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宋 陳師道
詩詞正文
水淨偏明眼,城荒可當山。
青林無限意,白鳥有餘閒。
身致江湖上,名成伯季間。
目隨歸雁盡,坐待暮鴉還。
作品賞析
這首五律大約作於詩人自潁州教授任上罷歸後,至紹聖(1094-1098)初期召為秘書省這幾年家居賦閒之時。內容是寫詩人後湖晚坐時所見景致,及其悠閒情懷。
前面兩聯寫景不涉及人,但字裡行間卻隱然有一詩人在。晚坐後湖,首先撲入詩人眼帘的是後湖,故首句即寫“水淨”。淨,指水清。明眼,是因水之明淨而覺眼前一片明澈,極寫水之清亮。偏,出乎尋常或意料的意思,具有強烈的感受語氣:“那湖水竟是非同尋常的清澈啊。”次句寫荒城。“城荒”,寫詩人當時看見自己所居之城很荒僻。因城市荒僻而以為“可當山”,聯繫頸聯的“身致江湖上”一句是說:儘管由於某種原因,不能隱於山林,只能隱於朝市,那么就把這座荒城權且當山吧。在意念之中,他便也就隱於山了。“偏”、“可當”,是詩人的感受、感覺,故而讀者能於首聯的帶有主觀感受色彩的景致外,感覺到詩人的存在。頷聯寫青林、寫白鳥。暮色籠罩下,詩人看見遠處青林中,不斷地升騰起迷漫的霧氣,蓊蓊鬱郁,如同那青林懷著無限情意;又見白鳥時而停在湖邊,時而集於樹上,顯得從容、悠然,仿佛極有餘閒似的。其實,從這兩句帶擬人化色彩的景物描寫中,讀者又能夠看到詩人自己:因為他遙望青林,其意無限,故覺青林似亦有無限之意;恰是他長時間(極有餘閒地)矚目白鳥,才以為白鳥也很有餘閒。於寫林、寫鳥中,含蓄地寫出了詩人自己的悠閒情懷。
頸聯便明寫詩人自己。江湖,指隱士居住之處,說明他此時正過著隱居生活,是一個無所羈絆的隱士(因而才能如此悠閒地長坐後湖,觀賞著水、城與林、鳥)。“伯季間”,語本曹丕《典論·論文》:“傅毅之於班固,伯仲之間耳。”又《晉書·王湛傳》:“王濟對武帝曰:‘臣叔殊不痴,山濤以下、魏舒以上。’湛曰:‘欲處我於季孟之間乎?’”此處當指蘇軾、蘇轍門下諸君。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一)說:“子瞻、子由門下客最知名者,黃魯直、張文潛、晁無咎、秦少游,世謂之‘四學士’。至若陳無已(無已,陳師道的字),文行雖高,以晚出東坡門,故不若四人之著。故陳無已作《佛指記》曰:‘佘以辭義,名次四君。’”後來陳師道、李廌與“蘇門四學士”並稱“蘇門六君子”。此句意思是說:我雖隱於江湖之上,然而也和蘇軾門下的諸君一樣有著文名,亦頗為世人所稱道。詩人言外不無欣然自得之意。
尾聯寫景亦寫詩人自己。天色已晚,暮空中,雁兒急急歸去。詩人縱目追隨著它們的歸蹤,直至在視野中完全消失。雁已歸盡,人卻不能興盡而歸,詩人還在饒有興致地坐等著暮鴉歸來。人的閒散,情的閒適,於此又體現出來了。
陳師道的詩在藝術上的最突出之處,便是表面淡而實際豐腴,此詩亦然。雖出以淡淡的筆墨,詩味卻是極其豐腴醇厚的。詩人將自已那種無案牘勞形、無爾虞我詐傷神的無拘無束的悠閒之態、自得之情,蘊於淡墨描繪的景物之中,清神幽韻,而又蒼勁雅健。
作者簡介
陳師道(1053-1102),字履常,一字無己,號後山居士,彭城(今江蘇徐州)人。家境困窘。早年學文於曾鞏,絕意仕進。元祐(1086-1094)初期,因蘇軾等人舉薦,任徐州教授。後任太學博士、秘書省正字等職。詩學杜甫,苦心錘鍊,質樸蒼老,深受黃庭堅推重。為江西詩派代表性作家,常與蘇軾、黃庭堅等唱和。有《後山先生集》、《後山談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