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閻雲翔,男,1954年生,國際著名人類學家,本科、碩士就讀北大中文系,後留學美國,曾師從張光直,獲哈佛大學博士學位。現任教於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系該校中國研究中心主任、文化人類學教授,2007年受聘於該校社會學系紫江講座教授。主要講授“文化人類學”課程。
研究之路
無論從職業身份還是生活環境來說,閻雲翔都跟農民沾不上邊。但是,作為人類學家,他的研究卻和農村緊密相連。2003年,其英文著作《私人生活的變革:一個中國村莊裡的愛情、家庭與親密關係1949-1999》(上海書店出版社2006年1月推出中文版,龔小夏譯,後文簡稱《變革》)獲得2005年度“列文森中國研究書籍獎”(該獎是美國亞洲研究協會為紀念中國近代史研究巨擘約瑟夫·R·列文森所設,旨在獎勵在美國出版的,對中國歷史、文化、社會、政治、經濟等方面研究做出極大貢獻的傑出學術著作,每年只頒給兩本亞洲研究專著的作者),話題就從這這本著名的學術著作開始。
下岬村,位於黑龍江省距哈爾濱市50公里的雙城市內。在1971年,當它收留了一個從外奔赴而來的青年人的時候,一定不會想到,在三十幾年以後,這個被當地人親切地稱作“小閻”的年輕人將把這個村莊從一個地理名詞變成一個學術上的概念。《變革》中描寫的這個村莊,就是閻雲翔從17歲到24歲生活了7年的村莊。他在這裡“養成了自己的世界觀和人生觀”,並自稱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現在還是一個農民”。這種強烈的感情因素即使是在如今平靜的談話之中,也可以被清晰地感知,但是,研究有時會殘酷地撥開人和地域之間那層溫情脈脈的面紗,在跟蹤調查了15年之後,閻雲翔的結論是,“跟我們原先的預設完全不同,我們的結論是,新崛起的個人是一種無公德的個人。”在開始研究之前,閻雲翔的預設是在經過了社會的急速發展之後,中國將會出現一種五四時代所說的“新的個人”,變得更加開放,更加獨立。為了使這種所謂無公德的個人的指向更加清晰,閻雲翔給出了一個城市人更加熟悉的名詞———啃老族,“他們在經濟上不追求獨立,但是在消費和生活上卻追求完全的獨立”,在閻雲翔看來,權責的不對稱是無公德的個人的最重要的特點。同樣,在下岬村,這樣的現象也同樣存在。閻雲翔曾經舉過另外一個例子,說的就是那裡的關於彩禮用途的變化所折射出的同樣的問題。“以前彩禮都給父母,現在有的直接給女孩,更多的‘乾折’成現金,女孩拿去一般做生意,或者存起來,因為結婚後馬上就要分家成立小家庭。彩禮內容有延續也有更新,但最大的變化是年輕人通過高額彩禮向父母索取更多的錢財,為的是實現他們自己小家庭的現代化。彩禮的變化也直接影響了家庭結構和家庭生活的變遷。”在這個研究結束之後,閻雲翔現在仍然會每年回到那個村子,這種探訪沒有太多的功利性的目的。但是,“我每次回去基本上都會是一種很沮喪的狀態,因為發現我們當初的結論是正確的,而且這種情況愈演愈烈。”
人物成就
在2003年完成了《變革》一書之後,閻雲翔一直在尋找新的研究對象,而他所透露的最新的研究計畫,聽起來十分宏大,“我正準備和復旦大學的張樂天教授合作,主題是當代中國人的道德實踐。”人類學所研究的對象總是從細小的案例出發,這個題目出現在閻雲翔的話語中,實在出人意料。但是,很快,人類學家的本色就顯露出來。“在結束了下岬村的研究之後,我曾經走了一段彎路,試圖從理論上去研究‘個人主義’”。但是很明顯,對於活生生的社會事件,他的觸覺更為靈敏。
“我曾經在一個人的部落格里看到過這樣一篇文章,他說他在一次深夜回家的途中,看到路邊有一個老人躺著,旁邊沒有任何人,那個老人明顯是得了重病快要死了。但是,他害怕救了人之後被訛詐,就走了。第二天,他再經過同樣的地點,發現那個老人身邊圍了一大群人,老人死了。這個人在十年後在部落格中仍然用豐富的細節描寫了這件事,這說明這始終是他道德上的一個困擾。”
閻雲翔進行的對於“做好事被訛”和“碰瓷”(北京話中指人蓄意製造摩擦騙錢)的比較顯出一貫的犀利,“前者的傷害更大,因為它顯出的是一種對人類本能的惻隱之心的破壞。”而在目前的這個社會中,這種破壞表現在了每個人的觀念中,限制了本能的善和同情。
“我覺得我們所做的課題本身就是一種道德實踐。”閻雲翔的計畫顯出強烈的理想主義色彩。沒有經費,也沒有申請什麼課題,甚至要求記者不用做任何報導,“因為這處在一個開始的階段。”整個計畫的開始是先在復旦的學生中徵求志願者,“我跟他們說的也都是理念和想法,他們完全是自願地加入”。而這些學生所需要做的,是在暑假裡收集身邊的有道德爭議的具體事件。學生的收集工作,也是無功利地對於老師理念的贊同。“我們希望能夠開一個網站,把所有人收集的案例都放上去。這是一個開始,至少這些學生在做這個事情的過程中,也會影響到身邊的人。”慢慢擴大影響範圍,用案例來警醒世人。如果說課題是宏大的,那么操作的方式則顯出了細緻和切實。
觀點摘錄
中國學生和美國學生的不同,在於不天真
作為一個對中國和美國的學界都有充分了解的學者,閻雲翔對於美國學生和中國學生的區別,吐出簡單的兩個字———天真。“我的美國學生跟我講,他們所接觸的中國學生擔心的事情特別多,他們一上大學就擔心以後的工作。而美國的學生,在大學階段完全是憑藉自己真正的興趣選擇科目。就像我們這次新開的這門‘全球化’課程,其實我們教授也就是覺得這個概念很重要,在以後找工作時,它完全不能起任何的作用,但是,學生們就是認了教授的這個觀點,他們就來了。他們說,中國學生太聰明了。但是,我卻覺得,中國學生正是少了這種天真。”
上海,還有全中國,給我的印象都是一個字“忙”
閻雲翔的夫人是上海人,但是對於上海的印象,他的表述卻極其簡單,一個字“忙”。“不只是上海,全國都是。大家都覺得美國人的工作壓力大,節奏快,但是告訴你,沒有中國人現在這么快。”忙只是一種表象,是什麼驅使著大家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驅使著大家將時間完全花在了對於事業或者未來的追求上,閻雲翔認為這個幕後的推手就是錢。“中國人傳統的‘老婆孩子熱炕頭’,現在完全成了一種被批判的生活方式。”但是,在閻雲翔的眼裡,這卻也不失為一種溫暖的生活方式。“在美國,我們生活在洛杉磯,好萊塢明星們動輒舉行幾百萬元的婚禮,但是他們也不斷離婚、鬧緋聞,你說他們是幸福的么?”
貴族不在於生活方式,而在於為國家奉獻的多少
生活在美國,閻雲翔對於國內的了解有一部分來自於網路。他主動提起了天涯論壇上曾經轟轟烈烈的對於貴族的討論,來表示對於國內所謂精英文化的異議。“我曾經問過我的一個德國的同事,他也是個教授,出生在世襲的貴族之家。我問他認為什麼是貴族,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戴著的一隻很舊的手錶,說這是他父親的。而他們的家族在二戰前每次戰爭都有人為國捐軀,在二戰以後,因為政見不同,所以沒有人參戰了。”閻雲翔的觀點和同事的說法相吻合,真正的精英和貴族一是保持傳統,二是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 。
道德底線的突破及其倫理意涵
道德底線最直接的標誌就是做的事情不能對社會性產生直接衝擊。具體的原則包括道德原則,互惠原則,至少不能傷害幫助過你的人的原則。整個社會性就是靠若干條基本原則構築出來的。一旦這樣的原則受到衝擊,社會公信力就會受到衝擊,道德底線就會被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