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詩·飛觀百餘尺

這是曹植《雜詩七首》中的第六首。黃節注引曹植《東征賦·序》云:“建安十九年,王師東征吳寇,余典禁兵,衛官省。”並云:“《魏志》建安十九年秋七月,操征孫權,使植留守鄴都。植有是賦。此詩蓋同時作也。”建安十九年為公元214年,曹植年二十三。近人注本多從此說。而古直《箋》引近人曾運乾說,以此詩繫於公元228年(魏明帝太和二年)。這一年冬天,諸葛亮統蜀軍伐魏,出兵散關,圍陳倉。魏遣張郃拒亮,明帝親至河南城(在今洛陽市西)為郃送行。曹植為此而賦詩明志,時植年三十七。細繹詩意,古、曾說近是,今從之。綜觀曹植一生傳世詩作,其有代表性的大約可分兩大類。一類哀惋悱惻,另一類則激昂慷慨。

作品信息

【名稱】《雜詩·飛觀百餘尺》
【年代】三國
【作者】曹植
【體裁】五言詩

作品原文

雜詩
飛觀百餘尺①,臨牖御欞軒②。
遠望周千里,朝夕見平原。
烈士多悲心③,小人偷自閒④。
國讎亮不塞⑤,甘心思喪元⑥。
撫劍西南望⑦,思欲赴太山⑧。
弦急悲聲發⑨,聆我慷慨言⑩。

作品注釋

①飛觀:凌空而起的望樓,指宮門兩邊的闕。闕也稱觀。 
②臨牖:從視窗向下俯視。臨,下視;牖(yìu),窗戶。御欞軒:憑闌乾。御,憑;欞,闌乾;軒,這裡指闌幹上的板。 
③烈士:有功業心,胸懷激烈的人。悲心:憂國憂世之心和有才不獲騁的憤慨。 
④偷自閒:苟且地貪圖安樂。偷,苟且;閒,安閒,安樂。 
⑤亮:實在,果真。不塞:未彌補,未報償。 
⑥喪元:拋頭顱。元,頭顱。 
⑦拊劍:按劍。這一句的意思是說自己願意從軍討蜀。 
⑧赴太泰山:“太山”即“泰山”。指欲從軍討吳,泰山地近吳境,故云“赴泰山”。曹植《責躬詩》有所謂“願蒙(冒)矢石,建旗東嶽。”東嶽即泰山,兩處的意思相同。 
⑨弦急:指琴聲急促。悲風:指慷慨的音聲。 
⑩聆:聽。慷慨言:即指此篇詩歌的慷慨言辭。余冠英說:“從這兩句看來,這首詩可能原是樂府歌辭。”

作品鑑賞

這是曹植《雜詩七首》中的第六首。黃節注引曹植《東征賦·序》云:“建安十九年,王師東征吳寇,余典禁兵,衛官省。”並云:“《魏志》建安十九年秋七月,操征孫權,使植留守鄴都。植有是賦。此詩蓋同時作也。”建安十九年為公元214年,曹植年二十三。近人注本多從此說。而古直《箋》引近人曾運乾說,以此詩繫於公元228年(魏明帝太和二年)。這一年冬天,諸葛亮統蜀軍伐魏,出兵散關,圍陳倉。魏遣張郃拒亮,明帝親至河南城(在今洛陽市西)為郃送行。曹植為此而賦詩明志,時植年三十七。細繹詩意,古、曾說近是,今從之。
綜觀曹植一生傳世詩作,其有代表性的大約可分兩大類。一類哀惋悱惻,另一類則激昂慷慨。《雜詩》七首中第一、四兩首屬前者,此詩自然屬於後者。
此詩共十二句,一韻到底,每四句為一小節。第一小節寫登高遠眺,統攝全詩;第二小節以“烈士”與“小人”對比,藉以明志;第三小節比第二小節更深入一層,直言自己以身許國的打算。但第三小節的前兩句乃承第一小節的登高遠眺而言,後兩句則承第二小節的“國讎”二句而言,帶有總結全詩的意思。篇幅雖短,卻波瀾迭起,氣象萬千。在曹植詩中,誠為異軍突起的佳作。
第一小節,曹句寫樓觀極高,不高則不足以遠眺;次句寫當窗憑檻,視野自然開拓。“飛觀”,形容樓閣聳立,結構宏偉,如飛鳥之在高空;“臨牖”,等於說“當窗”;“御欞軒”,等於說“憑檻”。第三句“周千里”的“周”字用得確切而有氣勢。“周”者,遍也,匝也,意思說向東南西北四周遍地遠眺,都能望到千里之外。“朝夕見平原”,通常講成早晚都能看見平原,實有辭費之嫌;眼中的平原不肯能有不成其為平原的時候。故古直《箋》云:“‘朝夕見平原’,猶雲日出處見平原,日入處亦見平原。”則以“朝”指東方日出處,“夕”指西方日入處(義本《爾雅·釋山》)。可見“朝夕”本是表空間的名詞,後乃引申為表時間的名詞。但鄙意上句既言“周千里”,則此句的“朝”、“夕”並不僅指東、西兩面,而是概括指四面八方。正如以“朝”、“夕”為早晚,雖指早晨和傍晚,實概括一晝夜之二十四小時而言之。這兩句正寫出河南地處中原,登高望遠,有控馭四方之勢。所以表面上看似領起下文,實已體現作者胸羅萬象、氣蓋當世的雄才大略。
第二小節的四句,“烈士”,指有正義感而不怕犧牲的人,在古代不一定專指死者。“偷自閒”,偷安而自甘閒散。“亮”,誠然,實在。“塞”,防止,杜絕。“國讎”句,是說國家的仇敵誠然是一時還消滅不了的。“喪元”,《孟子·滕文公下》:“勇士不忘喪其元。”“喪”,喪失;“元”,指頭顱。原意是說勇士要時時不忘自己應當有不怕犧牲的精神。“烈士”二句看似泛指,涵義實深。意謂自己本是“多悲心”的“烈士”,但每當遇到報國殲敵的機會,卻不允許自己參加,儘自己一份力量。這無異把自己看成苟且偷安的“小人”。這兩句詩表面上是客觀的、平列的,事實上卻洋溢出作者報國無門的一腔義憤。因此接下來堅決表態:在國讎未滅之時,自己是甘心拋頭顱、灑熱血的。然後轉入第三小節,承上第一小節登高遠眺的描寫更明確地表示,自己是關心魏蜀雙方的戰鬥的,很想親身奔赴前線。蜀在魏之西南,故作者“撫劍”而矚目“西南”。“太山”,這裡不是指山東的泰山,而是指陝西的太乙山(王維詩:“太乙近天都。”即指此山。詳見古直《箋》引曾運乾說)。此山與終南山相接,在今陝西郿縣南,正當蜀軍入魏的衝要之地。當時諸葛亮既圍陳倉,揚言要從斜谷取道郿縣,太乙山正是必經之路,故作者打算奔赴到那裡迎戰敵人。古直《箋》云:“考魏蜀相持,皆在太乙、褒斜之間。蜀越(越過)陳倉及郿,而後能與魏爭。子建聞蜀圍陳倉,而遽欲‘赴太山’,可謂知兵要矣。”其說甚是。
最後兩句,依黃節注,“弦急”句是比喻作者為什麼要讓人們聽他慷慨陳辭。“弦急”,指把琴弦繃緊,使調門兒增高,《古詩十九首》中所謂“弦急知柱促”的“弦急”,與此同義。蓋彈琴時如果要使音調高亢激越,便把琴弦擰緊。音調既高,“悲聲”乃作。這兩句意思說琴弦一“急”,琴聲自“悲”;而大敵當前,國家多事,自己卻被投閒置散,使英雄無用武之地,因此才悲憤交加,慷慨陳辭的。這兩句既是“國讎”二句的補充,又是全詩的結語。通篇造語悲壯雄渾,結構嚴整緊湊,句無閒字,篇無閒筆,它體現了曹植後期詩歌藝術的高度成就。

作者簡介

曹植(192-233)三國魏傑出詩人。字子建。沛國譙(今安徽亳縣)人。曹操第三子,封陳思王。因富才學,早年曾被曹操寵愛,一度欲立為太子,後失寵。公元211年(建安十六年)年封平原侯,公元214年(建安十九年)改為臨淄侯。公元221年(魏文帝黃初二年)改封鄄城王。曹丕稱帝後,他受曹丕的猜忌和迫害,屢遭貶爵和改換封地。曹叡即位,曹植曾幾次上書,希望能夠得到任用,但都未能如願,最後憂鬱而死。曹植的生活和創作,以曹丕即帝位為界,分為前後兩期。前期有少數作品出社會動亂和自己的抱負,詩的基調開朗、豪邁;後期作品則反映其所受壓迫的苦悶的心情,部分詩篇有較濃厚的消極思想。其詩善用比興手法,語言精煉而詞采華茂,比較全面地代表了建安詩歌的成就,對五言詩的發展頗有影響。也善辭賦、散文。作品今存南宋嘉定刻本《曹子建集》10卷,輯錄詩、賦、文共 206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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