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義
龜林府始置於貞觀二十一年(647年),所置地為蒙古國克魯倫河流域,公元687-688年間廢棄。
引申
龜林一名從漢語的角度來解釋就是有龜的林子或似龜的林子。但龜林更可能是譯音字,可從譯音字的角度來還原龜林。龜guī見脂、jūn《集韻》見諄、qiū《集韻》溪尤,越南語qui;龜茲對譯Kutsi(梵文形式作Kuci),龜對譯ku,龜可還原為*ku。《隋書·裴矩傳》及《鐵勒傳》稱東羅馬帝國為拂菻,《新唐書》、《舊唐書》均沿用此字,如《舊唐書》卷一九八:“拂菻國一名大秦,在西海之上,東南與波斯接。”。中古波斯語及粟特語作From、Hrum、Hrom、Porum,均系羅馬(Rum)一字的訛音。勞費爾在“拂林語考”一文中稱:“伯希和先從古亞美尼亞語的Hrom或Hrōm著手,此字里的h代表希臘字當頭音r的粗氣音。在某些伊朗方言裡粗氣音是用當頭的元音來標誌:如在帕拉菲語裡是Arūm,在庫爾德語裡是Urum。正如梅葉所說:當頭是hr的古代亞美尼亞字是來自帕提亞語。帕提亞方言把伊朗字當頭的f改成h……這樣說來,粟特人所傳來的Frōm一字,大概在漢語裡就形成了拂林(Fu-lin或Fu-lim)。在我看來這漢語的讀法不是根據Frōm,而是根據Frim或Frīm。Rīm必定是Rūm的古代變體字。Rim在目前仍是俄語裡的羅馬名稱。更重要的是:正如牟地所說,在弗爾瓦丁神讚美詩里有一個帕提亞語的名稱Sairima,它與帕拉菲古經《創世記》里的Rum是同一個字,還有在《波斯王紀》里的相等字Rum。據說這個國家劃歸為塞拉木親王所有,故得此名;不過這個傳統的說法不能服人。在中古波斯語裡有著Rīma或Rīm一字;我們根據漢語譯音‘拂林’Fu-lim或Fu-rim可以有把握地推斷伊朗語(也許帕提亞語)的原字是Frim,中國譯音就是從這字轉寫來的。”(《中國伊朗編》第262-263頁)此文中的‘拂林’應作‘拂菻’。林lín來侵,越南語lâm;菻lǐn來寢;侵寢沁為同一韻母的平上去;作為譯音字,林和菻所代表的音節是相同的。支謙譯kam為今(見侵)、譯kum為金(見侵),支讖譯(v)śam、安世高譯sim為深(審侵);侵韻在後漢三國時期可對譯梵語am、um、im。從越南語林的讀音來看,上古侵韻當是*am,在以後才音轉為*im、*um。羅馬(Rum)變Rim反映出u>i音變的存在。不論菻對譯的是Rim、Rīm還是Rum、Rūm、Rōm、Rom,它的最初原字都是Rum。龜林之林可以還原為*lim/*rim、*lam/*ram、*lum/*rum等。龜林可還原為*Ku-*lim/*rim、*Ku-*lam/*ram、*Ku-*lum/*rum。龍lóng來鍾、lǒng《集韻》來腫、máng《集韻》明江,越南語long,金尼閣mûon、mâm、lum(加濁平符號^和上聲符號`)。居jū見魚、jī見之,支謙譯ke為基(見之),漢語的姬為見之、喻之,見之之居可還原為*ke(即漢語之姬);牟融譯(c)cha為車(穿麻、見魚),車中的魚韻顯然為麻韻a之音轉,也就是說車中的魚韻原本讀為a韻,見魚之居的上古音為*ka(王力《同源字典》作kia;攝摩騰、竺法蘭譯nya為如(日魚、日御)),遼代讀音為*kü。龜林*Ku-*lum/*rum當即遼之龍居河。
遼之龍居河,西漢稱為弓盧水、弓閭,即今之克魯倫河。克魯倫河,《秘史》客魯漣河,拉施特作怯綠連k(a)lūrān,白鳥庫吉Kerlum,格魯塞Kérulén、魯保羅《西域的歷史與文明》Kerülen,俄文Кэлурэн(Керулен),英文Kherlen(Lonely Planet公司編《蒙古》)、Herlen(中華地圖學社出版中英文《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圖》)。k(a)lūrān中的ūrān當即蒙古語沐漣mūrān‘河’,mūrān中的m脫落或音轉為w即是ūrān。白鳥庫吉Kerlum河之-lum可釋為契丹語之龍‘水’(沈括《夢溪筆談》曰“北人謂水為龍,盧龍即黑水也。”),Kerlum意為Ker水(居水)。《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載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春驃騎將軍霍去病“歷涉離侯,濟弓閭,……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翰海。”弓gōng見東,越南語cung,金尼閣kūm;閭lǘ來魚,越南語lư,閭的古音為*la或*lu;弓閭可還原為*Kumla或*Kumlu。支讖譯la、支謙譯ra為盧(來模),弓盧可還原為*Kumla。弓盧*Kumla中的m交換到詞尾即是龜林*Kulam,弓閭*Kumlu中的m交換到詞尾即是居龍*Kulum。弓盧水在遼時被稱為臚朐河、驢駒河、龍居河,明成祖永樂八年(1410年)率軍與瓦剌部作戰於此,更名為飲馬河。臚朐河、驢駒(兒)河、龍居河三名當是契丹人將原河名中的兩個音節對調所致。臚朐河、驢駒河、龍居河應作朐臚河、駒(兒)驢河、居龍河。臚lú來魚、驢lǘ來魚,這兩個詞和閭同音;上古漢語魚韻為a,臚驢閭在上古漢語中讀為*la與盧同音;但魚韻在現代漢語中讀ü韻,漢語中曾發生a>u>ü音轉,臚驢閭在漢代的讀音可能已經是*lu。朐qú《集韻》群虞,支讖譯ko、康僧會譯go、gho、支謙譯gu為瞿(群虞),朐可還原為*ko、*ku、*gu、*go等。駒jū見虞,英文colt、foal;支謙譯gu、康僧會譯go、竺律炎譯gro為俱(見虞);駒可還原為*ku。朐*ku、駒*ku當是弓kūm中的尾音-m脫落後形成的,朐臚*Kulu、駒驢*Kulu即弓閭*Kumlu也。在朐臚*Kulu、駒驢*Kulu之後綴加-m尾則是居龍*Kulum。契丹人之龍居亦可能是弓閭*Kumlu中的輔音換位產生的。正如突厥語之tabgač(唐家子)經換位變作回鶻文之tabčag一樣,弓閭*Kumla(lu)經換位而變作而變作遼時之龍居*lumku(弓為見東、龍為來鍾,閭為來魚、居為見魚;弓、龍在金尼閣記音中皆為um韻)。
龜林府是因弓盧水而得名,當在克魯倫河流域。烏蘭巴托以東,克魯倫河東岸的克魯倫或即唐所置龜林府所遺留。《隋書》卷八十四“北狄列傳·鐵勒”載:“鐵勒之先,匈奴之苗裔也,種類最多。自西海之東,依據山谷,往往不絕。”鐵勒“依據山谷”,因此唐在貞觀和永徽年間所置鐵勒羈縻州、府大多以所在的山、水之名來命名,如多濫葛之燕然府源自燕然山,仆骨之金微府源自金微山,回紇部之瀚海府源自杭愛山,白霫之寘顏州源自寘顏山,思結之盧山府源自盧山,葛邏祿在烏都鞬山者左廂部之狼山州源自狼山,葛邏祿右廂部落之渾河州源自渾河,思結別部之蹛林州源自塔米爾河,仙萼州源自仙萼河(今色楞格河),余吾州源自余吾水(今圖勒河)。循此,龜林*Ku-lum/rum即今之克魯倫Kherlen(白鳥庫吉作Kerlum)河。從語音上講,龜林*Ku-lum可以變作Kerlum。讀龜林*Ku-lum時,第一個音節以第二個音節的開頭輔音收尾即是*Kul-lum,*Kul中的u弱化為e、l置換為r,即是Kerlum;*Kul-lum中的k音轉為h、u弱化為e、-m音轉為-n即是Herlen。
克魯倫河(Χэрлэн Гол)源出蒙古肯特山脈東坡,注入中國內蒙古呼倫湖;長1264公里,流域面積11.6萬平方公里;11月至次年4月為結冰期;多水年份,經呼倫湖與黑龍江上游額爾古納河相通;沿岸牧草豐富。肯特山脈(Хэнтийн Нуруу)自東北向西南延伸約250公里,是太平洋水系和北冰洋水系的分水嶺;山勢較平緩,一般海拔2000米左右,最高峰阿薩拉爾圖(Асаралт)海拔2751米;北段多森林,是蒙古的主要遊牧地帶;克魯倫河、鄂嫩河(Онон)、圖勒河等發源於此。克魯倫河的主要集水區在烏蘭巴托東面肯特山,鄂嫩(Onon,《秘史》作斡難,拉施特作ānan)河河源在肯特山脈高處、在克魯倫河及其右岸支流明茲河的河源附近。後來的蒙古部落和客列亦惕人均在這三條河流附近遊牧。拉施特稱成吉思汗的先祖“他們的禹兒惕[營盤、牧場]位於斡難、怯綠連與土兀剌河[流域],這三條河全都發源於brğādū山”(《史集》第一卷第二分冊第8頁)。拉施特稱客列亦惕人:“他們是蒙古人的一種,他們住在斡難、怯綠連[兩河沿岸]蒙古人的土地上。那個地區鄰近乞台國邊境,[客列亦惕人]曾多次與一些人數眾多的部落,特別是乃蠻諸部為敵。”(《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冊第207頁)。
從語音上講龜林即後來之和林。拉施特稱:“據說,畏兀兒斯坦地區有兩座非常大的山:一座名為不黑剌禿-不思魯黑(būqrātū-būzlūq),另一座名為兀失渾-魯黑-騰里木(aūšqūn-lūq-t(a)nkrīm);哈剌和林山位於兩山之間。窩闊台合罕所建的城,也用那座山的名字來稱呼。兩山之旁有一座名為忽惕-塔黑(qūt-ṭāq)的山。這些山區內,有一處地方有十條河,另一處地方有九條河。在古代,畏兀兒諸部的駐地就在這些河流沿岸,[這些]山里和平原上。沿著十條河流居住的[畏兀兒],稱為溫(aūn)-畏兀兒,而住在九河[地區]的,稱為脫忽思(tūğūz)-畏兀兒。那十條河稱為溫-斡兒寒(aūn-arğūn)”(《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冊第240頁)拉施特q(a)rāqūr(u)m,今譯哈剌和林,《秘史》作合剌豁魯木,《柏郎嘉賓蒙古行紀》Caracorom,格魯塞Qaraqoroun,俄文Каракорум,蒙文Хархорин/Каракорум,英語Kharkhorin/Karakorum。1235年窩闊台在鄂爾渾流域、距畏兀兒人的故都喀喇巴勒哈遜(Kara Balgassun)25公里左右的地方建立新都,稱為喀喇和林。q(a)rāqūr(u)m山當即今哈剌和林之西的山脈。法國魯保羅《西域的歷史與文明》中的Karakorum既譯為喀喇和林又譯作喀喇崑崙。在地圖上,喀喇崑崙的英文名稱正是Karakorum。拉施特的q(a)rāqūr(u)m(哈剌和林)山和Karakorum(喀喇崑崙)山是同一名稱,雖然前者在蒙古中部、後者在中國、巴基斯坦邊境上。拉施特哈剌和林q(a)rā qūr(u)m中的和林qūrum當即龜林*Ku-*lum/*rum。從哈剌和林的蒙文名稱看,詞尾-m可音轉為-n;qūrum可譯為kur-run=kun-lun崑崙。慧琳《一切經音義》卷八一考述:“崑崙語,上音昆,下音論,時俗語便亦作骨論,南海洲島中夷人也。甚黑,裸形,能馴伏猛獸犀象等。”骨gǔ見沒,越南語cốt;漢語以骨咄祿對譯突厥語kutlug‘吉祥的’,骨對譯kut;骨所對譯的音節可還原為*kut、*kur、*kul等,骨論可還原為*kurun、*kulun等。骨論*kurun、*kulun譯作*kur-run、*kul-lun>kunlun即是崑崙。中華地圖學社出版的商貿專用中英文《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圖》中崑崙山作Kunlun Shan,喀喇崑崙山作Karakorum Shan,漢語崑崙Kunlun與英文korum相當,漢語的崑崙當即骨論*kurun、*kulun。白鳥庫吉稱:“據Adam氏雲,滿洲語謂天曰Kulun”(Grammaire Mandchou P.117)。《太玄·中》:“崑崙旁礴,思之貞也。”司馬光註:“崑崙者,天象之大也”。崑崙在漢語中亦和天存在關聯。漢語的崑崙‘廣大無垠’和滿州語的Kulun同源(天是廣大無垠的)。喀喇和林(Karakorum)在中文中稱為和林(城)。元代耶律鑄《雙溪醉隱集》卷二《下龍庭》一詩自注云:“龍庭,和林西北地也。”《取和林》一詩自注云:“和林城,苾伽可汗之故地也。城西北七十里有苾伽可汗宮城遺址。”此宮及《闕特勤碑》並在和碩·柴達木湖附近。王靜安《西遊記》注云:“喀喇巴爾噶遜城外有故突厥苾伽可汗碑及回鶻可汗碑,此城當是突厥、回鶻故都,遼時謂之古回鶻城。又可罕城,元人謂之苾伽可汗城,通謂之喀喇八喇合孫,譯言黑城。”。黃文弼《前漢匈奴單于建庭考》稱:“單于北庭當在鄂爾渾畔,杭愛山之東麓,喀喇巴爾噶遜附近也。”黃文弼以額爾德尼昭(Erdene Zuu)為元和林城、以黑城為遼之窩魯朵城,於是喀喇八喇合孫就是單于龍庭了。由於和林=龜林,任何一座和林城都可以成為龜林府。但唐時的鐵勒為遊牧民,並不居住在城市,窩闊台之前也無和林城的記載,龜林府不可能出自和林城。
《辭源》釋龜林:“一北方邊遠之地。北周庾信《庾子山集》十三《周上柱國齊王憲神道碑銘》:‘山連烏道,地盡龜林。’二指卜筮之林。北周庾信《庾子山集》十四《周車騎大將軍賀婁公神道碑》:‘至如禪河清淪,秋水高談,故以辨折龜林,聲弛鹿野。’按《史記》一二八褚少孫補《日者傳》記卜人辨折賈誼、宋忠事,庾信文即用此為典。”《辭源》對“龜林”的解釋並不貼切。庾信所稱“龜林”當與滿語Kulun‘天’、漢語“崑崙”相當。地的盡頭是天,“地盡龜林”意思是地盡為天、地盡上天、地盡崑崙。在庾信《庾子山集》十三《陝州弘農郡五張寺經藏碑》“春園柳路,變入禪林”中禪林指佛教寺院。禪心謂寂定之心,禪河應指寂定之河。辨折龜林意即辨折天事、辨折天意、辨折上天、辨折崑崙。
垂拱元年(685年)六月同羅、仆固等諸部反叛。垂拱二年(686年),唐朝以燕然道、燕然西軍、金山道三路大軍討擊平息反叛。垂拱四年(688)“[十二月]……正字陳子昂上書,以為:‘……國家近廢安北,拔單于,棄龜茲,放疏勒,天下翕然謂之盛德者,蓋以陛下務在養人,不在廣地也。……’……”(《資治通鑑》二○四,6455-6456頁)胡三省註:“廢安北,拔單于,以突厥畔援也;棄龜茲,放疏勒,以吐蕃侵逼也。”因鐵勒和突厥結盟、以突厥為畔援,唐朝在687-688年間被迫放棄對九姓鐵勒地區的管轄。
開元四年(716年)六月,突厥可汗默啜北擊九姓鐵勒中的拔曳固(即拔野古)部落,在獨樂水(今蒙古國土拉河)畔之戰中大獲全勝。此時的拔野古仍在土拉河之北。凱旋途中,默啜恃勝不設防備,被逃散的拔曳固戰士頡質略刺殺。頡質略與出使突厥的唐大武軍(治所在今山西朔縣馬邑)子將郝靈荃一起,將默啜的首級送至長安。九姓鐵勒的拔曳固、回紇、同羅、霫、仆固五部歸附唐朝,置於大武軍北(《通鑑》二一一,6719頁)。開元五年(717)“【七月】并州長史張嘉貞上言:‘突厥九姓新降者,散居太原以北,請宿重兵以鎮之。’辛酉,置天兵軍於并州,集兵八萬;以嘉貞為天兵軍大使。”(《資治通鑑》二一一,6728頁)胡註:“天兵軍在并州城中。”開元六年(718年)“二月,戊子,移蔚州橫野軍于山北,屯兵三萬,為九姓之援;以拔曳固都督頡質略、同羅都督毗伽末啜、霫都督比言、回紇都督夷健頡利發、仆固都督曳勒歌等各出騎兵為前、後、左、右軍討擊大使,皆受天兵軍節度。有所討捕,量宜追集;無事各歸部落營生,仍常加存撫”(《通鑑》二一一,6732頁)胡三省註:“杜佑曰:橫野軍在蔚州東北百四十里,去太原九百里。此蓋指言開元所移軍之地。”“天兵軍在并州城中。”《冊府元龜》稱:“頡質略出馬騎三千人,充橫野軍討擊大使;同羅都督[毗伽末啜出馬騎二千人,充橫野前軍討擊大使;霫都督]比言出馬騎二千人,充橫野後軍討擊大使”(九九二,11651-11652頁)括弧中所脫之文據《全唐文》而補。這五部歸附唐朝、置於大武軍北的鐵勒部首領皆稱為××部都督(唐以白霫為寘顏州、白霫它部為居延州,其酋長頭銜本為刺史),而非××府都督。張說《幽州論戎事表》稱“九姓雖屬并州節度,然(其)[共]幽州密邇,脫有風塵,何所不至。”(《文苑英華》六一四,3188頁)《舊唐書·玄宗紀》將并州之北的這些九姓鐵勒稱之為“河東九姓”(182頁)。
歷史
貞觀二十一年(647年)“[正月]丙申,詔以回紇部為瀚海府,仆骨為金微府,多濫葛為燕然府,拔野古為幽陵府,同羅為龜林府,思結為盧山府……思結別部為蹛林州,白霫為寘顏州;各以其酋長為都督、刺史”(《資治通鑑》一九八,6244-6245)。是年以同羅部置龜林府。
《舊唐書》一九五《回紇傳》(5196頁)、《新唐書》二一七上《回鶻傳》(6112-6113頁)、《唐會要》七三以及據《唐會要》補充的《冊府元龜》一七○(2051-2052頁)記唐太宗所置鐵勒諸府的順序皆是幽陵、龜林、思結,可見龜林與幽陵、思結毗鄰。在蒙古首都烏蘭巴托北70英里、色楞格河(Seleng Gol)上源之諾顏山有大型墓葬群,此大型墓葬群墓主為匈奴或烏揭。諾顏山的大型墓葬群在唐時已變成不明主人的“幽陵”,“幽陵府”因諾顏山的“幽陵”而得名。幽陵府在蒙古首都烏蘭巴托西北。位於土拉河之北,並與燕然府、幽陵府接壤的金微府在今蒙古國的布爾乾(Bulgan)省。貞觀二十二年(648):“又以回紇西北結骨為堅昆府,其北骨利乾為玄闕州”(《舊唐書》一九五《回紇傳》,5196)布爾乾省之北為骨利乾(突厥文作Kurïkan)。布爾乾省之西為仙萼州。
《隋書》卷八十四“北狄列傳·鐵勒”載:“獨洛河北有僕骨、同羅、韋紇、拔也古、覆羅並號俟斤,蒙陳、吐如紇、斯結、渾、斛薛等諸姓,勝兵二萬。”獨洛河即土拉河(Tola),現代地圖示注為圖勒河(Tuul)。隋時的同羅尚在土拉河以北的牧場中遊牧。同羅與土拉河的又稱同羅水同名。“多覽葛亦曰多濫,在薛延陀東,濱同羅水,勝兵萬人。”(《新唐書》二一七下《回紇傳下·多濫葛》,6142頁)同俄特勤,突厥語作Toηa tegin;同羅可還原為*Toηla(金尼閣所記同的讀音為tcûm,突厥文以lū、回鶻文以luη對譯漢語龍lûm),第一個音節的尾音脫落後即是土拉河Tola(Michael Kohn《蒙古》標記為Tuul Gol)。土拉河的舊名為土兀剌(Tughula,Tuqula,Tu'ula)。在八世紀初的突厥鄂爾渾碑文裡面,其形式為Tughla,Toghla;這些稱呼中的-la當即弓盧(閭)水之盧(閭),相當於契丹語之龍‘水’。土拉河在兩漢時期稱之為余吾水,《隋書》稱為獨洛河,《資治通鑑》、《通典》等稱為獨樂河。余yú喻魚,越南語dư;攝摩騰、竺法蘭譯nya為如(日魚、日御)、牟融譯(c)cha為車(穿麻、見魚)、支謙譯(v)dha為屠(定模、澄魚),漢語存在a>魚韻音轉;喻母在後漢三國時期對譯梵語y-、j-,在越南語中為d-;余可還原為*da、*du。吾wú疑模、yú《集韻》疑魚,越南語ngô,王力《同源字典》nga;將疑母ng寫作g,支謙譯gal為迦(見麻);余吾可還原為*Daga(l),其中的吾*ga(l)應即漢語之河、蒙古語之gol‘河’。余吾*Dagal可解釋為大河或大於或大鞨(濊)。將余還原為*du,將吾寫作*[ŋa],余吾*Duŋa當即同俄Toηa。獨dú定屋,越南語độc,王力《同源字典》duk;洛luò來鐸,越南語lạc;樂yuè疑覺、lè來鐸,越南語nhạc、lạc,英語glad,上古漢語*glak。獨、洛、樂都是以-k尾收音的入聲字,獨洛/獨樂可還原為*duk-lak。獨洛/獨樂*duk-lak中的duk可解釋為墨毒(冒頓)之毒即古法語duc‘duke公爵,leader領袖’、lak可釋為勒‘王’(康孟祥、竺大力譯lak為勒(來德))。余吾*Dagal綴加突厥語名詞後綴-αq之*Dagalαq音轉為*Duglak即是獨洛/獨樂。余吾*Dagal綴加陰性後綴-a後發展為突厥語Tughla,Toghla、蒙古語Tughula,Tuqula,Tu'ula。貞觀二十年(646年),九姓鐵勒大敗薛延陀,推翻了薛延陀汗國,同羅部大多數從土拉河以北遷走,留在土拉河以北的同羅部歸屬於以拔也古為主的幽陵都督府。《太白陰經》為唐朝李筌撰,李筌曾任節度副使、刺史,他所使用的是第一手資料。《太白陰經》稱“黃河北道,安北舊去西京五千二百里,東京六千六百里,今移在永清,去西京二千七百里,東京三千四百里,關大漠以北。回紇部落為瀚海都督府,多覽部落為燕然都督府,思結部落為盧山都督府,同羅、拔拽古部落為幽陵都督府,同羅部落為龜林都督府,匐利羽為稽田州,奚結部落為雞鹿州。”(《太白陰經》三《關塞四夷篇》)明確記載幽陵都督府含有同羅、拔拽古兩部,留在土拉河以北的同羅部屬於幽陵都督府。以同羅部所建的龜林府當在土拉河之東、南。
公元661年,因蒙古之鐵勒犯邊,唐朝成立遠征軍予以回擊。龍朔元年(661)“【十月】回紇酋長婆閏卒,侄比粟毒代領其眾,與同羅、仆固犯邊,詔左武衛大將軍鄭仁泰為鐵勒道行軍大總管,燕然都護劉審禮、左武衛將軍薛仁貴為副,鴻臚卿蕭嗣業為仙萼道行軍總管,右屯衛將軍孫仁師為副,將兵討之。”(《資治通鑑》二○○,6326頁)鐵勒道行軍的對象是磧北的鐵勒,仙萼道行軍的對象是仙萼河(今色楞格河)。龍朔元年(662)“三月,鄭仁泰等敗鐵勒於天山”(《資治通鑑》二○○,6328頁)唐朝軍隊在此役中取得重大勝利,有大量的鐵勒戰士投降。《資治通鑑》、《舊唐書》、《新唐書》皆稱薛仁貴恐投降的十餘萬鐵勒之眾成為後患悉坑之,《唐會要》則誇張地稱“鄭仁泰、薛仁貴殺降九十餘萬”(《唐會要·彈劾》,1258頁)。同年,唐軍挺進到仙萼河(今色楞格河),完成了先前所定的戰略目標。“思結、多濫葛等部落先保天山,聞仁泰等將至,皆迎降;仁泰等縱兵擊之,掠其家以賞軍。虜相帥遠遁,將軍楊志追之,為虜所敗。候騎告仁泰:‘虜輜重在近,往可取也。’仁泰將輕騎萬四千,倍道赴之,遂逾大磧,至仙萼河,不見虜,糧盡而還。值大雪,士卒飢凍,棄捐甲兵,殺馬食之,馬盡,人自相食,比入塞,余兵才八百人。”(《資治通鑑》二○○,6328頁)在剿平蒙古天山的鐵勒後,鄭仁泰帶領一萬四千人的輕騎挺進到仙萼河。但從唐朝以“鴻臚卿蕭嗣業為仙萼道行軍總管,右屯衛將軍孫仁師為副”之任命來講,進軍到仙萼河的任務理應由鴻臚卿蕭嗣業和右屯衛將軍孫仁師所帶領的部隊來完成。龍朔三年(663)“春,正月,左武衛大將軍鄭仁泰討鐵勒叛者余種,悉平之。”(《資治通鑑》二○一,6333頁)鄭仁泰在龍朔元年(661)任“鐵勒道行軍大總管”征討鐵勒,其任務就是討平磧北之鐵勒。鄭仁泰在662年就掃平了蒙古天山、仙萼河的鐵勒。從鄭仁泰直指燕然山(蒙古天山)以及以燕然都護劉審禮為鐵勒道行軍副總管來看,鐵勒道可以視作燕然道。燕然道從磧口/鷿鵜泉至回鶻牙帳有兩條道路。西受降城和中受降城皆可抵磧口/鷿鵜泉。《新唐書》二一七下《回鶻傳·黠戛斯》:“阿熱牙至回鶻牙所,橐它四十日行。使者道出天德右二百里許抵西受降城,北三百里許至鷿鵜泉,泉西北至回鶻牙千五百里許,而有東、西二道,泉之北,東道也。”(6148頁)《新唐書》三九《地理志·羈縻州》:“中受降城正北如東八十里,有呼延谷,谷南口有呼延柵,谷北口有歸唐柵,車道也,入回鶻使所經。又五百里至鷿鵜泉,又十里入磧,經麚鹿山、鹿耳山、錯甲山,八百里至山鷰子井。又西北經密粟山、達旦泊、野馬泊、可汗泉、橫嶺、綿泉、鏡泊,七百里至回鶻衙帳。又別道自鷿鵜泉北經公主城、眉間城、怛羅思山、赤崖、鹽泊、渾義河、爐門山、木燭嶺,千五百里亦至回鶻衙帳。東有平野,西據烏德鞬,南依嗢昆水,北六七百里至仙娥河”(1148-1149頁)《元和郡縣誌四》謂中受降城在五原(今包頭市西南),東受降城在榆林縣東北八里(今內蒙古托克托南,黃河大黑河東岸)、西去中城三百里(唐制),西受降城在豐州西北八十里(今烏拉特中旗西南烏加河北岸、狼山口南)、東去中城三百八十里。“三月,丙辰,朔方道大總管張仁願築三受降城於河上。”(《資治通鑑》二○九,6620-6621頁)胡三省註:“中受降城在黃河北岸,南去朔方千三百餘里,安北都護府治焉。……宋白曰:……中受降城西北至天德軍二百里,南至麟州四百里,北至磧口五百里,本秦九原郡地,在榆林,漢更名五原,開元十年於此置安北大都護府。西受降城東南渡河至豐州八十里,西南至定遠城七百里,東北至磧口三百里。”磧口在西受降城東北三百唐里、在中受降城(包頭)之北五百唐里,當在今蒙古國蘇蘭海爾附近。回鶻牙帳位於哈剌和林以西的哈剌和林山和鄂爾渾河之間。從今蘇蘭海爾有兩條道路可通哈拉和林。一條是蘇蘭海爾→汗博格多Khanbogd→達蘭扎德嘎德Dalanzadgad→布爾乾Bulgan→曼達勒敖包Mandal-Ovoo→紹輝特→阿爾拜赫雷Arvaikheer→呼吉爾特Khujirt→哈拉和林Kharkhorin,另一條線路是蘇蘭海爾→烏勒吉(Ölziit)→Khuld→Delgerkhangai→阿爾拜赫雷Arvaikheer→呼吉爾特Khujirt→哈拉和林Kharkhorin或Khuld→曼達勒戈壁Mandalgov→德勒格爾汗Delgerkhaan→巴彥溫都爾Bayan-Öndör→呼吉爾特Khujirt→哈拉和林或曼達勒戈壁Mandalgov→Buren→Erdenesant→哈拉和林。磧口之北為蒙古國的戈壁省。哈剌和林位於磧口之西北,鄭仁泰的軍隊從磧口到哈剌和林總的來講是從南向北、從東向西漸次推進的。史書記載的唐朝軍隊這次在蒙古國境內的清剿鐵勒的戰爭太過簡略,提供的信息少而且有矛盾。唐朝這次遠征軍的人數、是否在蒙古過冬等等都不清楚。因此墓志銘提及這次戰爭的碑文顯得彌足珍貴,可作重要補充。《鄭仁泰墓誌》稱“命公為盧山、降水、鐵勒三大總管,甘山、葛水隸焉。飛旌榆塞,誓軍麥壤。承廟略於玉堂,翦獯酋於銀嶠,絕漠之地,式清絳節,流沙之野,佇辟丹帷。除公為涼、甘、肅、伊、瓜、沙六州諸軍事、涼州刺史,時龍朔三年。”(《唐代墓志銘彙編附考》五四○,第六冊,161-162頁)《鄭仁泰墓誌》明確記載龍朔三年“命公為盧山、降水、鐵勒三大總管,甘山、葛水隸焉”,盧山、降水、甘山、葛水四個方向當是鄭仁泰軍隊在663年的行軍方向。唐在公元663年設立天山縣,在鐵勒的心臟地帶所設立的天山縣當駐屯有唐軍。662年冬天,鄭仁泰的軍隊仍在蒙古境內活動;龍朔三年(663)正月,鄭仁泰仍在蒙古境內清剿鐵勒。鄭仁泰的大軍是由南向北推進的。盧山、降水、甘山、葛水皆在蒙古天山(哈拉和林西)的北面。唐朝以思結部置盧山都督府,此所謂“盧山總管”其行軍當指向思結部的盧山都督府。降jiàng見絳、xiáng匣江、hóng《集韻》匣冬,越南語giáng、hàng,金尼閣hiâm、kiám。扛gāng見江(今稱用肩承物為扛,讀káng),金尼閣kiūn、kā;槓gāng見江,金尼閣kiām、kā;矼gāng見江,金尼閣kciām、kiām、kām;缸gāng匣江,金尼閣hiâm、kām;肛gāng見江,金尼閣hiām;釭gāng見江、gōng見東、見冬,金尼閣kām、kūm、kiām;江講絳為同一韻母的平上去,降可還原為*kam。*kam(降)水即《新唐書》所稱的“劍水”。《新唐書》三九《地理志·羈縻州》(1149頁):“又北六七日至堅昆部落,有牢山、劍水。”劍jiàn見梵,越南語劍kiếm、梵phạm、phạn;安世高譯vāṁ、支讖譯brahm為梵(奉梵、奉東);劍可還原為*kam。降水即劍水也。劍水是葉尼塞河上游的古稱。圖瓦文的Xem(Xäm)即古突厥文之Käm(漢譯劍、謙),圖瓦文Xemčik(Kämtchik)即拉施特之Kämtchigh-ud、志費尼之Kämtchih-ud。葉尼塞Iénisséï河在突厥文中做Yenisey,出自yahï čay意為‘新江’。葉尼塞河上游的土著名稱在古突厥文中做Käm,現行的圖瓦文作Xäm,漢語譯為劍河、謙河。《元史》之謙州,《長春真人西遊記》稱為儉儉州。儉儉州“出良鐵,多青鼠”。謙謙州(Käm-Kämtchiyut)這個地方為葉尼塞河上游地區,北方伸長直達安哥拉河,東南直達色楞格河。Käm-Kämtchiyut似乎包含兩條河流的名字,就是Käm河和Kämtchik河。因為拉施特在詞形上作Kämtchighud,志費尼作Kämtchihud,馬迦特推想這個名字包含Käm和一個部落名稱Tchik(即Čik)在內,此言“謙河的赤克人”。謙謙州(Käm-Kämtchiyut)中的Kämtchiyut即KämČiy-ut當是KämČik-ut之音轉,其中k音轉為y,而-ut為蒙古語的複數後綴。謙河Käm又稱為Oulou-Käm大謙河。烏魯格河-喀喇河Ulug-Xem-Kara-sug:突厥語嗢祿ulug意為‘大,偉大’,圖瓦語之Xem即突厥語之Käm,Ulug-Xem即大謙河。大葉尼塞河發源於薩彥嶺-圖瓦山原的峭壁間,小葉尼塞河發源於唐努烏拉山脈的北坡。大、小葉尼塞河在圖瓦盆地的中心克孜爾城附近匯合。大葉尼塞河從左側接納了洶湧的克姆契克(即Xemčik)河水後,急轉向北,穿過薩彥嶺等山地。薩彥嶺,英文作Cayan Mountain亦作Sajan或Saian,俄語作Sayansky khrebet。西薩顏嶺群山將哈卡斯自治區的阿巴坎-米努辛斯克(Abakan-Minusinsk)和更靠東部的位於葉尼塞河上游的圖瓦自治區(唐努-圖瓦故地)分隔開。突厥原稱巫為甘(Ḳam)。甘gān見談,越南語cam,可還原為*kam。支謙譯kam為今(見侵)、譯kum為金(見侵),甘kam可譯為金,甘山當即仆骨所在的金微山。葛gé見曷、hè,越南語cát。攝摩騰、竺法蘭譯sat為薩(心曷,越南語tát),支讖譯sar為薩(心曷)、譯tath為怛(端曷)、譯tad、dapt和dhas為達(透霽;定曷、透曷),竺律炎譯ar為遏(è影曷),康僧鎧譯dhar為闥(透曷),支謙譯śal、sal和sad為薩(心曷)、譯gat(v)為曷(匣曷)、譯dat和dakṣ[tʂ']為達(透霽;定曷、透曷)。葛所對譯的讀音可能是*kat、*kad、*kar、*kal等。克魯倫河,拉施特作怯綠連k(a)lūrān,其中的ūrān當即蒙古語沐漣mūrān‘河’之音轉(m-脫落或音轉為w-)。k(a)l即漢語葛之來源,葛水即怯綠連k(a)lūrān(今蒙古國克魯倫河)。葛*kal綴加複數屬格後綴-ām之*kalām表示地名,其中的a音轉為u即是龜林。葉尼塞河上游的圖瓦在哈拉和林之西北,仆骨所在的布爾乾省在哈拉和林東北,克魯倫河位於哈拉和林北更偏東的地方,盧山的位置更為偏東。鄭仁泰的軍隊行軍到克魯河的目的是征討這裡的鐵勒同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