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紀年
736年, 唐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開元二十四年
歷史大事
限逃戶自首
開元二十四年(七三六)正月十日敕:“天下逃戶,聽盡今年內自首。有舊產者令還本貫,無者別俟進止(另候處理)。逾限不首,當命專使搜求,散配諸軍(分散發配到各地充軍)。
賜《令長新戒》
開元二十四年(七三六)二月四日,玄宗宴新除縣令於朝堂,自作《令長新戒》一篇,賜天下縣令。按:秦制:縣萬戶以上為令,秩一千至六百石;萬戶以下為長,秩五百至三百石。故“令長”專指縣官。
委禮部侍郎試貢舉人
舊制由吏部考功員外郎掌試貢舉人,有進士李權,陵侮員外李昂,議者以員外郎位卑(從六品上),不能服眾。於是,開元二十四年(七三六)三月十二日敕,自今委禮部侍郎(正四品下)試貢舉人。九月二十日,禮部以貢舉請別置印。
玄宗赦安祿山不死
安祿山者,本營州(今遼寧朝陽)雜胡,其母系巫女,禱於軋犖山生子,故初名阿犖山(後易名祿山)。相傳其父本姓康,既死,其母攜之再適突厥安延偃。會其部落破散,乃隨延偃兄子思順逃至幽州,因冒姓安,自名祿山。張守珪為幽州節度使,以祿山為捉生將(“捉生”為擒捉活俘虜。“捉生將,”唐、五代時軍官名)。祿山每與數騎出,輒能擒數十人而返,且狡猾善揣人意,守珪愛之,養以為子,漸升至平盧討擊使,左驍衛將軍。後守珪使祿山討奚、契丹叛者,祿山恃勇輕進,為虜所敗,開元二十四年(七三六)四月二日,守珪奏請斬之。祿山臨刑呼曰:“大夫(守珪官御史大夫)不欲滅奚、契丹耶?奈何殺祿山!”守珪亦惜其驍勇,乃改執送京師。宰相張九齡批奏曰:“昔穰苴誅莊賈,孫武斬宮嬪,守珪軍令若行,祿山不宜免死。”(九齡疑守珪包庇所愛)玄宗惜其才,敕令免祿山官,以白衣充將領。九齡固爭曰:“祿山失律喪師,於法不可不誅。且臣觀其貌,有反相,不殺必為後患。”玄宗曰:“卿勿以王夷甫識石勒,枉害忠良。”竟赦之。此為天寶末安祿山叛唐張本。
史卒乾賜名思明
有史卒乾者(卒音促),與安祿山同里閈,先後一日生(史稱思明除日生,祿山元日生)。及長相親愛,皆為互市牙郎(牙郎即牙商,謂雙方互市價決於其齒牙也),以好勇鬥狠知名。卒乾嘗負官債逃入奚中,為奚人巡查所得,將欲殺之。卒乾騙之曰:“我,唐之和親使也。汝殺我,禍且及汝國!”巡查者信之,送詣奚王牙帳,卒乾見奚王,長揖不拜,奚王雖怒,然畏唐,不敢殺,以客禮館之,使百人隨卒乾入唐。卒乾謂奚王曰:“王遣人雖多,觀其才,皆不足以見天子。聞王有良將瑣高者(“瑣高”乃奚中酋豪之號,如前見李詩瑣高),何不使之入朝。”奚王即命瑣高與牙下三百人隨卒乾往。卒干將至平盧(今河北盧龍),先使人謂唐之軍使裴休子曰:“奚使瑣高與精銳俱來,聲言入朝,實欲襲軍城,宜謹為之備,先事圖之。”休子乃具軍容出迎,至館,悉坑殺其從兵,執瑣高送幽州。張守珪以卒乾為有功,奏為果毅(武官名),累遷將軍。後入朝奏事,玄宗與語,悅之,賜名思明。此為“安史之亂”張本。
劉志誠作亂,被斬
開元二十四年(七三六)五月,醴泉(今陝西禮泉)人劉志誠以迷信妖術作亂,驅掠路人,將趨鹹陽,村民走告縣官,焚橋斷路以拒之,其眾遂潰。數日,悉擒斬之。
初分月給百官俸錢
開元二十四年(七三六)六月二十三日敕:“百官料錢,宜合為一色,都以“月俸”為名,各據官品,隨月給付。”表見於下(錢數單位:文)
張九齡不欲相李林甫
初,玄宗欲以李林甫為相,問於中書令張九齡。九齡對曰:“宰相系國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異日為廟社之憂。”玄宗不從。時九齡方以文學為玄宗所重,林甫雖恨,猶曲意事之。侍中裴耀卿與九齡善,林甫並疾之。開元二十四年(七三六)十月,玄宗因東都宮中有怪,欲即還西京(原定明年二月),裴耀卿、張九齡曰:“今農收未畢,請俟仲冬。”李林甫潛知帝意,二相退,林甫獨留,言於帝曰:“長安、洛陽,陛下東、西宮耳。往來行幸,何更擇時!即使妨於農收,但應免沿途租稅而已。臣請宣示百司,即日西行。”玄宗悅,從之。林甫逢君排異,往往如此。
九齡不欲封賞牛仙客
朔方節度使牛仙客,前在河西能節用度,勤職業,倉庫充實,器械精利,玄宗聞而嘉之,欲加仙客尚書。張九齡曰:“不可。尚書古之納言,唐興以來,惟舊相及揚歷中外有德望者乃為之。仙客本河湟使典,今驟居清要,恐羞朝廷。”玄宗曰:“然則但加實封可乎?”對曰:“不可。封物所以勸有功也,邊將實倉庫,修器械,乃常務耳,不足為功。陛下賞其勤,賜之金帛可也,裂土封之,恐非其宜。”玄宗默然。李林甫言於上曰:“仙客,宰相才也,何有於尚書!九齡書生,不達大體。”玄宗悅,明日復以仙客實封為言,九齡固執如初。玄宗怒,變色曰:“事皆由卿耶?”九齡頓首謝曰:“陛下不知臣愚,使待罪宰相,事有未允,臣不敢不盡言。”玄宗曰:“卿嫌仙客寒微,如卿有何閥閱?”九齡曰:“臣嶺海孤賤(九齡,廣東韶州人)不如仙客生長中華(仙客,陝西涇川人),然臣出入台閣,典司誥命有年。仙客邊隅小吏,目不知書,若大任之,恐不愜眾望。”林甫退而言曰:“苟有才識,何必辭學!天子用人,有何不可!”開元二十四年(七三六)十一月,賜仙客爵隴西縣公,食實封三百戶。此為仙客來日入相張本。
張九齡力護太子
玄宗為臨淄王時,趙麗妃,皇甫德儀(德儀,女官名)、劉才人皆有寵。麗妃生太子瑛,德儀生鄂王瑤,才人生光王琚。及即位,幸武惠妃,麗妃等皆失寵。惠妃生壽王瑁,寵冠諸子。太子與瑤、琚會於內第(時太子與諸王皆居禁中),各以母失職有怨望語,駙馬都尉楊洄尚鹹宜公主(武惠妃生),常伺三子過失以告惠妃,惠妃泣訴於玄宗,曰:“太子陰結黨羽,將害妾母子,亦指斥至尊(謂太子等也指斥玄宗)。”玄宗大怒,以語宰相,欲皆廢之。九齡曰:“陛下踐阼垂三十年,太子諸王不離深宮,日受聖訓。天下之人皆慶陛下享國久長,子孫蕃昌。今三子皆已成人,不聞大過,陛下奈何一旦以無根之語,喜怒之際,盡廢之乎?且太子天下本,不可輕搖。昔晉獻公聽驪姬之讒殺申生,三世大亂;漢武帝信江充之誣罪戾太子,京城流血;隋文帝納獨孤後之言黜太子勇,立煬帝,遂失天下。由此觀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為此,臣不敢奉詔。”李林甫初無言,退而私謂宦官之貴幸者曰:“此主上家事,何必問外人?”玄宗猶豫未決。惠妃密使官奴牛貴兒謂九齡曰:“有廢必有興,公為之援,宰相可長處。”九齡叱之,以其語白玄宗,玄宗為之動容。故訖九齡罷相,太子得無動。
張九齡罷政事
李林甫日夜短九齡於玄宗,玄宗漸疏九齡,九齡亦心知之。開元二十四年(七三六)夏,玄宗命高力士以白羽扇賜九齡,九齡於是獻《白羽扇賦》以寄意(謂將如秋扇見捐)。先是九齡與中書侍郎嚴挺之(嚴武父、杜甫友)善,欲引以為相,嘗謂嚴曰:“李尚書方承恩(時李林甫以禮部尚書同三品),足下宜一造門,與之款洽。”挺之素負氣,薄林甫為人,竟不之詣。林甫引蕭炅為戶部侍郎,炅素不學,嘗對挺之讀“伏臘”(夏伏日、冬臘日)為“伏獵”,挺之言於九齡曰:“省中豈容有伏獵侍郎!”由是出炅為岐州刺史,故林甫怨挺之。挺之離婚婦改嫁蔚州刺史王元琰,元琰坐贓罪下三司按鞫,挺之為之營解。林甫因左右使于禁中白玄宗,玄宗問宰相“挺之為罪人請屬所由”,九齡曰:“此乃挺之出妻,不宜有別情。”玄宗曰:“雖離,亦復有私。”於是玄宗積前事,以耀卿與九齡為阿黨(阿私結黨),開元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以耀卿為左丞相,九齡為右丞相,並罷政事。而以李林甫兼中書令,以牛仙客為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領朔方節度如故。嚴挺之則貶洺州刺史,王元琰流嶺南。
李林甫為相尚術
玄宗時,凡用三十四相,其有特色者,如姚崇尚通,宋璟尚法,張嘉貞尚吏(按章程辦事),張說尚文,李元紘、杜暹尚儉,韓休、張九齡尚直。九齡既罷相,朝臣無復直言。林甫奸相,惡直喜曲,善用權術。史稱其城府深密,人莫窺其際。好以甘言啖人,而陰中傷之,不露辭色。凡為玄宗所厚者,始則親結之,及位勢稍逼,輒以計去之。雖老奸巨猾,無能逃其術者。欲蔽塞玄宗視聽,自專大權,公然召集諫官曰:“今明主在上,群臣將順之不暇,烏用多言!諸君不見立仗馬乎?食三品料,一鳴輒斥去,悔之何及!”補闕杜璡嘗上書言事,明日,黜為下邽(故址今陝西富平與大荔之間)令。牛仙客既為林甫所引,專給唯諾而已,由是諫諍之路絕。
僧道同隸宗正
唐朝皇帝對佛道二教,歷代尊貶、隸屬各不同。老子姓李,故唐高宗尊道教;武后賴《大雲經》革命,故武周尊佛教。李為國姓,故道士隸屬宗正寺;佛教來自外國,故僧尼隸屬鴻臚寺。有時令道士女冠位於僧尼之前,有時又令在後。開元二十四年七月二十八日,中書門下奏:“臣等商量,緣老子至流沙,化胡成佛法,本西方興教,使同客禮,割屬鴻臚,自爾已久,因循積久。(此追述從前以僧尼隸鴻臚寺之原因)聖心以元元本系,移就宗正,誠如天旨,非愚慮所及。(此言玄宗以佛教也出於老子本支,故移僧尼隸宗正寺,實非愚臣考慮所及)伏望過元日後,承春令便宣;其道僧等既緣改革,亦望此時同處分。(此言明年正旦當宣布此事,僧道都隸宗正)”玄宗從之。按:此奏實行甚暫。開元二十五年(七三七)七月七日又制:“道士女冠,宜隸宗正寺;僧尼令祠部檢校。”至天寶二載(七四三)三月十三日制:“僧尼隸祠部,道士宜令司封檢校,不須隸宗正寺。”
吳道子入宮供奉
吳道玄字道子,陽翟人,善畫,玄宗召入內廷供奉,為內教博士。嘗於大同殿圖嘉陵江三百餘里山水,一日而畢。於景雲寺畫“地獄變”,見者懼罪修善,屠沽為之改業。
陸象先卒
象先字崇賢,吳縣人。舉制科高第,景雲中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玄宗繼位,太平公主謀廢立,象先有保護之功,封兗國公。罷為劍南按察使。為政尚仁恕,每曰:“天下本無事,庸人擾之為煩耳。苟澄其源,何憂不治?”遷太子少保卒,諡文貞。
日本副使返國,唐僧道璇同往
開元二十四年(七三六)日本遣唐副使中臣名代返國,唐人袁晉卿、皇甫東朝、洛陽大佛先寺沙門道璇、婆羅門僧正菩提先那、林邑僧佛徹及波斯人李密醫等同行至日本。既抵日,館道璇於大安寺西唐院,講所齎之《律藏行事抄》,為日本弘通律宗之先驅。
裴漼卒
漼,聞喜人。舉明經,官監察御史。時崔漼、鄭愔坐奸贓,安樂公主與上官昭容皆包庇之,漼執正其罪。進中書舍人,睿宗當旱,造金仙、玉真二觀,漼上書諫止。開元中升吏部侍郎,甄士甚多,升吏部尚書。開元廿四年卒、謚懿。撰有《嵩岳少林寺碑》。
張九齡上《千秋金鏡錄》
開元二十四年(七三六)八月五日千秋節(玄宗生日),群臣皆獻寶鏡。張九齡以為“以鏡自照見形容,以人自照見吉凶。”乃述前世興廢之源,為書五卷,謂之《千秋金鏡錄》,上之,玄宗賜書褒美。其書《唐書·藝夕志》已著錄。
《資治通鑑》記載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中之中開元二十四年(丙子,公元七三六年)
春,正月,庚寅,敕:“天下逃戶,聽盡今年內自首,有舊產者令還本貫,無者別俟進止;逾限不首,當命專使搜求,散配諸軍。”
北庭都護蓋嘉運擊突騎施,大破之。
二月,甲寅,宴新除縣令於朝堂,上作《令長新戒》一篇,賜天下縣令。
庚午,更皇子名:鴻曰瑛,潭曰琮,浚曰璵,洽曰琰,涓曰瑤,滉曰琬,氵居曰琚,濰曰璲,沄曰璬,澤曰璘,清曰瑁,回曰玢,沐曰琦,溢曰環,沔曰理,泚曰玼漼曰珪,澄曰珙,潓曰瑱,漎曰璿,滔曰璥。
舊制,考功員外郎掌試貢舉人。有進士李權,陵侮員外郎李昂,議者以員外郎位卑,不能服眾;三月,壬辰,敕自今委禮部侍郎試貢舉人。
張守珪使平盧討擊使、左驍衛將軍安祿山討奚、契丹叛者,祿山恃勇輕進,為虜所敗。夏,四月,辛亥,守珪奏請斬之。祿山臨刑呼曰:“大夫不欲滅奚、契丹邪!奈何殺祿山!”守珪亦惜其驍勇,欲活之,乃更執送京師。張九齡批曰:“昔穰苴誅莊賈,孫武斬宮嬪。守珪軍令若行,祿山不宜免死。”上惜其才,敕令免官,以白衣將領。九齡固爭曰:“祿山失律喪師,於法不可不誅。且臣觀其貌有反相,不殺必為後患。”上曰:“卿勿以王夷甫識石勒,枉害忠良。”竟赦之。
安祿山者,本營州雜胡,初名阿犖山。其母,巫也;父死,母攜之再適突厥安延偃。會其部落破散,與延偃兄子思順俱逃來,故冒姓安氏,名祿山。又有史窣乾者,與祿山同里閈,先後一日生。及長,相親愛,皆為互市牙郎,以驍勇聞。張守珪以祿山為捉生將,祿山每與數騎出,輒擒契丹數十人而返。狡黠,善揣人情,守珪愛之,養以為子。
窣乾嘗負官債亡入奚中,為奚游弈所得,欲殺之;窣乾紿曰:“我,唐之和親使也。汝殺我,禍且及汝國。”游弈信之,送詣牙帳。窣乾見奚王,長揖不拜,奚王雖怒,而畏唐,不敢殺,以客禮館之,使百人隨窣乾入朝。窣乾謂奚王曰:“王所遣人雖多,觀其才皆不足以見天子。聞王有良將瑣高者,何不使之入朝!”奚王即命瑣高與牙下三百人隨窣乾入朝。窣干將至平盧,先使人謂軍使裴休子曰:“奚使瑣高與精銳俱來,聲雲入朝,實欲襲軍城,宜謹為之備,先事圖之。”休子乃具軍容出迎,至館,悉坑殺其從兵,執瑣高送幽州。張守珪以窣乾為有功,奏為果毅,累遷將軍。後入奏事,上與語,悅之,賜名思明。
故連州司馬武攸望之子溫昚,坐交通權貴,杖死。乙丑,朔方、河東節度使信安王禕貶衢州刺史,廣武王承宏貶房州別駕,涇州刺史薛自勸貶澧州別駕;皆坐與溫昚交遊故也。承宏,守禮之子也。辛未,蒲州刺史王琚貶通州刺史;坐禕交書也。
五月,醴泉妖人劉志誠作亂,驅掠路人,將趣鹹陽。村民走告縣官,焚橋斷路以拒之,其眾遂潰。數日,悉擒斬之。
六月,初分月給百官俸錢。
初,上因藉田赦,命有司議增宗廟籩豆之薦及服紀未通者。太常卿韋縚奏請宗廟每坐籩豆十二。
兵部侍郎張均、職方郎中韋述議曰:“聖人知孝人之情深而物類之無限,故為之節制。人之嗜好本無憑準,宴私之饌與時遷移,故聖人一切同歸於古。屈到嗜芰,屈建不以薦,以為不以私慾乾國之典。今欲取甘旨肥濃,皆充祭用,苟逾舊制,其何限焉!《書》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若以今之珍饌,平生所習,求神無方,何必泥古,則簠簋可去而盤盂杯案當在御矣,韶濩可息而箜篌箏笛當在奏矣。既非正物,後嗣何觀!夫神,以精明臨人者也,不求豐大;苟失於禮,雖多何為!豈可廢棄禮經以從流俗!且君子愛人以禮,不求苟合;況在宗廟,敢忘舊章?”
太子賓客崔沔議曰:“祭祀之興,肇於太古。茹毛飲血,則有毛血之薦;未有麴櫱,則有玄酒之奠。施及後王,禮物漸備;然以神道致敬,不敢廢也。籩豆簠簋樽罍之實,皆周人之時饌也,其用通於宴饗賓客,而周公制禮,與毛血玄酒同薦鬼神。國家由禮立訓,因時制范,清廟時饗,禮饌必陳,用周制也。園寢上食,時膳具設,遵漢法也。職貢來祭,致遠物也。有新必薦,順時令也。苑囿之內,躬稼所收,搜狩之時,親發所中,莫不薦而後食,盡誠敬也。若此至矣,復何加焉!但當申敕有司,無或簡怠,則鮮美肥濃,盡在是矣,不必加籩豆之數也。”
上固欲量加品味。縚又奏每室加籩豆各六,四時各實以新果珍羞;從之。
縚又奏:“《喪服》‘舅,緦麻三月,從母,外祖父母皆小功五月。’外祖至尊,同於從母之服;姨、舅一等,服則輕重有殊。堂姨、舅親即未疏,恩絕不相為服,舅母來承外族,不如同爨之禮。竊以古意猶有所未暢者也,請加外祖父母為大功九月,姨、舅皆小功五月,堂舅、堂姨、舅母並加至袒免。”
崔沔議曰:“正家之道,不可以貳;總一定義,理歸本宗。是以內有齊、斬,外皆緦麻,尊名所加,不過一等,此先王不易之道也。願守八年明旨,一依古禮,以為萬代成法。”
韋述議曰:“《喪服傳》曰:‘禽獸知母而不知父。野人曰,父母何等焉!都邑之士則知尊禰矣;大夫及學士則知尊祖矣。’聖人究天道而厚於祖禰,系族姓而親其子孫,母黨比於本族,不可同貫,明矣。今若外祖及舅加服一等,堂舅及姨列於服紀,則中外之制,相去幾何!廢禮徇情,所務者末。古之製作者,知人情之易搖,恐失禮之將漸,別其同異,輕重相懸,欲使後來之人永不相雜。微旨斯在,豈徒然哉!苟可加也,亦可減也;往聖可得而非,則《禮經》可得而隳矣。先王之制,謂之彝倫,奉以周鏇,猶恐失墜;一紊其敘,庸可止乎!請依《儀禮》喪服為定。”
禮部員外郎楊仲昌議曰:“鄭文貞公魏徵始加舅服至小功五月。雖文貞賢也,而周、孔聖也,以賢改聖,後學何從!竊恐內外乖序,親疏奪倫,情之所沿,何所不至!昔子路有姊之喪而不除,孔子曰:‘先王制禮,行道之人,皆不忍也。’子路除之。此則聖人援事抑情之明例也。《記》曰:‘無輕議禮。’明其蟠於天地,並彼日月,賢者由之,安敢損益也!”
敕:“姨舅既服小功,舅母不得全降,宜服緦麻,堂姨舅宜服袒免。”
均,說之子也。
秋,八月,壬子,千秋節,群臣皆獻寶鏡。張九齡以為以鏡自照見形容,以人自照見吉凶,乃述前世興廢之源,為書五卷,謂之《千秋金鏡錄》,上之;上賜書褒美。
甲寅,突騎施遣其大臣胡祿達乾來請降,許之。
御史大夫李适之,承乾之孫也,以才幹得幸於上,數為承乾論辨;甲戌,追贈承乾恆山愍王。
乙亥,汴哀王璥薨。
冬,十月,戊申,車駕發東都。先是,敕以來年二月二日行幸西京,會宮中有怪,明日,上召宰相,即議西還。裴耀卿、張九齡曰:“今農收未畢,請俟仲冬。”李林甫潛知上指,二相退,林甫獨留,言於上曰:“長安、洛陽,陛下東西宮耳,往來行幸,何更擇時!借使妨於農收,但應蠲所過租稅而已。臣請宣示百司,即日西行。”上悅,從之。過陝州,以刺史盧奐有善政,題贊於其聽事而去。奐,懷慎之子也。丁卯,至西京。朔方節度使牛仙客,前在河西,能節用度,勤職業,倉庫充實,器械精利;上聞而嘉之,欲加尚書。張九齡曰:“不可。尚書,古之納言,唐興以來,惟舊相及揚歷中外有德望者乃為之。仙客本河湟使典,今驟居清要,恐羞朝廷。”上曰:“然則但加實封可乎?”對曰:“不可。封爵所以勸有功也。邊將實倉庫,修器械,乃常務耳,不足為功。陛下賞其勤,賜之金帛可也;裂土封之,恐非其宜。”上默然。李林甫言於上曰:“仙客,宰相才也,何有於尚書!九齡書生,不達大體。”上悅。明日,復以仙客實封為言,九齡固執如初。上怒,變色曰:“事皆由卿邪?”九齡頓首謝曰:“陛下不知臣愚,使待罪宰相,事有未允,臣不敢不盡言。”上曰:“卿嫌仙客寒微,如卿有何閥閱!”九齡曰:“臣嶺海孤賤,不如仙客生於中華;然臣出入台閣,典司誥命有年矣。仙客邊隅小吏,目不知書,若大任之,恐不愜眾望。”林甫退而言曰:“苟有才識,何必辭學!天子用人,有何不可!”十一月,戊戌,賜仙客爵隴西縣公,食實封三百戶。
初,上欲以李林甫為相,問於中書令張九齡,九齡對曰:“宰相系國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異日為廟社之憂。”上不從。時九齡方以文學為上所重,林甫雖恨,猶曲意事之。侍中裴耀卿與九齡善,林甫並疾之。是時,上在位歲久,漸肆奢欲,怠於政事。而九齡遇事無細大皆力爭;林甫巧伺上意,日思所以中傷之。
上之為臨淄王也,趙麗妃、皇甫德儀、劉才人皆有寵,麗妃生太子瑛,德儀生鄂王瑤,才人生光王琚。及即位,幸武惠妃,麗妃等愛皆馳;惠妃生壽王瑁,寵冠諸子。太子與瑤、琚會於內第,各以母失職有怨望語。駙馬都尉楊洄尚鹹宜公主,常伺三子過失以告惠妃。惠妃泣訴於上曰:“太子陰結黨與,將害妾母子,亦指斥至尊。”上大怒,以語宰相,欲皆廢之。九齡曰:“陛下踐祚垂三十年,太子諸王不離深宮,日受聖訓,天下之人皆慶陛下享國久長,子孫蕃昌。今三子皆已成人,不聞大過,陛下奈何一旦以無根之語,喜怒之際,盡廢之乎!且太子天下本,不可輕搖。昔晉獻公聽驪姬之讒殺申生,三世大亂。漢武帝信江充之誣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晉惠帝用賈后之譖廢愍懷太子,中原塗炭。隋文帝納獨孤後之言黜太子勇,立煬帝,遂失天下。由此觀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為此,臣不敢奉詔。”上不悅。林甫初無所言,退而私謂宦官之貴幸者曰:“此主上家事,何必問外人!”上猶豫未決。惠妃密使官奴牛貴兒謂九齡曰:“有廢必有興,公為之援,宰相可長處。”九齡叱之,以其語白上;上為之動色,故訖九齡罷相,太子得無動。林甫日夜短九齡於上,上浸疏之。
林甫引蕭炅為戶部侍郎。炅素不學,嘗對中書侍郎嚴挺之讀“伏臘”為“伏獵”。挺之言於九齡曰:“省中豈容有‘伏獵侍郎’!”由是出炅為岐州刺史,故林甫怨挺之。九齡與挺之善,欲引以為相,嘗謂之曰:“李尚書方承恩,足下宜一造門,與之款昵。”挺之素負氣,薄林甫為人,竟不之詣;林甫恨之益深。挺之先娶妻,出之,更嫁蔚州刺史王元琰,元琰坐贓罪下三司按鞫,挺之為之營解。林甫因左右使于禁中白上。上謂宰相曰:“挺之為罪人請屬所由。”九齡曰:“此乃挺之出妻,不宜有情。”上曰:“雖離乃復有私。”
於是上積前事,以耀卿、九齡為阿黨;壬寅,以耀為左丞相,九齡為右丞相,並罷政事。以林甫兼中書令;仙客為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鄰朔方節度如故。嚴挺之貶洺州刺史,王元琰流嶺南。
上即位以來,所用之相,姚崇尚通,宋珪尚法,張嘉貞尚吏,張說尚文,李元紘、杜暹尚儉,韓休、張九齡尚直,各其所長也。九齡既得罪,自是朝廷之士,皆容身保位,無復直言。
李林甫欲蔽塞人主視聽,自專大權,明召諸諫官謂曰:“今明主在上,群臣將順之不暇,烏用多言!諸君不見立仗馬乎?食三品料,一鳴輒斥去,悔之何及!”
補闕杜璡嘗上書言事,明日,黜為下邽令。自是諫爭路絕矣。
牛仙客既為林甫所引進,專給唯諾而已。然二人皆謹守格式,百官遷除,各有常度,雖奇才異行,不免終老常調;其以巧諂邪險自進者,則超騰不次,自有它蹊矣。林甫城府深密,人莫窺其際。好以甘言啖人,而陰中傷之,不露辭色。凡為上所厚者,始則親結之,及位勢稍逼,輒以計去之。雖老奸巨猾,無能逃其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