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即將大學畢業的吳眉卻陷入家庭債務的重負之中。她為工作焦慮,為債務憂愁,頃刻間她成熟了許多。最終她選擇了遠赴新疆工作,選擇了放棄初戀,一切都因為債務……
精彩賞析
一月三日黃昏,魯生帶著一幫人走在河鎮的石板路上,他們的雙手揣在上衣口袋里,嚴冬里,他們是仿佛一陣在緩慢移動的鏇風。
他們在離目的地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這時,張林已經在一座夕陽下的院門外守候了。
“我知道你遲早會來,所以我這兩天都在這裡等你。”張林平靜的說。
“我本來已經都不想來了,可我最後還是來了,我讓你過了半年
的好日子。”魯生一邊說話,一邊用自己左手搓右手,仿佛是一把生鏽的刀在石頭上打磨。
這時,一輛東風大卡車緩慢地開了過來,它在魯生傍邊安穩地停了下來,魯生用手指在車子藍色的外殼上“鐺、鐺”地敲了兩下,隨後他被寒風吹的發紅的臉露出了微笑,他覺得這輛卡車就像坦克一樣牢靠。
三十六歲的張林是在一個滿天星斗的夏夜回到河鎮的。他二十六歲的時候,在一個寒冬夜晚離開了河鎮,那晚的天空隨著他的遠走飄下了雪,一個女人在月下為他守望了很久。這之間的十年時光就仿佛一隻帶刀的畫筆,在張林的身上、臉上畫下了各種顏色,又按著斑斕的顏色刻下了深淺的痕跡。
張林潛伏在一個單身女人的家裡,女人的外表就和她的房子一樣荒涼,房頂的瓦上長出了草,房子的紅磚牆布滿了坑,而這個容顏已衰的女人便是張林的老婆,王霞。
“我一會看不見你,就不敢認你了,你變化太大了,好像矮了一大截。”
“我也感覺到了,我在回來之前照了一下鏡子,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張林對著懷裡的女人說。對於自己樣子的巨大變化,張林在後來給出了這樣一條解釋。在這十年里,他日日夜夜都在被同一個夢魘襲擾著,他想著有一把神奇的刀能把自己的臉砍去半截,讓所有的人都不再能認識他,然後他便可以不再流浪,回到家裡。由於這樣想法長期地侵蝕著他的精神,所以便影響了他身體的生長,當他在十年後一次偶然的機會裡,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時,他覺得已經到了該回家的時候了。
“你整天躲在家裡也不是辦法,魯生遲早會發現的。”王霞說。
“他不會發現的。”張林自信地回答。
三十六歲的張林在陽光下看起來起碼要再老上十歲,他現在擁有了正常生長下四十六歲時的樣子。於是,他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四十六歲的張林。
回到河鎮一個星期後,張林便離開了那所舊房子以及房子中的女人,他把自己的身體安置在一家旅店的客房裡。旅店的老闆在十年前,幾乎每天都和張林在賭場裡形影不離,但他現在卻沒有認出張林,這更加重了張林的自信。
張林再次穿梭於河鎮的街道中時,他有了一個新名字,他為了把以前的名字忘掉,就把現在的名字整天掛在嘴邊,“我是李森啊!”張林這樣對別人說。
很快,張林便離開了旅店,他依靠他在河鎮的新朋友們,租下了一間小門面,開起了一家貨物齊全的小賣部,小賣部的位置離王霞的房子僅百米之遙。這是他早已打算好的計畫,現在他只是在按部就班的完成。
張林每天都站在一堆商品之中,他微笑著那張滿是溝壑的臉,仿佛自己也是一件對外售賣的商品。河鎮的女人外出買東西的時候,總愛帶個孩子,孩子們就像長在她們屁股後面的尾巴,一會也安穩不下來,張林便用他廉價但實用的糖果收買了這些孩子,又用免費的名義收買了這些女人。於是,在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裡,李森這個名字便在河鎮家喻戶曉了。
一個瓢潑大雨的中午,從天而瀉的雨水沖刷著河鎮空蕩蕩的街道,王霞在層層疊疊的雨中探出了腦袋,當她意識到街上除了雨水還是雨水之後,她便迅速地跑上了街。
王霞第一次只在張林的小賣部中停留了二十秒中,她用了十秒鐘拿了一瓶醋,又用了十秒鐘叫醒了正在打盹的張林,之後她便又如一滴雨水般融入了屋外的雨帳之中。
這場夏雨把河鎮的街道沖刷的異常乾淨,那些古老的石頭仿佛獲得了新生而變得閃閃發光,王霞開始習慣性地往張林的小賣部跑了,她每次來的時候都把頭髮盤起,並噴上香噴噴的髮膠,她走路的時候昂首挺胸,腳步輕盈,她荒涼的身體仿佛那些石頭般獲得了新生。
“李森啊,你覺得每天來買東西的那個王霞怎么樣啊?”張林的一個新朋友這樣問。
“哪個王霞啊?”張林笑呵呵地說。
“你就別裝傻了吧,那女人每天都來和你眉來眼去的,當我們是瞎子么?”
“可我聽說她有男人了。”
“什麼男人,她男人早跑了,和死了沒什麼兩樣。”
“她男人好好跑什麼東西?”張林笑呵呵的問。
“她男人啊?她男人十年前殺了人唄,不跑難道等著倒霉啊!”
張林的新朋友在鎮上為他找了一個媒人,他決定光明正大地去娶老婆了。他在那所荒涼地房子外被王霞罵退了六次,第七次他便成功了,他稱心如意地娶到了王霞。
“李森真是好福氣,一來河鎮就娶到了老婆,這王霞也不用給張林那個烏龜王八蛋守活寡了!”魯生在李森地婚宴上說,而張林則在一邊笑眯眯地連續點頭,他似乎特別同意魯生地觀點。
“今天我真他媽的高興,張林的女人終於給人占了!”魯生又說,張林依然在一邊微笑。
婚宴散後,張林便又搬回了王霞的房子,不過這所房子不再荒涼,房子上的草早已被鏟去,牆也被重新粉刷了一次,從此王霞有了一個新男人,叫做李森。
“你怎么那么肯定沒人能認出你來?”半夜王霞悄悄地問身邊的張林。
“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別人怎么能認出來?”張林反問。
“紙總是包不住火的,我們能過多長時間的好日子呢?”
“過一天算一天,我欠魯生的總得償還,這是遲早的事情,我現在只是在拖延而已。”張林說。
在張林回到河鎮後得那年冬天,天特別的冷,但陰霾的天空卻遲遲不肯下雪,被棉花包裹的孩子們在街道上跑來跑去,似乎在發泄著對老天的不滿。
一個集會後的黃昏,賣了一天東西的張林關上了小賣部的門,他悠閒地向自家的房子走去,一個尖細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張林…!”
張林下意識地回過了頭,他看見了一個矮小的身影,張林認識那個孩子,他是魯生的二兒子,魯生老婆時常帶他上街買東西,他每次總能在張林那裡獲得滿滿一口袋免費提供的糖果。
“是你爸爸叫你來的么?”張林走過去拍了拍孩子的頭。
“是的。”
“你回去告訴他以後別叫你來了,我叫李森。”張林仿佛是在對自己的兒子說話,然後那個孩子便消失在了黃昏的暮靄中了,這次他的口袋空無一物。
張林在回到王霞身邊後並沒有把這個訊息告訴她,他依舊是像往常一樣吃飯,洗腳,睡覺,仿佛黃昏的街道就如一場他昨夜的夢。
“我今天從外邊回來看見魯生了,他在我們的院子外轉悠來轉悠去。”王霞說。
“我看見了他的二兒子,我還和他說了話。”張林說。
“他會不會是發現了?”
“沒事的,他不可能發現。”
“你最近好像長高了,也長胖了。”王霞把臉靠在張林日漸豐潤的臉頰邊說。
“我也感覺到了,我前幾天照鏡子時感覺自己像以前一個熟人了。”
魯生的二兒子穿過黃昏,在夜幕降臨的時候來到了他父親的身邊,他坐在魯生面前的小板凳上,手裡端著魯生遞給他的空碗。
“怎么樣?”魯生問。
“我只喊了一聲,他就回頭看我啦,還拍了拍我的頭。”孩子自豪地回答到。
“你是怎么喊的?”
“張林…!”孩子又扯起了尖細的嗓子喊了起來,聲音穿過門窗在河鎮的上空飄蕩,“他還讓我告訴你,以後別讓我再去找他了,他叫李森。”
“我知道了,你可以去吃飯了。”隨後,孩子便如一陣煙般鑽進了廚房。
這年冬天一直沒有下雪,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張林帶著滿滿一肚子食物躺到了一張椅子上,他想仔細看看太陽的模樣,於是他眯起了雙眼。
“張林,你越來越像張林了。”在一邊做棉鞋的王霞說。
“我也感覺到了,我覺得我又長高了,長胖了。”
“你似乎回到了你二十六歲時的模樣,簡直像極了。”
“所以我遲早是會被認出來的。”張林平靜地說。
“有沒有什麼辦法呢?”王霞一臉悲傷地問到。
“沒辦法,這就是命,反正我們也過了半年好日子了。”
張林是在一月一日的黃昏再次看見魯生的二兒子的,那孩子獨自一人站在他小賣部門前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