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選
露堤平,煙墅杳。亂碧萋萋,雨後江天曉。獨有庾郎年最少。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接長亭,迷遠道。堪怨王孫,不記歸期早。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
三月的天氣,涼一日,暖一日,風兒裡帶著點點不知名的香氣,一陣陣的吹進我住的抱水軒,卻又鬧烘烘的讓人煩躁。
娘在一邊哭,她說,若是進了宮,怕是此生不得相見了罷,我不語,冷冷的彈著琴,琴聲悠揚亦壓抑,心,一似這琴聲,直恨不得掙脫了胸口,飛向天邊去。
“凝兒,你說話啊!”娘滿臉的淚,眼睛亦是腫的,風霜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深刻的印痕,又或者說,是人情的冷暖將她臉上的光澤剝削去了。
看著娘的臉,心裡慢慢的柔軟起來,深嘆了口氣,拿起絹子,細細的拭去她臉上的淚,“娘,若女兒真的進宮了,您要多保重,萬不可為女兒擔心流淚,自己的身子要緊,這樣,女兒在宮裡……也就安心了……”
心裡一酸,淚隨著臉龐滑下,忙將娘擁進懷裡,只願她沒有見到,牙齒將唇咬出了血,不肯讓自己的哽咽出了聲,娘,女兒不孝,今後,怕是護不了您了。
覲選(一)
晚上,娘陪著我睡,羅羅嗦嗦的說了許多話,言語裡,多的儘是擔憂,我亦是不安的,但是又怎能讓娘感受到,強帶了笑,安慰著娘。
突然的,娘緊緊的擁住我“凝兒,明日你不要說太多的話,也不要太往前靠,這樣,太后就注意不到你了,”她的眼淚滴在我的臉上,“凝兒,都說那深宮裡不是人呆的,娘不要你去那不得見人的地方,娘不能讓你受那個苦,娘要你陪在我身邊!”
我把頭偎在娘的懷裡,娘說的何嘗不是我想的,點了點頭:“娘放心,我答應娘,只是,只怕落選後,父親該氣壞了罷!”
娘搖頭,“凝兒,不要管他,再怎么樣,他也不會把我們怎么的,只要你好好的,知道嗎?”
我抬起頭,摸著娘的臉,笑道:“好啊,凝兒要一輩子都陪著娘,哪也不去,才不要管別人怎么想。”
而我的心裡亦是這樣想的,你希望我能為你爭得富貴榮光,我就偏不如了你的意。
一夜無眠,很快的,天光大亮了起來,小鳥兒不知人間憂愁,在窗外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視窗斜斜的冒進來一枝桃花,幾片粉色的花瓣飄零在我的妝檯上,透著幾分淒涼。
我披散了頭髮坐在妝檯前,拈起了一片桃花,心情一如這殘紅,萬般的悲涼在心頭。
覲選(二)
紫泉城氣勢磅礴,金碧輝煌,遠遠的看去,有如一座雄師盤踞,讓人難已自禁的心生敬畏。
我和著另外的幾位待選的閨秀,站在紫泉城西門崇秀殿外的廣場上,等候太后的傳詔,日頭熱熱的斜掛在天上,我的頭亦有點暈暈的,為怕進宮後多有不便,早上是不吃東西的,好在為了保持精神,走前喝了一盅參湯。
這次參加待選的大家閨秀共有八位,個個都是打扮得桃紅柳綠,奼紫嫣紅,大家都在好奇的各自打量著,又或者是在心裡暗暗的掂量著。
一位個子高挑,身穿杏黃色長裙,粉藍色外襖的女子,輕輕款款的走到我的面前,莞爾一笑,“敢問可是戶部侍郎家的五小姐?”
我楞了楞,看她笑眉喜眼的,倒也覺得親切,“小妹凝霜,家父正是戶部侍郎,請問姐姐是如何知曉,”躬身一禮回道,我不覺有點奇怪。
那女子咯咯的笑了起來:“那就沒的錯了,恩,楊遠是我姑表兄,表嫂常跟我說起你,”說著指著我的左臉邊又笑道:“表嫂說的真沒錯,沈家的五小姐實實的是一位美人胚子,就連耳邊這一顆痔,都是那么的美!”
我的臉騰的似火燒了起來,心裡不覺的惱了,什麼樣的人,竟然這樣的口無遮攔,她猶在笑著,我冷了臉,轉身走到一邊,卻仍能感受到背後的敵意和不屑。
正紅衣
那黃衣女子一見我,就驚呼,“天哪,你……你怎么穿成這樣的,這……這也太過寒酸了吧?”
我吟吟笑道,“沒有事的,妹妹資質粗陋,想來也不過是給眾位姐姐們做個陪襯罷了,衣著光鮮與否,又有何乾呢?”
眾位女子見我突然的寒酸樸素起來,臉上都露出了驚訝,但隨即又都帶了笑意,嘴上卻假惺惺的寒暄著。
我本不是最美的,但是,想必每個人都希望競爭的人能少一個是一個吧,而內務府早傳出話來,這次太后替皇上選秀,八個人里,只留下四個的。
“太后有旨,傳各家閨秀覲……見……”殿外,傳話的太監尖了嗓子宣旨,幾位待選的閨秀一聽,頓時緊張起來,忙忙的整衣抿髮,唯恐哪裡不妥。只有我閒閒的站著,一幅事不關已的樣子。
隨著太監出了偏殿,太陽已經到了頭頂,陽光有點刺眼,我眯著眼睛望了望天空,碧空晴朗,萬里無雲,今天是個好天氣,也是個好日子,而我,也是會如願的吧。
換了宮女過來領著,依次進了崇秀殿,崇秀殿里處處精雅貴氣,玉壁珠簾,無處不透著精緻,迎面一座屏風上,蘇繡的牡丹開得鮮艷無比,紗質的屏風后隱隱的坐著三位雍容華貴的女子。
誡
我沖她微笑了點頭,心裡嘆著,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心思呢!
正儉眉而立,等著在叫到自己的名字時到太后她們的面前行個禮了事。卻聽太后“咦”了一聲,說道:“那是誰家的孩子,怎么裝扮的那么的素啊!”
我心裡砰然一驚,太后問的,是我吧?
果然,女吏輕聲回稟道:“稟太后,那是戶部侍郎沈正遠之女,沈凝霜,年十六……”
我站在後面凝然不動,心裡懊悔萬分,暗恨自己失策,原本想著自己滿身寒素,必是不起眼的,沒想到,在滿眼的簪環翠繞里,我這一身的寒朴卻是更加的惹了眼。
太后的聲音親切慈祥:“孩子,過來,給哀家瞧瞧。”
我只得走向前去,來到太后面前款款拜倒:“民女沈凝霜給太后請安,太后千歲千千歲,”又轉頭給皇后以及瑾貴妃行了禮。
“行了,別跪著了,怪累的。”太后看似心情很好。
謝了恩,我起身垂頭站立,心裡亦緊張起來。
相惜
穿杏黃色裙的原來是江州刺史趙敬良的女兒趙紫芫,今年也是十六歲,太后見她性情爽直,活潑,大是喜歡,當時的就下了懿旨,留了她。
看著她臉上含羞帶怯的笑,我心裡惋惜,傻妮子,但願你日後平安順意。
正發著呆,太后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我心裡頓時砰砰直跳,太后卻又把目光轉了過去,對了女吏吩咐道,“行了,帶她們下去吧。”
行禮跪安,出了崇秀殿,我暫時鬆了口氣,太陽更是烘熱了,天已經是正午,偏殿內,等候結果的各家閨秀都是心緒不寧,除了我,和趙紫芫。
趙紫芫自然是高興的,臉上羞羞的笑,雖然還未有冊封名份,但身份已是尊貴起來,專門的來了兩位宮女侍侯著,大家既羨且妒,心裡縱然不忿又哪裡敢說,全都上前恭喜行禮。
我亦上前誠心道賀,趙紫芫卻拉了我的手不讓,“姐姐,快別這樣,之前小妹言語唐突,還未向姐姐賠不是呢!”
懿旨
大廳里一片寂靜,父親冷著臉坐著,大娘見了我,冷冷的瞟了一眼,就轉過了頭去,只有二姐迎了上來,卻是滿臉譏諷的笑,“我就說了,若是你不能給咱們沈家帶來榮耀,還是不要進宮的好,如今,果然被我說中了吧。”
我不理她,只看向娘,娘卻是一臉的寬慰,沖我點了點頭,小青幫我解下了披風,剎時,大廳里所有人的眼光全都投向我的身上。
大娘尖叫一聲,“你……你……怎么你成了這個樣子?”
父親騰的站起,幾步跨到我的面前,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臉上的暴怒使得他額上的青筋都直似要暴了出來,“你……你就是穿成了這個樣子去見太后的么?難怪……否則以你的相貌,又怎么會……”
話說不完,“啪”的甩手就給了我一個耳光。
“凝兒,”娘驚叫一聲,立時就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我。
我眼神冰冷,毫不畏懼的看著眼前這個暴怒男人,心裡冷笑連連,從今後,我再不當你是我的父親。
父親被我盯得暴跳如雷,揚起手,又要往我的身上落下。
娘緊緊的護著我,哭著向著父親哀哀乞求:“老爺,不能打了,凝兒是你的女兒啊,老爺,我求你了……”
“賤人……”父親抬起一腳將娘踹倒在地,指著娘氣狠狠的吼著,“都是你教的好女兒。”
難離
門外不知何時響起了鞭炮聲,噼里啪啦的陣陣喜氣,鋪天蓋地的瀰漫開去,人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氣,滿足和榮耀。
我卻一直的冷眼看著,心裡哀涼絕傷,為我前面未卜的路。
父親以及滿屋子的人依然跪著,大概是想起了剛才給我的那一耳光,父親的臉上滿是惶恐,我不說話,他們亦不敢起來,看著這一切,我心裡不覺冷笑連連,也罷,既是逃不了的命運,我也不再逃,既然親人間的溫情只是建立在權力榮華的基礎上,那么,我就不再奢求。
娘亦是跪著的,看著她瘦弱的身子搖搖欲墜,我的心抽緊了疼,忙起身,繞過父親,到娘的跟前,伸手扶起她,娘卻是惶恐的,“妾身不敢有勞嫻貴人。”
我硬拉了娘坐下,轉頭去看依舊跪著的滿屋子人,琚傲的一擺手,“起來吧,”心裡一個念頭閃過,既然在這個家裡,我的身份已是萬分尊貴,或許,我可以利用了為娘做點什麼,娘,既然以後我不能在您的身邊陪護著您,那么,我一定要把您安置好了再走,今後,絕對再沒有人能夠欺負您………
那四個宮女是留下來伺候我的,其中一個,是專門教我宮中禮儀的姑姑,隨她們來的,是太后厚重的賞賜。
教我禮儀的姑姑叫蓮姑,在宮女里地位比較高,小青扶著我剛進抱水軒,她就領了另外三個宮女過來給我行禮,我幫拉起她,並且還了一禮,她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樣禮遇她,有點受寵若驚,不覺的惶恐起來。
我卻是一笑,對她更加的客氣,我知道,今後在宮裡,我即使貴為皇帝的嬪妃,很多時候,也得要奴才們的相護才可以平安的度過今後宮中漫長的生涯
參考資料:
http://www.cuiweiju.com/files/article/fulltext/78/7867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