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清平樂·六盤山天高雲淡,
望斷南飛雁。
不到長城非好漢,
屈指行程二萬。
六盤山上高峰,
紅旗漫捲西風。
今日長纓在手,
何時縛住蒼龍?
1935年10月
【注釋】
六盤山:在寧夏南部,甘肅東部。望斷:望盡。
屈指:屈指計算。
紅旗:一九五七年在《詩刊》創刊號上發表時作“旄頭”。一九六一年九月為寧夏幹部書寫此詞時改為“紅旗”,手跡發表在該年十月七日的《光明日報》。
長纓:見《蝶戀花·從汀州向長沙》注釋。
蒼龍:《後漢書·張純傳》,“蒼龍甲寅”。注曰,“蒼龍,太歲也”。古時以太歲為凶神惡煞,太歲在地上,與天上歲星相應。
【譯詩】
長空高闊白雲清朗,南飛的大雁已望到了天邊。
不登臨長城關口絕不是英雄,
算下來已征戰了二萬。
六盤山上雄峰再拔,
烈烈西風漫捲著紅旗。
今天我長繩之武裝緊握手中,
哪一天才會將那蔣家狂龍捆縛?
【賞析】
並非“無人會登臨意”,詩人毛澤東率眾將士於1935年10月7日親自登上萬里長征最後一座主峰——六盤山主峰,面對西部的高天白雲,清朗秋氣,再凝望陣陣南飛的大雁,毛主席一抒胸中情懷,以閒遠歡欣之氣眺望又要開始的新的征戰。詩人在此心情是放鬆的、高曠的。在詩人所寫的幾首有關長征題材的詩中,就這一首是大好心情從心田裡汩汩奔流而出的,沒有半點悲烈之氣,猶如作者自己所說此時的心境是豁然開朗,“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上半闋一開始,詩人從眺望遠景起筆,西部秋景開闊,長空高朗,抹抹閒雲輕漾,北雁在陣陣南飛,仿佛帶走了詩人對過去南方生活及革命鬥爭的回憶及愛戀,接著又起豪氣,“不到長城非好漢,屈指行程二萬。”從爽朗、舒暢之秋心轉入英邁的青春吟喔,二萬五千里長征已在腳下,長城之關口已經到達,好漢的業績就要進入一馬平川的時期,詩人這時的確是幸福而自豪的。
而且毛澤東式的“不到長城非好漢”的豪氣猶如“長征是播種機”,這豪氣的種子已遍撒祖國億萬人民的心間。它已變成祖國人民表達各自內心英雄豪氣的心理定式。他們不僅穿著印有這句詩的T恤衫攀登長城,而且還常常以此句來表示戰勝困苦艱難的決心。長城是中華民族的象徵,猶如長征也成了中華民族的奮鬥精神一樣,詩人在此以古“長城”二字融入了當代生活的精髓,並以此來形容英雄好漢戰勝逆境乃區區小事,哪怕經歷萬千日日夜夜,也不足道哉。
下半闋,詩人將目光收到近處,高山之巔,紅旗獵獵,紅軍將士在秋天的山峰間盤鏇向前。接著吐出胸臆,隨意化出宋代劉克莊《賀新郎》中三行:“問長纓,何時入手,縛將戎主?”而這裡的“蒼龍”出自唐顏師古注引漢代服虔曰:“倉龍,太歲也。”倉龍同“蒼龍”,取此意,亦可解,因太歲系凶神惡煞,這裡引伸為蔣介石反動集團就是“蒼龍”。雖最末二行以設問句出之,但所起作用都是陳述式的肯定句,即總有一天,紅軍戰士將消滅國民黨反動派,奪得最後的勝利。
此詩寫景、抒情工整分明,流轉自然。上、下半闋均是一、二句寫景,三、四句言志。情景交織,渾然一體,也是順其古格;而以古格寫今日生活,如此自然俊逸,實屬不易。
再說一點個人對“天高雲淡,望斷南飛雁”二句最初的體會。兒時對季節的變化只知冷暖,而不知用字達意,自然更不能以準確的詩意般的語言來形容秋天。
我第一次能夠說出秋天之美的文字,恰恰就是《清平樂·六盤山》的這頭二句。首先是音韻之美吸引了我,接著才感受到畫面之美,逐漸還覺得了氣味及光影之美,以及“雁”這個字的美;後來又在古詩詞中不斷讀到類似的感受。如秦少游的“目斷征鴻南去。”潘岳的《秋興賦》中的:“雁飄飄而南飛。”以及李白的“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心酣高樓。”甚至王實甫《西湘記》中的“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其中最動我心的是王實甫的句子。但不知怎的,或許是先入為主吧,或許是毛詩在此所寫秋景的空闊天空以及所注入的某種神秘悠長的浩然之音,我至今對秋天的感受仍基本是從此出發的。後來讀了些西方文學,破了自己的一些漢風之境又當別論,暫此不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