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韻文潛》

《次韻文潛》是宋朝詩人的作品之一。

作者

黃庭堅

詩詞正文

武昌赤壁吊周郎,寒溪西山尋漫浪
忽聞天上故人來,呼船凌江不待餉。
我瞻高明少吐氣,君亦歡喜失微恙。
年來鬼崇覆三豪,詞林根柢頗搖盪。
天生大材竟何用,只與千古拜圖像。
侯文章殊不病,歷險心膽原自壯。
汀洲源雁未安集,風雪牖戶當塞向。
有人出手辦茲事,正可隱几窮諸妄。
經行東坡眠食地,拂拭寶墨生楚愴。
水清石見君所知,此是吾家秘密藏。

作品賞析

1102年(宋徽宗崇寧元年),黃庭堅在太平州(治所在今安徽當塗)做了九天知州,便被貶為管勾洪州(治所在今江西南昌)玉隆觀。他剛開始在江州(治所在今江西九江),後移至鄂州(治所在今湖北武漢市武昌)。在往湖北途中,曾繫舟武昌(今湖北鄂州),一是為了遊覽西山、赤壁勝景,二是為了等待好友張耒的到來。此時,朝廷新舊黨爭餘波未息,張耒因“聞蘇軾訃,為舉哀行服”(《宋史·張耒傳》),而被責授房州(治所在今湖北房縣)別駕,黃州(今湖北鄂州)安置。冬季,張耒到了黃州,黃庭堅即從武昌過江與之相見,並以這首詩與張耒(字文潛)唱和。

全詩詩意可分三層:首四句為一層,次十二句為一層,末四句又為一層。

“武昌赤壁吊周郎,寒溪西山尋漫浪”,是寫黃庭堅在武昌的遊覽。西山,亦稱樊山,是武昌的風景區。寒溪,是西山中的水流名。赤壁,在武昌對岸的黃州,與西山隔江相望。黃州赤壁原本非周瑜大破曹兵之地,因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詞中有“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句,故黃庭堅亦說“武昌赤壁吊周郎”,既藉以表達登臨懷古之情,又是對前一年去世的蘇軾的追念。“漫浪”,指元結。唐代元結,“或稱浪士,……酒徒呼為漫叟。及為宮,呼為漫郎。”(李肇《國史補》)又其《自釋》說:“近文多漫浪之稱。”元結曾避亂於樊上(亦屬武昌,今鄂州樊口),“常與縣令孟士原交往,游於樊山之間”(《武昌縣誌》)。因此,“寒溪西山尋漫浪”,也是借西山聊發古意。但是,黃庭堅畢竟是專門等候文潛的,所以,“忽聞天上故人來”時,便迫不及待地“呼船凌江不待餉”了。二句中,“忽聞”,透出乍聞的驚喜;“天上”,狀寫從天而降的感覺;“故人來”,顯示出友情的摯篤,——前句寫“驚喜”;“呼船”(呼叫船隻),顯出急不可待;“凌江”(渡江),表明不顧天險;“不待餉”(“餉”同“晌”),說明片刻不能耽擱,——後句寫相見之迫切。以上四句,敘述與文潛見面之前,黃庭堅自己的行蹤、生活和期待朋友的急切心情。

“我瞻高明少吐氣”以下十二句,寫見面之後的感慨。頭二句是對文潛的問候。“我瞻高明少吐氣”是說:我見到您的到來,終於可以稍稍吐氣,一抒胸臆了。“高明”是對人的尊稱。“君亦歡喜失微恙”是說:您見到我,亦自歡喜,即使有些小病,也不覺得什麼了。這兩句包含的感情是很複雜的:知心好友,相見時難,又同為宦海淪落之人,只要彼此平安,也就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接下來四句由彼此的問侯很自然地轉到對昔日師友的懷想。“年來鬼祟覆三豪,詞林根抵頗搖盪。”“三豪”,指蘇軾、范淳夫、秦觀。蘇軾和秦觀是黃庭堅與文潛的師友,范淳夫是黃庭堅任著作郎時的同僚,此時皆已去世。所謂鬼魅作祟,“三豪”相繼去世,其意所指,正是加害於他們的朝廷新黨。這一點不能明說,只能說他們的死給詞林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動搖了文學界的根基,“詞林根抵頗搖盪”便是這個意思。但是,作者的沉痛、憤激之情是掩飾不住的,他終於喊出:“天生大材竟何用?只與千古拜圖像!”詩人說:上天降下蘇軾、范淳夫、秦觀這樣的大材,又有何用啊!活著的時候不能施展抱負,徒然在死後留下供後人膜拜畫像了!這是反用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將進酒》)之意,而取杜甫“古來材大難為用”(《古柏行》)之旨,實為痛心疾首之語。接著,詩人又寫道:“張侯文章殊不病,歷險心膽元自仕。”這是由“三豪”的遭遇而聯想到張耒的遭遇。張耒因哭蘇軾而被貶黃州,黃庭堅也一樣。因朝廷黨爭而遇禍,二人肝膽相照,黃庭堅從心底里欽佩張耒的文品和人品。所以,他稱讚張耒身雖染微恙,而文章無衰颯之氣,經歷了艱險之後,心膽依然壯烈。

詩人在回顧了過去之後,轉為對現實的慨嘆:“汀洲鴻雁未安集,風雪牖戶當塞向。有人出手辦茲事,政可隱几窮諸妄。”“汀洲雁”代指人民,“未安集”指不能安居。《詩經·小雅》有《鴻雁》篇,《毛詩序》說,“萬民離散,不安其居”,統治者應能“安集之”。“塞向牖戶”,語出《詩經·豳風·七月》“塞向戶墐”,意謂堵塞向北的窗戶,用泥塗抹門扇,以禦寒過冬。第三句中“出手”,語出《傳燈錄》“與和尚共出只手”。第四句中“隱几”,語出《莊子》“隱几而臥”;“諸妄”語出《習覺經》“於諸妄心,亦不息滅”。這四句意思是說:眼下正是嚴寒季節,百姓未能安居,理當為他們修理門窗。不過,這些政事朝廷大概已有人出面辦理了,我們只須隱几而臥,根絕妄念便可。語意中透出對百姓的關切和對朝廷的不滿。

詩的第三層亦即最後四句照應開頭,並表明詩的主旨。“經行東坡眠食地,拂拭寶墨生楚愴”是說:我們漫遊在蘇軾當年生活過的地方,拂拭蘇軾題詩的石刻,倍感悽愴。蘇軾曾謫居黃州四年,此時張耒亦謫居於此,黃庭堅則一貶再貶,共同的遭遇更增其對良師益友的懷慕之情。墨跡依舊,人已隔世,詩人想到這裡,感情十分悲傷。詩中從赤壁寫起,又於赤壁落筆,以“吊周郎”、“尋漫浪”始,以拂拭寶墨、哭蘇軾終,首尾呼應,構為一體,感舊傷今,終明心跡:“水清石見君所知,此是吾家秘密藏。”意思是:水清自然石見,這正是我們的“秘密藏”。“水清石見”,出自樂府《艷歌行》“水清石自見”;“秘密藏”,出《圓覺經》“為諸菩薩開秘密藏”語。《涅槃經》說:“愚人不解,謂之秘藏。”黃庭堅在這裡申明自己與文潛清白無辜,也預感到可能會有更大的禍事到來,但無論如何,事實終歸是事實,總有水清石見之日。這裡,表現出詩人的正直品格,也透露出他在黨爭中沉淪的悲愴。詩人在寫這首詩後的第二年冬天便獲罪貶宜州,到宜州後僅一年就與世長辭了——距寫這首詩不到三年的時光。

黃庭堅刻意學習杜甫,又精研禪學,所以多典故,多禪語,是這首詩的第一個特點。不過,化用不露痕跡,因為寫的是真感情。寫真感情,是這首詩的第二個特點。師友之情,國事民疾之情,無不發自心底,一氣貫穿。一氣貫穿,轉接縝密,是這首詩的第三個特點。首四句與末四句相呼應,中間十二句又以二——四——二——四為層次,既可見出詩意轉接的連貫,又可體味到詩人衷腸的回曲與感情的激盪。這是一首好詩,雖然其藝術並非最上乘,然而,詩中的片言隻字全都出自作者的內心。其情其事,具有很強的感染力。

作者簡介

黃庭堅(1045—1105),字魯直,自號山谷道人,晚號涪翁,洪州分寧(今江西修水)人。治平年間(1064—1067)進士。宋哲宗時以校書郎為《神宗實錄》檢討官,遷著作佐郎。後因修史“多誣”遭貶。早年以詩文受知於蘇軾,與張耒、晁補之、秦觀並稱“蘇門四學士”。與蘇軾齊名,世稱“蘇黃”。詩以杜甫為宗,有“奪胎換骨”、“點鐵成金”之論,風格奇硬拗澀,開創江西詩派,在宋代影響頗大。又能詞。兼擅行書、草書,為“宋四家”之一。有《山谷集》、《山谷琴趣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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