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加藍寶寶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片短時間內抵達不了的森林。而人生,就是一場單行道,沒有回頭或是逆轉的可能。我與顏安暮,當我為之停留的時候,他急於趕路。而當我終於成長,他還留在原地,想還我通往森林的鑰匙。只是,我已經沒有了想要破解森林之密的意願。原來...
正文
【不能尋找的丟失】
很多年以後,我以為自己已經平靜下來,把有關於顏安暮的那一段曾經都拋在了腦後。甚至憑藉自己無師自通的靈性與內心潛藏的某種特質,長成為無懈可擊自由奔放的妖精。
我叫沈嘉莫。這是一座全然陌生的城,我的辦公位置是右側靠窗的18F。偶爾偏頭往下看,可以看見流動或是阻塞停滯的車水馬龍。人或景或物都隨著空間距離的提升而逐漸演變成為縮小版,我會在偶爾看見某個憎恨的上司的禿頂光頭在強烈的日照下直愣愣地放射出的泛著油膩的光時扭轉頭去趴在文案里偷笑。亦會在看見某些美好事物之時綻出輕輕淺笑。18F,我理想的高度。比我在地面仰視藍天時的遙不可及比來,這裡離藍天的距離,更近一層。仿若觸手可及,卻又永遠的無法觸及。我時常站在落地窗邊向下俯瞰,考慮一個問題:倘若從這個高度張開雙臂向下飛翔,感覺,是會如期待明天一般美好,還是一如那些不能尋找的記憶般,只能任其剎然,或是逐漸丟失?
我習慣用很多年,來表現自己歷經的斑駁與滄桑。就像我習慣用各種華麗的文字,來竭力詮釋和表達每一份文案的精彩一般。而實際上,我所說的很多年,不過只是,4年的時光而已。
4年前,顏安暮離開。我不知道,究竟是他丟失了我,還是我不慎將他丟失。不久後的初秋,微涼。我提著行李離開那些有著溫暖或是疼痛過往的小城,開始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走,一種表情一種表情地換。有些丟失,不能尋找。正如有些回憶,永遠留不住一般。在我以不同的面目重新迎接一切陌生之時,我告訴自己,一切,又是新的開始。然後我卻深知,我的心,一直以一個衡久不變的姿勢,停駐在守望里。
【我們都在浮生中,掩飾著自己的脆弱】
這個城市的夜晚特別的魔幻,燈火輝煌不夜城,喧囂鼎沸的街頭、鬧市或是聲色場所,無一不在傳達著人類最原始的本性。是誰說過,人原本都是最單一的個體,是因為不甘於寂寞,才努力尋求結合。這裡是廣州的三月。空氣溫暖潮濕。背景是梳了滿頭小辮子的菲律賓歌手在重金屬音樂里嘶啞的嚎叫,迷離幻晃的水晶吊燈和極品蘇門答臘咖啡,不加修飾的一面牆壁上裸露著赤紅的磚塊,空氣中各式雞尾酒的味道在纖纖流動。我將自己以一個最舒服的姿勢陷在“藍調”PUB寬大柔軟的布沙發里,點燃一隻SOBRANIE,右手拿起手機開始打電話。
“喂,阮小米,我在廣州了。”電話那端傳來她高分貝的尖叫:“沈嘉莫,你這個死丫頭,跑去廣州乾什麼?”我發出張揚的大笑:“當然是來這個花花世界體驗人生的美好了,你當我來乾什麼?”“你丫的那點花花腸子我會不知道,靠,八成想著某天上演和某人再度重逢的喜劇呢吧?”阮小米不甘示弱地回敬。“你大爺的,也不看看現在TM什麼年代了,還再度重逢呢。省省吧你,我TM還不如拿這功夫來想想怎么去勾兌男人呢。”“行啊你沈嘉莫,現在都學會勾兌男人了。哎說說,廣州那地兒還成吧?你丫現在過得怎樣?”阮小米的聲音開始溫軟。“那是,相當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沈嘉莫的適應能力之強勁好比沙漠裡的駱駝。這地兒挺好,跟上次去的烏鎮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面貌。你也過得還成吧?”“挺好,啥時有空回來慰問慰問咱吧,你這一走就是TMD4年,不知道我這兒都盼得望穿秋水了。”“現在知道我重要了吧,這個世界呀,要少了我沈嘉莫就TM玩兒不轉吶。”“德性,好好照顧自己吧。啥時空了就回來。”“知道了阮大媽,婚姻生活真TM能打磨人吶,好好一少女就這么著蛻變成為大媽了。靠,改革開放種下的禍患。得,我掛了。”在阮小米沒來得及回罵我的下一秒,我掛斷了電話。左手的sobranie燃至一半,長長的菸灰未來及得撣掉,以一種虛弱的姿勢,固執地停留在煙支的另一端。我伸出修長的食指,熟稔地輕撣,只一下,菸灰便準確無誤地落進下方的菸灰缸里。將煙支送向唇邊的一剎那,我斜睨四周,左側靠窗桌的男人未來得及收回的一部分目光被我捕獲。我看見他佯裝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喝酒,卻是不慎拿成了桌上裝著小小紅蠟燭的裝飾杯,我輕挑嘴角,發出放肆的輕笑,他旋即回過神來,滿面尷尬。我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蘇格蘭威士忌,遞至唇邊,整個姿勢,無懈可擊的從容與優雅。我知此刻我的臉上,只滿滿地寫著兩個字“誘惑。”
在這個城市,我的面目是慵懶的捲髮,精緻的妝容,性感而不失優雅的衣著,四處寫滿“風情”。沒有人不喜歡風情的女子,且是一個,充滿誘惑的風情女子。
靜坐許久,我舉起蠟燭叫PUB的小妹買單。長相甜美的PUB小妹雙手捧著單子款款走來,黑色網狀絲襪包裹的長腿在迷離的燈光里閃著誘人的光。她在我面前站定,臉上笑得溢出蜜來,卻依舊難掩她被這個聲色場所所暈染的風塵。她說小姐,您的單已經有人替您買了。14號桌的先生。我順著她手指的指向望去,不禁啞然失笑,原來是方才,看我失神的左側靠窗男子。我看見男子望向我,示以曖昧的笑容。我挑挑嘴角,從錢夾里抽出一張百元大鈔放在桌上,偏頭朝小妹輕輕點頭,說謝謝。自煙盒內抽出一支sobranie,輕輕夾至食指與中指間。一隻手突然伸至我面前,手指乾淨修長,沿著手指往上看,是質地優良的Hermes雙經單緯府綢白色襯衣,我淺笑,不用再看,我亦知,是左側靠窗桌的男子。此刻,他伸向我的左手裡,握著一枚精巧的ZIPPO打火機。我聽見他渾厚而極富磁性的男聲,略帶一點滄桑的沙啞。“我來幫你點菸吧。”再傻的人都能夠聽得出這句話里所蘊含的極致曖昧,我偏過頭,看向他,自嘴角掠過一絲淺笑。看著他傾慕的眼神,我便知道此刻,我笑得有多么的風情萬種。自包內掏出火柴,打開盒蓋,拿出一支出來在盒蓋的邊緣磨擦。“哧——”火柴的亮光點燃了sobranie,更令我看清對面俊朗的容顏。我看見他眼睛裡的亮光剎時熄滅又繼而亮起的變化。沒有男人,會禁得起一個妖精的誘惑。
我看著他,淺笑依然:“先生,我並不需要你的打火機。你替我付帳,並不代表我的意願。”說罷,我將一沓鈔票放至桌上,起身,裊裊離去。
阮小米時常跟我灌輸有個男人的好處。她說沈嘉莫,難道你要為顏安暮立貞節牌坊么?他不會因此而感激你知不知道?我說阮小米,男人除了做愛還有什麼用處?我沈嘉莫會換電燈泡會修電腦會修下水管道會料理一切日常瑣事,如果要搬家會打電話給搬家公司,如果要遠足自己會收拾行李打包買車票,我真的想不出男人還有什麼用處,有個男人太累了。但是我卻習慣了看著形形色色面目光鮮強盛無比的男人在我面前頹然色變的神情。我總是以不同的面目去迎接和挑逗著每一個男人的意志力,然後風情萬種地看著他們或是急不可耐地直奔主題,或是一點一點褪去外表的光鮮從而緩然而行地到抵達重心,直至最終,在我剎時轉身和改變時的大驚失色。我一直以此為樂,就像我一直認為自己已經長成為妖精一般。
四年以來,我行走過太多的城市,換過太多種不同的面目。亦或純情,亦或妖冶,亦或成熟,亦或優雅,亦或精明,亦或成熟,亦或幹練。只是永遠,都不會扮演天真。這樣的浮生,那些歷年的時光里,我曾經以為天真,能所向披靡地擁有滿懷的幸福。然而亦是因為天真,從而失掉我憧憬勾劃許久的幸福。
此後的浮生,如此長久,於是我需要學會以不停的變換,來掩飾自己不為人知的脆弱。我是,人,亦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