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阿卓務林1976年生,雲南寧蒗人。中共黨員。大學文化。曾任寧蒗縣水利水電局技術員,寧蒗縣紀委宣教室主任,現任縣委辦常務副主任。麗江市彝學會副秘書長,寧蒗縣文聯副主席。1998年開始發表作品,1998年開始發表作品,2009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著有詩集《耳朵里的天堂》,已發表組詩《雲南的天空》、《布穀鳥》、《天堂的糧票》、《阿卓務林的詩》等文學作品。彝族。雲南寧蒗人。中共黨員。大學文化。曾任寧蒗縣水利水電局技術員,中共寧蒗縣紀委科員、宣教室主任,縣委辦公室常務副主任。麗江市彝學會副秘書長,寧蒗縣文聯主席。2009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著有詩集《耳朵里的天堂》,已發表組詩《雲南的天空》、《布穀鳥》、《天堂的糧票》、《阿卓務林的詩》、《彩雲之南》、《大涼山之行》、《在涼山》、《淚水潤濕的歌謠》。作品曾獲麗江市文學藝術創作獎一等獎,雲南日報文學獎,邊疆文學獎。2008年獲麗江市宣傳文化系統突出貢獻獎。作品入選《中國當代詩庫》、《中國網路詩歌精選》等十多個選本。
《耳朵里的天堂》序
小涼山是一座蒼茫粗獷的大山,也是一塊源遠流長的詩性之地。如果把小涼山和大涼山連在一起,便會發現:世代生息在這裡的彝族人民,他們不僅具有雕塑般輪廓分明的迷人形象,還具有大山一樣剛強堅毅、寧折不彎的民族品格,更有著勤勞善良、亦武亦文、能歌善舞的智慧和機敏。高山、江河、激流、風雪、冰霜、烈日,塑造了彝人的特殊品性;歌的海洋,詩的土地,給了他們出口成章的靈性和包容天下的胸懷。一個古老民族的民族精神,一旦與詩結緣,便會湧現出執著於民族精神傳承的歌者和個性突出的詩人,創造出與眾不同、特色鮮明的詩歌。從上世紀五六年代的吳琪拉達到八十年代以來的吉狄馬加,他們以獨具魅力的詩歌作品,給中華詩壇增添了光彩,並奠定了彝族漢詩在中華詩史中的地位。
繼吉狄馬加之後,在雲南小涼山這塊以彝族為主的詩性土地上,又崛起了一批引人注目的年輕詩群。除普米族詩人魯若迪基外,一批彝族詩人也引起外界的關注。他們中的阿克?霧寧石根、阿卓務林、佳斯陽春、吉克木呷、沙馬永生、楊洪林等,形成了小涼山詩人群中的彝族詩人群體。在這個群體中,後起之秀阿卓務林正在走出小涼山,引起詩壇的注目。我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他是繼吉狄馬加之後,在涼山上升起的又一顆令人矚目的詩歌明星。
我與阿卓務林沒有直接接觸過,對這位年輕詩人並不熟悉。但在我的閱讀範圍內,阿卓務林卻是一個並不陌生的名字,特別是從2005年以來,阿卓務林的作品經常以組詩的形式,出現在我們的國刊《詩刊》和一些有影響的文學報刊上。《大家》、《邊疆文學》、《詩歌月刊》、《西部文學》、《綠風》詩刊等經常一次發他10多首詩,並同時附有簡評。他的優秀作品被轉載文學作品不多的《新華文摘》轉載,前衛性的《詩選刊》也轉載了他的詩歌。阿卓務林還被中國新詩研究所網站評為“中國網路詩人20家”之一。
阿卓務林就這樣走進了廣大詩歌讀者的視野之中,也成為我的閱讀中一個反覆出現的名字。他的不少作品,更是以一種特殊的魅力和個性,吸引著我在閱讀後去品味和思考。
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阿卓務林詩歌中那些看似頗為怪異卻又具有藝術穿透力的題目,諸如《耳朵里的天堂》、《天堂的糧票》、《讓石頭壓住風》、《黑馬的翅膀被風吹斷》、《跨越天堂的地界》等等。一看這些作品的題目,只要你是懂詩又喜歡讀詩的人,不看作者的名字,也一定會把詩讀下去。
讀這些詩歌作品,在我受到阿卓式的審美衝擊的同時,也讓我看到了彝族漢詩在新一代彝族年輕詩人中的繼承和發展。阿卓務林,不愧是小涼山這塊詩性土地上的傑出歌者。
後來在我看了一些資料後,才知道阿卓務林是土生土長的小涼山彝族,父母是目不識丁的農民,他才5歲就跟隨父親在山上放羊,是小涼山上的風霜烈日鑄造了他倔強的品性。父母雖然不識字,但卻深受小涼山這塊詩性土地的文化薰陶,自然他們也是天才的口頭創作詩人,是會講神話傳說和民間故事的民間藝人。阿卓從小就浸泡在彝族的民歌、傳說、神話、諺語和格言的海洋中。在詩性土地上長大的阿卓務林,自然也像他的先輩們一樣,有著能說會唱的詩歌天賦。他上學進入到漢語的氛圍之中後,又受到了中外文學作品特別是唐詩宋詞的薰陶,彝族詩人吉狄馬加的詩歌,更是給予了他寫詩的靈感。彝語與漢語的結親,小涼山彝人的神奇生活與漢語精美文字的融合,使阿卓一開始習作的漢詩,就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阿卓詩歌的起點,就是彝漢文化的美妙聯姻,這也成了阿卓務林漢詩的一大特色。
阿卓在一篇談詩的文章中,把他的詩歌創作概括為八個字:“歌吟涼山,翻譯生活”。這是阿卓務林漢詩創作的文化之根和生活之源,也是阿卓漢詩富有獨特魅力的關鍵。有了前者,他的詩歌就同一個古老民族的精神品格緊密相連而顯得水乳交融了;有了後者,他就能在濃郁的生活氣息、鮮明的地域特色和厚重的人文精神中,創造出具有阿卓個性的神秘境界。讀阿卓的詩,常能感受到一種魂魄大氣的衝擊。小涼山的風光,彝族人的生活,不僅是他創作的豐厚資源,也是他構思的靈魂根基。他為生活在這塊邊緣的土地而慶幸,也為他是這個民族的子孫而自豪。他把自己全部的愛,傾注於這塊粗獷而古老的土地,用凝結著他全部激情的漢語,去“歌吟”腳下秀美的山川,去“翻譯”族人奇特的生活。阿卓式的“歌吟”和“翻譯”無疑也就營造了彝漢文化聯姻的奇特境域。
故鄉,對任何一個重感情的人而言,都是難以割捨的,對於詩人,也是一個永恆的主題。在阿卓務林的詩歌中,故鄉形象所彰顯出的是彝族這個古老民族深遠而厚重的文化傳統,是體現在“父親”、“母親”、“二姐”、“祭司”、“母語”的魂魄之中,體現在“火塘”、“火把”、“紅公雞”、“涼山馬”、“天菩薩”的風俗文化與日常生活之中,也體現在“萬格梁子”、“瀘沽湖”、“峽谷”、“天空”的蒼茫之中。詩人吟詠《故鄉》的那首短詩,更顯示了這個古老民族的別致特性:“故鄉就在腳下/再怎么用力踩/它也不會喊疼”;“故鄉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習慣了苦和痛/無論窮到何等可憐的境地/照樣談笑風生”。這是一個令人震撼的詩歌境界。在詩中,物我相融一體,故鄉即詩人,詩人即故鄉;故鄉即彝人,彝人即故鄉;故鄉的精神,就是彝人的精神。彝人那種忍辱負重、吃苦耐勞、艱苦卓絕、純樸善良、樂觀寬容的品性,被阿卓抒寫得如此樸實而刻骨銘心,動人心魄。“耐寒的洋芋”和彝人,在阿卓務林眼裡,是可以劃上“手足一樣通感的等號”,洋芋,也就成了彝人燦爛文化的隱喻;小涼山上的“臘梅”,在阿卓務林心中,它是“最先熄滅的火把/卻最先點燃了/整個春天的火絨草”,臘梅,也就成了彝人捨己為人民族品格的象徵。《涼山》中那些樸素真摯而富有個性的詩行,很能引起我們的共鳴,這仍然也是因為其中有一種詩人與涼山水乳交融、血肉相連、靈魂相依的民族精神的整合體。因此,詩人面對涼山,面對“母親悠揚的口弦”,“再感人的詩行/再貼心的悄悄話/也禁不住我,相逢時/兩眼淚汪汪”。
“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大詩人艾青寫出了一切熱愛故鄉的人們的深摯感情。對故鄉涼山“兩眼淚汪汪”的年輕詩人,那種赤子般痴情而樸素、情深而意濃的大愛,也是能夠讓人刻骨銘心、產生共鳴的愛,也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眼裡常含淚水”的彝族年輕詩人的真實形象。
阿卓務林詩歌創作中愛的主題,有著廣泛的外延和深厚的內蘊。他愛古老的民族,愛自己的故鄉,也愛故鄉的父老鄉親。說到底,他是愛我們腳下的土地,愛我們中華民族的大家庭,愛我們偉大而古老的祖國。阿卓的詩,從“瀘沽湖”寫到“瀾滄江”、“金沙江”、“雅礱江”,從“萬格梁子”寫到“橫斷山脈”、“西朵拉達”、“拉卜俄卓”,從“小涼山”寫到整個“涼山”,從“麗江古城”寫到整個“雲南”,無不顯示了詩人愛的寬廣性與深刻性。詩人愛得真切,愛得深情,便有美詩出現。寫雲南:“每棵樹,都喚得醒一句鳥鳴/每葉草,都捏得出一滴水聲”;“孔雀往南飛,飛到雲南/羽毛就開花了,可以裝點山河/海鷗往北飛,雲南/翅膀就結實了,可以翻越重洋”;“鳥語花香的雲南/一路綠著,綠了幾千年”。這是因愛而發現的雲南美,因愛而從詩人心中湧出的詩歌美。詩人想像中的美好意象,詩中浪漫的情調,頗具涼山詩人的個性特點。這是真正的浪漫之詩,性靈之詩。一些人只看到阿卓詩歌中樸素質感的一面,而往往忽視了他浪漫的詩情。沒有浪漫主義情調的詩人,是很難成為一個大詩人的。
雲南的天空,不知有多少人歌唱過。普米族詩人魯若迪基詩歌中的雲南天空,是“每天都讓很多雲/擦拭著自己的天空”,雲南人的神奇見證了雲南天空的神奇,這是魯若獨特的視覺。阿卓也寫雲南的天空,並有他的發現:雲南湛藍的天空,再難看的雲彩,“也可以在它的上面/塗下一幅精美的油畫”;“雲南的天空/像草原一樣廣闊/適合放牧冬天的羊群”。的確,雲南的天空太美,太神奇了,從古至今,它吸引無數文人騷客去寫它、畫它、唱它。就是現當代,沈從文、公劉、樑上泉等名家,也有佳作奉獻。而到魯若迪基、阿卓務林這一代年輕詩人,他們同樣被故鄉的天空所吸引,也要寫雲南的天空,寫雲南的雲彩。但他們所寫的,一點也不比前輩詩人作家的差,更無雷同感。這是因為阿卓這一代詩人,他們本身就生活在雲南神奇的天空下,他們對雲南的感情,對雲南天空詩的發現,自然會帶有本土詩人靈魂深處的東西。這是他們對故鄉、對民族、對祖國的大愛在詩歌中的升華,是雲南絢麗多彩的民族文化通過雲南天空折射出來的詩歌形象。因此,他們寫雲南天空的詩,帶有詩人的個性特點,也就可以立於詩壇之林了。
彝族文化的獨特性,使阿卓務林詩歌作品中的愛不僅有著廣闊而博大的視野,也具有了深邃而細微的內蘊。阿卓善於從普通彝人的生活和民風民俗中,營造出奇特而精深的詩歌境界。彝族有在女人手臂上紋刻梅花狀刺青的風俗,據說這一風俗是和糧食豐收有關的。但在阿卓務林眼裡,“彝族女子手臂上/郵戳一樣醒目的梅花紋”,成了通向“天堂的糧票”。“民以食為天”的文化風俗,被詩人寫得充滿了浪漫的情調。一名孤獨的啞吧,一臉莊重,“嘴唇蠕動如蛙/如一隻無聲地鳴叫的青蛙/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似乎有一打話/在他的腦門掙扎”。這是多么震撼心靈的詩句啊。啞吧不能說話,已經夠痛苦的了,啞吧想說話而又說不出話的掙扎,更是痛中之痛。詩人抓住這個細節來抒寫,真是刻骨銘心!而在詩的結尾,卻出現了一片奇異的天空:啞吧手捂耳朵的姿勢,在詩人眼裡,“他是在用一隻手/塞住一隻耳朵里的人世/用另一隻手/打開另一隻耳朵里的天堂”。此時真是無聲勝有聲。啞吧耳朵里的天堂,必定也是多彩的、浪漫的。詩人沒有細寫,卻也給了我們去想像、去發揮、去創造的的空間和餘地。這首詩,不僅讓我們看到了阿卓務林在彝族漢詩中的藝術開拓,也讓我們看到了彝族漢詩創造的廣闊天地。
因愛而出現的悲憫情懷,也是阿卓務林詩歌創作的一個特點。不過,阿卓詩中的悲憫之情,並不局限在某人某事上,更不是小我天地中的無病呻吟。他的這種悲憫憂患意識,是基於對自己民族未來的思考,哪怕是對一人一事的抒寫,也因其挖掘的深刻而不由讓讀者去思考更多的層面。他那首發表在《詩刊》的《苦蕎花》可謂是這方面的代表作。詩的開頭寫得很美,在後半部分,更是出人意料地提升了詩的境界:“一時的大意,我們意忘記了天空/掌管風雨的那尊神/它可是握有舉足輕重的一票/苦蕎花能不能磨出農民的糧食/有時候,只有它說了/才算數”。對小涼山的父老鄉親,對面臨著傳統與現代激烈衝突的彝人,詩人深懷悲憫情懷,從而也引起了我們的共鳴,讓我們看到了阿卓這一代詩人,已經走出“玩詩”的時髦圈子,有了關於故鄉、民族的深刻思考。這是一位有良心詩人對自己民族發展前途的關切,也是他寫詩很有責任感的一種表現。為此,我們感到欣慰。
阿卓務林的詩,是彝族的民族個性與漢語的巧妙結合。詩人關於詩的自白說:“我寫詩,是因為我學習彝語/是從一則則扣人心弦的民間故事開始的/它們讓我明白/我的民族曾經有過值得書寫的靈感”;“我寫詩/是因為我學習漢語/是從一首首膾炙人口的唐詩絕句開始的/它們讓我堅信/詩歌是這個世上最美的語言”。在他的許多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詩人學習漢語、唐詩所下的功夫。詩人把唐詩絕句的語言精緻美,用來表現彝族人的特殊生活,用來抒寫詩人的個性品格。《紅公雞》、《讓石頭壓住風》、《雲南的山》、《雲南的河》等等,詩人把漢語的精煉之美運用自如,詩人的個性也得到了突現。特別是阿卓的一些小詩,如《露珠》、《黑眼睛》,不僅語言美而且很有張力。詩人在夢中去尋找月亮上的美人,“不料/喚醒星星的美夢/密密麻麻地/落滿身後的草叢”。詩中沒有出現一個關於露珠的詞,可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黑眼睛》,在凝練含蓄的詩語中,蘊含哲理,是哲理的詩,是詩的哲理。其意象的提煉,語言的精緻,是唐詩的傳統融進這位彝族青年詩人骨髓後的必然反映。
阿卓務林的詩,也多用口語。口語入詩,大拙成巧,更顯詩人靈性。但他的口語中,也常有警句出現,有的似諺語格言,又讓我們感受到彝族民歌對他的哺育。《倔強的河流》用河流象徵彝人執著頑強的追求精神:“不論颳風下雨/它都沒有請過一天假/哪怕是一秒鐘/它也不會為誰多作停留”。非常口語化,卻也很詩化。“沒有請過一天假”,頗有阿卓式的幽默,從中也讓我們見到了一位個性鮮明的彝族詩人形象。類似的詩,還有《老外》,一個從未見過西方白人的彝家老人,見到老外的長相後說:“給他燒兩個洋芋吧/如果他真不是一頭鬼/也肯定是被鬼/餓了幾天的奴僕/不然,天底下/哪有那么蒼白的臉色”。只有對彝族人的心理性格了解透徹的詩人,才能寫出這樣的詩行。老人的善良和樸實躍然紙上,也見證了阿卓的機智。在《金沙江》中,詩人的象徵語言,也令人驚異:“金沙江是長江的血管/不信,你鋸一鋸森林的臂膀/看看,流進長江的是不是鮮血”,看似平實,實則風韻深厚。這些,都讓我們看到了阿卓駕馭漢語的功力,詩人也因藉助漢語的神奇表達而張揚了藝術個性。
總之,在阿卓務林那裡,彝族的民族精神,詩人的個性,樸實生動、準確精煉的語言,是相互統一的。阿卓無疑是小涼山這方詩性土地上的傑出歌者,他把彝族漢詩提升到了一個新的水平。讀阿卓的《耳朵里的天堂》,我們感受到了彝族漢詩的神奇瑰麗,也欣喜地看到小涼山上又升起了一顆詩星。我為阿卓加油,我為阿卓叫好,我為阿卓祝福。阿卓,用你的詩,把彝族漢詩的天空照得更亮吧!
阿卓務林的詩
《臘 梅》
每年都會下一場雪
冬天 雪征服了整架山樑
那些高大的樹木
和卑微的小草
銀裝素裹
那些走過長江的走獸
和飛過藍天的飛禽
望穿秋水
最不起眼的那株臘梅
點燃了自己的枝椏
只要土地還有發綠的力量
縱使布穀鳥不在場
春天到了
綠色的河流
照樣會從山下漫上來
臘梅是最先熄滅的火把
卻最先點燃了
整個春天的火絨草
《天 空》
南部高原的天空空空空
空無一滴雨
柔嫩的莊稼
渴得要死了
這是六月的南部高原
快要著火的天空
我朝它大聲喊:
下雨吧
過了四分之三秒
從天空傳來一個回音:
對不起
你撥叫的用戶
不在服務區
請稍後再撥
(註:2005年5、6月,南部高原遭遇罕見的乾旱。)
《雲南的河》
在雲南
有很多這樣的河
它們剛剛走出家門
像嬰兒一樣純潔
對人世懵懵懂懂
它們藏進深山密林
像女孩子一樣嬌羞
步履輕盈 裙不帶風
它們也像山里人一樣倔強
從不停止前行的腳步
父輩們傳說
跟著這些河流淌
就能找到太陽的茅草房
是的 我承認
我就是這些河裡的一條魚
像所有的雲南魚一樣
閱讀父親山
遊覽母親湖
《瀾 滄 江》
縱是相隔千里
我也堅信
瀾滄江兩岸懸念重重的山裡
生長著拯救族人的靈魂草
她有蘭花的芳香
親人的氣味
如果你有幸從江邊路過
有幸遇見其中友好的一株
請舉手致以深深的敬意
她可以證明
我父輩的言傳
沒有說謊
《遊牧的村莊》
哪架山崗草肥
哪條溪谷水清
我來自高原之上的高原
風塵僕僕
來自貧困之中的貧困
風餐露宿
我的村莊是牛羊的村莊
春天的風 溪谷最先碰響
我饑寒交迫的牛羊
一天就能穿過四季
等山上的春天到了
我們攜手回家
路是一樣的路
彎曲是不一樣的彎曲
《黑色的土地》
她們用不同的花朵
結著不同的果實
每一粒果實都是一樣地豐滿
她們用不同的母語
唱著不同的歌謠
每一曲歌謠都是一樣地深情
她們用不同的方言
呻吟著相同的疼痛
每一聲叫喚都是一樣地乾癟
她們用不同的訴狀
控訴著相同的罪行
每一個文字都是一樣地憤懣
誰都知道 五萬年前的萬格沙漠
曾是讓巢穴迷路的大森林
誰又敢保證
這塊土地上那層黑色的皮膚
也不會像剝一隻羊皮一樣
被百年一遇的山洪
一絲不掛地剝掉
《刀尖下的蛙手》
招待貴客 你無疑是餐桌上
一道不失體面的佳肴
歌喉不算美妙 但野味十足
模樣雖然難看 但鮮皮嫩肉
一市斤幾十元人民幣的價格
與客人的身份相比 實屬便宜
權衡再三 你無疑是餐桌上
一道讓主客雙贏的好菜
客人吃得有味 主人掏錢不多
你因此一度成了選單上
回頭率最高的陪酒嘉賓
可昨晚的失態 真讓人失望透頂了
當廚師剖開你的腹腔 搜腸刮肚
你用雙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憐兮兮地 一點都不大方
這也罷了 你非要擺出一副上刑場的
架勢 讓天生膽小怕事的我
一連嚇出若干個不 顯得理屈詞窮
如果不巧被客人們聽見
怎么得了 這分明是要讓人家以為
我捨不得花那幾文臭錢
傳出去 誰還敢吃你呢
《我的青春從春天開始》
我的青春從春天開始
從一朵花的亮度開始
像一隻貪婪的蜜蜂
嗅著花香 我徑直飛去
那些鮮亮的花朵
不打一聲招呼
自己就謝了
有人說 那些蝴蝶
飛了 多漂亮的蝴蝶啊
樹葉落光了
森林的頭髮白了
冬天從頭來過
我和屬於我的那朵花
需要花多大的勇氣
才能找回曾經的枝頭
《合 影》
一群羚羊躲進了岩洞
假如我也躲進那個
埋葬經書的深坑
待我蓄髮出來
你還聽不聽得懂
我操持的方言
一行文字沒進了柴灰
假如我也沒進那片
海浪一樣襲卷而來的笑聲
作為素未謀面的兄弟
你能不能覺察到
我肌膚的疼痛
兄弟啊 我的好兄弟
把我們的愛定格下來吧
最好是用照相機
其中突出的部分是你
你後面是我
多年以後 至少
我們還留有發黃的合影
《黑 夜》
五層高的樓房
從一層上到樓頂
做電梯只需二十秒
步行也只需兩分鐘
而一位命比紙薄的裝修工
從樓頂掉下來
卻比樹葉重多了
足以花去他的餘生
來不及尖叫
世界就已經在他的眼裡
黑了過去
他的太陽將永遠沉沒
再也不會升起
惟有從他的腦袋濺飛的
對柴米油鹽的渴望
被地面上的螞蟻們
繼續啃食著
《天堂方向的沙塵暴》
漫天的沙塵暴戾而來
這我是歡迎的
因為積壓在肺腑的污血
也應該換換口味了
可是我有我的憂慮啊
如果天空和大地
剛好在這樣的時刻
意外地發生事故
這么黑的天
叫誰來裁判呢
《人模人樣》
我是從山裡走進壩子的
這條足以謂之坎坷的小道
花了我的二十年
我是彎腰爬坡 屈膝下山
一身泥巴走進壩子的
就像每一個下山的山裡人
土裡土氣 縮頭縮腦
在我生命的第7306天
我混進壩子的人流
就像從樹上掉下來的祖先
站直身子
走著人模人樣的步伐
待我回首自己的影子
發現腰更彎 膝更屈
全身抽風似的抖
《禽 流 感》
落下來 羽毛之輕
讓大地失重
天空不修邊幅
人們奔走相告
一隻小鳥犯下的過錯
鳥群沒有感冒
就如一個小人物的功勞
往往被忽略不計
而風繼續吹著
不論大門敞開 或是關閉
風乾了的標本
從此布告千年萬年
《太陽的召喚》
山啊 我曾經撒野的故鄉
那些補丁般零亂的雨澆地
花邊般嵌鑲在心底
那些雨澆地養育的人們
像一個個巨大的問號
不時閃過眼前
真擔心一陣風
就把他們吹得無影無蹤了
其實我早已知道
他們將節日般度過今晚
明早 仍要聽從太陽的召喚
《手上的陽光》
河流流進荒野
枯萎的樹木就會重新發芽
春風吹進森林
漂泊的種子就會落地生根
像河流流進荒野一樣
伸出你的左手
像春風吹進森林一樣
伸出你的右手
從北方伸向南方
從高山伸向海洋
請把敵人的雙手緊緊地握住
從他們的體內流淌過來的光芒
也會照暖你結凍的心臟
《只有風了》
翻遍通信錄
沒有一個人
值得傳送一條簡訊
誤把初次認識的路人
當作莫逆之交的朋友
荒唐得可愛
抬頭望天 天蒼蒼
低頭看地 地茫茫
沒有清風翻不過去的大山
只恨清風
有時熱 有時冷
《戲裡戲外》
江洋大盜犯下的罪行
人們一目了然 他們
開鎖的鑰匙何等神秘
左手首先摸索
還是右眼預行踏勘
隨風而去的東西
具體姓什名啥
人們看得清清楚楚
電視劇里抓捕小偷的荒誕戲
經常上演 不露聲色
昨天小鎮的攝像機不翼而飛
活在現實中的人們
絞盡腦汁 也勾勒不出
江洋大盜粗枝大葉的輪廓
他們 此刻
也許正以冠冕堂皇的身份
戲看人們行色匆匆的背影
而製作電視劇的那台攝像機
他們看得清清楚楚
2006.4.24
《河流的命相》
這條倔強的河流
祖先曾經寄予它
無限的厚望
它背負的包袱太沉了
氣 總也粗不起來
祖先造再大的船
它也是無力托舉
就如我背靠的那座山
只適應種植耐寒的洋芋
這條倔強的河流
注定沒有借花獻佛的命相
《一張弓的距離》
從鄉村到縣城
一個電話的距離
電話那邊是我中學
最棒的數學老師
電話這邊是我
從鄉村到縣城
一張弓的距離
弓那邊是我老師
欲言又咽多年的夢想
弓這邊是小小的我
可是啊 這么沉的弓
弟子這么小的力氣
怎么拉得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