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才人粲若花》

《入世才人粲若花》

冰心不僅喜歡牡丹花,還喜歡以牡丹等花比喻女作家的才華和魅力。她的晚年名作《入世才人粲若花》就以牡丹、梅、蘭、菊等花卉,描繪女性文學的百花藝園,冰心猶如辛勤的園丁關愛和期待著文苑新秀。她曾寫過一句引人深思的話:成功的花,人們只驚羨她現時的明艷,然而當初她的芽兒,浸透了奮鬥的淚泉,灑遍了犧牲的血雨。有意思的是,冰心也把男人比作花。1941年,冰心為梁實秋的祝壽詞為:“一個人應當像一朵花,不論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要好朋友。”冰心幽默地稱梁實秋是“一朵雞冠花”,並說“培植尚未成功,實秋仍需努力。”

正文

《人民日報》海外版的編輯,讓我寫一篇關於中國女作家的文章,我心頭立刻湧上古人的一句詩:“入世才人粲若花。”
從“五四”以來,直至八十年代的今天,我所認識或知道的女作家,如同齊放的百花,爭妍鬥豔:梅、蘭、荷、菊、月季、牡丹、合歡、含笑……從我的心幕上掠過一幅接著一幅的人面和文字,十分生動,十分鮮明。這些花各有各的顏色,各有各的芬芳,各有各的風韻、風度和風骨!
冰心冰心

“五四”時代,算是現代女作家的早春吧,山桃先開,顏色還是淡紅的,以後就是深黃的迎春,濃紫的丁香,接下去春色愈濃,可以說是萬紫千紅、百花齊放了。
記得“五四”時代,我們的前輩有袁昌英和陳衡哲先生,與我同時的有黃盧隱、蘇雪林和馮沅君。再往後有凌叔華,她是我的燕大同學,多年僑居英倫,至今還有通訊。說起燕大的同學,還有楊剛和韓素音,她們比我年輕得多。楊剛在抗戰時期任香港大公報編輯,我那時寫的文章,多是她“逼”出來的。韓素音久居瑞士,是用英文寫作的。她常回國探親,每次幾乎都來看我,每出一本書也都寄我。一九二五年我在美國的綺色佳會見了林徽因,那時她是我的男朋友吳文藻的好友梁思成的未婚妻,也是我所見到的女作家中最俏美靈秀的一個。後來,我常在《新月》上看到她的詩文,真是文如其人。我與丁玲是一九二八年通過我的小弟冰季相識的,關於我們的友誼,在去年我寫的《悼丁玲》中都說過了。一九五一年我從日本回國後又認識了許多女作家,如楊沫、草明。與茹志鵑的接觸要稍後一些,有一年我到上海,在巴金請客的席上,見她又抽菸,又喝酒,又大說大笑,真有一股英氣。我在《人民日報》上曾寫過一篇文章,介紹她的小說《靜靜的產院》。我羨慕她還有個作家的女兒王安憶,我也曾給安憶的作品寫過序。張潔和諶容都是我比較熟悉的,我很喜歡張潔的《沉重的翅膀》,也曾為她的初期作品寫過序。諶容是女作家中最有幽默感的、她和茹志鵑都抽菸,可惜我早已戒菸,不能再奉陪了。諶容還是個美食家,曾到我家做過蔥油鴨。我從來是個會吃不會做的人,樂得“坐享其成”。張辛欣是我最近才認識的,她的作品不少,我比較欣賞她寫的《北京人》,使人感到親切。昨天散文家丁寧帶了一盆仙草花來看我,她是我的“棚友”,十年動亂中,我們曾“同居”過一些日子。
四十年代初在四川,老舍向我介紹了趙清閣,她寫劇本,曾和老舍合寫《萬世師表》,是寫清華校長梅貽琦的事跡。我和趙清閣至今還常通信。散文家宗璞,五十年代我們就認識了。
她的散文就像我現在桌上的水仙那樣地清香。楊絳是我看了她的《幹校六記》,很欣賞而認識的,她不但有創作,也有譯作,是個多才多藝的人。多才多藝的還有黃宗英,我從影屏上看到她演巴金《家》中的梅表姐,以後又讀了她的《小丫扛大旗》等極有風趣的文章。新鳳霞是個演員,但她的自傳文章十分真摯動人,吳祖光帶她來看我,讓我為她的文集作序,我欣然答應了。陳愉慶是和她愛人馬大京用達理的筆名合寫小說的,我十分欣賞他們的作品。他們經常來看我,愉慶還送我一個自製的小布人,我把它掛在我床前的牆上,它天天對著我笑。同我見過面,或者來看望過我的,還有葉文玲、益希丹增、張抗抗以及很年輕的鐵凝、喻杉等,都是很有才氣的作家。
如今該談到女詩人了。柯岩的追悼總理的詩,尤其打動了我的心。她和我年輕時一樣,愛穿黑色的衣服。詩人中還有舒婷,我從讀到她歌頌祖國的詩起,就總在書刊上找她的詩看。一年作協開會時,有七位福建同鄉來看我,其中一位穿綠色上衣的,便是舒婷。女詩人里還有李小雨,是詩人李瑛的女兒,她四出採訪、尋探,詩寫得很好。
韋君宜是我在五十年代就熟悉的一位編輯,後來看了她寫的幾本書,才知道還是一個極好的作家,她的作品非常質樸真摯。今年年初吧,她也患了腦溢血,我聽了很著急,前些天我小女兒的愛人陳恕,替我去探問了她,她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表示她還“可以”。這形象正像她那剛正不阿的人格!年輕的還有陳祖芬,我在評論她寫的《經濟和人》中,曾把她比做一隻戲球的幼獅,她本人卻是十分溫文爾雅。寫兒童文學的有葛翠琳,是一九五一年我從日本回國時,陪同老舍來看我的一個小姑娘,現在是寫兒童文學的老手了。
這裡必須談談海外的女作家。在美國的於梨華,七十年代初曾來看過我。聶華苓呢?有一年我到華僑大廈去看回國來的凌淑華時,曾看望過她一家。這些在國外的作家,她們的作品都充滿了對故土和人民的眷戀和關懷,使人十分感動。
此外還有在美國的年輕女作家,還有我的朋友的女兒劉年玲,筆名木令耆,她寫小說;浦麗琳,筆名心笛,她寫詩;她們都回過大陸。年玲在北大教過學,麗琳在我家住過一個夏天。
她們都和我自己的女兒一樣。
以上的女作家,國內或海外的,都是我見過的。沒有見過的而心儀已久的方令孺、陳學昭、劉真、陳敬容、航鷹、程乃珊、王小鷹……;在海外的陳若曦、李黎等,我一時想不完全了!女作家裡還有幾位女記者,最早見到的是鳳子,以後有彭子崗,戈揚……我們之間的友誼,以後有時間另說吧!
我認為中國女作家的“才”,並不在男作家之下,她們也是淋漓盡致地寫出自己對家庭、社會、國家、世界的獨到的感想和見解。遺憾的是她們的作品大多數沒有譯成外國文字,應該讓中國的女作家們衝出亞洲,走向世界

作者

冰心(1900年10月5日─1999年2月28日)享年99歲,籍貫福建福州長樂橫嶺村人,原名為謝婉瑩,筆名為冰心。取“一片冰心在玉壺”為意。被稱為“世紀老人”。現代著名詩人、作家、翻譯家、兒童文學家。曾任中國民主促進會中央名譽主席,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名譽主席、顧問,中國翻譯工作者協會名譽理事等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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