彈出了很遠才跌下來,怵目的鮮血自她下體流出來,當湯尼在她身邊跪下來之際,她用極微弱的聲音道:“我……總算阻止了……他的出世!”
妲咪在臨死之前,還來得及拉起湯尼的手。放在她的腹際,她的腹莧在迅速變成平坦,仿佛她隆起的肚子中,除了血之外,根本沒有別的,血流盡了,腹際也就變得平坦了。
很久之後,湯尼還在不斷地問:怎么一回事?可是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7.鬼腦
南仔自小就有點呆頭呆腦,可是,他卻又不是低能兒童。
南仔的父母,在他四歲的那年,擔心他有點低能,曾帶他給專家去詳細檢查過。專家的意見是:一切很正常,雖然孩子看起來有點遲鈍,但那是由於孩子的性格不活潑所致。性格活潑的孩子,容易給人以聰明伶俐的印象,性格比較木訥一點的,自然看起來不是那么靈活了。所以,南仔在學校的成績,普普通通,一班四十個人,他的名次通常是在三十名左右,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不顯目,甚至在兄弟姊妹之中,他也不被父母特別注意,就像是周圍環境,對他有一層保護色一樣,使他決不突出。
世界上大多數人,本來就是這樣子的,南仔的父母,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可是,在南仔的身上,卻突然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追溯起來,第一次突兀的事情人是在那一年的清明節,那一年,南仔才國小畢業,成績照例普通,國小會考之後,分發到的中學也不算是理想,但總算是升上了中學,他自己和父母都滿意了。就在那一年,南仔的祖父去世,所以,那一年的清明節,南仔有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的掃墓經驗。
南仔的家境相當不錯,他父親是一家小公司的獨資老辟,所以,清明掃墓,他們一家,是由他父親駕看自己的車子到郊外的墳場去的。
那天,下著細雨,雨點時密時疏,在雨水的滋潤下,樹木荒草,都泛看一片綠油油的悅目色彩。香港其實已經沒有什麼郊外,但那和滿是水泥建築物的市區,多少有點不同。南仔和一個哥哥,一個妹妹,所以三個人坐在後面,他的哥哥和妹妹,比他伶俐聰明得多,所以三個人坐在後面的的時候,靠窗的位置是輪不到南仔的,南仔永遠被擠在中詛那不是一個很舒服的所在,可是南仔從來也不和哥哥妹妹爭,三個孩子在車中,南仔照例一聲不出,好像不存在一樣。
經過了擁擠的公路,有一段路面上,由於前去掃墓的人實在太多,幾乎是一尺一尺地在前進,而到了墓地附近,又駛出了老遠,才找到了一個可供車子停泊的地方,所以下了車之後,已有點疲倦。
南仔和他的父親,還要分別提著致祭的物品,他的哥哥妹妹和母親走在前面,南仔腳高腳低地在後面跟看,經過的小路旁,全是墳墓,有的墓,有人在拜祭,有的墓上,荒草雜生,看得出不知有多久沒有後人來過了。
墳墓是一種相當奇特的存在,每一個墓下面,都有一個曾經活過的人在,這個曾經活過的人,如今早已成為一副枯骨了,那副枯骨,當然一點價值也沒有,但是在這個曾經活過的人的親人心目中,都還是可以引起無限的追思。儘管在許多墓前,前來拜祭的人,嘻嘻哈哈,看起來一點也沒有悲戚的樣子,但是他們總是在親人的墓前,仿佛,會給人以一種和已死的人,距離拉近了的感覺。
南仔漸漸落後,他父親要不斷停下來,催促他快一點,南仔也就答應看,急急跟了上去。到了他祖父的墓前,擺好香燭祭品,當南仔的父母在致祭之後,轉過身來,發現南仔不見了。他父親皺看眉頭問另外兩個孩子:“南仔呢?”
妹妹向遠處一指;“他向那邊走過去了!”
母親咕濃了一句:“在墳場,到處亂走!”
父親循看女兒所指的方向走過去,那一帶,全是沒有什麼人打理的墳墓,野草極多了走出了相當遠,才看到了南仔。
南仔站在一座墳墓前,那座墓已經有點向下塌下去,看起來年代久遠,墓前有二方石碑,石碑也已倒了下來,刻有文字的那一面向下,半埋進了土中,石碑的四周,也全是野草。南仔就怔怔地站在那座墳前,一動也不動。
父親十分不耐煩,一看到南仔就大聲叫看,可是南仔一點反應也沒有,父親來到了跟前,大嚷:“南仔,你在乾什麼?”
南仔仍然沒有出聲,只是仰起頭來,十三歲的少年,身形相當高瘦,向他的父親看了一眼,他父親又呼喝:“快到阿爺的墓前去,快起來!”
南仔順從地跟在他父親的身後,向前走去,掃墓的事,很快就被忘記了,一直到三天之後,南仔的父母在就寢之前,他的母親才道:“你有沒有注意,這幾天,南仔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南仔的父親呆了一呆,順口道:“他本來就不是很出聲,管他的。”
母親道:“可是,幾天一句話也不說而且,他……很怪,那是他哥哥說的。”
南仔和他哥哥合用一間房,他哥哥中三,很看不起呆頭呆腦的南仔,做父親的皺了皺眉,日間繁忙的商務和應酬,使他十分疲倦,實在不願意再討論下去,他一面向床上躺去,一面道,“什麼怪,哼,老大想自己一個入要一間房,看看什麼時候叫南仔搬到……”
居住的單位已沒有空房詛叫南仔睡在客廳,南仔多半也肯答應的,做父親的偏心起來,也很夠瞧的。而就在這時候,外面突然傳來大兒子的叫聲:“南仔,求求你,別再裝神弄鬼好不好?”
父親憤怒地坐了起來,準備向外面大聲叱責,他還沒有開口,又傳來了女兒的一下尖叫聲,父親大怒,一下子跳了起來,打開房門。
當他打開房門,向外面看去時,他也呆住了,而在他身後的母親,也發出了一下騖呼聲。外面,是相連的客廳和飯廳,他們看到,大兒子和女兒,駭然站在房間門口,南仔在飯桌旁,廳中所有的燈光全關看,在飯桌上,都點燃了許多支蠟燭,蠟燭排列成兩個圓圈,在搖曳的燭光之中,是一盆水,在水中,浸看一具骷髏,那骷髏有一半浮在水面,骷髏上兩個深溜溜的眼睛,正好向看上面,看起極其可怖。
而南仔,則半伏在飯桌上,雙眼發直,盯看那骷髏,口中喃喃地在說著話,也不知道是由於氣氛的詫異使人心頭髮震,還是南仔說的話模糊不清,並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做父親的看到這種情形,又驚又怒,大喝一聲:“南仔,你在搞什麼鬼?”
南仔恍若未聞,女兒已經驚叫著,奔了過來,投向母親的懷中,大兒子勉力鎮定,也幫看父親呼喝看,父親一直來到南仔的身邊,怒氣勃發,忍無可忍,一下子抓住南仔的肩頭,把他提了起來。
可是,他還未曾來得及呼喝,南仔已陡然瞪大了眼:滿面怒容,大聲講了一句話,同時,一下子就十分有力地把他的父親,推了開去。做父親的向後跌了開去,幾乎沒跌倒在地上,南仔又指著他的父親,大聲講了幾句話,就算在再驚駭的情形之下,也可以聽到南仔的聲音,可是那時,南仔講的話,他的一家人,都全部聽不懂!
父親嚇得傻掉了,母親不由尖叫起來,大兒子和女兒只是發抖。
南仔的神態像是緩和了些,轉過要去,又盯看那骷髏看人好一會兒,當父親總算緩過神來之際,南仔才又說了幾句話,可是仍然沒有人聽得懂。接下來,一家人只好眼睜睜地看看南仔做他怪異的動作:南仔取出一隻相當古舊的木盒子來,打開,然後,從水中把那骷髏取了起來,小心地抹乾,放進木盒中去,雙手捧著木盒,一下一下把所有的蠟燭吹熄。當所有的燭火次熄之後,廳中變得十分黑暗,一家人都因為恐懼而發看顫,南仔卻捧看盒子,向外走去,打開門,一直走了出去。
一家人由於實在驚駭太甚,甚至忘了去阻止他!等到定過神來,父親追出去,不見南仔蹤影,大廈的看更人說看到南仔上了一輛計程車,手中捧看一隻木盒,上了車。
父親決定報警,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在墳場附近,找到了南仔,南仔在墳墓中呆立,警員把南仔帶回來,南仔看來已回復了正常,在警員離去之後,他對他父母道:“真對不起。”
父母相視苦笑,在接下來的一、兩個月中,南仔除了拚命去買舊書之外,看來並沒有什麼不正常,他看的是外文書,他父親拿了其中一本,去給別人看,那是一本葡萄牙文的書,是講航海的,是一本十分專門的書。
南仔竟然會懂葡萄牙文呢?雖然南仔不討人喜歡,但發生了這樣的事,還是令人擔心的,父親在當天晚上,把南仔叫進房間來,南仔的臉上,現出他從來也未曾現出過的一種狡獪的笑容,只說了一句話:“別理我,我很好!”
父親低聲下氣:“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南仔的回答十分堅決:“不能!”他隨即提出:“我要進航海學校。”
那是十年前的事,南仔接看進了航海學校,成績之優異,令人吃驚,他十七歲那年,就是一艘大輪船約三副,二十一歲,成了船長,他的葡萄牙文,流利得比來自當地的土著更甚,只要他在香港,他也常去看他父母,不過,更多到墳場,在那座不知是什麼人,石碑已塌下的墓前去佇立,一站就站好久。
其實這個故事是介紹“被鬼附身”!一個本來呆頭呆腦的小男孩南仔,去了墓園之後,回到家行為不但改變,連從來沒有接觸過的葡萄牙文,居然會講的比土著還要好!這證明另一組腦波組進入了南仔的腦中,取代南仔的腦波了!
被鬼附身的例子很多,甚至有“借屍還魂”的,最有名的例子是好多年前發生在金門的“借屍還魂”的事件,該名女士仍活在世上。
或許南仔的頭腦比較頓、反應比較慢,所以有較強的腦波存在,就很容易的入侵到南仔的身上。但事實是否真的是這樣呢?畢竟以目前的科學仍無法探知一些不可思議及無法解釋的神秘事件!
8.鬼哭
前言:這個故事蠻有想像空間的。看似平常無奇的結局,如果加點想像,可能會有意料不到的結果。看完故事就能知道!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陽光普照,秋高氣爽,南和眉青興奮得手緊挽看手,但覺世界上充滿了幸福。
幸運之神似乎一直在眷顧他們,南在工作上升了職,眉青的幼稚園業務也蒸蒸日上,他們結婚兩年,積儲了一筆相當數字的存款之後,就開始物色他們可以買得起又合乎他們理想的房子。自己真的房子,當然在計畫中要住很多年,在他們自己的房子裡,他們會生兒育女,呵護看兒女長大,所以那是不能隨便,一定要在儘可能範圍之內,找到自己最喜歡的住所。
當他們一天忙碌之後,他們含在燈下一條一條地把自己所要的條件寫下來,連細節都寫好了,例如屋子一定要向南,向南的屋子,夏天有涼風,冬天滿屋子都是太陽,種植室內植物,也可以生長得茂盛等等。他們也不斷商量看,如何布置他們的家庭,最好要有三間房詛他們計畫有兩個孩子,連他們自己,就需要三間房間十孩子自己有自己的房詛就可以養成獨立的精神,他們的生活是充滿了憧憬和甜蜜。
可是在開始找房子的時候,他們的困擾也來了,他們發覺,理想的住所不是沒有,可是稍微愜意的離他們的理想還很遠,房子的售價之高,已經還不是他們所能負擔的了!
他們曾考慮過住到郊外去,郊外的房子一樣不便宜入而且連帶而來的問題極多,當然只好放棄。
在半年之後,他們幾乎已心灰意冷了,自然,半年來,儲蓄又增加了不少,可是比起房子的售價來,還不知差了多少。美麗的計畫,看來變成了泡影,這真是令人沮喪之極。
當他們已有一個多月,誰都不想提起房子的事情時,好運氣突然來了。那天早上,南和眉青照常要離開租來的住所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南拿起電話來,電話是一個售賣房屋的經紀打來的,他們為了找房子,也曾託了不少經紀,而每一個房屋經紀在聽了他們的條件之後,都搖頭不已,認為他們可能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想用那么少的錢,去買那么好條件的房子!
他們也早對房屋經紀不寄予任何希望了,可是意外地,那個電話中,經紀告訴他們:“有一層房子,很適合你們的條件,業主急於出售,要不要來看看?”
南的聲音苦澀:“只怕我們買不起!”
經紀的回答令他們又有了希望:“售價低到難以相信,錯過了這個機會,再世不會有,你們要來看的話,下午二時按址前往,有很多人會去看。”
看屋子的人很多,至少有十來個,當南和眉青,一到了那幢大廈門口之際,他們已經搖頭,那是一憧相當高級的大廈,地點適中:單位面積一百平方公尺,這種房子,他們是買不起,只是姑且上去看看,業主是一位不怎么喜歡講話的老人,對於其他看房子的人批評房子這個不是,那個不好,顯得極不耐煩,只對一言不發的南和眉青表示好感,甚至示意經紀把其他人全部趕走,然後,對南和眉青說出了價錢。
南和眉青一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售價只及市面房價的一半,南是老實人,忍不住問…“為什麼?老先生,你的房子,不只值這個價錢!”
業主沒有說什麼,只是問:“要不要?要,明天就到律師樓辦手續!”
他們兩人一垂聲地道:“要!要!當然要!”
幾乎一切都合乎理想,世上竟然有那么幸運的事,難怪南和眉青,攪得幸運之神降臨在他們身上了。
三個月後,經過了悉心的布置和裝修,他們搬進了新居。照習價,新居入伙,他們分批請親友來吃飯,大家看了那么好的環境,又知道售價如此之低,都十分羨慕,稱讚他們好運氣。
只有一個老太太,搖看頭道:“世上那有那么便宜的事,這屋子……莫不是有什麼古怪吧!”
眉青和南當時就笑了起來:“有什麼古怪?總不會是有鬼吧?”
太太搖看頭:“唉,你們這些年輕人!”
眉青和南當然不會把老太太的話放在心上,可是,在搬進去之後的第一個星期六,南的公司有應酬,只有眉青一個人在家,已經接近午夜了,眉青還在整理看衣物,她站在臥室的窗櫥前,背對看房門,房門是打開看的,房門外是一條短短的走廊,走廊中有另外兩間房間的房門,都關看,那是他們準備給未來的孩子的房詆就在那時候,眉青突然聽到,其中的一間房間中,陡然傳來了哭泣聲。
眉青陡然怔了一怔,她也立即弄清嫂那決不是什麼收音機或電視機中的聲音,哭泣聲十分清晰在抽噎看,環境十分清靜,所以哭泣聲聽來,也十分清嫂那間房間中,有人在哭,眉青在那一剎詛整個人都僵住了,她想叫,可是怎么都發不出音來,拿在手中的一件衣服,在發看抖:她甚至連轉過去看一看的氣力都沒有,她一之中,從來也沒有那樣害怕過!在她混亂無比的思緒中,她只想到了一個字“鬼”!
哭泣聲一直持續著,直到她快要昏過去時,才聽到了開門聲,南叫喚聲,眉青知道丈夫回來了,她想大叫,但這時,哭泣聲也消失了,她緊咬看下唇,不便自己叫出聲來,南走過去入在她的背後,摟住了她,才發覺它的身子,抖得像篩糠一樣。
眉青沒有告訴南她那天晚上聽到的哭聲,只是在第二天,她去買了一個老大的十字架,放在那間房中詛以後,每當午夜驚醒,她就豎起耳朵來聽,除了南輕微的鼾聲之外,並沒有什麼別的聲音。
然後,又有一個星期六,眉育有一個舊同學結婚“她獨自去喝喜酒,當她回來的時候,發現南正在大口喝看酒,神情十分古怪,可是又沒有說什麼,第二天,眉青發現南買了好幾串乾的大蒜回來,把其中的兩串,掛在那間房間裡。眉青感到了一股寒意,望著南,南避開她的月光,眉青嘆了一聲:“南,我們互相之間不要再隱瞞了,這……屋子裡……有鬼!”
南比眉青更脆弱,他幾乎哭了出來:“是……是……昨晚我一個人在的時候,那間房……有女人的哭聲……”接著,他接近崩潰似地大叫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我辛辛苦苦工作,賺錢,買房子,你為什麼來找我們?為什麼?”他叫著,打開那房間的門,房間中還很凌亂,他對看房門,大聲吼呻看,眉青要用力把他拉開來,他們不約而同,一起離開,一直在外面不想回來,當晚,在一間酒店過了一夜。
第二天,他們才鼓起了勇氣回去,接下來幾天,他們都不讓對方單獨一人在屋子裡,一直又到了星期六,接近午夜時分,哭泣聲又從那間房間中傳了出來,他們除了緊緊相擁之外,一點辦法也沒有,誰也提不起勇氣來把那間房間的門打開來看看,一直到天快亮,哭聲才停止,兩個人的精神,已到了崩潰的邊緣了,眉青低聲說“把它……賣了吧!當時……那么便宜,就該知道……別買便宜的好。”
南的臉色鐵青:“不!找人來做法事,把……它趕走!”
眉青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南緊握看拳頭,狠狠地瞪看那間房的房門丁小房門是關看的,誰敢打開去看看裡面在哭的是什麼人?
各種僧、道的法事都舉行過了,南和眉青也曾試看和原來的業主接觸,問他那間房間中發生過什麼事,可是那位老先生,據說已到南美洲去了,下落不明,無法聯絡。
他們也曾閒大廈中其他的住客,詢問他們這個單位中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可是也沒有人知道,只知道以前這裡住的是一雙父女,女兒大約三十歲,沒有嫁過人,或是嫁了人又離異,所以和父親住在一起,也沒有人可以肯定,管理員說“成小姐瘦瘦削削,文文弱弱,很客氣,不受講話。”
那么:每逢周末在哭泣的,就是那位姓成的小姐了自成小姐後來怎么了,也沒有人知道,大廈的住客,向來是各管各的。每逢周末,哭泣聲還是照樣傳出來,南發了狠勁:大不了不要這間房詛除了哭泣之外…也沒有什麼別的不對勁“他要人把這間房裝上隔聲設備,可是最完善的隔音也阻止不了哭聲,每當哭聲抽抽噎噎傳出來時,南和眉青除了奪門而逃之外,沒有第二個辦法。那給他們精神上所帶來的折磨,簡直無可言喻。一個周末又一個周末,一直到大半年,他們實在忍無可忍了,南也決定放棄了。那二個周末的傍晚,甫瞪看那房間的房門半晌,才苦笑說道:“好了,我們讓你,眉青,明天登報紙,把屋子賣了吧,不管什麼價錢,賣掉算了“眉青嘆了一聲:“也好。南…今天我去檢驗,我懷孕了。”
南高興地抱住眉青,當晚由於興奮,他們沒離家,而到了午夜,那房間再也沒有哭聲傳出來。從此之後,那房間中再沒有哭聲傳出來過,一切竟變得那么正常,他們甚至敢在周末之夜,把那間房間的門打開來。再沒有哭聲傳出來。眉青的腹際,則一日隆似一日。一切,似乎全都回復正常了。
10.鬼停車場
前言:每個人都有一種口頭的習慣。當碰到不好或不喜歡的事,都會在前面加個“鬼”字。例如去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地方會稱“什麼鬼地方”,聽到自己不愛聽的話會“講什麼鬼話”,當然不喜歡一個人的模樣也會不客氣的批評“什麼鬼樣子”。所以“鬼”還真和我們有密切的關係!以下的故事也一樣。
走進停車場,阿陳就覺得不是很對勁,可是,那裡不對,他又說不上來──或許是夜太深了,他心裡想,又喝多了一點酒,所以才感到有點異樣?
他的車停在三樓,那兒停車場又沒有電梯,還要走樓梯下去,他心中在埋怨著,忽然又自己笑了起來!剛才在心中說了什麼?“鬼停車場”!真好笑,鬼停車場,當然是對這沒有電梯設備的停車場表示不滿之意,並不是這個停車場有鬼,也不是說這是一個鬼的停車場。阿陳自己向自己解釋著,不禁感到一股寒意,拍了拍心口,又用力搖頭,使自己清醒些。
樓梯很靜,那么晚才來開車的人當然不會很,還是沒有人好,都市裡治安不是很好,要是忽然樓梯轉角冒出一個人來,說不定還會嚇一大跳!他正想著,樓梯轉角處,人影一閃,果然轉出一個人來,阿陳自然而停了一停,那個從上面走下來的人,也停了一停。阿陳看了看那人,那是一個臉上的化妝都走了樣的女人,年紀很輕,可是一臉的風塵味,洗去了所有辭化妝品之後,她的臉可能很清秀,但這時,看來卻給人恐布的感覺。
阿陳不知不覺詛作了一個不想看下去的神情他身形壯碩,為了怕人家誤會他不是好人,所以他側了側身,讓那女人先走下去。那女人的表情很古怪,可能是她太疲倦了,一點眼神都沒有,望著他的時候,目光似是一片木然。而且,她為什麼雙手交抱在胸前,而且身子抖了一抖,像是很冷的樣子?她怎么會覺得冷?
阿陳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這時,那女人已經急匆匆地走了下去,阿陳看著她的背影,曲線玲瓏,十分動人,阿陳不禁暗自咽了一下口水,一直等那女人轉過了樓梯角,看不見了,他才繼續向上走。
三層樓梯,說高不禍,說低不低,他也走得有點喘氣,上層停車場的燈光,有點半明不暗,他覺得看出去,視線有點模糊,就揉了揉眼。看出去,一排一排停著的汽車,都像是在緩慢地移動,車子全是停著,當然不會動,一定是酒意湧上來了,他想,真糟糕,等一會還要長途駕駛回家去,是不是可以支持下去?
他向前急沖了幾步,更覺得有點腳步不穩,所以伸手扶住了一輛車子。那輛車子,車尾向外停著,他的手才按上去,清清楚楚感到車子在動,他嚇了老大一跳,連忙縮手,張大了口想叫,可是又發不出聲來。
停車場的燈光不變,車子裡面更暗,也看不真,他看進去,看到車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他喘了幾口氣,定了定神,又看到其中一部份在動的物體,白皙動人,那是一條女人的大腿,嗯,大腿上有男人的手在移動,嗯,他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於是大大地打了一個酒呃,並且伸手,在行李蓋上,重重拍了一下。他一拍之後,就閃身一旁,躲在另外一輛車的後面,向前看著。他看到車廂,本來纏成一團的男女,分了開來,向外看著。
他們的臉,在車尾玻璃後面,阿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們的神婆男的和女的年紀都很輕,看來車子也不是他們的,他們一定是偷進車子去,在車子裡胡天胡地亂來。
阿陳感到了憤怒,他也是車主,車子也可能遭到這一類少男女的破壞,他必要教訓一下這兩個年輕男女!他一想到這裡,昂然自車後走了出來,在車廂中的那一雙男女,本來已經面有驚惶之色,一看到他現身,更是驚駭莫名,那女孩子拚命把頭向男的懷裡鑽,可是那男的,卻顯然不準備保護她,還用力把她向外推,一隻手又準備開車門。
阿陳的動作比較快,一個箭步,也奔到了車前,車門才被那男孩子推開一點點,就被阿陳用力頂了回去,那是一輛兩門車,前面的兩個座位,椅背都被放得最低,那一雙男女,就把它當作了大床,這時,卻又被他堵在車裡,盯著衣服零落的年輕女人,阿陳有一股異樣的快意,而且,他也看到了一個奇特之極的現象,車子裡的兩個人,拚命在蜷縮他們的身體,縮成一了團,他以前從來也未曾想到過,人的身體,竟然可以這樣……疊成一團的!
而且,他們的神情也驚恐莫名,女的還在用力搖頭,長頭髮披了下來,遮住了她半邊臉,看來有點恐怖。
阿陳心想,嚇得他們也夠了,就用力拉開車門,喝:“你們兩個,出來”他呼喝著,直到這時,在車中的男女,才陡然叫了起來,叫得那么尖厲,那么震耳欲聾,倒反而令阿陳後退了一步。
也就在叫聲震耳的那一霎詛那男孩子已經伸手,打開另一邊車門,和女孩一起滾出了車,他們在滾出去之後,並不是立刻站起來,而是在骯髒的、滿是油漬的地上,連爬帶滾了好一會,至少十來公尺,才站了起來,一面尖叫,一面奔向前。阿陳想叫他們不必奔得那么狼狽,因為他看到,兩人都赤著腳,連鞋子都不知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看著那一雙男女衝下樓梯,還有尖叫聲傳上來,同時又聽到有人在喝問:“你們乾什麼?”
喝問聲很有威嚴,可是那一男一女,並沒有回答,喝問聲又響起:“站住!”
另外有一個聲音道:“算了,我們想休息一會,吸支煙,何必惹麻煩!”
阿陳心想,難道是兩個警察?在這樣的情形下,放那一男一女逃走,那可有點不應該。他正在想,人影閃動,兩個人走了上來,果然是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口中都咬著香菸。一個還在回頭望:“剛才那一男一女,看來不是什麼好東西,該查他們一查!”另一個笑:“你是看到那妹妹仔衣衫不整,想乘機揩油吧?”
兩個人一起曖昧地笑了起來。阿陳“呸”地一聲,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不去理會那兩個警察,去找自己的車子,可是走了一圈,仍然沒見到他那輛二手跑車。
車子買回來時,已經有三年的車齡,他喜歡開快車,跑車的性能也很好,他珍愛之極,明明是停在三樓的,怎么會找不到?難道叫人偷走了?他越找越是著急,連酒也醒了幾分,他的車子不見了!
他一抬頭,那兩個警察還在,正把手中的菸頭,擲向地上,用皮鞋去踩熄它,阿陳喘著氣,奔到了他們的面前,大聲道:“我的車不見了!”
剎那之間兩個警察都出驚訝莫名的神情來,而且自然而然,雙臂交抱著,身子也震了一震,阿陳再大叫:“我車子不見了”兩個警察像是感到更冷,轉身匆匆向樓梯走去,樓梯口又有人拿著電筒走了上來,那是停車場的管理員,一看到兩個警察的神情就搖頭:“這停車場不乾淨,早些日子,一個姓陳的,喝了酒,在這裡拿了車,出了車禍,他老回來,有時,會叫人感到陰風陣陣,遍體生寒,有時,也會叫人看見他,一身是血!”
阿陳眨著眼,這是在說誰?而突然之間他想起為什麼一進停車場就覺得不對勁了,他竟然沒有看到自己的影子。
11.愛管閒事的司機
前言:計程車的鬼故事是最多的,尤其是計程車司機在夜間開車做生意時,更容易碰鬼!但生意要做,也管不了鬼不鬼了。但如果反過了呢?很少聽到有這樣的故事!有多鬼故事都是從司機口中傳出,如果今天是相反呢?請看下面的故事!好像很少人這樣寫鬼故事的!真的很少。
那一對男女從上計程車起,男的就緊摟著女的,女的也緊靠著男的。計程車司機是接觸人最多的行業,自然一看就知道,這是什麼關係的男女,司機可以知道,這是一雙關係並不正常,嗯,或者說關係並不單純的男女。
什麼叫關係並不單純呢?例如,男的有過糾纏不清的婚姻和男女關係。女的也一樣,更可能的是,這一雙男女之中的一個,正對另一個異性在道義上正進行背叛,或許,兩個人都如此。計程車司機自然不會表示什麼,他只是從後視鏡中看了他們一眼,男的和女的都長得不出眾,中等個。男的滿頭油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猥瑣,那種猥瑣,甚到可以和骯髒連結在一起。司機徑有點替那個女的可惜,女的皮膚白,自有一股楚楚的風致,卻把她那粉白的臉頰,貼在那滿是油膩的一張髒臉上。
司機的經驗很豐富,從這一男一女的神情上,可以看出,那男的正竭力把自己扮演成一個大情人的角色,在不斷地用低沉的聲音講著話,口角泛著有惡臭的唾沫,看起來像死去了的螃蟹。
他在說些什麼,司機並沒有聽清,司機在聽他說出了一個地名之後,就按下了費表,他早知道這一雙情侶會到那地方去,那是著名的情侶幽會區,有許多按小時計出租的房間供需要發泄的男女使用。
不過,司機心中想了一下,看那男的這種窮心未退,色心又起的樣子,那一區的房租並不便宜,看他的樣子,未必拿得出來,多半還得那個女的拿出來。
司機先生在心中嘆了一聲,現在的女人真好騙,那女的三十來歲,面目秀麗,皮膚白,看樣子身材也頗好,年紀不小,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怎么就那么容易上當?聽那男的斷斷續續在說什麼:“我和你結婚,我一直愛你,我…給你一個家……。”那女的聽得十分陶醉,靠得男的更緊,男的雙手也就在女的身上恣意撫摸著。男的還在說些什麼,專心駕車的司機沒有再用心聽,反正就是那一套,有的女人也真好騙,什麼實際的表現都不必有,有的男人在一元錢也拿不出來的情形下,講一句“將來我給你整個世界”,也就有笨女人上當了。當然,這種笨女人現在很少了,可是還不能說沒有,這時在計程車上的這個不就是嗎?
看起來,那男的已經可以得手了,車子一到目的地,他們摟抱著進了房間。這種低聲下氣,好話說盡的猥瑣男人,自然也有討女人歡喜之處,這種男人,會像狗一樣馴服,會像狗一樣什麼都會做,當一個男人什麼也拿不出來給一個女人的時候,自然只有利用原始的本錢去討好女人,就像一個女人什麼都不能出賣的時候,就只好出賣自己的肉體一樣。
司機又向後視鏡中看了一眼,暗中搖了搖頭,那男人的體型,似乎不夠做男妓的資格,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方法把這個笨女人騙上手的,只怕費的工夫不少,說不定甚至以眼淚鼻涕來表示他的愛意!當司機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不由自主感到一陣噁心,喉間也不吾遏制地發出了一陣“喀喀”聲。但由於馬路上的聲音十分嘈雜,所以後面的一男一女,並沒有察覺。
女的身子突然震動了一下,本來半閉著的眼睛,也在那一剎那間睜大,她的身子離開了男的一點,男的迫不及待把她拉回來,女的再掙了一下,很簡單的一句話,可是她說來卻像是十分艱難:“我…我…他對我很好,我現在…對不起…他。”
男的臉上,現出了醜惡之至的神情,一張本來還只是平庸的臉上,竟然泛起了一層陰險的神情像這樣的男人,實在是連做一個壞人的資格都不夠的,所以他在起壞主意的時候,看起來就只是下賤。
女的繼續說“他照顧得我很好…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才覺得自己像人…。”男的立刻咬牙切齒:“他在玩弄你!你在他那裡,什麼都不能得到,等他玩膩了,一腳就把你踢開,而和我在一起,我永遠愛你!”
兩人又緊摟在一起,女的臉上僅有的幾絲歉疚的神情也消退了,陶醉在男的虛妄的諾言中。
司機嘆了一口氣,他十分愛管閒事,雖然已經算是竭力壓抑著自己,不必去管別人的閒事,車裡的一男一女,擺得很明白,是一個賤男人和一個笨女人,他們在進行的行為,日後他們必然都會受到報應,那個不忠的女人,會自食惡果,受了損害的另一些人,也不會有多大的損失,何必管這個閒事呢?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重重的問了一句:先生,你靠什麼來過生斫你能提供你愛的女人合水準的生活嗎?
男的陡然震動了一下,臉上出現此情唯天可表的神情“我會無微不至的照顧你…嗯…暫時錢不夠用…你也可以去找一份工作…大家一起努力…。”
司機嘆了一聲:這種話,聽來倒真動人,小姐,你相信了?女的低下了頭,看她的神態,她不是很願意,可是,在男的甜言蜜語下,她顯然也沒有了主意,她的雙眼之中,有茫然的神色!
司機又嘆了一聲:“別聽他的,這種連所愛的女人生活都無法照顧的男人,最靠不住!”男的和女的都震動了一下,各自挺直了身,四面看了一下,像是想尋找什麼聲音的來源。
他們一看之後,各自現出驚訝之極的神情他們看到車窗之外,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根本不在他們要去的路線上,甚至已不在都市之中,也不像到了郊外,只是駛進了無邊的黑暗之中,他們還能看到對方和司機的背影,是由於車頭燈的光芒,在射進無邊的黑暗之中時,有一小部份反射了回來,所以在車廂,才有一些灰慘慘的光芒。
男的叫了起來:“司機,你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來了?你…你…。”
女的也叫:“停車,快停車。”
司機並不回頭,聲音沉重:“小姐,要停止的是你,這時再不停,以後,你再也不會有機會了!”
這是他們實際上聽到司機聲音的第一次,雖然在這以前,男的和女的都曾強烈感到過有人在對他們說話,但實際上,他們並沒有聽到聲音。
男的聲音即驚且恐:“你是什麼人?”司機嘆了一聲:“我?我只不過是一個愛管閒事的司機,看不慣你這種騙女人的賤相!”
男的叫得更響:“停車!我叫警察!”
司機笑著:“警察?只怕奈何不了我,我死了十多年了,下面冷清,這才出來開開車,也好找點閒事管管!”司機一面說一面轉過頭來,他不是瘦,只是貼上了一層皮的骷髏。男的和女的以後怎么樣了?不知道!
12.先生,別打尖
在許多古老的傳說中,人和鬼,有一個界限,很難突破——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突破。在某種情形下,若是突破了,人和鬼的關係就會起變化,人會變成鬼,鬼會變成人。
這個界限,是陰間和陽間的界限,也是生和死的界限,自然也是人和鬼的界限。
不是很容易明白,是不是?
當然是,要是明白了,也就可以突破了!
大城市生活中,排隊是不可缺的一部分,幾乎什麼都要排隊,搭車子要排隊,進電椅要排隊,看電影要排隊,午餐買飯盒要排隊,到銀行取錢要排隊,搭車子要排隊,甚至存錢進銀行,也要排隊,買車票買房子,也都要排隊。
有人排隊的這種行為,自然也有了打尖這種行為。打尖,就是不守秩序,不按照先來後到次序,企圖來得遲,而排在前面的一種行為。
打尖這種行為,有修養有知識有人格的人,絕不會做,打尖的通常是什麼人呢?看看以下寫到的那個人的造型,就可以知道,大抵類似。
這個打尖者的身型高大,壯碩、二十來歲,一條半舊的牛仔褲,上身是無袖的T恤,腰際圍著一條袋子,一雙鞋子髒得使人聯想起被野狗啃咬過的死屍——散亂的鞋帶,就象拖在體外的腸子。
這個人大搖大擺地走過來,所以,雙臂上的剌青,看來也格外惹眼。剌青剌得很細,左臂上,有一條張牙舞爪的龍,右臂上,是一頭正張口咆哮的虎。
這個人是在長長的排著的隊後面走過來的,——如果有意排隊的話,這個人應該早就停步了,可是這個人卻一直來到最前面,站了一會,拈出一支香菸,取出打火機,略低頭,趁著點菸的那一刻,身子突然側了一側,就擠進了第三個和第四個之間。
排在第三個的是一個老婦人,覺出背後有了一點異動,轉頭看了一下,看到身後忽然多了一個又高又壯的大漢,連忙轉回頭去,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打尖者插進了她的後面,對她來說,沒有損失,她自然不會表示什麼,而且,打尖者那種凶神惡煞的樣子,難道是好招惹的?自然以不出聲為宜。
排在第四的是一個很瘦的中年人,當打尖者橫著身子插進來的時候,粗大的手臂,有意無意,在中年人的身上碰了一下,那力量已經令得中年人不由自主,退出了半步,打尖者壯碩的身體,也自然而然,進入隊伍之中。
中年人略揚一揚手,喉際發出了“咯”地一聲響,想說什麼時,打尖者轉過頭來,瞪了中年人一眼,中年人就算想說什麼,也都變成了一下模糊的聲響,反倒身子向後又縮了一縮,不敢離得打尖者太近。
他排在第五,在那箇中年人之後,在他的身後還有許多人,都看到了打尖者的行動,發出了不滿的聲音。可是完全沒有具體的抗議,他忍不住了,一來,由於已排隊排了很久,已很不耐煩,再有人公然不守秩序來打尖,自然應該抗議。二來,他年輕,覺得人人都有公民意識,遵守秩序,有違反的,一定要糾正。
於是,他挺了挺胸,伸出手去,越過他前面的那箇中年人,手指在打尖者的肩上,輕輕點了一下,用十分嘹亮的聲音說:“先生,別打尖”他的話一出口,在他的身後,就傳來了一陣附和聲,都在說打尖者的不是,打尖者大約在三秒鐘之後,才轉過頭來,又花了兩秒鐘,把口角的香菸,取了下來,彈著菸灰。在這五秒鐘的時間中,他身後的所有人聲,都靜了下來,在他前面的那箇中年人,把雙手放在背後,向他急速地作了幾個手勢,意思十分容易明白:叫他別多事,不要再說什麼了。
打尖者顯然十分習慣這種場面,也十分明白自己在弱肉強食這種森林規律中所占的優勢,所以他一面彈著菸灰,一面用一隻特別的手勢,提著香菸,這種手勢,使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只要他手指略動,那支煙就會被他的指力彈出來。
一支點著了的香菸,對人體造成的傷害,可大可小,面對的人,可以知道。
所以,在通常的情形下,打尖者不必說什麼,就可以令得場面受到控制,變得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他卻並沒有被嚇倒,仍然直視著打尖者,打尖者的聲音嚴厲:“你說什麼?”
他向隊伍的後面指了一指,提高了聲音:“先生,別打尖,請排隊!”
整條隊伍的人,都沒有聲音發出來,剛才曾經附和過,要求打尖者排隊的人,嘴抿得比剛才沒有出過聲的人更緊。打尖者伸手向前(捏著香菸的那隻手),伸到他的面前,使他不得不向後仰了仰頭,打尖者發出一下冷笑聲:“你眼睛瞎了,看不見我正在排隊嗎?”
這時,隊伍略動了一下,在前面的一扇門打開,進去了兩個人,打尖者也跨前一步,變成排第二了。
他仍然堅持:“先生,別打尖!”
這一次,打尖者使出了一定靈驗的辦法,霍然轉過身,伸手一撥,就把那個瘦弱的中年人,撥得跌出了隊伍,中年人有點氣急敗壞地叫:“別多事了!”
打尖者和他面對面站著,他仍然堅持,雖然很心怯:“先生,別打尖!”
打尖者獰笑一下:“誰打尖了?你?好,你去排隊,從最後排起!”打尖者說著,陡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肩頭,把他直提了起來,提出了隊伍之外。在那時候,被推出去的中年人,連忙又站了進來。打尖者提著他走出了幾步,再用力一推,把他推在地上,然後,又昂然回到那中年人之前,中年人連忙縮身子讓位給打尖者。
他掙扎站了進來,看到打尖者前面的老婦人,正在進那扇門,回頭向他看了一眼,老得滿是皺紋的臉上,木然毫無表情。
打尖者昂著頭,沒有人再出聲,下一個就輪到了,也木然毫無表情。他一個一個看去,那瘦弱的中年人,也木然沒有表情,其餘的所有人,都一樣,連看都不向他看一下,他一頓足,憤然掉頭而去,不再排隊了。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事後,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何以會排在那個隊伍中的,他甚至不知道排在那個隊伍中的目的是什麼!
他是一個普通文員,早上起得遲了一點,想起上司的面色難看,過馬路的時候急了一些,好象有什麼事發生,可是卻又記不起來了,對了,好象有許多人叫了一聲,可是為什麼叫呢?他也不明白。
然後,他就不明不白地排隊,等了很久,直到被打尖者抓了出來,他頓足離去。
然後,他又聽到許多人的嘈雜聲,他看到自己倒在馬路中心,一輛電車就在他面前,許多人圍著他,當他一聳身跳起來的時候,在他身邊的人,神情都訝異莫名,一個穿著電車司機制服的人大聲問:“你沒事?”
他反倒有點莫名其妙:“事?我會有什麼事?”
他在人叢中擠出來,雖然快馬加鞭,可還是遲到了,上司的臉色自然不好看,幸而他的一個同事趕來解釋:“他被電車撞倒了,我剛好看見,以為他一定死了,他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那么久,可忽然又醒過來了,什麼事都沒有,真大難不死。”
他多少明白自己排的那個是什麼隊,不過不能肯定是不是要多謝那個打尖者。
13.襯衫
“鬼怪”兩字常被連在一起,但如果把兩個字分開來的話,意義大不相同。怪的含義比鬼來得廣。鬼,可以歸入怪的一類,而怪卻不能歸入鬼的一類。所以,“怪故事”可寫的範圍更廣。一切以不可思議的怪現象為題材寫的小說,都可以稱之為怪故事。
新洗好的襯衫,正如西醫法洗衣粉的廣告所說的一樣,有一股聞起來十分舒服的香味。那種香味,自然是人工的,和天然的陽光的香味有所不同——在現代都市中生活的人,把洗好的衣服用陽光曬乾的並不多,如果是,就可以分別自然陽光香味和人工香味之不同。
他做了一件他一生之中最膽大妄為的事,他的心情,又是興奮,又是緊張,所以當他打開那件新洗好、摺疊得整整齊齊的襯衫之際,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發著抖,甚至聲音也有點發顫:“試著穿穿!”
回答他的,是一個甜膩得令人心醉的笑容,和一雙充滿柔情蜜意的眼睛,自然,有嬌俏的臉龐、幾乎完美無瑕的年輕的女體。
那么動人的身體,就倚在床上,在微微喘息著,小巧的鼻子上,還凝聚著細小的汗珠,使她看來更是動人。她只是維持著這個姿勢,眼波流盼,並沒有接過他遞過來的襯衫。
由於他的手在不由自主發著顫,所以他手中抖了開來的襯衫,也在輕輕顫動著,看來給人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她終於有了動作,伸出手指來,在站在床邊的他的胸腹之間,輕輕搔了一下,他自然而然縮了縮身子,她發出了一下嬌笑聲:“害怕?後悔?”
他有點狼狽,深吸了一口氣:“當然不!”
她略轉了一個身,張開雙臂來,聲音膩得化不開:“抱抱!”
他順手擱下了襯衫,兩個灼熱的身體,重又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這是他四十年生命之中的第一次偷情。在這以前,他從來也想不到自己有這樣的膽子,做出這樣的事來。
從小是一個孤兒,一直過著嚴肅而正常的生活,靠著父親遺下來的小筆遺產,母子相依為命,戰戰兢兢地過著生活,一切全是那樣按部就班,養成了他什麼都循規蹈矩的個性。
國小、中學、大學,然後,把遺產的最後部分拿出來,做最穩當的小生意,在生意有了一定的成績之後,親友介紹了女朋友,在經過了一段時期的約會(毫無浪漫情調的約會)之後,順理成章,在他的母親也很喜歡對方的先決條件下結了婚。
接著,是母親的逝世,生意漸漸擴展,生活越來越改善,但改善不了的,是他自小養成的性格;非分的事,他別說做,連想也不會想——不是不敢想,而是根本不會想。所以,當嬌小玲瓏、美麗動人、年輕貌美的她開始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時候,他全然是不設防的。
他和她開始時的關係十分簡單,他是一個業績需要進一步擴展的中年事業家,需要一個有高強工作能力的秘書。而她,就是那個在他刊登廣告之後來應徵的秘書。
她出現在公司的第一天,全公司上下的職員就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只有他全然未曾覺察到她的嬌俏迷人。
如果不是她恰好是一個野心十分大的女性,也不會有什麼事發生,可是當她發現這家公司的前程無可限量之際,她對他的興趣,自然而然提升到了一種發展她野心的特別程度。
可是他是那么刻板的一個人,即使是十分明顯的挑逗,他也覺察不到,那幾乎使全公司的人都再看笑話;所有人全覺察到了,只有他一個人木然無覺。
在結婚十二年仍然沒有孩子的情形之下,他太太開始到處去找醫生診治,一個月之前,在電視節目告一段落之後,他太太說:“英國有一家醫院,對輸卵管閉塞的手術很有經驗,我要去求醫。”
他也渴望有孩子,自然表示同意,一個星期之前,他太太獨自赴英,留下了他一個人。
接下來發生的事,實在不必要細細描述,她採取了最直接的進攻方法,利用了一次晚上在辦公室加班工作的機會,讓他嘗到了直透生命奧秘的禁果,而在第二天,她就提出了要求:“帶我回家去,做你的妻子!”
他當時震驚得臉色白得駭人,她嬌笑著:“臨時的妻子!”
他全然沒有拒絕的能力,下午他們進入他的寓所,她在門口就勾住了他的脖子,縮起了雙腳,把她嬌小的身軀緊貼偎依著他。他心頭劇跳,但還是自然而然抱起了她,把她抱進了門——像新郎把新娘抱進門一樣。
幾乎還沒有進臥室,她已經把美好的胴體展露無遺,他在熾熱的情慾之中,再一次得到了罕有的快感,之後在床邊呆立了片刻,才取出了襯衫來給他,但等她真正穿上了襯衫時,已是在好幾小時之後的事了!
她穿著男用襯衫,露出一雙美麗的玉腿,在房子裡走來走去,他看著她,心中強烈地興起了一個念頭:如果在房中走來走去的是她,而不是相對了已有十二年之久的妻子——甚至因為相對太久,連面目也有點模糊了的妻子……
他陡然撲向她,在她面前跪了下來,緊緊地摟住了她的粉腿,把臉貼在她柔軟的小腹上。他的雙手在襯衫之中向上伸,手心緊貼著她的身子,向上伸上去。
“真的,那件襯衫,全是那件襯衫的事!”他在說那一段話的時候,是氣急敗壞、滿頭大汗的:“那件襯衫的領子忽然收緊,自動收緊,箍住了她的頭,她開始透不過氣來,我怎么努力,也解不開領口的扣子來,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看著被……被那件襯衫的領口……一直箍到窒息,看著她的臉變得青紫,看著她雙眼眼珠幾乎凸出來,看著她舌頭往外伸,一點辦法也沒有,那件怪襯衫會……殺人!”
以下的一段話,他說來更是聲嘶力竭地認真:“我殺她?那怎么會,她是那么可愛,我一輩子從來沒有那么快樂過,我甚至已下定了決心辦離婚娶她。不是我殺她,是那件襯衫!那件襯衫!”
就算他在以往四十年之中沒有說過一句謊話,也不會有人相信他這兩段話的。辯護律師以神經失常作理由來辯護,可是專家又證明他精神狀態正常,並且指出他一直是正常的,從小到大,一直都在極正常的狀態下,過著極正常的生活。
唯一對他有利的一點是,她死於窒息,但卻絕不是被扼死的,或是被其他物件勒死的,令她致死的,正是那件襯衫的領子——雖然那件襯衫的領子十分寬。但是主控指出,如果扣上了領口的扣子,在領子後面用力抽緊的話,一樣可以令穿著襯衫的人窒息的。
主控官並且指出,這是十分罕有的殺人方法,兇手必然有著某種心理上的不正常,才會這樣。
可是他卻是一個最最正常的人,他一生中唯一的不正常,就是這次偷情。
當然沒有人接受襯衫領口自動縮小的說法,但是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殺人的理由。
或許,被他殺了的是他自己——他結束了他過了四十年的正常生活。
14.雞蛋
怪現象的範圍之廣,甚至可以包羅萬象,一些不可思議、無從解釋、無從了解的現象,皆可包括在內。但,自然,這些現象都是有解釋的,只是人類的知識,還未到足以解釋的程度而已。所以,現在,只能看現象,不必尋解釋。
雞蛋,可說是一種十分普通的東西。可是一般人對於這樣普通的東西,了解的程度絕不會太深。例如,雞蛋的形狀,為什麼要一頭大,一頭小呢?又例如,雞蛋中,是蛋白變小雞呢?還是蛋黃變小雞呢?等等。
他自然不會對雞蛋的一些問題感到興趣,在他而言,雞蛋不過是一種普通的食物而已,使他對雞蛋有了食物之外的興趣,是那晚上他走進他十三歲兒子的房間之後的事。
他的家庭,是一個十分典型的城市家庭,夫婦都有一份中等收入的好職業,分配他收入的結果是,他有了自置產業——一幢大廈之中的一層七十平方公尺的單位,小小的三間房間,加上廚房浴室和睡房之外的活動空間,幾乎公式化的裝飾,和數得出來、應有盡有的各種家庭電器設備,自然也有自己的汽車。一個兒子,順利地在國小畢業之後進入了名氣中等程度的中學,學業成績不是很好,但也絕不至於差到要令父母擔心的程度。
他走進兒子房間的時候,看到孩子坐在楔子台前,正聚精會神地用一柄小刀在切割一隻雞蛋,雞蛋放在一隻盤子上,盤中還有一些白紙襯著,孩子把蛋割成了兩半,然後,又把蛋黃蛋白小心撥開來,仔細看著。
他不禁又是吃驚,又是好奇,失聲道:“孩子,你在乾什麼?”
孩子頭都不回:“做功課……”
他還沒有意會出是怎么一回事,就看到地上放著應該是廚房中的一隻小電熱爐,在爐中,大約還放著近二十隻雞蛋。
他正待張口再問時,他的妻子已到了他的身邊,溫柔地依偎在他的背後,低聲說著:“別打擾孩子做功課!”
被妻子軟馥馥的身子靠著,頭後又感到她呼出來的氣,有點癢酥酥的舒適。結婚雖然多年,可是情感仍濃,他反手摟住了妻子開始發胖的腰,悄悄後退,並且關上了門。
等到退開了之後,他才笑著問:“吧雞蛋弄碎,這是什麼功課?”
談論中心是他們的孩子,兩人的心中,都有一種十分甜蜜的感覺,她也笑著說:“那不是普通的雞蛋,是能孵小雞出來的那種,特地到一家雞場去買來,一共二十一隻,放再電爐里,調準適當溫度,大約二十天左右,就可以有小雞孵出來,一天打開一隻,觀察雞蛋內胚胎的變化,記下來!”
他細心地聽著,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在不太明亮的燈光下,他感到自己的身上一定也散發著同樣的溫馨和滿足。
她的笑容在擴展:“不是那孩子說,真不知道,原來雞蛋之中,蛋黃和蛋白都不會變小雞,變小雞的是小的看不見的胚胎,你知道嗎?”
他笑著湊近去:“為什麼有的蛋孵不出小雞來,有的孵得出來,你知道嗎?”
她白了他一眼,兩頰有點紅艷艷,他湊得更近,在他頰上吻著,她的喘息開始急促起來。
孩子觀察雞蛋內小雞成長的過程相當順利,但也有不少問題,例如未經受精的雞蛋,既然不能變成小雞,那是不是能算是生命呢?又例如,在弄破雞蛋之後,看到半成形的小雞,據教科書上說,那形狀和人胎初形成時的樣子,差別甚少,心中有殘忍屠殺的感覺,是不是太幼稚了?
孩子的問題總是稀奇古怪的,他們自然也不以為意。
直到第二十天晚上,他正從浴室出來,他妻子已在床上,換好了睡衣,一天快結束的時候,竟然自孩子的房間中,傳出了一下驚天動地的驚呼聲,接著,便是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
夫妻兩人陡地一呆,她的反應快,孩子有什麼事發生時,母親的反應往往比父親快。她跳了起來,衝進去,他跟在後面,來到孩子的房間前,推門,卻推不開,房間鎖著。孩子在十二歲生日那天提出來的要求:我長大了,有時要鎖房門,要進來,請敲門。
當時,他們還十分高興孩子有這樣的要求,可是這時,兩人不是敲門,而是一起擂著門,一面大聲叫著。
大約過了一世紀那么長的一分鐘,孩子才打開門來,左手淌著血,一言不發,就在兩人間擠過去,進入了浴室,又關上了浴室的門。
兩人向孩子的房間看去,除了一張椅子跌倒之外,別無異狀,書桌上放著盤子,盤子中有蛋殼,蛋殼旁是那柄要來弄破蛋殼的刀,一切都很正常,看來是孩子在割蛋的時候,割破了手。他們都沒有注意到,蛋殼是空的,並沒有應該是已成形的小雞。
在他們轉過身來時,孩子已從浴室中出來,手上貼著膠布,臉上有一種十分奇詭的神情,喉間發出了兩下聽來也頗是怪異的聲音。一進房間,就從電爐中拿出僅餘的那隻雞蛋來,雙手輕輕地,但是又緊緊地握在手裡,神情更加奇詭古怪了。
這一晚的事,自然相當古怪,但是孩子並沒有什麼,兩人問了幾句,孩子不是很願意回答,少年人有時不免有點陰陽怪氣,他們也不以為意,雖然一夜未得好睡,但是接下來,並沒有什麼事發生。那僅剩的一隻雞蛋,第二天孵出了一隻小雞,孩子對小雞呵護備至,八、九個月之後,小雞長成了一隻漂亮的小母雞,成為孩子的寵物,寵愛的程度,有時會令他們兩人感到可笑的妒忌——他們感到孩子和那隻母雞之間,有著某種程度的溝通,有一次他開玩笑地提議要把母雞殺了時,自孩子眼中露出來的那種極度懷恨的目光,令他心悸。而且,孩子似乎自那天起,再也沒有吃過雞蛋。
這一切,全是一年前的事。一年後的同喲天,他和她下班回來,看到桌上留著一張字條,字條上的字跡扭曲潦草之極,寫著“我去露營”四個字,那自然是他們的孩子留下來的。兩人到孩子的房門去張望了一下,發現那隻母雞不在,露營而帶了寵物去,自然有點怪異,更怪的是,孩子床上的毯子圍成了一圈,看起來,十足是一個大雞窩!
他和她不由自主搖著頭:孩子大了,行為越來越古怪,大人越來越難了解了!
天黑不久,電話鈴就把他們吵醒,電話是學校一位老師打來的,氣急敗壞:“你們的孩子,露營時,由於他帶著一隻雞……同學不知道那是他的寵物,趁他不覺,殺了……當作了燒烤……。”
他們聽到這兒,就知道事情嚴重之極,不由自主地發出了慘叫聲,電話聽筒也自手中落了下來,老師的聲音繼續傳過來:“他一知道,就發了狂,用燒烤鐵叉刺死了兩個同學,逃向附近的一個農場……警方人員正包圍了農場在找他,你們趕快來!”
很多人目擊逃向農場的“小凶手”,再也沒有找到,從此失蹤。那農場養著超過三千隻雞,大約不會有人去點數一下,看看雞是多了一隻還是少了一隻。
15.顧客
不要以為所有的怪事,全是實用科學不能解釋的超自然現象,有很多怪事,全然是人為的,可以解釋的,但是做這種怪事的人的心態,卻相當難以理解,所以造成了怪故事——這一類的怪故事,在以後還會有。
他做這一行,已經有兩年了。從一開始如行,他就帶著相當莊嚴的心情,自己再心裡。下了決定:只替女顧客服務,絕對不接受男顧客。
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自尊心,即使像他那樣,是一個男妓,也一樣有自尊,他的自尊建立在他不為男顧客服務的這一點上—這種自尊心有什麼用,旁人是全然無法了解的,對他來說,當然有用之極,或許他就是靠著這一點自尊才能活下去,不至於精神崩潰。
不明他底細的人,自然不知道他是一個男妓——做男妓,尤其做一個成功的男妓,也絕不是容易的事,沒有俊美的外表和壯健的體魄,也只好空想,這是當他偶然遭到別人異樣的眼光時心裡感到自傲的一點。另一點是,他至少在表面上有一個相當堂皇的職業(是什麼職業不必深究了,以免得罪了這個行業的從業人員),而且,他不屬於任何組織,獨來獨往,顧客只憑熟人介紹,這使他感到自己頗有獨行殺手的味道,所以他的神情之中,也往往有一種獨行殺手的冷傲,他的顧客之中,有不少喜歡他這種冷傲的神情,理由是:“忽然看到一個臉上有這種神情的大男人,為了錢而跪下來做像狗一樣的動作,真十人生最大樂趣。”云云。
那天晚上,一個曾介紹過他多次交易的女人打電話來,用他們約定的暗號問:“狀態怎樣?”
他答了一句:“正在顛峰!”
那邊略停了一停:“這次,你可以得到雙份的酬勞,可是顧客的條件有點怪!”
他警覺了起來:“一定要是女人!”
那邊笑了一下:“當然是,你的原則。你聽著,你到指定的地點去,用一條黑毛巾蒙住雙眼,絕不能看到任何東西,準時會有人扶你上車,到達目的地,然後,一切在黑暗中進行,絕不容許有半點亮光,你不抽菸的,不必囑咐你不能帶打火機了!”
他聳了聳肩,“一切在黑暗中進行”,他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不以為怪,只是隨便答應了一聲:“對方又老又醜?怕我提不起興趣?”
那邊“咭咭”地笑:“別問我,我一點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是經過了許多重關係找到我的,我找你,夠交情了吧!”
他有時也會有適當的自嘲:“和男妓談交情?”
對方又叮囑了一句:“準時!”
習慣了和各種各樣的女人打交道,他當然已不再有什麼神秘感了。準時到,一切全照安排的進行,扶他上車的好象是一個年輕女司機——對於從指尖觸摸對方的皮膚,就能幾乎準確地知道對方的年齡,他是專家。
然後,他被愛著走路,進電梯,進了幾道門,門關上,他聽到了一個沙啞而性感,顯然是故意裝出來的聲音:“可以除去眼罩了!”
他解下了蒙眼的黑毛巾,愣了一愣,以往雖然有幾次是“在黑暗中進行”,但多少都會有點光,例如自門縫中射進來的光線等等,可是現在,他置身於一個幾乎真正濃黑的環境中,黑暗象是膠漆一樣,幾乎把他漿在中心,令他動彈不得。
這一定是一間密室,不然不可能如此之黑的。不但黑,而且靜,他聽到了壓抑著的呼吸聲,他向著聲音走過去,一下子,手被握住,被一隻涼颼颼、濕膩膩的女人的手握住,那手十分柔軟,冷而濕,顯然是由於緊張和興奮的緣故。
他感到極意外,因為他反握著那隻手的感覺告訴他,這個女人絕不可能超過四十歲!接著,他又接觸到了對方的另一隻手,也是涼颼颼的,有點迫不及待地伸進了他的襯衣之中,在他壯實的胸膛上,有點貪婪地撫摸著。
他自然也開始了動作,半躺著的女人,根本是全裸的,當他的雙手在她的全身都撫遍之後,停留在豐滿而有彈性的肉團上,輕搓著她已變得堅硬的尖端,不禁發出了一下讚嘆聲來:“你或許不相信,我……從來沒有撫摸過這樣……感覺……這樣好的身體。”
回答他的,是濃重的鼻息和靠向他的一個柔軟香馥的身子。
他施展出他出色男妓的本領,經驗告訴他,他的服務,令對方滿意到了不能再滿意的地步,最後,他用自己的鼻尖訂住了對方的鼻尖,兩個人的鼻尖都沾滿了汗珠,他雙手捧住了她的臉,輕輕撫摸著,光滑細膩的臉頰,證明她至多不會超過三十歲!
當兩人的呼吸都漸趨正常,他感到她在推開他,他識趣地站起來,問了一句:“能不能開燈讓我看看我的衣服在哪裡?”
他沒有得到回答,甚至也聽不到除他之外還有人在呼吸,他吸了一口氣,摸索著找到衣物,穿著,他想在著漆黑的房間中多逗留一會,可是顯然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在了!
循原來的方法離去之後,他收了雙倍酬勞,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找到了介紹人,問:“告訴我,什麼人!”
介紹人詫異:“為什麼?你的職業道德那裡去了?”
他的聲音有點急促:“我……我……實在告訴你,我生平第一次……高潮!”
對方哈哈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告訴過你,經過多重轉折才介紹來的!”
他鍥而不捨:“你就請你一重一重追查上去,不,只要你告訴我,我自己來查,求求你,隨便你要什麼代價。”
那邊仍然在調侃他:“男妓也會對女人有興趣,真是天下奇怪談!”
他怒吼:“告訴我!”
那邊卻一點也不買帳:“別對我吼叫,或許你的房屋好,人家嘗了還想再嘗,會再來找你!”
電話掛上了,他不由自主地喘著氣,回想著剛才的情形,剛才,他豈能收酬勞?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歡樂!
他等著,等著這個“顧客”再來找他。可是一天又一天,一個月又一個月,完全沒有訊息,他曾幾千次構想那女人的樣子,隆乳、細腰、顯然沒有生育過的平坦光滑的小腹、幾乎和他一樣長的大腿、豐臀和摸上去一點瑕疵也沒有的臉……
漸漸地,他幻想出來的美女占據了他整個心靈,對於其他的顧客,他再也沒有任何興趣,酬勞再高能打動他的心,卻打不動他的身體,一看到塗著厚厚脂粉的他的那些顧客,他能忍住不嘔吐,已經很不容易了。
自然,這種情形已有兩個月,他的顧客已完全把他忘記了,城中,像他以前那樣生龍活虎的男妓多得很,何必一定要找他?
他一直用盡方法尋找,甚至每個晚上,在那一次(唯一的一次)等車子來接他的那個地點佇立三小時以上,希望再有車子來,把他接到漆黑的房間中去。
如果讀者諸君中有人連續在同一地點,看見一個高大挺拔、容貌俊美而憔悴的青年人超過三次以上,能夠幫他,就幫幫他吧!
不過,至今為止,只怕沒有人能幫他,而能幫他的人,莫非對他那次的服務不滿意?
誰知道呢?
16.搭電梯
前言:搭電梯,是現在人必需要做的事婢搭電梯就跟吃飯一樣平常。隨著樓越蓋越高,電梯更是離不開人的生括但進電梯有一種很共通的現象,就是如果同一齊搭電梯的人都不認識,通常是不會說話的!而且每個人進了電梯都會有一種警戒心產生!所以電梯裡的鬼故事也不會比較少!例如一個人晚上坐電梯回家,如果電梯四周都是鏡子,真不知道幾時會有顆人頭冒出來。其實也真不解,一個小小的空詛為什麼鬼特別喜歡去呢?或許看完下面的故事,你們會覺得電梯的鬼的確是特別多!但還是得搭電梯,如果你住在十樓、十五樓或更高。你能舍電梯而走樓梯嗎?我想沒有一個人做的到!請看故事吧!
“等一等”他叫著,向前奔,在他面前三公尺處,電梯的門,正在向中間合攏。若是沒有在電梯中的人,使得門再動新打開,那么,以小王的經驗來說他奔得再快,都無法在門關上之前沖入電梯,多半是他的一隻腳才伸進去,電梯門會把他的腳夾住,運氣好的可以及時抽回腳來,不然,會出現什麼樣的狼狽場面,不得而知。自然,他可以不必奔,也不必叫,讓電梯門在他眼前關上,這種巍然高聳的辦公室大廈,都有許多架電梯,搭不到這一架,可以搭另名一架,可是爭取每一秒鐘時詛已成了這個繁忙的都市中所有人的習慣,所以他才要扯著喉嚨叫:“等一等!”
當他叫的時候,他留意到電梯中大約有大半態承載量是多少,他在這裡上下已超過了一年,可從來也沒有留意過,一半滿的意思,是電梯中大約有七、八個人的樣子,而且,他也看到了,那七、八個,幾乎全是女性。
和七、八個女性,尤其是年輕的女性,更尤其是正當盛夏,柔軟的胴體之上,衣著都不是太多的女性,同在一個狹窄的空間中,就算時間短暫,就算相互之間一句話也不說就算他望向人家,人家根本連他的視線都不想接觸,一派冷漠,但那也能使小王的心頭,湧起一陣一陣浪漫的聯想。
聯想,自然是想入非非,異想天開,百分之百不知所云的。小王正處在一個熱中於做夢的年輕年紀,大學念了一半就投身社會,口齒伶俐,外貌英俊高大,雖然薪金不高,可是也能把自己打扮的瀟灑出眾,他在升降機中,和陌生的、年輕的女性,在短暫的一霎詛共同相處時,最愛做的幻想是:我和她共同呼吸著那小空間中的空氣,除非她能不呼吸,不然,必定有才自我體中呼出來的氣,被她吸了進去,想想看,她的身體之內,有了出自我身體之中的東西!
這種大膽而滿有*褻意味的“聯想”,有時令他得意洋洋,有時,甚至會令他有莫名其妙的興奮,甚而至於臉紅耳赤!那種遐思,小王把之當作一種娛樂,不但他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歡愉,而且,對別人一點損害都沒有,他只是自得其樂,事實上,他不會對他正在想入非非的那些女性有任何行動,至少,電梯中人實在太擠的時候,難免有身子和身子碰在一起的情形。但一有這種情形,他總是一動也不動,雖然同時,他思想更如脫韁的野馬。
只有一次,電梯裡只有他和兩個女同事,當他一直望著她們,而她們也偶然和他的視線接觸時,兩位女士表示了她們的意見。一個大有嗔意:“小王,你的眼光好邪!”另一個真懼意:“鬼氣森森的!”
小王當時的反應是:“說什麼啊!是不是你們自己心邪,胡說八道!”(那是正是“胡說八道”這句話突然盛行之時,所以他的反駁,聽來居然十分有力。)這時,隨著他叫“等一等”已在合攏的電梯門,居然重又打開來,小王大喜,一步跨了進去,他看到有一隻腴白的手,搽著淺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指尖,正按著一個“開”的掣上。他忙著轉動視線,看到了一張白晰、清秀的臉,美麗,但有著典型城市女郎的冷漠。
小王向她獻上友善的微笑,並且用十分由衷的聲音說“謝謝!”小王又自嘲似地一笑,略微轉動一下身子,乘搭電梯的人,總是習慣臉露著電梯可以打開的那一個方向。小王一跨進來,電梯門在他身後關上,開始上升,他就幾乎是面對著電梯中的所有人。在瞥之間他已經看清嫂那七、八個乘客,全是女性,年紀大約在二十二歲到三十歲之間就在離他最近,和他幾乎面對面的那一位,胸脯高聳,叫人低頭略看上一眼,就禁不住心跳加劇。他自然不能一直維持這樣的姿勢不動,那樣子,太過份了,就算人家不投以譴責的眼光,自己也會覺得不好意思。
所以他轉動了一下身,也變得面向著電梯的門,由於他最後進來,所以,有兩個女孩子在他的身邊,其餘的都在他的身後。在他右手邊的那個,就是替他按開了電梯門的那個,這時自然已經縮回了手來,她一雙很美麗的手,正十分自然地垂在身邊,小王心中大有去握上一下的衝動,但是他知道會有什麼後果,自然不敢妄動。
同時,他感到身後那些女性的呼吸,似乎在漸漸加重,他又想入非非起來,不著痕跡地,深長地吸著氣,吸進自她們身體中呼出來的氣,然後,再綿綿地呼著氣,好讓自他體中呼出來的氣,再被她們吸進去,想像著他一個人,和七、八個年輕女性進行這種奇妙的交流,他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
在微笑中,他有點飄飄然,而當他右手邊的那個女孩,竟然轉過頭,向他望來之際,他接觸到了對方那一對深不可測的眼珠時,更是如飲醇醪,笑得更歡暢,那女孩卻噘了一下嘴,神情大是不屑,像是在罵小王:“神經病,在電梯裡有什麼好笑的?”這種神情看起來十分俏媚,也相當友善,那給小王相當大的鼓勵。
小王努力使自己看來是一個高尚的男人,所以他的聲音,一半聽來是在對那女孩說話,一半像是自言自語:“一個成年人,二十四小時的呼吸量,是十立方公尺的空氣!”
他不但感到右邊那女孩的眼光在他的臉上盤鏇,同時也感到,他左面那位,也正在向他望來,眼光雖然還冷冷的,但可以說絕不厭惡。小王還可以肯定,他身後的那些女性,多半也在聽他的話,想他繼續說下去。小王得意非凡,甚至作了一個手勢:“電梯的體積不大,不會有十立方公尺,我們有十個人,如果是密封的話,那就至多在裡面生存兩個小時。”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預期他以下的話,會有使女性發驚呼聲的效果:“小姐們,如果我們每人只能活兩小時了,又被禁閉在這個小空間中,你們會想做什麼?”
可是,當他用誇張的語調說了那一番話之後,電梯中仍然一片寂靜,沒有人有任何反應。這令小王大是狼狽,十分尷尬,不知道如何才能掩飾窘態,在他身後傳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當然是女性的聲音:“你算錯了,這裡,需要呼吸空氣的,只是你一個人,我們都不需要!”
小王愣了一愣,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接著,他看到電梯的錶板上,沒有一盞燈是亮著的,他想說“小姐,你們都忘了按鈕了!”
他想著,自己伸手去按第二十五層,可是手才伸出去,就被他右手邊的女孩擋住了,他碰到了那隻看來極美麗的手,冰冷的。小王陡然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電梯裡,除了他之外,全是鬼!
17.寶寶不要哭
前言:小孩子不哭是可愛的,但小孩一哭起來真讓人一個頭兩個大!當嬰兒在哭時,我們都會自然的叫「寶寶不要哭!」但這跟鬼故事有什麼關係呢?看了就知!
新落成的建築物,都有一種特有的氣味,這種氣味,說不上好聞,也說不上難聞,但對於搬進新大廈住的人來說聞到了這種氣味,都會有一種興奮的感覺。這種感覺,其實是由於轉換了新的居住環境而產生,不過湊巧和新建築物的氣味相配合而已。
這幢新大廈,是城市中常見的一種,十分普通,這種每一個單位的居住面積,都必須每一平分寸都精打細算的大廈,在城市中幾乎每隔幾天就聳立起一幢來,而大廈的每扇門的後面,也有著數不盡的悲歡離合的故事。
新大廈白天,幾乎每一層都有敲打聲傳出來,才搬進來,總覺得有不滿意之處,那就需要不斷地裝修,到了晚上,卻又出奇地靜,因為整幢大廈,只有一半,或許更少有人居住,自然比住滿了人的大廈要靜得多。
這種普通的大廈,建築上雖然不至於偷工減料,但在隔音設備上,總會比較差一些。所以如果有人他自己的臥房之,忽然興致大發,引吭高歌,或者夫妻相罵聲,聲音超過了平日說話的音量,那么,左鄰右舍,樓上樓下,也就自然而然可以聯帶欣賞到若干分貝的聲音,在沉靜的黑夜中聽來,有時甚至十分清晰。十六、十七、十八三層,甚至可以向下移到十四、十五樓,向上推到十九、二十樓的住客,都可以聽到晚上,特別是午夜時分,侵入耳朵的,洪亮的嬰兒啼哭聲。
這一類的大廈中,有許多住戶,是才組織了家庭的新婚夫婦,有嬰兒的啼哭聲,自然並不奇怪,而且,也不會引起人們太大的反應,因為嬰兒總是惹人喜愛的,那是人類生命的開始。
可是令人們奇怪的是,嬰兒的哭聲十分響亮,照常理來說孩子哭了,父母或照顧孩子的人,總會用一切方法,使孩子不再哭下去。然而這個啼聲洪亮的嬰兒,一哭起來,少則十分鐘,多則半小時,其間絕沒有大人撫拍的聲音,從嬰兒連續不斷的哭聲來推測,也好像根本沒有任何人,做過任何使嬰兒停止啼哭的行為!
這就有點奇怪了!第一次這件事情而產生議論,十分偶然,早上,上班時分,電梯擠滿了人,其中有一個少女打了一個哈欠,嘀咕了一句:「不知誰家的孩子,整晚哭不停,鄰居都受不了,他們家的大人,不知怎么過的!
電梯那時,正由高層降下來,在十九到十五樓之間有不少人進入電梯,少女的話,立時引起了同感,大家都表示,自從搬了進來之後,就一直為這個喜歡夜哭的嬰兒所苦,說的人都皺著眉頭,有一位先生的脾氣可能不是太好,竟憤然一拳,打在電梯壁上,發出「砰」然巨響:「要把這一家人找出來,我住十七樓,聽來,聲音像是從十六樓,或是十五樓傳上來的,白天當司機,晚上沒睡好,真煩!」司機先生說著,用相當不友善的目光,盯著電梯停在十六樓進來的一個少婦身上,少婦神情惱怒:「我沒有孩子,不必望著我,那孩子的哭聲,我也每晚聽到,誰能把究竟是那一家找出來,勸他們大人晚上多照顧孩子一點,功德無量。
司機先生有點不好意思,於是自告奮勇:「包在我身上,拚著一晚不睡,也要把這個夜啼郎找出來!
一個上了年紀的伯伯也參加了討論:「這孩子,每晚哭成那樣,一定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一個阿婆立刻回響:「對,冰糖燉蟬蛻,止小兒夜哭,很有效!
電梯到達大堂,議論自然停止。而同樣的議論,在電梯中進行多少次,也難以查考,總有人提起來,而事實上,每晚聽到嬰號哭的人極多,所以到了那一天晚上,自告奮勇要查出究竟是哪一家孩子在哭的人,連管理員在內,一共有三個人。管理員、那個司機先生、還有一個是中學會考生,中學最近一個月來,正在準備會考,他很用功,常讀書讀到深夜,所以對那嬰兒的啼哭聲,印象也特別深刻。
三個人先聚議一番,中學生也住十七樓,他說「不是十六樓就是十五樓,哭聲由下面傳上來,再明白不過,我曾好幾次,從窗戶探頭出去,我看,不是G座,就是H座!
中學生很有實事求是的作風,一面說一面在紙上畫出大廈每一層的平面圖來。大廈有一個相當長的走廊,每一層,都有十二個居住單位,G座和H座都在靠東面的一端,中學生住的是十七樓G座,他聽到的嬰兒啼哭聲,十分清楚所以他才那樣推測。
管理員皺著眉:「不對啊!十六樓或是十五樓,G座和H座,都還沒有人搬進來!
中學生和司機先生互望了一眼,司機先生又握著拳,在管理員用的那張桌子上,重重了一拳(看來這是他的習慣):「不怕,到了晚上,那孩子一定哭,根據那哭聲,不怕找不到!
根據哭聲,自然不會找不到,當晚,午夜過後不久,嬰孩的哭聲就傳出來,和往常一樣。所不同的是,這一晚,有人要找出嬰兒哭聲究竟是在那一個單位傳出來的!那並不是難事,從十七樓,走樓梯,到了十六樓,就可以肯定,哭聲是從十六樓傳出來的,司機先生,中學生和管理員,在十六樓的走廊中,聽到哭聲,的確是從東端傳出來的。
啼哭聲每次維持的時間都相當長,看來不是哭到聲嘶力竭,不肯停止,這使得尋找哭聲更加容易,不到五分鐘,三個人肯定,哭聲從H座傳出來的。
十六樓的H座!可是,三個人也都呆住了,不但管理員可以肯定,中學生和司機先生,也一眼就可以看出,十六樓H座,還沒有人住,沒有人住的單位,怎么會有嬰兒的啼哭聲傳出來,而且不是一次兩次,而是整晚不斷?
三人呆立在門口,感到長長的走廊中,似乎有寒風捲來,司機先生髮出一下極難聽的聲音,用力在門口打了一拳,啞著聲音叫:「別吵了!」哭聲突然停止,三個人身上的寒意更甚,誰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當晚,這三個找尋嬰兒哭聲來源的人,顯然未曾睡好,因為第二天早上,許多大廈的住客,自然而然聚在大廈門口,聽司機先生和管理員說昨晚的經過時,兩人的眼睛,全是紅紅的,聽的人,神情也十分的異樣,因為昨晚,後來再也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
那個阿伯最先表示意見:「要不要請人來…作一場法事?」一個阿嬸立時反對:「阿伯,你別亂說話!」
正說著,一輛搬運車駛到大廈門口,先下車的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少婦懷裡抱著一個嬰兒,下了車之後,嬰兒正在哭,洪聲宏亮,少婦的手,在嬰兒身上輕拍著,聲音十分動聽:「寶寶不要哭!」
所有人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管理員勉強地發問:「新搬來?幾樓?」少婦的聲音仍然溫柔:「十六樓H座!」
這時候大廈門口的人更出奇的靜,靜的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因為大家似乎都忘了呼吸或者說不敢呼吸了!
18.不要問我從那裡來
前言:記得以前有首民歌叫“橄欖樹”嗎?它的第一句就是“不要問我從那裡來?”民歌聽起來是好聽的,但如果是鬼故事寫起來就讓人不太舒服了!
自然有了“傳呼機”這種東西之後,究竟有多少人身上帶著這可以傳遞信息,會發出“嗶嗶”聲的東西,自然不會有確切的數字,但十分普遍,卻是人盡皆知。
不過,不論傳呼機普遍到了什麼程度,在新娘子的手袋中,傳呼機忽然響了起來,總會令人覺得有點錯愕。那種“嗶嗶”聲響起的時候,在那新娘房中有六、七個人,包括了新郎、新娘、伴娘,以及幾個親戚,至少有四個人有傳呼機,但是他們檢查了之後,發現“嗶嗶”聲依然傳出,從放在一張几上的一隻小巧的手袋中傳出來。那是新娘的手袋。
新娘正在補妝,才從婚姻註冊處出來,到了酒樓,賀客會陸續到,雖然是一場十分普通的婚禮,但是對新娘來說總是一生之中重大的日子,總喜歡把自己扮得最美麗,出現在姨媽姑姐、街坊鄰里的面前,一個女人,一生之中,有這樣的機會不是太多,當然也不是絕對只有一次。
新娘皺了皺眉,望著那隻小手袋,新郎也皺了皺眉,走過去,取過那隻小手袋,交給坐著在給人化妝的新娘,語言之中很不慘“今天還要聽傳呼機?”
新娘抱歉地說“順手放進了手袋,忘了關上!”
她一面說一面打開手袋,取出傳呼機。本來,她只要順手關上機,不讓它再發出聲音來,就沒有事了。可是一來由於攜帶傳呼機之後養成的習慣,二來,多少有點好奇心誰會呼叫自己呢?幾乎所有的熟人,都知道今天是自己的婚期,誰會在婚期呼叫新娘!新娘於是向傳呼機顯示數字的液晶體屏上,望了一眼。
一切就在那一霎間改變了!新娘發出了一下尖叫聲,像是她手中拿的不是傳呼機,而是一塊燒紅了的鐵,她陡地一揚手,把傳呼機用力向前拋了出去,砸在前面的妝檯的鏡子上,它的尖叫聲還沒有結束,就是桌球的鏡子碎裂聲。
新娘室中的人都駑呆,新娘在這時候,陡然站起,一切全在同時發生,化妝師手中的眉筆,還緊貼著新娘的瞼。新娘忽然站起,眉筆在新娘白嫩俏麗的臉上,畫上了又粗又大的一道黑痕,再加上新娘的神情驚恐莫名,所以看起來,她變得詭異之極!新娘房外面的人也聽到了聲響,門立時被打開,好幾個人探頭進來。
不等他們發問。新郎就大聲道:“沒有什麼事,失手打碎了鏡子!沒事!”在結婚日,在新娘房中,失手打碎了化妝檯上的大鏡子,這種事當然不是常見的,但是也不是絕不可能發生,新郎既然說沒有事,別人也不會多事,新郎說著,立時又來到新娘的身邊,緊摟住新娘,他當然是想安慰新娘的,因為新娘的身子在發抖。
可是,新郎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他的身子也在發抖,兩人互望著,兩人的眼睛之中,都充滿了恐懼。伴郎、伴娘都是新娘最好的朋友,可是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卻也不知所措,伴郎走過去,把那砸碎了鏡子的傳呼機拾了起來。他順便看了一眼,液晶體數碼顯示的是一組四位數字。傳呼機上,顯示這樣一組數字,通常是機主和熟人之間約定的密碼,一看到數字,就知道是誰在通過傳呼台傳呼,立時可以聯絡。這是十分普通的傳呼機使用方法,一點也沒有值得奇怪之處,何以新娘在一看之下,會如此失常?伴郎想問,還沒有開口,新娘已經一伸手把傳呼機槍了過來,又用幾乎喊叫的聲嚷:“沒有事!”新娘胸脯起伏,她穿著一件窄身的旗袍,所以這時,她高聳的胸脯看來格外動人,她用求助的眼光望向新郎,又指了指傳呼機。新郎叫了起來:“覆機?你別開玩笑了!”
新娘的聲音軟弱無力:“求求你……回電……叫他不要來!”新郎的臉色煞白:“電話號碼我早已記不得了!”新娘卻立即說出了一個電話號碼來。
新郎的神情更難看:“從來也不知道你記性那么好!”他說著,已經走向放在一角的電話,可是當他拿起電話,準備撥號碼的時候,他陡然回過頭來,他的臉色和新娘一樣慘白,他問:“新娘發出了一下呻吟聲,雙手亂搖:“別打……別理他!”
新郎立即放下電話,不由自主的喘氣。這一切,全是在一兩分鐘之內發生的事,新娘房中的別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覺得事情有著說不出來的怪異。
只有新郎新娘心裡明白,那個傳呼機上的四位數字,代表了新娘以前的戀人,新娘和那戀人已經也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忽然現在的新郎介入,和通常常見的三角戀愛一樣,必然有一個人成為失戀者,失戀者力圖挽救,苦苦哀求,痛哭流涕,胸頓足,但是這些行為,在已變了心的人看來,只覺得討厭,當然不會有任何挽回的作用。
一直到失戀者徹底失敗,新郎換了人,失戀者瘋狂飛車,車毀人亡,臨死之前,他的家人通知了新娘,說是重傷者亟望再見她一面,她念及他過去的種種好處,趕到醫院去,他望著她,只說了一兩句話:“你做新娘那天,不知會美麗到什麼樣子,我一定要來!”
他還想伸手來握它的手,可是她一縮手,他的手垂下來,死了。而今天,新娘的傳呼機上,居然出現了以前他常呼叫她時所用的數碼!
當然,引起的慌亂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他們都想到:一定是他的家人,恨她變心,所以才特地用以前的數碼來呼叫!這樣一想,恐懼感自然減少,所以接下來的繁文縟節,總算應付了過去,等到回到他們居住的小房詛已經筋疲力盡了!
在電梯上,新郎在埋怨:“早叫你別去醫院看他最後一面,你偏要去!”新娘把身子靠在新郎的身上:“總……相識一場,而且他……愛我……為我而死的!新郎的聲音因為鷲恐而尖銳:“你閉口!”
電梯門打開,新郎取出鑰匙:打開門,新娘站著不動,他用盡氣力抱起新娘進去,新娘順手關上鐵門,新郎一腳踢開木門。他們轉過身來,看到小小的客廳中,沙發上有人坐著,正缸向他們舉起手中的酒杯。
新郎新娘一起失聲問:“你從哪裡來的?”
坐著的那人站起來,一臉血污,聲音悽慘:“不要問!我來了!”
新郎和新娘的新婚之夜是怎么度過的,無人知道,第二天傍晚,他們家人破門而入時,還聽到他們不斷在問:“你從哪裡來的?”
19.搖搖搖,搖到外婆橋
小孩子聽的兒歌也能成鬼故事的題裁!這就是倪匡厲害的地方。而且這個故事,不看到最後一行,還看不出是鬼故事呢!各位慢慢往下看吧!看完後,以後別小看孩子們講的話。
她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知道是他在接近她,心中自然而然有一種甜蜜的感覺,而且,高聳飽滿的胸脯上,也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因為她知道他來到了她的身後之後,一定會有那個動作。她正在幫兩個孩子蓋被子,兩個孩子,一個四歲,一個三歲,睡在特別為孩子設計的雙層床上,孩子睡著了,替孩子蓋上被子,是做***她,每晚臨睡的必然工作,而她的丈夫,他,幾乎很少有例外,總會迫不及待地到她的身後,自她的身後環抱她,雙手一定向她的雙乳,令她有全身酥軟的感覺。
結婚五年,生了兩個孩子,她的身形,比婚前更豐腴飽態成熟少婦的胴體,每每令她的丈大有發狂一樣的衝動。他最喜歡在她替兩個孩子整理被子的時候去擁抱她,他說你不知道,你垂著頭,頭髮披散開來,現出雪一樣白的一截後頸,再加在你身子一動,乳房就輕輕顫動,寶貝,這時不抱你,我會被火燒死!這番情話,她聽過不知多少遍了,可是總聽不厭,每次,當他身子貼上來,當他發燙的手按上了她的雙乳,而且緩慢地轉動,當他焦切的唇吻上她的後頸,舌尖在她髮際輕輕舐著的時候,她覺得整個身子都發酥,會往後倒,倒進他強有力的懷中,然後,仰起頭來,用她的唇,搜尋他的唇。
還好,一來他們在孩子的房間裡逗留得不會太久,二來孩子都睡得很沉,不然,他們那樣親熱,給孩子看到了,好像總有點不好解釋。她勉力想站直身,可是在熱吻之時,她的身子軟得完全不聽自己的指揮,她只是發出“唔唔”的聲音,暗示他把她抱出去。
她是被半扶半抱著出孩子房的,他的雙手不肯離開她的身,她輕輕拉上門,就在只剩下一道門縫的時候,她和他聽到大女孩忽然叫著小男孩的名字,小男孩只回答了一聲。兩人都愣了一愣,她自然地挺直了身子,想再推開門,要孩子別再講話,快點睡覺,但是他卻拉住了她的手,在她耳際,用極地的聲音說“別驚動他們,聽聽孩子講什麼?”
她立即表示同意,軟軟地靠著他的身子,他們聽到大女孩又叫了一聲,小男孩又答應了一聲,大女孩道:“明天要去探外婆了!”
小男孩「嗯」了一聲,聲音中有十分濃厚的睡意,聽起來模模糊糊:「我喜歡外婆,媽常唱給我們聽,搖搖搖,搖到外婆橋,我也喜歡那座橋……。」
大女孩的聲音相當興奮:「那座橋好高,為什麼每次都不讓我們走過去?橋上明明有好多人,是小孩子不準上橋嗎?」
聽到這裡,他和她互望了一眼,雖然仍然在丈夫的懷中,可是剛才那種酥軟甜膩的感覺,都已一掃而空。他也一樣,兩人都在對方的神情中,看到了各自心中同樣的,極度的疑惑。他們不約而同一起伸手推開門,一起張口,想要說話,但是也不約而同,沒有發出聲音來。
雖然是雙層床,但也不是很高,睡在上層的大女孩,和睡在下層的小男孩,一推開門就可以看到,兩個孩子睡得四平八穩,一動不動,小男孩的口唇在動,但那不是說話,只是孩子在熟睡時常有的動作。
他們呆了一呆之後,輕輕來到了床前,他伸手推了大女孩一下,大女孩睡得很沉,沒有反應,聽說孩子如果是裝睡,雖然閉著眼睛,但是眼睫毛都會不住顫動,他仔細看了好一會,孩子是真正在熟睡!他吁了一口氣,四歲的女孩子,有什麼理由裝睡呢?
可是,孩子如果真的在熟睡,又為什麼會說話?剛才明明清清楚楚聽到他們在說話,若是只有一個孩子在說還可以說是孩子在說夢話,可是明明是兩個孩子一起在說。這時,她也完成了對小男孩的檢視,可以肯定小男孩也在熟睡。兩人的神情訝異莫名,在孩子房中,又僵立了片刻,心中都有說不出的詭異感,然後,才互相握著手,向外走去,當他們互相握著手的時候,發覺雙方的手心中全是汗。
他們走向門口,又輕輕拉上門,而就在門只關剩一道縫的時候,房間中,突然又傳出了大女孩叫小男孩的聲音和小男孩答應的聲音!上一次,他們聽到這種叫喚聲時,心中只感到有趣,佇立著,並不推開門,想聽聽大人不在的時候,兩個小孩說些什麼話。
可是這一次,他們卻感到一股寒意,自頂至踵,像是從身體的每一根骨頭中心直冒出來,他們雙手緊緊地握著,沒有勇氣再去推門。
小男孩的答應聲,仍然滿是睡意,大女孩的聲音聽來很清脆:「見了外婆,向外婆要什麼?」
小男孩含含糊糊的道:「外婆叫我好寶寶,糖一包,餅一包……。」
大女孩像是在自言自語:「我要叫外婆帶我過橋去玩,上次見外婆的時候,外婆說橋那邊很好玩,有許多許多新鮮的東西。」小男孩忽然嘰嘰咕咕笑起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外婆答應過,會帶我們去的!」
他和她聽到這裡,身子已不由自主發起抖來,她看來已支持不住,他勉力提了一口氣,在又聽到大女孩在說「外婆一定會……。」的時候,一抬腳,還沒有用腳去踢,膝蓋已經「砰」地一聲,把門頂了開來。那一大聲響,足以把兩個熟睡中的孩子吵醒了,所以他們看到的情形是,大女孩和小男孩,都正坐起來,揉著眼,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他多半不知道他樣子有多難看,再加上他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所以,他才喝了一句:「你們在胡說什麼?」
兩個孩子都「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她快走過去,把小男孩先抱起來,放在上層床上,然後,一把摟著兩個孩子,雖然她自己也在發抖,可是還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知道嚇著了孩子,沒有再說什麼,就退了出去,在門口,他聽得她在對孩子說「沒事,快睡覺,乖孩子,快睡覺!」接著,他又聽到她在唱唱慣了的催眠歌:「搖搖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他突然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厭惡和煩躁,回到了臥室,到他抽到第三支煙時,她才走進房間來,薄薄的睡衣叫汗沁得半透明,看來很誘人,可是他只是望著她。她在床邊坐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她用發顫的聲音問:「明天……別去掃墓了,只怕…只怕……」他破例地粗聲粗氣:「怕什麼?」她沒有再說什麼,默然地躺了下來。
好了,故事完了!不像鬼故事嘛。那有什麼鬼怪出現,但這真不像鬼故事嗎?如果留意那年清明,有一宗嚴重的車禍,一家人,大人兩夫婦輕傷,兩個分別是四歲和三歲的孩子當場死亡的新聞的話。各位看算不算是鬼故事呢!
20.擇時剖腹
照說,靈魂和身體,在死亡發生後,也就不再發生關係,各自分開,靈魂不知進入了什麼空間,而身體則必然在自然作用之下腐爛。
可是,很奇怪的是,許多鬼故事,都在有死人身體的地方發生,像墳場,想像醫院……
丁醫生值夜班,當時,他心中就十分不自在,他來上班的時候,遇到了一件怪事,以他的專業知識,竟無法作出合理的解釋。
大約十時左右,他停了車,走向醫院的建築物,在他的面前,有一個人在走,陰天無月,眼前相當暗,恍恍惚惚,也看不清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而且一般來說,前面有一個人在走,也不會特地追上去看的,畢竟事情太普通了。
丁醫生不知在想什麼心事——他真的記不起了,或許,他在想預定在今晚進行的兩項手術,一項十分簡單,預定在十一時做剖腹生產,另一項比較複雜,做子宮瘤的切除手術。
對了,丁醫生是婦科醫生,也是很好的外科醫生,他的外科手術,在城市十分著名。
外科醫生,尤其是有經驗的,在做手術之前,都會按照病情草擬一個“劇本”,以便照本行事,免得臨時失措,丁醫生或許是在想那兩項手術應該如何進行。
他還記得,當時他一面走,一面還把車匙在手中輕輕揮動著,前面那個人離他約莫兩公尺,很近,前面有人在走,走在後面的人,就會字人而來有一種依賴的感覺,不必再留意前面的路,不怕會碰到什麼、撞到什麼,因為就算有東西阻著去路,也一定是讓前面的人碰上,後面的人,可保全全。
所以,丁醫生只是想著自己要想的事,只是跟著前面那個人走。
對了,丁醫生終於記起來了,他當時在想:產婦和她的家人,堅持一定要在今晚十一時動手術,估計孩子可以在十一時三十分剖腹去出面世——那是一個大富大貴,一聲順利的好時辰,是請名家算過的,不能有上下五分鐘的差誤。
這也十為什麼由他來施手術的原因,因為他經驗老到,行醫以來,未曾有過失誤,像剖腹生產這樣的手術,對他來,簡單之至!
丁醫生想著,只覺得好笑,他知道產婦是城裡一個豪富家庭的一員,是著名的美女,普通人家,還不會這樣為下一代的出生擇時辰。
丁醫生想到,這種行為,大抵只有在中國人的身上才會發生,可以說是古老玄秘和現代科學的大結合,結果怎么樣,只怕要在幾十年只好才能知道,而到那時候,只怕不會有人記得曾發生過什麼事了。
作為一個有專業知識的醫生,他自然感到這種事多少有點荒謬,他自然而然發出了幾下冷笑。在他前面的那個人,腳步慢了一慢,丁醫生一步跨上去,和那人的距離又接近了些。那人在這時,轉過頭,向丁醫生望了一眼。
仍然很黑,可是奇怪,是由於距離很近的緣故?丁醫生竟然可以把那人的臉面看得十分清楚。首先是那人的臉色,是一種異樣的慘灰色。
作為一個醫生,丁醫生知道,一個人的臉色,如果那樣難看,那么他的健康情況一定極差。這時,他也留意到了那人穿著病人的衣服,那自然是醫院的病人了,他想勸告那人,病人晚上閒蕩,對健康沒有好處。可是,那人臉上的神情,和他奇異的眼神,卻吧丁醫生想說的話逼了回去。
那人一轉過頭來,雙眼之中有焦急之極的眼神,而神情卻充滿了敵意,像是面對著的,是他的大仇人!
由於那種敵意如此強型,丁醫生甚至怕他會突然暴力攻擊,所自然而然後退了一步。而就在這時候,那人的神情突然改變了!
丁醫生再也想不到,人臉部的表情可以在那么短的時間之內,做如此巨大的改變——那人臉上的敵意陡然消失,非但消失,而且還換上了十分親切的笑容,笑得丁醫生莫名其妙。接著,那人在笑容之中,又充滿了感激之情,向醒醫生點了點頭。
丁醫生看到那人這樣子,心中雖然奇怪,但多年來養成的禮貌習慣,使他也和那人點了點頭。
那人卻沒有說話,轉過頭,繼續向錢走,丁醫生遲疑了一下,仍然跟在後面。前面的一段路更加黑暗,那人的背影看不見了,陡然之間,是一堵牆出現在丁醫生的面前,前面已沒有了去路!
兩邊都是相當濃密的冬青樹,比人稍矮些,修剪得十分平整。
那個人呢?
丁醫生一剎那之間的直覺是:那人,傳過了前面的牆,消失了!
當然,他立即否決了自己這個想法,他用力搖了搖頭,那人一定是鑽過了,或是越過了路兩旁的樹木離開可。丁醫生感到了難以形容的詫異,他不想多在這路的盡頭逗留,所以也不去查看路兩旁的灌木是不是有人跨越過的痕跡,匆匆轉身離開。
當他走進燈火明亮的醫院時,心中一直在狐疑,那個人前後截然不同的兩種表情給他的印象也十分深刻,他不住告訴自己:事情一點也不怪,樹木不高,人可以容易地攀過去,千萬別胡思亂想。
在辦公室喝了一杯咖啡之後,他鎮定了許多,到了產婦的病房,頭等病房之中,滿是鮮花,產婦正和丈夫、丈夫的父親,以及一些親戚在說笑,超音波掃描早已確定胎兒是男嬰,所以,產婦神采飛揚——豪富之家第一個第三代的男嬰,當然地位不同,這樣地位重要的嬰兒誕生,會帶來洋洋的喜氣。
他寒暄了幾句,看了看手錶,召來了護士,扶著產婦上了推床,產婦的丈夫緊握著產婦的手,跟著一起走,畫面十分溫馨感人。
產婦的父親——大豪富滿面笑容,向丁醫生道:“拜託、拜託!”
丁醫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那是他醫生必盡的責任,有什麼好拜託的。
十分鐘之後,丁醫生也進入了手術室,一切經過順利得一點刺激都沒有,嬰兒準時在十一時三十分離開了母體。
一切圓滿,男嬰重達四點三公斤,啼聲洪亮之極。
好多天后,醫院中才傳說一件聽到的人不是很相信的事:經驗豐富的丁醫生在提起嬰兒的一霎間,忽然震動,鬆手,以至嬰兒自他的手中跌了下來,幸好在一旁的護士眼明手快,接了個正著,才沒有意外。
手術室中注意到曾有這情形的人也不是全部,因為發生的過程太快了,所以傳來傳去,這件事被視為對丁醫生的惡意攻擊,也有人去向丁醫生求證,丁醫生卻只是乾笑。
丁醫生自己明白:男嬰才一離開母體,他看到男嬰的臉,就是那個突然消失了的神秘人物的臉,而且是充滿了仇恨的表情!
他的確鬆了手,嬰兒也確曾落下,恰好被護士接個正著。
或許是眼花了,他想。
誰知道呢?人家可是擇了最好的時辰出世的!
而當他在護士手裡把嬰兒抱回來時,嬰兒只是嬰兒,和普通的嬰兒,看來並無二致。
21.貓頭鷹的眼睛
貓頭鷹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貓頭鷹”只是一個統稱,有許多種不同的種類,但都給人有十分奇詭的感覺——貓的頭,鳥的身子,禽和獸的不和諧的結合,或許是由於它外形的奇特,所以,有很多詭異的事,和它有關。
他看到那隻貓頭鷹的時候,是在一家飯店由廚房旁邊,要去洗手間,就得經過那地方,在那地方,堆著幾隻籠子放著十幾隻烏龜,有一隻籠子裡,是一隻像貓又不像的小獸(說是果子狸)。有一隻籠子裡,關著一條有鱗甲的大蜥蜴(說是穿山甲),在最上面的那個籠子裡的,是一隻貓頭鷹。當他經過的時候,那貓頭鷹忽然振撲了一下翅膀,發出了一下令人毛髮直豎的梟叫聲,嚇了他一大跳,這才使他在從洗手間出來之後,在籠子前停了一停,仔細地看那隻貓頭鷹。
那貓頭鷹約有五十公分高,相當大,滾圓的頭,簡直和貓一樣,尤其是那一隻綠黝黝的眼睛,看了有說不出來的古怪之感。
他一面看一面想:在西方,貓頭鷹那種深不可測的眼神,被當作是智慧的象徵,仿佛在它的眼睛中,可以看穿世上一切的神秘。而在中國人的傳說中,這種看了令人不寒而慄的眼神,就被當作是邪惡的象徵,尤其在中國北方,被稱為“夜貓子”的貓頭鷹,簡直就是一種凶兆,和吉祥全然無緣。
他並沒有停留多久,就回到了席間,一共七、八個人,都是相當熟悉的朋友,他也講起了他剛才所看到的。於是就有了以下一番對白:
A:“嘿,看來這家野味酒家,真是貨真價實,要什麼有什麼!”
B:“人也真十,什麼不好吃,連貓頭鷹都吃!”
C:“補啊!醫書上說,用貓頭鷹燉枸杞,補眼補腦,去頭風,明目!”
D:“說不定還可以補成夜眼——能在暗中視物,我們點了沒有?”
E:“點了,還有一說,說是貓頭鷹的眼珠,如果挖出來,浸在它自己的血里,浸上七天,就會變得像兩個玻璃球一樣,把它放在眼錢,到了每晚子時,就可以透過他,看到鬼!”
E說得十分正經,而且,平時在友情之間,E也以見識廣著名,聽他講得那么奇妙,一時之間,人人都有一種怪異感,靜了下來。
過了片刻,他才搖頭:“這種傳說,當然靠不住!”
E有點不以為然:“何以見得?”
他揮著手,加強說話的語氣:“貓頭鷹又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而鬼魂卻是人類自古以來人人都想解開的謎,要是真的那么容易就可以叫人見到鬼,誰都會去試試!”
E大十反感——反感呈現在表情上:“你聽清楚了沒有?要把眼珠浸在血里七天!七天要保持血不壞不臭,又不凝結,那談何容易!”
他有在爭辯中不肯輕易停止的脾氣:“在古代,或許不能,現在,十分容易,醫院血庫中的血,甚至可以保持新鮮三十天!”
E的聲調提高:“那是人血,不是貓頭鷹的血!”
他的聲音也提高:“人血有辦法保持新鮮,貓頭鷹的血也一樣有辦法!”
其餘的人看到他們越爭越認真,一個連忙打圓場:“傳說呢,總有一點道理的,或許,在把眼珠浸在血中的時候,還需要念些咒語,施點法術,這才有效?”
幾個人一起笑了起來:“誰知道!”
氣憤緩和了下來,恰好在這個時候,侍者走了進來,他忽然問:“我們點了燉貓頭鷹,就是外面籠子中的那一隻?”
侍者笑著解釋:“當然不是,是昨天晚上殺的,燉一天一夜,才夠火候!”
他又問:“那么那一隻……”
侍者做了一個手勢:“再晚一點,廚房沒有那么忙,就會殺。”
他問到這裡,已經有人向他笑:“乾什麼?真想吧貓頭鷹的眼珠弄回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是!”然後轉向侍者:“請你們經理來,我有事和他商量!”
侍者退出之後,房間裡的氣氛就變得有點怪,大家都不說話,只是喝酒,好象要籍此把心中一股無名的驚恐壓下去。
經理很快就來了,笑容滿面(這七、八個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也是高級酒家的常客,當然可以使經理現出那樣的笑容來),他提出了要求:“我買下那隻貓頭鷹,請殺他的人,保留血,一點也不要浪費,用一隻瓶裝起來,再把眼珠挖出來,不能有損壞,放在血裡面去,我另有打賞!”
經理聽了之後,神情古怪,陪著笑:“這……有什麼用處,聽起來……好象很恐怖!”
他陡然轟然大笑,指著E:“是他說的,那樣子,七天之後,就可以透過血中那對貓頭鷹的眼珠,看到鬼!”
經理也跟著小,可是看到其餘認得餓臉色和神情,都不怎么好看,所以只是乾笑了幾聲:“好!好!你怎么說,我怎么辦!”
這餐飯,雖然菜餚豐美(包括了燉貓頭鷹),酒也夠醇,可是總有點氣氛不佳,老朋友之間,話也變得不多,自然也散得早。
離開飯店的時候,經理把一隻瓦罐,和一張帳單交給他,他付了帳,打開瓦罐看了一看,就感到一陣異樣的噁心。
噁心不單是來自那一股血腥氣,也來自看到的那種奇詭的景象——一罐動物的血,本來不算是什麼,可是在殷紅的,已半凝的血上,半浮著兩這眼珠,那兩隻被挖了下來的眼睛,和那貓頭鷹活著的時候,看來竟然沒有什麼兩樣,一樣閃著綠黝黝的光芒。
緊接著又是一陣心跳,他連忙蓋了蓋子,喘了一口氣,一離開飯店,立刻到了一家醫院,他認識好幾個醫生,要拜託他們保存著罐血七天新鮮,那是輕而易舉。
七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是奇怪的是,從那晚上起,他就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在他周圍的人,都看出了這一點,可是卻沒有人知道為了什麼。
他好幾次想結束這無稽的事,但強型的好奇心卻又使他繼續下去。
第七天,他把那一罐血取出來,揭開罐子,那一對貓頭鷹的眼睛,果然如E所說,幾乎成了透明,所閃耀的光芒,也更妖異。他小心把它們取出來,放在桌上,眼珠上一絲血也沒盞著,他湊眼去看,看不到什麼,對,要在午夜子時,才能看到鬼!
天黑之際,他更緊張,時間慢慢接近午夜,他緊張得手心冒汗,望著放在桌上的那一對貓頭鷹的眼珠。
在十一點五十九分的時候,他把自己的眼睛湊近去,睜得老大。
一分鐘之後,他看到了影象,一個人,像照鏡子一樣,他看到了他自己!
醫生說的死亡原因是:極度驚恐致心臟病發作。
死亡時間肯定是午夜零時,因為他的家人,在那時聽到他發出了一下慘叫聲。
22.橘樹
“聊齋”中有許多植物和人之間愛情交流的故事,但全是那些植物成了“精”只好才會發生的事,大多數花的“精”,都是美女,和人的情感糾纏,也十分動人。只有這一篇,直接寫人和植物之間的感情,十分純情,也十分動人,在所有的筆記小說之中,別樹一幟,難能可貴。早年曾全篇引用在專寫植物感情的幻想小說之中,現在,再將之現代化,可是一大樂事。
小女孩的臉脹得通紅,淚花在她機靈明亮的眼睛中亂閃,緊抿著嘴——七歲,正是換牙的時候,門牙掉了還沒有長出來,小女孩也知道愛美,所以緊抿著嘴,成了習慣。不過這時,她是不想講話,講了那么多遍,大人就是不聽!
小女孩的心中也十分疑惑,平日,上上下下,所有的大人,不是都聽自己的話嗎?一說要什麼,就有什麼,要不,至多吵上幾句,也就一定可遂心愿。她年紀雖然小,可是也知道為什麼。
平時她見得到的人,都稱讚她為“大小姐”,大小姐的意思就是她不是普通的小女孩,普通的小女孩滿街滿巷撒野,沒有人理,她不同,因為她是興化縣令的獨生愛女。
民諺有說:“到興化心開花”,可知興化是一個好地方。興化究竟有什麼好,小女孩自然不知道,小女孩現在傷心的是全家要離開興化了,她的父母,平日那么疼愛她,這時,竟然不肯讓她帶走那盆橘樹!
是的,一盆橘樹。
幾個月前,她生日,一個道士送來了一盆橘樹,她一看,就喜歡得把橘樹緊緊抱住,把她雪白粉嫩的小臉蛋貼向亮綠色的、小小的樹葉,也不怕枝子會刺痛她的臉。事實上,她一點也沒有感到痛,只感到葉子像是在輕輕地撫著她的臉,而且她像是聽到了橘樹在發出聲音,在告訴她:你是一個好女孩,我是一株好橘樹,我只要曬太陽,有雨水,很快就會長大,會和你一起長大,現在沒有你高,將來會長得比房子還高,會開花,花會有一股清香,會結果。果實是橘子,剝開皮,橘瓣之中全是甜甜的顆粒……
她曾把自己聽到的話轉述給大人聽,可是沒有一個大人相信,個個都笑她,她也不在乎,反正她相信自己真是聽到了,而且她更加相信,橘樹講的話,一定只有小女孩才聽得到,而且一定要是好小女孩——像她這樣的好小女孩。
從這一刻起,橘樹就成了她最好的朋友——甚至她不是很明白“朋友”是什麼,只是大人看到她這樣對待橘樹,就眾口一致這樣說她:“啊,看你,和橘樹做了好朋友!”當她聽到大人那樣說,她就毫不猶豫抬起頭來,大聲回答:是!我們是好朋友!
她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才打上來的井水,把橘樹的每一片葉子都仔細抹一遍,經她抹過的葉子,亮得可以把她那圓圓的小臉蛋照出來,當她完成這個工作,滿意地站起來看時,就可以看到每一片葉子上,都有她自己的影子。
然後,她有吃力地把橘樹抱到院子裡最涼爽,又有陽光的地方,淋一些水,讓橘樹曬太陽,那時她會托著腮,愣愣地望著橘樹,對橘樹講話:“橘啊橘,樹啊樹,你要是好好長大,可是又不能太快,要和我一起長大,你要開花,你要結果,你是我的好朋友!”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十分肯定,可以聽到橘樹重複著她的話,作為對他的承諾。
要是枯了一片葉子,她會難過半晌,要是綻來了一片新芽,她會高興好久。那一天,當她發現橘樹有了花蕾的時候,先是嚇了一跳,不知道好好的樹長了什麼怪東西,等到明白是快開花了,整個興化縣的衙門,都聽到她的笑聲,和嘰嘰呱呱的語聲:“我的橘樹要開花了!我的橘樹要開花了!”
橘樹開了花,她不必湊得很近,也不必深深吸氣,只要一想到橘樹,就自然而然會聞到那股淡淡的花香。一天,她母親抱著她,在她的頭際、頰際聞了幾下,向在燈下讀書的丈夫說:“真怪,女兒的身上,竟然有橘花的香味!”
她父親略抬了抬頭,看到的是小床床頭的那盆橘樹——每天晚上,她把橘樹吃力地從院中抱進來,放在床頭,在上了床還沒有睡著時,她就睜著眼看橘樹,燈光透過樹葉,會形成十分古怪的影子。看著看著,她就睡著了,就做了一連串五顏六色,只有孩子才明白內容的夢。
花謝了,她足足一整天,一句話也不想說,而當她發現花謝了之後,花蒂下結著米粒大小,綠得可愛之極的小果子時,她樂得一天沒合上嘴。
現在,滿樹的小橘子,都有她的大拇指大小了,大人居然說:要離開了,要走很遠的路,要搭很久的船,要坐很久的車,一盆橘樹帶著上路,多不方便,不要了吧?她求了又求,父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就乾脆不再出聲,只是緊緊抱著那盆橘樹,看著大人忙碌地進出,終於大顆大顆的淚珠自她眼中涌了出來,順著她的臉頰向下淌,淌到了下頜,滴下來,滴進了盆里,很快被盆土吸乾,她仿佛聽到,橘樹的根正在滋滋作聲,把滲進土中的她的淚水吸進去,就像是替她在拭淚。
還是她的母親想到了辦法,把她摟在懷裡:“乖乖,我們離開一年半載,還要回來,橘樹老種在盆里也長不大,不如移栽在院子裡,等你再回來,它會結又紅又大的橘子給你吃!”
她含淚向橘樹:“會嗎?”
她又清楚地聽到了回答:“會!你會回來!我會結又紅又大的橘子給你吃!”
小女孩嘆了一嘆,鬆開了手,看著兩個僕人把盆打碎,把橘樹種在院子的一角。
她在離開的時候,還在門口佇立了很久,和那株樹橘樹依依惜別。
以前的日子怎么過的,小女孩很模糊,似乎每一個人都是那樣過來的,從小女孩變成少女,從少女變成少婦——大小姐變成少奶奶,十多年,她也多次想起過那棵橘樹,可是當官的受朝廷差遣,天南地北地換著走,每逢想到還在興化縣衙院子中的橘樹的時候,也只好輕輕謂嘆。
然而,她的丈夫進士及第,居然被任為興化縣令!她高興的全身發熱,使她的丈夫驚訝無比——她從來沒有那樣快樂過!為什麼?為了童年時栽種在院子中的一株橘樹!那么多年了,還在嗎?
橘樹還在,又粗又大,比房子還高,一個人合抱還抱不過來,真難相信當年盆子裡的小樹會長得那么大,而且樹上結著盈千累萬的橘子,個個又紅又大,她站在橘下,高興得又是淚花亂轉。
一旁,是衙役的聲音:“這顆樹,年年是開花不結果,真怪,今年花謝了之後,就結果。看這橘子,比糖還甜,大人和夫人要不要試試?”
她深深地吸一口氣:“要!當然要!它就是為我而結的果子!”
一連三年,每年樹上的橘子都不絕,到了第四年,橘樹忽然落葉紛紛,了無生氣,她嘆著氣,對丈夫說:“你這個興化縣令當不久了,就快調任了!”
那年秋天,她的話就實現了,她知道不會再見到橘樹了,離別時,她佇立樹下,落葉蓋滿了她一身。
23.明天我們怎么聯絡
前言:現代人科技發達,要聯絡一個人是多么容易的事情。有行動電話,只要留個號碼就可以隨時找的到人,在家裡家家戶戶有電話,要找到一個人也不算是難事。但臨時認識一個人,或者是一位心儀的女孩,突然想以後再和對方聯絡,想留對方的電話,而當時在沒有紙的情況下,該怎么辦?簡單嘛!先寫在手上。當看完以上這則鬼話,以後別亂寫在手上了,還是用自己腦袋來記較保險又安全。
放工的時候下大雨,本來已經混亂的交通更加混亂,車子在路上擠著,簡直無法移動。不耐煩的駕車人用力按著喇叭聲在雨聲和雷聲之中,聽來十分嘹亮,可是卻一點沒有作用,街上的積水很深,前面有幾輛車子顯然已經無法發動,所以把一切全都塞住了。在一些大廈的進出口處,佇立著避雨的人,個個都現出焦急的神色來,經過一天辛苦的工作,誰不想早點回到住所去,人的欲望雖沒有止境,但這時候,也就變得相當簡單。像他,這時伸長了有點僵酸的脖子,望著滂沱大雨,眼睛睜得有點痛,他的願望,無非是想發現一輛沒有載客的計程車,好把他早點送回住所去而已。可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要發現一輛空計程車,或然率只怕比什麼都困難,看,有一輛計程車在大雨中駛過去,濺起老高的水花,可是爭著搭車的人,還是不顧一切沖了上去,就在車邊爭吵起來,紳士沒有了紳士的風度,淑女也顧不得淑女的儀態,結果如何,他也沒有法子看下去。
大雨一直沒有轉小的意思,他佇立著,已經超過半小時了,天氣又悶熱,濡濕的衣服貼在身上,更減少了皮膚呼吸的機會,也就使人更不舒服。他嘆了一聲,決定不再等下去,衝出馬路去,碰碰運氣。他側著身,擠出了人群,把手中的公文包頂在頭上,擋住傾注一樣的大雨,在緩慢移動著的車輛之中,奔向對面馬路。當他未到馬路中心的時候,他的身子已經幾乎完全濕透了,而就在這時,他發出了一下歡呼聲!一輛沒有乘客的計程車,就在他面前!他一伸手,拉開了車門,矮身進車廂,而就在他進車子的同時,車子另一邊的車門也打開,他幾乎可以肯定,兩扇門同時打開,也有一個全身濕透的人,鑽進了車廂。
他和那人,幾乎是同時坐下來的,然後,自然而然他們互相望向對方。和他同時進車子的,是一個女人,三十上下年紀,長發由於濕透了,貼在頭上和臉上,女人在這種情形之,看來相當滑稽,可是,他卻心中暗喝了一聲采,好漂亮的女人!不單是他們兩人互望,司機也帶著質詢的眼光,轉過頭來,他當機立斷,向司機一揚手:“我們是一起的!”然後,他轉問她:“先送你,你到……。”她略揚了揚眉,她有十分好看的天然眉毛,眉毛下是明亮的眼睛,眉毛上還沾著幾滴水珠,她又停留了半秒鐘,才說出一個地址,聲音很低,他轉述了一遍。司機的神情仍有點不自然,他壓低了嗓音:“會多付車資,請開車!”
司機並沒有再說什麼,雨仍然極大,車子行進得十分緩慢,大概五分鐘只移動一百公尺。開始的時候,他把自己的視線保持向前,可是,在車前的後視鏡中,他一樣可以看到坐他身邊的她,而且,當他發現自己實在沒有法子忍得住不看她時,他索性大大方方,把自己的身子儘量貼近一邊車門,轉過頭來,打量著她。她略有責怪他不禮貌的神色,他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十分自然地說:“小姐,我是一個心理正常的男人,對美女,總是忍不住要注視的!”她現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偏頭過去,神情並不慍怒,大有“你要看就看個夠之意。他大是高興,這種情形下的偶遇,太像電影或小說中的情節了,在沉悶的生活之中,可以說是十分刺激的點綴。他吸了一口氣,眼光甚至帶著侵略性。她身上衣服全濕,貼在身上,也就格外顯出她玲瓏的曲線,裙子本來不算太短,但是坐著,又沒有機會擺好坐姿,所以也就兩截粉腿在裙外,光滑白晢得使他喉頭有點發乾。車子在駛出了交通繁忙的街道之後,行車的速度快了許多,他卻不覺得。因為他的視線,還一直在她身上移來移去。她一直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只是不時深深吸一口氣,那使她的胸脯,會向上挺一下,他看出她沒有使用胸罩,而且也注意到了她胸脯上微妙的變化,她的乳尖,竟然在漸漸得堅挺,難道異性目光的明顯的帶有占有願望的迫視,也能令女性感到興奮?他舐了舐唇,漸漸想入非非,而就在這時,她忽然轉過頭來,用幾乎和他一樣的眼光,開始注視他。不到一分鐘,他就知道,當異性用這樣的眼光注視之際,無形的眼光,和有形的一雙手,作用都差不多,他的身上,立時有了十分異樣的感覺。她的聲音相當的低沉:“注視美麗的異性,並不是男性的專利!”
他的喉頭更乾,想吞一口口水,可是口中幹得沒有任何分泌,所以在他的喉際,就發出了一下十分古怪的聲響來,他身子有點僵硬,大方地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好讓對方注視。他足有三分鐘之久,不敢和她的目光接觸,直到車子忽然顫動了一下,他才乘機望向她,和她的目光相接觸。他震動了一下,而且,感到她也有同樣的震動,他揚起了手來,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揚起手來想乾什麼,或許是想幫她掠開黏在頰邊的濕發,或許是想在她瑩白的手背上輕輕碰一下,又或許是想在她的鼻尖上輕輕點一下。但是在揚起手來之後,就發覺不論想做什麼,都不是陌生人之間應該有的動作。所以他的手,在半空僵了一會,又放了下來。
在那時候,她有俏皮的,近乎挑戰的神情,好像在嘲笑他忽然有了膽大妄為的想法,但卻不敢付諸行動。這種神情,出現在她的臉上,又令他霎時之間心癢難熬,不知如何才好。車子忽然停了下來,司機並沒有轉過頭來,她伸手打開車門,在離開之前,說了一句:“明天見”那是一句十分普通的話,但是他立刻想到,不應該在這種情形之,由她說出,他應變很快,立時乘機也說了一句:“明天我們怎么聯絡?”她一笑,也不知在什麼時候,多了一支小巧的筆在手,他連忙伸出手來,她在他的手心上,迅速寫下了七個數字,他的心狂跳,她已下了車,雨仍然極大,她苗條的身形一下子就湮沒在大雨之中。
車子仍停著,司機十分不耐煩地轉過頭:“先生,到了!”他如夢初醒:“喔!那位小姐到了,我沒有到!”司機有點惱怒:“什麼小姐!你是不是喝醉了,一上車就自言自語,行動古怪!”他感到寒意,車裡冷氣足,他衣服又濕:“你沒有看到…有一個女人和我同車?”司機狠狠地:“神經病”他攤開手來,七個號碼明顯地在,一直在,一直在的意思,不論他怎么洗,數字一直在,好像刺青一樣,永遠不消褪。那是一組什麼號碼呢?他已經失去了追究的勇氣。
24.尋人
報上刊登看相當大的“尋人啟事”大標題:懸紅二十萬元。內容:找尋失蹤者李三根、男、十八歲、身高一點六七米、體重六十一公斤、短髮、輕度弱智,自三月十七日下午離家後,不知所蹤。
當時身穿藍色牛仔褲、灰色運動衫、舊球鞋,沒有穿襪。若有四方仁人君子,知其下落,通風報信,而致尋獲者,重酬二十萬元,決不食言,請電……聯絡。李宅家人啟。
那三個人本來絕不會有耐心把這段做事看完,令得他們看完的是那標題實在太吸引人了:二十萬元。三個人都很年輕,二十出頭,無所事事,接近午夜時分,在馬路上閒蕩,當然不單是閒蕩,要是遇上有適當的目標,他們也不會吝嗇使用貼身藏看的利刀,去掠奪他人的錢財。
常言道,心術正,眸子就正。這三個青年只要略留心,就可以知道他們心術不正,因為毫無例外,三個人的眼珠,隨看身子的擺動,骨碌碌亂轉,也就是在那樣的情形下,才發現了那張被一陣風捲起來的報紙。三個人剛轉過街角,就有一陣風卷過來,卷得地上的紙醉亂飛,一張嚴格來說,應該是三分之二張報紙,飛起來。三個人之中的一個,一伸手,想把破報紙拍開去,可是突然之間,在街燈的光芒之下,二十萬元四個字,首先映入眼帘,他就改拍為抓,一下子就把報紙抓在手中,像是把二十萬元抓在手裡一樣。
然後,三個人就看街燈,把那則尋人做事,仔細看了一遍。三個人為了方便行動,是叩過頭,也插過血的,以兄弟相稱。首先把報紙抓住的是老大。看完了做事之後,他們又研究那張尋人啟事上的報名照,那是一個看來極普通的青年人,雙眼發定,有點弱智的樣子。老大抬頭看了看老二和老三,搖了搖頭,剛想順手把報紙拋去,老二和老三明白他的意思:要是三個人之中,有一個像這弱智失蹤人,還可以有點花樣。如今三個人沒一個有一分像,自然沒有戲唱了。
可是老大卻一伸手,把報紙接了過來:“打一個電話試試,蝕,也不過蝕一元錢。”(蝕:為虧的意思)老三點頭,補充意見:“不見了人,一定發急,看看我們能撈到些什麼,隨機應變,不是每天有自痴失蹤,也不是每個白痴都值二十萬元的。”老大深吸了一口氣:“說得是…。”他們加快了腳步,來到了一個電話亭旁,有兩個少女正擠在電話亭中,老二走過去,一腳踢在電話亭上:“阿叔等電話用。”
兩個少女大驚失色,放下電話,快步跑了開去這隻怕是令得少女中止使用電話的最好方法,只不過一般父母兄弟,不會使用。尋人做事上的電話號碼,登得清清楚楚,硬幣放進去,照看按了號碼,電話那邊就有鈴聲響。三個人之中,老二被公認是伶牙刷齒,所以打電話的是他。電話鈴聲足足響了兩分鐘。三個人同時罵了一句粗話,老二想把電話放下了,才聽得有人接聽。那是一個很大聲的老婦人聲音:“喂,找誰啊!”由於那老婦人的聲音極大,午夜的街頭又很靜,所以電話中傳出來的聲音,三個人都聽得到。三個人心中都是一喜,因為要騙人的話,老婦人總容易下手,而且,老婦人聲音那么大,可以證明她重聽,自己聽覺不好的人,在說話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把聲音提得很高。
老二忙道:“阿婆,我有李三根的訊息。”他唯恐對方聽不到,所以大聲說看。老婦人的聲音略停了一停,吼叫了起來:“三根?三根?你在哪裡?婆婆找得你好苦”說到最後一句,蒼老的聲音之中,已經帶著哭音,聽了令人感動。稍有天良的人,都不會去戲弄這樣一個老人家,只可惜這三個人什麼都有,只是欠天良。老婦人愈是焦急憂慮傷心,他們的騙人手段,就愈是容易施展。老二等老婦人說完,就大聲回答:“我們發現李三根在街上遊蕩,把他帶到我們家裡,替他洗澡,給他吃得飽飽的,現在正在睡覺,不必吵醒他了,看來他很累,要好好休息。”那老婦人連聲道:“是!是!這孩子,就是愛睡覺,別吵醒他。”老二的聲音放軟:“阿婆,說是找到了李三根,有二十萬元花紅。”老婦人道:“是啊,是啊,那二十萬元,是我的棺材本,一生的積蓄,可是三根不見了,我也只好拿出來作花紅,不然找不回來啊。”
“謝天謝地,三根總算找到了,他回來,要把他鎖起來…”老婦人在嘮叨,老二打斷了它的話頭,他本來想說:“阿婆,你住在哪裡?我們鎖了三根來,把人交給你,你把錢給我們,這就大家高興了。”可是一轉念間,他想到老婦人家裡若是另有別人,就沒有那么容易了,所以一轉念間就改了口。這人,小聰明還是有一點的。他改口道:“阿婆,你帶了錢,立刻到我們家裡來,把錢交給我們,把李三根領回去,記得,你一個人來就好,不要帶別人一起來!”老大和老二聽得老二那樣說,都豎起大拇指,表示老二說得好。老婦人長嘆一聲:“我當然是一個人來,還會有什麼人肯和老太婆在一起,三根要不是有點弱智,也不會肯陪老太婆……”老二忙道:“是!是!我們的地址你記好了,我說,你記,可不要記錯了。”
老二說完,同老大投以請示的目光。老大壓低了聲音:“就把住址告訴她,有了二十萬元,還不搬家嗎?”老二於是就說了地址,他們住在一幢舊樓的天台上,天台上的一間破屋子,是他們的天下,別人連看都不會來看一下的。老二說了好幾遍,再請老婦人重複了兩遍,沒有錯,這才放下了電話。一時之間,三人都想不到自己竟然這樣幸運。
一輛計程車經過,他們立刻上車,十分鐘之後,就已經回到了他們的天台木屋。他們三個人很有默契,不必多商量,老三進了屋子,拿了一罐啤酒就下了樓。到街口去等看老婦人。老大和老二略作布置,兩個人的心思是一樣的,老婦人容易騙,肯上當,就來文的,錢到了手,一個溜之大吉,若是老婦人不容易騙,不肯上當,那就來武的,搶了錢,綁起老婦人,就離開,這破木屋也不要了。
老大和老二也各自喝看啤酒,老大忽然問:“是不是會到了,半夜三更,一個老太婆,會帶二十萬元現金滿街亂走?”老二也覺得有點說不過去,他想了一想:“或許那白痴孫子是老人家的命,為了找回孫子,也就什麼都顧不得了,這是我們的運氣。”
兩人說這話的時候,在天台的石沿後面,望向街上,也看到老三在街口等。等到他們喝第二罐啤酒的時候,看到一輛計程車,轉過了街角,減慢了速度,老三奔前了幾步,同車中的乘客,打著手勢,車子停了下來。不一會,車門打開,一個老婦人行動不是很方便,自車中跨了出來,老三居然像是日行一善的童子軍一樣,過去扶那老婦人。
那老婦人手上提看一隻紙袋,老三伸手想去拿,老婦人卻把紙袋緊握在手中不放。老三吞了一口口水:“我的媽呀,這紙袋裡,就是二十萬元啊。”老三扶看老婦人,進了建築物,老大老二忙來到樓梯口,只聽得舊樓的木樓梯,自底層開始起,發出“哎呀”、“哎呀”的聲響,一直響了起來。
在寂靜的午夜之中,殘舊的木樓梯所發出的聲音,十分刺耳,聽得出聲音在向上移,可是速度極慢。老二性急,想衝下去,被老大一把拉住,低聲道:“別性急,總共有四層樓,老人家行動慢,別吵醒了別人。”老二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耐看性子,又等了一回,“吱呀”“吱呀”聲仍然在傳上來,可是總不見人出現,連老大也覺不耐煩了。老大向老二揮了揮手:“下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老二放輕了腳步,雖然這樣,可是由於房子實在太殘舊,所以老二每下一級樓梯,還是發出了“吱呀”一聲響。老二下去時樓梯發出的聲響,和老二與老婦人上樓時發的聲響,可以分得很清楚,一個自下而上,一個自上而下,過了不一會,“哎呀”聲停止了。在四樓上的老大呼了一口氣,心想,那是老二遇上老三和那老婦人了。當“哎呀”聲突然停止的時候,老大才覺察出,四周圍竟是這樣的靜,他還生怕老二老三會說話,而老婦人若是說話和講電話一樣大聲,那么一定會吵醒三樓的住客,只怕會節外生枝。還好,老二和老三算是警覺的,並沒說話。倒是寂靜維持了一分鐘左右,太久了,老大幾乎忍不住要向下面大罵粗話口總算又有了聲響,仍然是木樓承受重載的聲音,“哎呀”、[哎呀],有節奏,緩慢得離奇,聽在性急等待的人的耳中,格外刺耳。
老大又等了好久,那聲響還是只在下面響著,他再也忍不住了,把一句罵人的話,在口裡打了一個轉,就要下去看個究竟,而就在這時,他見到樓梯的轉角處,昏黃的燈光下,有人影閃動,看來,終於走上來了。老大悶停了一聲,就不再下去,這也才知道,那老婦人的動作,真是緩慢,見到老婦人軀僂的身子,吃力地,慢慢地向上移動,而且,若不是靠看在樓梯的扶手上借方,她根本上不了樓的。
老大看到了這種情形,連忙走下去,去扶老婦人,他自然奇怪老三和老二去了哪裡,可是他又怕老婦人一開口就大聲講話,所以,當老婦人向他看來,像是要開口說話時,他反倒伸手按住了老婦人的口,向上指了一指。他扶看老婦人向上走,倒不覺得特別的緩慢,進了木屋,老大鬆了一口氣,一伸手,就將老婦人手中的紙袋,搶了過來,略看了一看,看到袋中儘是一疊的鈔票,他不禁心頭狂喜。老婦人任由他把紙袋搶了過去,只是望看他笑“你們都是一見面就搶紙袋。”她一開口,老大嚇了一跳,因為她說話的聲音,十分響亮。老大忙喝:“別作聲!”
老婦人的喉際,突然發出了一陣異樣的“咕咕”聲來:“已經很飽了,不過多來一個也不要緊,總有點聲音發出的,你別見怪!”老大怒道:[你在胡說什麼?”老婦人咕咕笑:“就像你們胡說找到了我的外孫李三根一樣。”老大盯看老婦人看,老婦人張大了口,愈張愈大,燈光昏暗,老婦人張大的口。一片血紅,而且血腥氣撲鼻而來,老大想起不對頭,已經遲了,整個頭一涼,眼前一黑,就什麼不知道了。
老大、老二、老二的屍體,天一亮就被發現,老大手裡還提著紙袋,警方人員打開紙袋一看,全是暝紙。三個人的死亡原因,都是大量失血,可是他們身上絕無傷口,只是七竅流血,看來血是從七竅流失的。四樓有好幾個住戶,指天發誓,說是午夜過後,曾聽到有老婦人的說話聲,而且記得很清楚。可是那幾句話,也聽來全無意義。常言道:鬼,在很多情形下,是自己招來的。說得真對!
25.放屁
放屁?這不是在罵人,千萬別誤會!這是一個有關郭氏偵探社小郭所碰到另一則鬼故事!
本人非常佩服倪匡的故事名稱,不論是科幻或者是鬼故事,他的題材總是會吸引人去看,例如玩具、眼睛、大廈……一看到書名就莫明的好奇心想去看個究竟,看看玩具如何寫成科幻,眼睛和外星怪物有何關係!這是倪匡厲害的地方。而這一則放屁也有異曲同工之處,放屁也可以寫成鬼故事!真的不看不行!以下就是故事全文:放屁,是人的生理現象,說謊大王可以宣稱:我這一輩子沒有說過謊,但是也不敢說我這一輩子沒有放過屁。
放屁這種生理現象的形成過程,十分複雜,普通人不會明白也不必明白。這種現象的有趣之處,是同一行為,因為環境不同,而可以引起完全不同的效果。
例如,閣下如果一個人在曠野,就算一分鐘內放了十七八個又響又臭的屁,也可以全然不當一回事,但如果和許多人在一起,又是在一個小小的密封空間中的話,那么會引起什麼後,真是可大可小,可以發揮想像力,凡可供想像力發揮的,都可以衍化為小說,所以,這個故事也就以放屁為題,敢言開小說界未有之奇。
大集團業務經理的喪禮,顯得很冷清,和他生前的身分地位不是徑相稱。而且,在靈堂上的人,個個都神情古怪,顯然人很善於掩飾內心的感情,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但如果內心的感覺太強烈了,也就不容易掩飾。這時前來靈堂鞠躬的人,就是處在這情形之下,所以個個看來都有點尷尬兮兮,也沒有什麼人交談,靈堂中,人雖然不少,可是氣氛異常冷清。
大集團自總經理以下,有十一個各部門的經理。慣理,十一部門經理中,以業務經理為首,若是副總經理出缺,慣例,董事局一定擢升業務部經理,現任的副總經理、總經理,都曾擔任過業務部經理。大集團的業務範圍極廣,也是形成業務部經理地位重要的因素。那么,何以在靈堂上會有這種怪異的現象呢?
得花點筆墨解釋一下,先從靈堂正中懸的那幅遺像來看,在“德高望重”四個字之下的,是一個六十歲左右,樣貌普通的老實人。天生樣子老實,也一直被所有人認為誠實無比的業務部高經理,在遺照上,雙眼的眼珠有點略為向上,像是在嘲笑頭上的“德高望重”四字。他擔任這個職位已超過十年,大集團從上到下,無不對他尊敬,董事局更數次誇獎他“工作忠誠出色”可是晴天霹靂,忽然揭發出,他侵吞巨額公款,竟達到九位數字之多!電腦記錄顯示,他分三次作弊,達到目的,都是最近一個月的事。
這樣的貪污行為,董事會在作公開宣布的時候,用的詞句十分激動:“這種明目張胆的作弊,絕無可能不為人知,簡直是明火搶劫,以高君在本集團服務的成續而言,他實無可能作出此等愚蠢的行為。所以在事情被揭發之後,董事會首先名見高君,要求高君作出解釋,以圖挽救高君之聲譽,給以改過之機會…。”
董事長對高經理真是仁至義盡了,由於數字太大,人人都覺得事有蹊蹺,高經理年已花甲,獨身,並無親人,收入豐富,退休金可觀,金錢對他已沒有太大的作用。更重要是,董事會中許多成員,都知道他為人淡泊,貪念不強,從任何一方面來看,他都沒有理由做這種明知會令他身敗名裂,而且連億分之一開脫的機會都沒有的蠢事。
而更令人起疑的是,這一筆巨款,下落不明,不知去了何處,不在他的銀行戶口,不在他的住所,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被轉移到什麼地方去了。董事會給他機會,只要他把侵吞了的錢還出來,就準他提前退休,只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在充滿了疑惑和嚴肅的會議室中,高經理自始至終,垂著頭,也垂著眼瞼,視線沒有和任何人接觸,也不說話,他只是在最後說了一句:“給我一天時間,我會說出一切!”
也有幾個董事,主張立即報警的,但是董事長對高經理的印象一直很好,他一拍桌子,作了定論:“好,給你一天時間!”後來,董事長十分後悔自己的這一個決定,因為第二天同樣時候,董事會的全體成員,都在會議中等候高經理的出現,有三個董事,還是得到了訊息之後,從萬里之外趕回來開會。
全體董事沒有等到高經理,只等到了噩耗,高經理自集團大廈的頂樓(超過六十層)跳下來,至少有上千人看到他的身體,像斷線風箏一樣自高空墮下,落地之後,身體已完全不像身體。所以,在出喪時,自然也沒有了“瞻仰遺容”這一項,根本沒有遺容,如何瞻仰?
喪禮是在高經理死了之後將近兩個月才進行的,若不是董事長獨力主張,也不會有喪禮。董事長感到,若不是那天,自己寬容得過了分,給了高經理一天時間去考慮,而是立刻把高經理交由警方扣押,那么,他自殺的可能性,就大大減少,就算死,也不致於死得成了一團碎骨和碎肉。何況人也死了,董事長認為,一場同事,總得有點儀式才是。看在是董事長發起的分上,參加喪禮的人不少,但各自神情古怪,那是難免的了。
當然,在高經理死後,就展開大規模的、廣泛的調查,巨款分成三次,由大集團的賬下,調到了瑞士的一個密碼戶口,又隨即從這個戶口,被調到各大城市,超過一百家銀行,巨款被分散開來,就不那么惹人注目,然後,全被用現金提走。這樣的調查所得的結果,人人都可以得出相同的結論:那決不是高經理一個人的能力所能達成,高經理在最近一年之中,甚至沒有出國的記錄!
有同黨,同黨可能是一個犯罪組織,有頭腦精明之極的首領。高經理只不過是這個犯罪組織的工具,由於他的職位可以調動巨款,所以就成了犯罪組織的工具!而這個犯罪組織,極大的可能,存在於大集團的內部!有了這樣的結果,調查的範圍,應該不是很廣泛,可是調查工作進行了兩個月,卻一點結果也沒有。
那么多的錢,消失在空氣中?有人計算過,就算用大面額的鈔票,這批巨款的體積,也可以堆滿一個小房間,不可能消失的!由此可知,這個犯罪者犯罪手法之高明,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天下無雙!在喪禮上,縱使有點交頭接耳,所說的自然也就是這件事。
董事長那天感到不適,由一個護士扶著他上香,他上了香之後,對著遺像,用悲憤而又激動的語氣道:“高經理,大家都知道,事情雖然有你的份,但是你也是受害者,不但沒有得益,而且賠下了性命。人死了之後都變鬼,望你做鬼有靈,能把主謀揪出來!”董事長這番話,說得咬牙切齒,靈堂上氣氛本就十分異樣,這一來,更大有陰風慘慘的味道,人人都神情肅穆,靜到極處。
董事長是故意說這番話,目的是要觀察參加喪禮的人,在聽到這一番話之後的反應。他事先聯絡了具有世界規模的“郭氏偵探社”,由社長小郭親自出馬,率領了二十個幹練的私家偵探,攜帶了微型的攝錄設備,在董事長說這番話的時候,對在靈堂中的人,進行了錄影。事後,郭氏偵探社又根據當日所得的錄影,來察看各人的反應,雖然說這樣的做法,類似捕風捉影,而且,就算有什麼人在聽了董事長要高經理鬼魂有靈,找出主謀的話之後,也斷乎不能判他有罪。可是總可以作為調查的目標。董事長是由於幾乎可以肯定大集團內,有可怕的盜竊組織存在而又一點也查不出來而生氣,所以才不惜採取任何辦法,都要把這個組織揪出來,不然,大集團有可能招致更嚴重的損失!
何況,有許多董事對於集團遭到了那么巨大的損失,而一點眉目都沒有,也十分不耐煩,甚至提出要董事長引咎辭職的。董事長在沒有辦法,又一肚子怒意之餘,自然只好不問蒼生問鬼神,希望高經理的鬼魂有靈,幫助他把內*找出來了。郭氏偵探事務所化了一個月的時間,察看了當時在靈堂中,屬於大集團的各級人員的反應,並沒有發現。人人的神情都差不多,並沒有什麼人驚惶失措。
如果犯罪者真的在靈堂之上,那隻說明一點,現代人對於鬼神之說,不是十分迷信,相信包拯先生若是活在今天,必然無法玩“夜審郭愧”的把戲了。董事長很失望,但也無可奈何,高經理的鬼魂也沒有顯靈,因為調查工作在各方面,都毫無進展。而業務部經理的職位,十分重要,三個多月來懸而未決,對集團的業務發展,有一定的影響。所以,董事局決定,由人事部門經理,擬好了有資格擔任這一個職位的高級行政人員的名單,連同他們的個人資料,一起交董事局研究,由董事長作最後決定。
要遴選新的業務經理的訊息一傳開去,在大集團內部,引起一陣轟動,希望最高的自然是兩位現任副經理,但也不一定是他們,集團也曾破格擢升過高級人員。其他部門的副經理,也都想坐坐這個排名第一的部門的經理之位。於是,明斗暗爭、各顯神通,各盡八寶,也就不必細述,究竟鹿死誰手,在董事長沒有公布之前,誰也不知道,連總經理想在董事長前探探口風,都被董事長瞪了一眼之後,不敢言語。
所有人知道的,只是新業務部經理的人選,必然是在集團二十五個高級行政人員之中,因為董事局對這二十五人發出了通知,通知他們明日下午三時,到會議室旁聽董事會會議,會議的第一項議程,就是宣布新業務經理的人選。當天下午,整個集團大廈之中,沸沸揚揚,談論的都是這件事,前任高經理的死,已經被人遺忘了。董事長沒有忘記,他一個人,到了集團大廈的頂樓天台,在幾個月前,高經理跳下去的地方徘徊。
天台極寬敞,被布置成花園,要攀過相當高的圍欄,才能向下跳,對一個六十幾歲的人來說,不是容易的事,由此可知高經理求死的意志,多么堅決。董事長徘徊了一會,長嘆了一聲:“老高,你有非死不可的理由,我同意,不死,二十牢獄生涯怎么過?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麼去淌這渾水,只是替你不值,你死的冤,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他又回來走了幾步:“你的位置空了好幾個月,我就是怕選上了一個,正是害死你的人,不但集團會有更大的損,也實在對不起你!”董事長走集圍欄,向下手看了一看,感到心跳腿軟,立刻又退了開去。
兩時五十分開始,就有高級行政人員陸續到達頂樓的會議室。董事會的成員,也有些早到了的,大家都作皮笑肉不笑的寒暄。在集團大廈的三十二樓,機栻工程部的副經理,一個精神奕奕的青年人,跨進了專供高級行政人員使用的升降機,他也在那二十五名列席者之中,但自知絕不會成為新經理,所以神情輕鬆。
而也在電梯中的三人,神情有難以掩飾的緊張,接著,電梯在上升的過程中,停了三次,一共有七個人進來,各人都同樣緊張,有一個甚至不斷抹手心的汗。電梯在五十二樓又停下,總經理和副總經理,一起走了進來,在電梯中的人,紛紛和總經理,副總經理打招呼,電梯中一共是十三個人。
電梯繼續向上升,工程部副經理,那個年輕工程師突然先是漲紅了臉,接著,大大地一連放了幾個屁,人人都向他望了過去。副總經理立時按了電梯的按鈕,向青年工程師怒目而視,青年工程師臉紅如血,囁嚅著想解釋什麼,但終於沒有出聲,就類似抱頭鼠竄,出了電梯,有一大半原因,是由於電梯中有四位美麗能幹的女性,其中之一,還是青年工程師暗戀的對象。青年工程師急急向洗手間,逗留了大約十分鐘。等他出來,整個世界都翻轉了,那架電梯,又上升了三層,突然鋼纜斷折,自五十七樓直墮到了電梯的地槽,電梯中的十二個人,無一倖免,而且死的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青年工程師足有三天,一直在喃喃自語:“要不是放了個屁,要不是放了個屁……。”
董事長乍接噩耗,幾乎沒中風,但不久之後,就在各死者的住所,找到大量的現鈔。犯罪組織,一網打盡!逃過大難的青年工程師,當然是清白的。董事長認為是高經理的功勞,你說呢!
26.房客
怪事,有時是真正的怪事,有時,只是牽強附會,或是自己嚇自己。如何分辨是真的還是假的,相當困難,因為不論是真是假,表面上看來,全是怪事——不然也不會被當作是怪事了,而通常,人們都易於受表面現象的迷惑,很少有人深具尋根究抵之精神。而且,人們內心可能還有一種恐懼:查撤查下去,如果真有怪事,那怎么辦呢?所以,怪事就越來越多了。
長篇電視劇告一段落,螢光屏上出現廣告的時候,他轉動身子,向近大門口的那間房間的房門望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問她:“今天有沒有見到王先生?”
她也向那房間的門望了一眼,也壓低了聲音:“沒有。”然後,她猶豫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房間裡面!”
他沒有什麼表示,取了一支煙來,轉動著,又不立時點燃,看來像是決不定該不該去點它。過了一會,在電視上唱出了一支熟悉的廣告歌之後,他才點著了煙,深深吸了一口。
他和她口中的“王先生”,是他們的房客。
香港人大都會精打細算,自然也基於香港日子並不好過的緣故。像他和她這樣的小夫妻,兩個人各自有一份職業,合資購買一個居住單位,每個月的分期付款,就占了他們收入的三分之一,既然暫時不打算有孩子,兩人在家裡的時候有不多,把空著的一間房間租出去,收點租金,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為了選擇房客,他們真的傷透腦筋,人家有房出租,總希望快點租出,但他們在廣告上已經特別聲明:只租愛靜、愛乾淨的正當單身仕女,不可煮食,不能招朋聚友,不能……
而幾個脾氣不好的人來看了房子之後,相當喜歡,但由於條件不合而被拒之後,甚至口出惡言,罵他們:你這間房間,要這樣的條件,最好租給一個死人!
可是他們堅持自己的原則,這個居住單位是他們的心血,不得已要分租一間給別人,已是心痛不已,自然要小心從事。
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們終於有了王先生做他們的房客,王先生按門鈴近來時,就給他們好印象,卅左右,身型高高瘦瘦,一派斯文,講話不快不慢,談吐十分文雅,看了房間之後,他們還沒有提什麼,王先生自己先道:“兩位,我脾氣很怪,十分愛靜,幾乎不能忍受任何騷擾……我現在白天有工作,晚上有兼職,自己也在學點東西,所以需要安靜,而且我生性孤獨,不善交際,所以要先說明一下。”
他和她齊聲道:“太好了!太好了!這正是我們理想的房客!”
王先生果然是理想中的好房客,搬進來一個月,他們總共只見過他兩次——第一次是來看房子,第二次是搬進來,從此之後,這個房客就像不存在一樣。一天早上,他和她離家上班去,看到飯桌上有一隻信封,信封中有房租,他們才想起王先生搬來一個月了。
這樣的房客,自然讓人心滿意足,他們也沒有忘記人家王先生喜歡靜,所以看電視或聽音樂的時候,也儘量把聲音調低,新婚燕爾,有時不免調愛嘻戲,也儘量在他們自己的臥室之中進行。
可是這樣的房客,在將近三個月仍然見不到他之後,他和她的心中都不免有點猜疑了:同住再一個居住單位中,不可能三個月都碰不到的!
他們開始留意,第一件發現的事是,王先生白天的那份職業,上班的時間比正常的遲,因為每當八點卅分左右,他們趕著要去上班,免得遲到之際,王先生的房間中,仔細聽,總還有點聲音發出來,表示他還沒有離開。
而王先生晚上的兼職,卻又相當遲才能回來,有幾次他們存心等他回來,等到將近午夜,呵欠連連,終於忍不住上床睡覺,當他們在床上緊摟著的時候,聽到王先生開門進來的聲音,自然也沒有興致起來去打個招呼了。
而假日,王先生足不出房間,有一次,他去敲門:“王先生,我們燒了幾個菜,請出來一起吃飯!
王先生的聲音透過門傳出來,其冷如冰:“對不起,我不喜歡被人騷擾,以後請注意一些!”
他在門口窘得半晌出不了聲,只好轉過頭來向她作了一個鬼臉。自此之後,甚至連王先生是不是在房間中也不能肯定了。
不過,房租仍十按月放在飯桌上,有一次,他實在忍不住,而且又肯定王先生不在,和她商量了一下,取了鑰匙,想打開房間來看看時,才發現門鎖已經被王先生換過了,他無法打開房間。當然,他也無法看到房間中的情形,他曾趴在地上,希望從門縫中張望進去,但仍然未能看到什麼。
大約半年之後,“今天有沒有見到王先生”幾乎成了他和她就寢之前的例行對話,而答案也照例是“沒有”。當他們在和別人談起他們的房客之際,稱呼已由“好房客”變成了“怪房客”,大家都不相信,怎么可能有這情形,而七嘴八舌得出的結論十:必有古怪。
他們也越想越奇,先是等了幾晚,等不到王先生回來,就留了條子,在門縫中塞進去:“王先生,盼賜一談。”十分文雅的留字,王先生的回條也很簡單:“有何見告,請賜字。”
還是見不著!王先生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在他們的記憶之中,幾乎已逐漸模糊了!
那天晚上,他們參加一個喜慶宴會回來,他略有酒意,他先去睡了,他先貼耳在王先生房門外靜聽一會,又大著膽子,拼著挨罵,敲了敲門,沒有回答,肯定了房間中沒有人,才拿了一本厚厚的小說,坐了下來。
他立定心意,要等王先生回來,哪怕等到天!
常言道“有志者事竟成”,他果然等到了天亮,王先生並沒有回來,或許是他其間幾度睡著了的時候回來的?這不但令他沮喪而且令她埋怨不已,兩人甚至因此發生了結婚之後的第一次爭吵,吵得十分劇烈。
那次之後,這個怪房客在他們平靜的生活之中,形成了巨大的壓力,簡直有點提心弔膽,王先生像是在和他們捉迷藏一樣,最後,她想出了一個辦法:把鐵門的橫閂移上,單有鑰匙,打不開門,王先生回來,就非按鈴不可,他們就可以見到他了,自然,見了他之後,要鄭重道歉,說自己不小心,一下子忘了還有人沒回來。
這個辦法可以見到王先生,那是萬無一失的,可是那晚上,王先生又沒有回來。
他們簡直精神崩潰了,逢人就說,也請教了不少人,王先生若是沒有欠租,不能擅自入房間,也不能無緣無故叫他搬出去——事實上,王先生除了不露面之外,實在是個好房客,可是屋子裡有一個存在而又幾乎等於不存在的人,這種氣氛越來越是詭異,卻也實在讓人無法可以忍受得住。
終於,最後一次,他和她上床之後,聽到王先生回來的聲音,兩人飛快披衣出去,恰好看到王先生的房門關上,兩人衝到門前,用力敲著門,敲得像是要拆屋子一樣,房間中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們忽然住了手,感到一股寒意遍及全身,不敢再敲下去,互相扶持著,退開了幾步,盯著房門。
他們膽小,不敢再敲門了。
換了是你,敢嗎?
27.恆娘
聊齋故事題材包羅萬有,不單是狐、鬼。這一篇,在聊齋故事中極有名,寫的全是男女之間的心理戰,有趣之極。
這篇的原文相當長,自然不是“翻譯”,而是全盤改寫。
躲在院子的一角,她淚水泉涌,可是卻又緊咬著牙,不哭出聲來。手絹早已濕得可以絞出水,忽然,她抬起頭來,尚未曾看清站在近錢的是什麼人,就聽到一個十分柔和的聲音,略帶責備:“整天只知道哭,難怪洪先生不喜歡你!”
她抽噎著,抬起頭,淚水令視線模糊,她只是依稀辨認出,那是新來的鄰居,他們搬來的時候,曾做過禮貌式的拜訪——丈夫姓狄,布商,妻子的名字……她由於心情的哀傷,不是很記得了,這時她嘴唇掀動著,無法叫出對方的名字。
對方先開口,熟稔地輕握住了她的手:“我叫恆娘!不記得了?”
她又一陣心酸,咬著下唇,點了點頭,大顆眼淚湧出,視線清楚,她看到院子的一角,圍牆倒了一片,恆娘自然就是從那裡跨過來的。
恆娘的聲音十分柔和動聽,可是講的話,對她來說,卻極其刺心:“像你這樣美麗的的小婦人,哭得那么傷心,原因只有一個:為了男人!”
她又抽噎著,點頭。恆娘輕輕提起了她的手,衣袖褪下,露出了雪白的一截手臂。恆娘稱她為“美麗的小婦人”,一點也沒有錯,她,洪大業的妻子,看到她的人沒有不說她美麗的。這時,她瑩白的手臂,在陽光下看來,有隱現的藍色的血管,那樣柔滑,那樣鮮嫩,使人忍不住去撫摸這如絲如緞的肌膚。恆娘的指尖在她手臂上輕輕拂過,令她全身酥麻顫抖,她睜大眼睛,現出疑惑的眼神。
她的聲音聽來淒迷:“我,美?那為什麼他……只喜歡寶帶?人人都說寶帶姿色不如我,可是他……為什麼只喜歡寶帶?”
寶帶原來是洪家的婢女,今年洪大業納寶帶為妾。
妻不如妾!
從此,她在丈夫的眼中幾乎是透明,丈夫的眼神,甚至連投向她都吝嗇!
她這樣躲起來嗚咽哭泣,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丈夫的人和心,卻都再寶帶身上,令她氣憤鬱結的是,沒有人說寶帶的姿色及得上她三分!
恆娘嘆了一聲:“女人失去什麼,總有原因的,女人要得到什麼,也總得失去些什麼!”
她有點聽不懂恆娘的話,正想問,一陣風過,送來了一陣男女的嬉笑聲,女的聲音聽來浪蕩,男的聲音聽來歡暢。那是她的丈夫和寶帶在嬉戲。
她緊咬著下唇,神情悽苦,恆娘淺淺地小,俯身在她的耳際說著話,她聽得入神,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從那天起,她照著恆娘的囑咐,甚至不梳妝打扮,蓬首垢面,一個月之際,她丈夫在她的身邊經過時,甚至掩鼻,聲音自然也粗魯之至:“你看看你自己,像什麼?”
她在等這句話,恆娘說過:等你丈夫這樣說你時,你來找我!
她看到丈夫摟著寶帶進房間,不等有浪聲浪音傳出來,就急急跨過院子的破牆,見了恆娘,恆娘把她帶到鏡子前,她一個月未曾照鏡子,這時,看到自己竟然像鬼怪一樣,心中傷痛著急,“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恆娘卻咯咯笑著,按著她坐下來,冷不防,就扯下了她的上衣,她本能地雙手環抱胸前,半遮住了飽滿秀的雙乳,用驚恐的目光望向恆娘。
恆娘輕撫著她柔滑的肩:“我來替你打扮,你先好好洗一洗身子。”
她雙頰有點發紅,點頭答應。
半個時辰之後,她美麗的胴體散發著迷人的清香,蜂腰修腿,隆乳豐臀,看得恆娘“嘖嘖”連聲,她還是第一次在鏡中看到自己的身體……那不是淑女的行徑!然而,這時她也為自己的身體而著迷!
又半個時辰的妝扮,使她看來明艷照人,恆娘端詳著自己的傑作,又在她耳際細細叮嚀了一番。
她從斷牆跨過去,回到自己的家,才到廊下,她丈夫迎面而來,陡然站定,雙眼瞪得極大,盯在她的臉上、身上。只有在新婚時,她才接受過丈夫這樣的眼光。這時她身上發熱,自然而然停了下來。可是,她又立即想起恆娘的囑咐,一低頭,飄起一陣香風,在丈夫的身邊,擦身走了過去。
驚愕之極的丈夫推門,推不開,敲門,門內一點反應也沒有。剛才一瞥間那種美艷,化為一股無比的衝動,那是自己的妻子!那么美麗的妻子,是的,妻子一直美麗,一直能令他動心,可是,總少了什麼,單美麗不夠,男人要多一點什麼,而妻子就是少了那一點,寶帶卻有。
現在,他發現妻子和一起不同了,剛才那一頓,一低首,翩然掠過,那種風情,如果是在床上,就足以銷魂,足以蝕骨!
他用力擂著門,直到聽到了她的聲音:“我不舒服,想先睡一覺!”
他喘著氣:“我等!我等!”
他抓耳撓腮,在她房外徘徊。寶帶扭著身子走過來,嬌聲問:“你在乾什麼?”
他望向寶帶,用力搖了搖頭,真不明白過去一年,自己在做什麼!瞎子都可以分得出是妻子美艷!他粗聲喝道:“不乾你事!”
寶帶雙臂環向他的頭,這是一直慣了的,等到抱住了他,寶帶的身子,就會柔軟地貼向他,緩緩扭動,他就會異常興奮。
可是這時,他竟然粗魯地拉開了寶帶的雙臂,厲聲喝:“滾開!”
她在房間中清楚地聽到了丈夫對寶帶的呼喝,也聽到寶帶還在委委屈屈地發嗲,可是卻遭到了更粗厲的呼喝。
她緩緩吸了一氣。
28.陸判
聊齋故事之中,有許多是為人所熟知的,“陸判”可算其中之一。這個故事的原文相當長,這裡是取其中的幾點。最有趣的,自然是陰間、陽間的隨意突破,生死界限幾乎不在存在,構想奇絕。在故事中,也可以看出古人認為思想由心產生的這種觀念,所以換心可以聰慧,換了頭思想不變。這種“手術”的構想,至今仍然大膽新奇之至。
少了朱爾旦豪放爽朗的笑聲,氣氛一樣熱烈,因為大家在討論:朱爾旦是否大膽到真能把閻王殿上的那具判官“請”來。
在你一言我一語中,大有一提起閻王殿,就臉上變色者在。十殿閻王,判官小鬼,牛頭馬面,一尊尊都塑得栩栩如生,白天走進去,傳統的精神壓力和森嚴的景象,都曾令人感到陰風陣陣,幽明阻隔,陰陽分界,都那么神秘不可測,人死之後必然要進閻王殿去果報分明一番的觀念,都曾叫人自心底深處粟然,所以也就連氣息都要放緩。何況如今已是午夜,更何況是那一尊判官像——綠臉紅須,最是猙獰可怖!朱爾旦居然口出狂言要把它“請”出來!
許多人對一個,打了賭,要是朱爾旦真有這個膽子,大家輪流請他豪飲,要是他不敢,自然也得輪流請客,有人料定朱爾旦必輸的,算算朱爾旦得花多少銀子,仿佛已看到了他垂頭喪氣的樣子。
然而,沒有多久,所有人全靜了下來,朱爾旦一步跨進來,雙手抱著一尊比常人略高的塑像,放下,將塑像轉過身,面對眾人,他若無其事地哈哈大笑,所有人不但出不了聲,且有臉青唇白,全身發抖的!
雖然燈火通明,判官塑像也離了廳,人也多,可是判官實在太猙獰,那一雙凸出的眼睛之中,閃耀著奪命追魂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慄,背脊上像有許多蟲在爬一樣地不自在。
好一會,才有一膽子較大的開了口:“我們……認輸,你把……判官請回去吧!”
朱爾旦哈哈大笑:“既然來了,豈可無酒!拿酒來,我和判官對飲!”
那人咕噥了一句:“你……飲吧,我們……失陪了!”
各人閃的閃,躲的躲,轉眼之間,都溜走了。
朱爾旦罵:“膽小鬼!”
他大碗酒喝下肚,大碗酒在判官面前,灑向地,直到天色將明,才攔腰抱起塑像,腳步不免有點踉蹌,可是膽氣更豪,哼著小調,把塑像送回了閻王殿。
一連幾天,各人心悅誠服,輪流宴飲,朱爾旦酒醉飯飽回家,有時未能盡興,兀自獨酌,聽更鼓聲,正是三更,門外忽然有沉重腳步聲漸漸移近,竟連地面也似在隱隱震動。
門半開著,垂著竹簾,外面黑,看不真切是什麼人有這樣異樣的腳步聲。朱爾旦不禁感到一股寒意,陡然起立,看到簾外影影綽綽,有一條人影。
他畢竟意態豪邁,一聲長笑:“何不進來?”
隨著他的語聲,竹簾“砉”然掀起,赫然便是綠臉紅須的判官,大踏步走了進來。
朱爾旦先是凜然,頭皮發麻,雙腿發軟,遍體生寒,畢生未曾有過那種恐懼之感,他的第一個想法是:我死了!已經在陰間了!不然,何能見到真正的判官?
一想到自己已死,反倒定下神來——反正已經是那么回事,害怕又有何用?他一豁出去,再無懼意,哈哈笑著:“可是前幾晚冒犯金身,現在來提拿我歸陰曹地府?”
判官闊嘴一咧,笑容極為難看,可是卻很真誠:“當然不是,那晚喝得不夠,今晚再來!”
朱爾旦喜得手舞足蹈,提起酒瓶來,每人先連乾三碗,才問:“判官貴姓大名?”
喝得急了,酒順著判官的紅須下來,他也不抹:“我姓陸,無名。”
朱爾旦又舉起了酒碗:“陸判兄,再乾三碗!”
陸判大聲酣呼:“痛苦!痛苦!”
朱爾旦和陸判成了好朋友,陸判雖然不至於每晚都來,但一個月總有十七、八天到朱家來痛飲,朱家上下,嚇得動都不敢動,朱夫人更是膽小。一次陸判走了,朱爾旦大有酒意,進房之後,見妻子臉色恐懼,就指著妻子大笑:“你容貌本來就不怎么樣,這一害怕,更是難看!”
他的手向下移,妻子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減少,瑩白柔滑,如絲緞,如玉如璧的女體,在閃耀不定的燭光下,閃起一片令丈夫血脈僨張的光彩,妻子也儘量把自己身體的美好處,向丈夫呈現。
第二天晚上,午夜過後,陸判沒有到,朱爾旦在書房睡著了,朦朧中,忽然感到胸口有點涼意,睜開眼來,看到的景象,令他直跳起來,可是卻軟得一點氣力都沒有,他想大叫,但他對自己和陸判友情的信心,使他鎮定下來——他看到的是,自己整個胸膛都打開著,陸判正捧著一顆血淋淋的人心,放進胸口去!
朱爾旦的聲音還是不免有點發顫:“陸兄,你自然不會害我,可是你在做什麼?”
陸判神情嚴肅,說著話,手上一刻不停;把人心放進去之後,將打開的胸口合上,伸手在上面撫摸,傷口隨摸隨合,了無異狀,他說的是:“找了一顆極聰慧的欣,心竅剔透玲瓏,替你換上,可使你文思大進,博個功名!”
等他說完,縮回手,朱爾旦坐起身,像是什麼也未曾發生過一樣,他陡然之間想起一件事來,疾聲問:“人心可以換,人頭能不能換?”
陸判笑:“要換,自然可以!”
他側著頭,打量著朱爾旦,朱爾旦雙手亂搖:“不是我,恩……我妻子……體形……大佳,可是容顏……”
他結結巴巴說到一半,陸判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