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長亭怨與李天生冬夜宿雁門關作
記燒燭、雁門高處。積雪封城,凍雲迷路。添盡香煤,紫貂相擁夜深語。苦寒如許。難和爾、淒涼句。一片望鄉愁,飲不醉、壚頭駝乳。
無處。問長城舊主,但見武靈遺墓。沙飛似箭,亂穿向、草中狐兔。那能使、口北關南,更重作、并州門戶。且莫吊沙場,收拾秦弓歸去。
作品注釋
李天生:李因篤,字天生,山西富平人。明末諸生,早年曾參加抗清活動,故屈大均與他意氣相投。雁門關:故址在今山西雁門關西雁門山上。
香煤:指烤火用的煤炭。
紫貂:用紫貂皮做成的衣服。
淒涼句:指李因篤寫的詩詞。
壚:置酒的土台、土墩子。
駝乳:駝奶酒。
武靈:戰國時趙國武靈王“胡服騎射”以教百姓,使趙國迅速強大,鄰國不敢入侵。後因諸子內亂被困餓而死。墓在沙丘(今河北省平鄉縣東北)。前句中的“長城舊主”也指趙武靈王。
口北關南:指張家口以北、雁門關以南的地區。
并州:古九州之一。大約包括現在的山西大部和內蒙古、河北等省部分地區。
秦弓:秦地南山產檀柘,是弓乾的上等材料,故秦以出產良弓著名。屈原《九歌·國殤》有句雲“帶長劍兮挾秦弓”,這裡是表明詞人希望明君再世,收復故土的決心。
作品鑑賞
上片描寫與李國篤寒夜擁爐飲乳的情況。起句突兀,氣勢雄渾。用一“起”字,統領全篇,點出詞人激盪不平的思緒是事後的追憶,亦即離開雁門關後所作。“燒燭”二字,切合古人“秉燭夜遊”的情緒,著一“燒”字,不僅契合此地雁門夜寒的環境,且與交談者壯士的豪情相協調,風格粗獷。“積雪”二句,極言當地隆冬的嚴寒,風雪交加,陰雲蔽日,使人悲從中來。“添盡”二句,寫二人交談投機,相知甚深,儘管雁門嚴寒徹骨,圍爐夜話,添盡香煤,仍未盡興,於是緊擁貂裘,長談不疲。二人都是抗清志士,正好密談抗清大計。此時此刻既感到天氣寒冷,又深感心境淒涼,故“苦寒如許”一句綰合了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感受。友人之作慘戚淒涼,使詞人深為傷感一時難以下筆,故云“難和爾、淒涼句”。結句點明二人的思鄉情結,正因為那排遣不開的鄉愁噬齧人心,本欲借酒澆愁,卻飲之不醉,愁上加愁。二人都經歷了國破家亡的慘禍,國讎與家恨密不可分,“望鄉愁”背後隱藏的正是亡國之痛。
換頭後內容在歷史與現實的交織轉換中展開。詞人身在雁門關,正是趙國故地,觸景生情,自然想起振起國威的一代雄主趙武靈王,想起那留在沙丘的“武靈遺墓”,更想起他英雄的業績。在字裡行間,流露了對今天大明帝國的失望,感嘆趙武靈王那樣英勇善戰抵禦外敵的英主已不可再得了。空餘遺墓荒冢,令人生哀。“沙飛”二句表面上寫北地氣候惡劣,實則以沙飛代殘存的抗清力量,以狐兔喻清兵,然“沙飛”這微弱的力量如何能抵擋清兵。清兵不僅完全控制了燕趙舊地,雁門關不再是并州的門戶,也不再是并州的屏障,江山易代之悲油然而生。結拍二句,在浩嘆之餘,重振精神。既然憑弔沙場,緬懷古人只能徒增感慨,不如收拾弓箭,南歸抗清。他以與屈原同姓而自豪,他要繼承屈原九死不悔的堅毅精神,誓死抗清。
全詞沉鬱頓挫,激越起伏,風格豪爽粗獷,格調悲涼,氣勢縱橫,富有浪漫精神,追稼軒而超明人。葉恭綽《廣篋中詞》評曰:“縱橫排盪,稼軒神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