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宋 晁沖之
詩詞正文
憶在長安最少睥,酒酣到處一欣然。
獵回漢苑秋高夜,飲罷秦台尋作天。
不擬伊優陪殿下,相隨於蔿過樓前。
如今白髮山城裡,宴坐觀空習斷緣。
注釋
①作者出身濟州(治所在今山東濟寧)望族,族人極多,僅《宋詩紀事》所錄,即有晁沖之、晁補之、晁煩之、晁詠之、晁載之、晁貫之、晁謙之等人。
②長安:指北宋都城汴京。
③“酒酣”句:《墨莊漫錄》:“政和間(政和年間指1111-1118),李師師、崔念月二妓,著名一時,晁叔用(晁沖之的字)每會飲多召侑席,纏頭以千萬。酒船歌板,聲艷一時。”
④漢苑:指京城附近專供打獵的苑囿。如漢代有上林苑。
⑤秦台:即秦樓。此處指歌樓。
⑥伊優:即“伊優亞”,幼兒剛學說話的聲音。《漢書·東方朔傳》:“伊優亞者,辭未定也。”後來省作“伊優”。用以譏諷逢諂媚的人,說話沒有定見,迎合人意。
⑦於蔿:歌名,唐代魯山令元德秀所作。元德秀志行高尚,時人稱為元魯山。《於蔿歌》是表明操守、規誡帝王過失的詩篇。
⑧“宴坐”句:是說用靜坐的方法,追求超乎色相的“物我皆忘”的空靈境界。《釋氏要覽》:“何者空門?謂觀諸法無我我所,諸法從因緣生,無作者受者,是名空。”作者亦有學佛以求超脫之意,所以有“習斷緣”之語。
作品賞析
這首七律作於遭逢亂離之後,作者追憶世道太平時在京城遊樂的情事,同後來隱居在山城的情況相比,寄慨今昔,詞意悲涼。首聯“憶在長安最少年,酒酣到處一欣然”,從回憶著筆,當年他旅居京城,翩翩俊雅,輕財任俠,又在同輩諸人中,最為年少,頗以意氣自負,在飲酒作樂之際,不惜一擲乾金,風流自賞。“酒酣”一句,正是那時豪邁氣概的寫照。三四兩句緊承前文,具體寫“欣然”之事。“獵回漢苑秋高夜,飲罷秦台雪作天。”前句表明當年的秋天,常常在京城附近的苑囿打獵,回來的時候已是霜華滿地的高秋夜晚。後句寫有時縱飲歌樓之後,不覺外面已經素雪紛飛,變成瓊瑤世界。這兩句從打獵宴遊中,寫詩人少年時期的意氣,不同一般。
五六兩句,寫詩人的傲然自負之情。“不擬伊優陪殿下,相隨於蔿過樓前。”“不擬”句,表示他不甘心無所可否,隨聲附和,去迎合權貴們的意旨。“相隨”句,寫他只願和幾輩知交相隨,歌唱元德秀高士的《於蔿》詩,經過市樓之前,表白有志彌補時艱的心意。這兩句寫他雖然愛好遊樂,但操守剛貞,並非“同俗苟且”之徒。以上六句,全是憶舊,但層次鮮明,把他的風度、性格、志向,活生生地展示出來,使人想見其為人。最後二句寫詩人眼前,也是寫詩的主旨。“如今”一句,陡然轉折,表明此時“白髮山城裡”的詩人,正是當年長安城中的翩翩少年。時事多舛,人已垂老,往昔拓落高邁的豪氣,也消磨殆盡。在這裡,作者不作“斷盡西風烈士腸”那樣暮年的感嘆,只以“宴坐觀空習斷緣”的淡語作結,表達內心深處的悲哀之情。“宴坐”,是靜坐,“觀空”,是佛家追求“物我皆空”的境界的方法。作者並未能割斷塵世的情緣,相反,他是一位富於熱情的人物。少年時代,就已經在紅塵中,顯露錚錚的傲骨,老來也沒有忘卻國家的命運和他的遭際。所以結句只寫“習斷緣”,用“習”字點睛,以示情緣未斷,詩人只能用佛家教義警示自己,以求習得斷緣而已。作者此時內心寂寞空虛,所謂前緣如夢,往事如煙,夢似斷而未斷,煙似散而未消,所以結語雖淡,倒是極度淒哀之筆。這樣作結,遂使往日的歡欣,以及自負之情,自任之氣,都成為後來悲涼的來源。
劉克莊《後村詩話》說:“‘不擬伊優陪殿下,相隨於蔿過樓前’,於亂離中追溯承平事,未有悲哀警策於此句者。”評價很中肯。對於讀者來說可能沒有這樣的感受,對於作者來說卻是從大半生中猛然回首所得的震撼心靈的話語。《後村詩話》所說的“悲哀警策”,正是著眼在此。
作者簡介
晁沖之,北宋詩人,字叔用,濟州巨野(今屬山東)人。晁補之的從弟。授承務郎。師從陳師道。紹聖年間(1094-1098)隱居具茨山下,宋徽宗時多次受舉薦,不去任職。屬江西詩派。有《晁具茨先生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