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芹

邊芹

邊芹,旅法女作家,作品《被顛覆的文明》 ,《誰在導演世界》 ,《一面沿途漫步的鏡子》,《帶我去巴黎》。主要譯著包括《直布羅陀水手》和《廣島之戀》等。在《文匯報》副刊《筆會》撰寫專欄“左岸碎語”。也常撰寫影評。 邊芹具有中國知識分子很罕見的獨立人格,既獨立於東方的“御用文字”,亦獨立於西方的“征服文化”。邊芹的文筆優美醇厚,善用獨特的象徵和隱喻,文章有一種神秘的質感。

基本信息

邊芹著作《一面沿途漫步的鏡子》解析

邊芹 邊芹

一位讀者以讀後感的形式向其他讀者推薦他喜歡的一本書:邊芹的隨筆集《一面沿途漫步的鏡子》,以為該書至少有兩個超越,一是完成了對無聊的小女人文學和無恥的美女文學的超越,在一個散文普遍模式化和迅速墮落的年代,她的文字自成一家,幾乎完全脫去了世俗人間的煙火味,不理會這個浮躁時代所流行的那些審美標準、文字趣味,而是按自己喜歡的方式寫作;二是她的作品超越了所謂“左”與“右”在內的形形色色的意識形態藩籬,開始以自己真實的靈魂直接面對世界,她心中沒有一把先定的標尺,要以此去量度歷史,她只有一顆平常心。”

佳作賞析

逃到哪裡放得下這顆心

作者:邊芹

晚春經寧數日,偷得一個下午去雨花台。行至後山景區,見楊邦義剖心處,四圍春色深濃,萬籟俱寂,人蹤罕至,似乎只有花香草熏徘徊不去、猶憶故人。風雨合謀已將石碑洗刷成灰黑一塊,斑駁不清的石面映顯了時間追逼中的掙扎和無奈。

有幾人還記得楊邦義和他那顆心?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建康府通判楊邦義在國破主降之際,誓不降金,被金兀朮剖腹掏心,罹難於雨花台東崗,逝時44歲。乾隆年為楊邦義那顆心追加過一塊碑,其後就沒人立碑了,再無文人為抽泣了九百年的鐵心孤魂題詩做斌,碑之何用。只有城建改造被迫遷址留下的石刻記錄,我站的地方也已非當年剖心處。

能為那顆心吟詩斌詞的聰明腦瓜不是投考托福就是苦念雅思,一千年的移根,兩百年的斷脈,曾經那樣執著的枝葉,終於棄樹而去。以今人之見,這位江西吉水人是地道的“歷史傻瓜”,“寧為趙氏鬼,不做他邦臣”為得是那般?還有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尤其在捨生取義而義之不存之時。

人活一世為了什麼是個老掉牙的問題,如今已鮮有人提問了。活著日益與享受並列,意義之類就顯得多餘,快樂幾乎掃清了所有人生目標。行屍走肉這個詞過去一直與無意義的人生並提,活一輩子不過一塊肉,從細胞之生到細胞之死,有長達一百年的,也有短至幾小時的,若從蛋白質的角度,長短也沒有意義。

於是意義漸漸就從人生菜盤上消失了,既然那盤裡不過一塊肉,生死之間就只是腐爛的過程和對保鮮的追逐。虛無的人生仿佛通向頹廢的單行道,上無意義下無逃路,墮落便成了唯一的出口,那簡直就像偷了一把鑰匙打開獄門,狂奔了出去,卻是一望無邊的荒漠。生之宏大和隨之承載的榮華富貴究竟有沒有邊界?在生與死之間到底有什麼他人難以參悟的東西只留給了“歷史傻瓜”?

養尊處優的人生要到某個關口,才體味活著的意義不是知道為什麼而活而是知道為什麼而死。是這個分岔口為腐爛和保鮮賦予了其本不具有的意義。在知道為什麼而活和知道為什麼而死的人之間有一條界河,歷史在這界河的兩邊針線似地穿梭著,宛如縫綴著人類的傷口,那針線一次次失落於只知為什麼而活的人之手,又被看清為什麼而死的人力挽狂瀾。我是在通向界河兩邊的獨木橋上,看到那些只知道為什麼而活的人將滿腹才情變成雕蟲小技,以及那些知道為什麼而死的人將雕蟲小技化作偉大的宣言。那是將一滴血變成鮮花,將蛋白質變成歷史一個創口,讓腐爛和保鮮逃出人生冷藏線,讓一泣細胞超脫朝生夕死,讓屠場、斷頭台、戰壕沙場、審判法庭瞬間失去恐懼,讓逃跑、背叛、妥協、偷生、謊言失卻致幻時間差的魔術。

這時候一扇連線白晝和黑夜的門打開了,你看見那充滿寒氣、沒有路的路上走著“歷史傻瓜”的長長佇列,那些在血光四濺的歷史判台上出生入死的“傻瓜”偊偊而行,千呼萬喚不回頭,那無邊無際的佇列通向常人難以企及的路口,只有走進這道歷史夾縫的人窺見了死的意義。你追過去,以為死亡可以換作答案,他們站在界河那邊,擺著手說死是沒有答案的,每個人都只能自己找到路口。那是人格與歷史在一個交叉點的碰撞,那是天崩地裂前比他人先感到了逃脫的無意義而去追逐落地前一秒的玻璃球,那是屈原式的投江、岳飛式的赴湯蹈火、辛棄疾式的絕望、文天祥式的視死如歸、史可法式的城亡與亡、林則徐式的引火燒身、楊靖宇式的肝腦塗地!

“你要來會我們嗎?”界河那邊嗡嗡地飄過來這句話。

“我是不是還不夠傻?”

人群里風一般捲起一陣聲音:

“你要什麼?”

是啊,我忘了在生與死之間還有廣闊的地帶,時間的長度會更細地追討活著的意義。在為什麼而生和為什麼而死之間,還有你是什麼和你要什麼的分野,而活著的意義不是知道你是什麼而是知道你要什麼。我在二十年前碰到過一個人,那次萍水相逢讓我看到“你要什麼”悄悄地決定了“你是什麼”。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一位駐聯合國外交官夫人帶來一個女孩——浙江來的數學系研究生,三人一起去巴黎最大的百貨店。在電梯裡,我問女孩:數學碩士的頭腦有什麼打算?她很乾脆:留下來。哪怕永遠離開數字去餐館洗碗?我追問。她點頭並把眼睛投向外交官夫人。此時我們已經走出電梯,眼前是琳琅滿目的商品,外交官夫人指著滿堂財富反問我:那還用問嗎?

在歷史傻瓜與歷史聰明人之間,只隔著一樣東西,就是活著的意義。然而那樣的歷史夾縫卻不是人人可以鑽入,有幾人能看到活著的意義不是知道為什麼而活而是知道為什麼而死?又有幾人能看到生之偉大的邊界在哪裡?站到那條邊界上的人,才寧願讓人挖出胸膛里的那顆心,才會生出“身必死國家之難”的傻瓜念頭和“留取丹心照汗青”的非分之想。

那天站在石碑前的我,瞬間被時間捆綁看押,見到了最後一刻揣著那顆心的楊邦義,問他為什麼不逃?他反問我:逃到哪裡放得下這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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