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駐馬聽
鳳枕鸞帷。二三載,如魚似水相知。良天好景,深憐多愛,無非盡意依隨。奈何伊。恣性靈、忒煞些兒。無事孜煎,萬回千度,怎忍分離。
而今漸行漸遠,漸覺雖悔難追。漫寄消寄息,終久奚為。也擬重論繾綣,爭奈翻覆思維。縱再會,只恐恩情,難似當時。
作者
柳永
(約987-約1053)北宋詞人。原名三變,字景莊,後改名永,字耆卿,排行第七,崇安(今福建武夷山市)人。宋仁宗朝景祐進士。官屯田員外郎。世稱柳七、柳屯田。為人放蕩不羈,終身潦倒。其詞多描繪城市風光與歌妓生活,尤長於抒寫羈旅行役之情。詞風婉約,詞作甚豐,創作慢詞獨多,是北宋第一個專力寫詞的詞人。發展了鋪敘手法,在詞史上產生了較大的影響。詞作流傳極廣,有“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之說。生平亦有詩作,惜傳世不多。有《樂章集》。
賞析
這首《駐馬聽》是柳永詞中專寫男女別骨相思的一篇。它通篇既不寫景,也不敘事,完全擺脫了即景傳情和因物興感的俗套,完全採用直言的方式來抒情,是一首典型的“俗詞”。歷來因不合封建社會道德和正統文人的審美趣味而被稱之為“淫冶謳歌之曲”。其實這首詞寫得直率明快、真情洋溢、深摯感人,具有很高的思想意義和藝術水準。
這首詞採用線型的結構,按照情節的順序從頭寫起,層次清晰。上片純屬憶舊。“鳳枕鸞帷”是寫抒情女主人公沉溺對往日甜蜜愛情生活的回憶里。這段幸福的生活雖只有“二三載”,整個人生旅程中是短暫的,卻因兩心相照,“如魚似水”般的和諧而令人難忘。但他們的情感不是對等的,她委曲求全,百般遷就,“無非盡意依隨”。委曲求全的結果並未癒合、反而加深了他們情感的裂痕,責任不在女方。
“奈何伊,恣性靈、忒煞些兒”,“性靈”,俗語的意思是指性子或個性:“忒煞”,即太過份了。他們的破裂純由男子的任性而引起,對他已無可奈何,最後分離也是情勢發展的必然。接下來女主人公訴說分離後的苦悶情緒:“無事孜煎,萬回千度,怎忍分離。”“孜煎”,俗語,憂慮、思念之意,如柳詞《法曲獻仙音》:“記取盟言,少孜煎,剩好將息。”每當她閒著無事之時,將往事反覆考慮,仍免不了對離人的眷戀,情感上難以割捨。這一串直言不諱的回憶,平中見奇,層次井然,章法分合有序,給人以曳生姿的美感。
下片重傷今,著重寫女主人公被遺棄後的複雜心理。她說:而今離人已經“漸行漸遠”,加大了空間與情感的距離,“雖悔難追”。似乎當初若再委曲一些、再容忍一些,還是可以挽留住的,而今距離愈遠,縱然後悔也無濟於事了。根據這種情形,即使寄去訊息,終究也是白費。“訊息”兩字分用,是一種修辭方法。她也打算過同他再繼續那一段愛情生活,“重論繾綣”。無奈她經過“翻覆思維”,從當時現實狀況下得出的預感,經過分離的痛苦和被棄後的冷靜思考,她已認識到情感是不能勉強的,縱使可能重續舊歡,恩情也不似當時的“如魚似水相知”那樣融洽了。這幾句喪氣話,表面看來有點煞風景,但實際是一個久經憂患者對人情世故的清醒認識,是情感和哲理的巧妙結合。
柳永的這首俗詞與他的同類作品相比,頗有獨特之處。首先,這首詞塑造的一個是溫柔多情而非大膽潑辣的市民女子。她既有對愛情的熱烈追求,又有冷靜理智的思索,反映了市民女子性格的多面性。另外,這首詞情真語真,表現得法。詞人能夠深人物內心設身處地去體會,他不寫棄婦的悲哀可憐,卻是多層次地揭示人物的思維過程,成功展示了她的內心境界。這是一首不可多得的言情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