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風景日夕佳,
與君賦新詩。
澹然望遠空,
如意方支頤。
春風動百草,
蘭蕙生我籬。
曖曖日暖閨,
田家來致詞。
欣欣春還皋,
淡淡水生陂。
桃李雖未開。
荑萼滿芳(一作其)枝。
請君理還策,
敢告將農時。
作品注釋
①澹然:澹通淡,恬淡自適。 ②如意:古之爪杖也。或骨、角、竹、木,刻作手指爪,柄長可三尺許。或脊有癢,手所不到,用以搔爪,如人之意,故曰如意。(清·趙殿成註:《釋氏要覽·指歸》雲)
③支頤:就是用手抵著腮幫的意思。
④蘭蕙:是香草名,植蘭蕙以為鄰,可見詩人不與流俗合污的高潔品性。
⑤致詞:此處指農人間相互串門。
⑥陂:池塘。
⑦荑:本義:茅草的嫩芽,引申之為草木嫩芽。
⑧詩名中的“迪”即裴迪,是關中人,開元中與王維同隱。天寶年後人蜀州刺史、尚書省郎。王、裴兩人志趣相投,始終不渝,故而能有如此真切坦誠,醇厚樸質之語。
作品鑑賞
賞析一此為右丞一篇山水田園之作,清新淡雅,回味無窮。
詩篇脈絡清晰,層次分明。首句點明寫作動機,夕陽西下的黃昏時節,風景這邊獨好,置身於如此美景之中,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邀請裴君一起吟詩作樂。三四句著二“態”,“淡然”顯現出詩人觀景之心態,恬淡自在;“支頤”描摹出詩人觀景之姿態,兀自沉醉。寥寥二筆,卻將詩人觀景之心緒、姿態描摹得惟妙惟肖。“望”字亦為傳神之筆,一則突顯出所管之景的開闊伸冤之意境,二則將詩人觀景之神韻流露出來,或遠望,或凝望,或油然而思,或啟迪而發?此渺遠之境,該是開啟詩人心扉的一把密鑰吧,沉寂了一冬的淡漠,在此等萬物復甦,欣欣向榮的景致之中,總該有所萌動的吧!箇中情致,唯右丞感知。徐徐春風輕拂,驚醒了那沉睡的百草,齊齊在微風蕩滌中悄然萌動;看那籬笆從中,蘭惠叢生,散發出縷縷幽香,沁人心脾。一“動”一“生”,以動寫靜,賦予百草與蘭惠以生機與活力;描蘭惠之態,實則又隱約地展露出詩人道貌岸然,不與世俗同流合污之情操。暖暖的夕陽,朦朧而柔和,從我那那盛滿春光的室內漸漸退去,只留下一絲尚存的餘暉。春的氣息,亦帶來了村莊的活躍,傍晚時分,老農亦走家串戶,來我這兒閒聊。後面四句為“致詞”內容,水邊的土地上,布滿了嫩綠的草木,欣欣向榮,一派蓬勃之象;那泛著綠萍的池塘,在微風輕拂下,蕩漾起絲絲漣漪,一圈一圈,向四周盪開。大片的桃李樹林,一瞬間也換上了春的彩妝,前面還是光禿禿的桿兒,一縷春風吹過,煥然一新,披上了綠的衣裳,嫩綠的新芽,油然而生,瘋狂向外探頭,急切地渴盼著打量這個未知的世界,這不,青蔥的長勢,孕育出團團花骨朵兒,在綠色的世界裡增添一絲春的芬芳。這青翠的綠芽,這悄然欲出的花蕾,飽含生機,卻也蘊藏著希望,恍惚間能瞅見老農眼裡充滿希冀的光芒,那該是碩果纍纍的豐收呵!末句回歸題目,趁此農忙時節將至,誠邀裴君過來,一同欣賞品味這春意盎然之趣。
喜歡這首詩的感覺,清新歡快,淡然素雅。樸實醇厚的言語,描繪的卻是最真切自然的景象。放眼窗外,此時亦正值春季,卻少有那般別雅景致,又一次感嘆詩人之妙手,繪盡世間美景,卻絲毫不著痕跡。
王維的詩篇,其主旋律少不了山水之美,亦逃不掉隱居之情,對他的人生驀然又徒增了幾分羨慕,處身於那樣的年代,切身體驗官場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卻又醉心自然,情歸大地,難能可貴的是亂世之中,還有志同道合之人,吟詩作樂,感慨世事。反而觀之,這難道不是一份難得的幸福么?
王維與裴迪
裴迪是同王維來往最多的盛唐山水田園詩人。他開元末在張九齡荊州幕府(孟浩然有《從張丞相游紀南城獵戲贈裴迪張參軍》詩,可證),後到長安,曾隱於終南,《唐詩紀事》卷一六云:“迪初與王維、
興宗俱居終南。”維得輞川別業後,常“與裴迪游其中,賦詩相酬為樂。”(《新唐書·王維傳》)在王維與裴迪唱和的詩中,多稱迪為“秀才”,又《輞川閒居贈裴秀才迪》云:“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以佯狂遁世的接輿喻裴迪,可見天寶年間,迪有較長時間未居官,過著隱逸的生活。裴迪《青雀歌》:“動息自適性,不曾妄與燕雀群。幸忝鵷鸞早相識,何時提攜致青雲。”他何嘗不想致身青雲,但又潔身自好,不妄與燕雀同群,這或許是他仕途失志、只得歸隱的一個主要原因吧。在隱居中,他逐漸接受佛教思想,從中獲得精神安慰,《游感化寺曇興上人山院》說:“浮名竟何益,從此願棲禪。”裴迪今存詩二十八首,都是同維的贈答、同詠之作;而維集中同迪的贈答、同詠之作,則達三十餘篇,其數量超過維與其他任何一個作者的這類作品,由此即可見兩人之間交往的密切。又從王維的寬慰裴迪(見《酌酒與裴迪》詩)和裴迪的冒險到菩提寺探望王維(時維被叛軍拘於寺中),也可看出他們之間互相關心、患難與共的關係。這種關係,是以兩人的思想、志趣相合作為基礎的,用王維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攜手本同心”(《贈裴迪》)。
作者簡介
王維(701—761),唐代詩人、畫家。字摩詰。祖籍太原祁(今山西祁縣),其父遷家蒲州(今山西永濟),遂為蒲人。他官終尚書右丞,世稱“王右丞”。開元九年,進士及第,調太樂丞。坐累為濟州司倉參軍,歷右拾遺、監察御史、左補闕、庫部郎中,拜吏部郎中。天寶末,為給事中。安祿山陷兩都,維為賊所得,服藥陽喑,拘於菩提寺。祿山宴凝碧池,維潛賦詩悲悼,聞於行在。賊平,陷賊官三等定罪,特原之,責授太子中允,遷中庶子、中書舍人。復拜給事中,轉尚書右丞。維以詩名盛於開元、天寶間,寧薛諸王附馬豪貴之門,無不拂席迎之。得宋之問輞川別墅,山水絕勝,與道友裴迪,浮舟往來,彈琴賦詩,嘯詠終日。篤於奉佛,晚年長齋禪誦。一日,忽索筆作書數紙,別弟縉及平生親故,舍筆而卒。贈秘書監。王維青少年時即富於文學才華。開元九年(721)中進士第,為大樂丞。因故謫濟州司倉參軍。後歸至長安。開元二十二年張九齡為中書令,王維被擢為右拾遺。其時作有《獻始興公》詩,稱頌張九齡反對植黨營私和濫施爵賞的政治主張,體現了他當時要求有所作為的心情。二十四年張九齡罷相,次年貶荊州長史,李林甫任中書令,這是玄宗時期政治由較為清明而日趨黑暗的轉折點。王維對張九齡被貶,感到非常沮喪,在《寄荊州張丞相》中說:“方將與農圃,藝植老丘園。”表示了歸隱之意。但他並未就此退出官場。開元二十五年,曾奉使赴河西節度副大使崔希逸幕,後又以殿中侍御史知南選,天寶中,王維的官職逐漸升遷。安史亂前,官至給事中,他曾說:“既寡遂性歡,恐招負時累。”一方面對當時的官場感到厭倦和擔心,但另一方面卻又戀棧懷祿,不能決然離去。於是隨俗浮沉,長期過著半官半隱的生活。他原信奉佛教,此時隨著思想日趨消極,其佛教信仰也日益發展。他青年時曾居住山林,中年以後一度家於終南山,後又得宋之問藍田輞川別業,遂與好友裴迪優遊其中,賦詩相酬為樂。天寶十五載(756)安史亂軍陷長安,玄宗入蜀,王維為叛軍所獲。服藥佯為瘖疾,仍被送洛陽,署以偽官。兩京收復後,受偽職者分等定罪,他因所作懷念唐室的《凝碧池》詩為肅宗嘉許,且其弟王縉官位已高,請削官為兄贖罪,故僅降職為太子中允,後復累遷至給事中,終尚書右丞,世稱王右丞。
王維詩現存不滿400首。其中最能代表其創作特色的是描繪山水田園等自然風景及歌詠隱居生活的詩篇。山水之作如《終南山》《華岳》描寫雄偉的山嶺,《漢江臨泛》描繪浩瀚的江流,《山居秋暝》表現秋山雨後的清新氣氛,《青溪》《過香積寺》《藍田山石門精舍》等寫深山之中溪澗或寺院的幽邃景象,都是膾炙人口之作。五言絕句《皇甫岳雲溪雜題》5首,《輞川集》20首是描寫隱居幽勝的組詩,大多寫得很精緻,有如精美的繪畫小幅。描繪田園風景的詩作有《贈裴十迪》《春中田園作》《新晴野望》《渭川田家》《田家》《淇上田園即事》《田園樂》等10多首,勾畫了農村平凡而美麗的日常風光。王維把農家生活寫得非常和平寧靜,將田夫野老寫成了悠閒自得的隱士式的人物,以這些詩歌表現了自己對於閒適生活的喜愛。其他一些描寫隱居生活的詩篇,也常有出色的寫景片斷,如“閒花滿岩谷,瀑水映杉松”(《韋侍郎山居》)、“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輞川閒居贈裴秀才迪》)、“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積雨輞川莊作》)等,繪出了山林田園間種種動人的風景畫面。
王維的大多數山水田園之作,在描繪自然美景的同時,流露出閒居生活中閒逸蕭散的情趣。詩人特別喜歡錶現靜謐恬淡的境界,有的作品氣象蕭索,或幽寂冷清,表現了對現實漠不關心甚至禪學寂滅的思想情緒。王維從中年以後日益消沉,在佛理和山水中尋求寄託,他自稱“一悟寂為樂,此生閒有餘。”(《飯覆釜山僧》)這種心情充分反映於他的詩歌創作之中。過去時代不少人推崇王維此類詩歌,一方面固然由於它們具有頗高的藝術技巧,一方面也由於對其中體現的閒情逸緻和消極思想產生共鳴。明代胡應麟稱王維五絕“卻入禪宗”,又說《鳥鳴澗》《辛夷塢》二詩,“讀之身世兩忘,萬念皆寂”(《詩藪》),便是一個明證。
王維其他題材的作品,如送別、紀行之類的詩中,也經常出現寫景佳句,如“遠樹帶行客,孤城當落暉”(《送綦毋潛落第還鄉》)、“山中一半雨,樹杪百重泉”(《送梓州李使君》)、“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送邢桂州》)、“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使至塞上》)等,都是傳誦不衰的名句。
蘇軾曾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東坡題跋·書摩詰藍田煙雨圖》)王維不但有卓越的文學才能,而且是出色的畫家,還擅長音樂。深湛的藝術修養,對於自然的愛好和長期山林生活的經歷,使他對自然美具有敏銳獨特而細緻入微的感受,因而他筆下的山水景物特別富有神韻,常常是略事渲染,便表現出深長悠遠的意境,耐人玩味。他的詩取景狀物,極有畫意,色彩映襯鮮明而優美,寫景動靜結合,尤善於細緻地表現自然界的光色和音響變化。例如“聲喧亂石中,色靜深松里”(《青溪》)、“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過香積寺》)以及《鳥鳴澗》《鹿柴》《木蘭柴》等詩,都有體物入微之作。王維的寫景詩篇,常用五律和五絕的形式,篇幅短小,語言精美,音節較為舒緩,用以表現幽靜的山水和詩人恬適的心情,尤為相宜。王維描繪自然風景的高度成就,使他在盛唐詩壇獨樹一幟,成為山水田園詩派的代表人物。他繼承和發展了謝靈運開創的寫作山水詩的傳統,對陶淵明田園詩的清新自然也有所吸取,使山水田園詩的成就達到了一個高峰,因而在中國詩歌史上占有重要的位置。
王維的創作才能是多方面的。他的五律和五、七言絕句造詣最高,同時其他各體也都擅長,這在整個唐代詩壇是頗為突出的。他的七律或雄渾華麗,或澄淨秀雅,為明七子所師法。七古《桃源行》《老將行》《同崔傅答賢弟》等,形式整飭而氣勢流蕩,堪稱盛唐七古中的佳篇。散文也有佳作。《山中與裴秀才迪書》清幽雋永,極富詩情畫意,與其山水詩的風格相近 。
王維詩在其生前以及後世,都享有盛名。史稱其“名盛於開元、天寶間,豪英貴人虛左以迎,寧、薛諸王待若師友。”(《新唐書》本傳)唐代宗曾譽之為“天下文宗”(《答王縉進王維集表詔》)。杜甫也稱他“最傳秀句寰區滿”(《解悶》十二首之八)。殷璠說:“維詩詞秀調雅,意新理愜,在泉為珠,著壁成繪,一句一字,皆出常境。”(《河嶽英靈集》)唐末司空圖則贊其“趣味澄夐,若清沇之貫達”(《與王駕評詩書》)。昔人曾譽王維為“詩佛”,並與“詩聖”杜甫、“詩仙”李白並提。以思想內容而言,王維詩遠不能與李、杜相提並論;而在藝術方面,王維確有其獨特的成就與貢獻。唐劉長卿、大曆十才子以至姚合、賈島等人的詩歌,都在不同程度上受到王維影響。直到清代,王士禎標舉神韻,實際上也以其詩為宗尚。但這派詩歌,往往陶情風景,缺乏社會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