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簡介
《贈別:論窗上我的名字》是英國十七世紀玄學派詩人的約翰·多恩的詩作。在《贈別:論窗上我的名字》中,約翰·多恩運用了獨特的寫作手法及意象,描述了一個對愛情堅定不移的男性形象,以及一個水性楊花的對愛情不忠的女性形象,以此表現了詩人矛盾的女性觀中對不忠女性無情揭露的觀點。
作品原文
贈別:論窗上我的名字①
鐫刻於此的我的名字②
給這塊玻璃賦予了我的堅定,
自從有了這符咒,這玻璃
就猶如那刻劃它的東西一般堅硬;
你的目光將賜予它崇高的價值,足以傲視
采自任何岩礦的鑽石③。
誠然,玻璃應當是
坦白磊落,且透明如我④,
尤其,它還讓你看見你,
清楚地把你反映到你的眼波。
可是所有這些規律,都禁不住愛的魔力,
在此你看見我,我就是你⑤。
沒有一個點,或破折號—
它們僅僅是這名字的附屬檔案—
能被陣雨和暴雨沖刷掉,
時光將發現我始終不變;
你可以更好地體現這忠貞之愛,
因為有那榜樣永遠與你同在。
或者,如果這門學問
太難太深,一個刻寫的名字不足以傳授,
那它,就如一顆骸骸頭,諄諄
告誡著戀人都有必死的時候⑥,
或者就把這瘦骨嶙峋的名字看做
我朽壞的骨骼。
那么,正如我所有的魂魄⑦
都安居於你這樂園之中(只有在這裡
我才得以看見,成長和理解),
我軀體的屋椽——永遠與你
相伴的骨頭,覆蓋這屋頂的肌肉,筋腱
和血管,也將重新回返。
直到我的回歸把我散碎的
軀體重新組合,修復,
使得所有對準星位的
美德的力量,據說都注入
這些字母之中,因為在它們被刻下之時,
正值那些星座高懸天際⑧,
所以,既然這名字被鐫刻之時,
愛情與憂傷正達到巔峰,
那就沒有門禁能把這名字的法力拒斥;
它將使你更加深愛,也同等
更加優傷;既然我每天都死去,你就該
每天都哀悼,直到我回來。
當你漫不經心的手
摔開這扇窗——帶著我顫抖的名字,
去注視別人,而他的乖巧或富有
對於你的心會組成新的炮隊之時,
那就構想這名字活了,你這樣做
冒犯了寓居其中的我的守護者。
當你心軟的丫環
被你情人的金錢收買——而小廝
早已把他的書信放在了你枕畔—
為之辯護,且馴服了你的怒氣,
而你也為此對他緩和起來之時,
願我的名字步入,而他的名字藏匿。
假如這背叛發展成
公然的罪行,而你再次執筆
在信封上寫地址時,這姓名
將從窗玻璃上流入你的幻想里。
於是,在遺忘中你才記憶得正確,
將不知不覺地寫信給我。
但是,玻璃和線條必然
不是保持我們堅固的實質之愛的手段;
瀕死加劇著這陣暈眩,
我在昏睡中如此喃喃;
把這無聊的言語歸因於我要走了,
因為將死的人往往這般嘮叨。
作品注釋
①有些手抄本作“關於他去旅行前在他的情人的窗戶上用鑽石刻寫他的名字”。
②專有名稱具有某種法力是有關魔法論著中的常見觀念。
③鑽石有采自老岩和新岩之分,前者名貴,後者常用於切割玻璃。
④“我”的名字刻在玻璃上,故而透明。
⑤玻璃上刻有“我”的名字,同時又映有“你”的影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⑥戴刻有骼鏤頭的戒指,作為人必有一死的警誡,是當時習尚。而窗上的名字提醒他們彼此已分離,分離對戀人來說即意味死亡。
⑦西方人認為人有三魂:植物魂、感性魂和智性魂,分管生長、感覺和
理解。
⑧星相學等法術著作中有一種觀念,認為當某星宿值日時人們製作物品或書寫咒符,那星宿的影響力便會傳入該物品或咒符。
作品鑑賞
詩中獨特的寫作特點《贈別:論窗上我的名字》在以宣告的口吻開篇後,痛快淋漓的描述著男主人公堅定不移的愛情。但是在大量的語言鋪墊之後,筆鋒一轉,描畫了一個對愛情毫不在意,水性楊花的女子形象。這首詩極富畫面感,讀過後如同欣賞一部跌宕起伏的電影,令人回味。
該詩開篇即像詩人講述的一個永不改變的愛情故事,娓娓道來。在詩的第一節,詩人寫道:
鐫刻於此的我的名字
給這塊玻璃賦予了我的堅定,
自從有了這符咒,這玻璃
就猶如那刻劃它的東西一般堅硬;
你的目光將賜予它崇高的價值,足以傲視
采自任何岩礦的鑽石。
王佐良曾評論:“在格律上他一反甜美的樂調,往往顯得很突兀,本·嬌生說他‘不諧率’,其實他是故意為之的。他的開篇往往是突然的一聲招呼,一個宣告,一個命令,一個問題,總之立刻把讀者不由分說地拉進詩中。”對於戀愛中的人來說,把名字寫在玻璃窗上作為愛的記號是件很平常的事,但詩的第一節就像詩人的一個宣告,他宣稱自己愛的堅定隨著他的名字也留在了玻璃上,愛情的堅定增加了玻璃的硬度。詩人甚至認為,在愛情的魔力作用下,他的堅定與他愛人的目光融合之後,能夠使玻璃比任何的鑽石都堅硬。愛情原本是激情的、熱烈的,但詩人卻用冷靜、理智的玻璃意象來承載他熾烈的愛,這一意象的使用出人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雖然愛與玻璃看起來毫不相關,但在多恩的筆下,充滿愛的名字寫在了玻璃上,兩者產生了聯繫,讓讀者感覺合情合理,同時又加強了對堅定愛情的肯定,讀來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在第二節詩中,多恩把玻璃的意象進一步深化。玻璃不再是透明的物體,它同時具備了鏡子的功能。“它還讓你看見你,/ 清楚地把你反映到你的眼波。”鏡子是用來照出人的真實面貌的,表面上看來,是讓女主人公能夠從中看見自己,並看見其中映射出的兩人之間的愛情。但實際上詩人對鏡子的描述與喬叟《坎特伯雷故事集》中講述的“玻璃寶鏡”有相同之處。喬叟認為“如果有漂亮的女子將她的心交給了一個情郎,她能看見他的行動,他若有異心,就能看見他如何變心,如何求取新歡,以及他的一切詭計,鏡中顯得十分清楚,任何事也遮掩不了”(《侍從的故事》)。多恩對鏡子意象的使用與其他文藝復興時期詩人一致,似乎人人手持一面小小的“鏡子”,並按照天人對應的觀點,以各自獨特的方式來反映宇宙,觀察世界,審視自我。
在接下來的詩行中,詩人對自己堅定不移的愛進行了一連串的描述。他首先強調,名字,這個寫在窗上代表著愛情的符號,同樣也始終不改變,即使是名字的小小附屬檔案,也不會因雨打風吹而有任何變化。詩人同時諄諄叮囑他的愛人,“你可以更好地體現這忠貞之愛,因為有那榜樣永遠與你同在。”這些詩行中詩人在強調自己永遠不變的忠貞愛情的同時,處處暗示著他在提醒愛人,愛情應該始終不變、終身相隨。他甚至對愛人這樣描述彼此間的堅貞愛情,“或者,如果這門學問太難太深”,那么他的窗戶上的名字就猶如一顆骷髏頭,用死亡來表達對愛的忠誠。詩人在本詩中,巧妙地把愛情與死亡聯繫起來,不僅令人感覺愛情這一主題更加神聖肅穆,同時也擴大了詩的外延,增加了愛情的深度。
詩人在第六節詩中進一步講到他的身體因為愛的神力而重生時,再次說明他的名字對於保存堅定的愛情的作用。而他對愛情、對愛人所有的期待在第七節詩中達到頂峰。他認為,名字寫在窗上的那一刻,就是愛情與憂傷同時達到極限的時候。因為愛,所以兩個相愛的人傷感著即將到來的別離,並且別離導致了極度的悲傷。詩人對名字所代表的愛的咒符充滿信心,認為它能夠使自己的愛人在離別的日子裡更加深愛,也因此使她更加堅定對愛情的信念。詩人因為離別的思念,悲傷到每天都有如死去,同樣他也期待愛人能夠堅守愛情,直到他歸來。
雖然詩人用了大量篇幅描述男主人公愛的神聖,以及忠誠不移,但從第八節開始出現的女主人公卻是以一雙“漫不經心的手”揭開了自己虛偽不忠的面紗,因此男人的忠貞之愛與他所愛的女人的輕浮易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即使窗上的名字帶有愛的咒符,這咒符卻似乎沒有任何的作用。他的愛人用“漫不經心的手摔開”了帶著“我顫抖的名字”的那扇窗,目光投向了別的男人。這女人的水性楊花,輕浮多變冒犯了名字的主人,但詩人也無可奈何。只能盼望在那個用“乖巧”或是“富有”征服了自己愛人的“別人”慢慢接近她的時候,鐫刻在窗上的名字能夠發揮咒符的魔力,以自己的愛覆蓋住其他男人的一時之好。
詩人對女性不忠的描述並不僅限於女主人公一個人,甚至詩中的另外一個女性,“丫環”也是不可信的。“心軟”的丫環會被其他男人用金錢收買而背叛自己的男主人。這個女主人雖然對丫環的做法不滿,但卻表達的十分輕浮,輕易的被“他的書信”所打動,進而被她已有好感的這個男人馴服了怒氣,對其緩和起來。他再次希望玻璃窗上的名字咒符能夠利用魔力影響並控制女主人公的不端行為,使她的記憶中只存有自己的名字而無其他人,使其感情最後回歸到原來的地方。這節詩中,作者在一句詩中使用了一對反義詞來描述愛情的變換,他認為自己的名字所具有的魔力能夠使女主人公“在遺忘中”“記憶得正確”。遺忘是指對背叛的愛情的遺忘,只有忘掉移情的對象才能想起原本的愛情。而實際上,詩人已經對這段愛情絕望,因為即使能夠記憶得正確,他的愛人也只會在“不知不覺”中給他寫信。
在詩的最後一節,詩人對前面的感情宣洩做出正確的評述,他終於面對現實,最後一節的表達出乎意料。多恩推翻了自己在前面詩節中對愛情的堅定信念的承諾與傾訴,同時也承認了玻璃窗與上面的名字筆畫是無法保證愛情的。詩人的語言中透出著絕望,而對愛情的絕望使得他無法繼續自己的生命。此時,死亡意象又回歸其本身含義,愛情也隨之消亡。
多恩的這首贈別詩用種種意象以及諷刺對比揭露了多變輕浮女人的無情。詩中大量的描寫詩人愛情信念的內容,並不是為了描寫愛情的堅貞不移,而主要是為了反襯詩中女人的不忠、易變,甚至可以認為詩人是以自己對待愛情的嚴肅來反諷女人的水性楊花。多恩對女性的不信任不是無據可循的,而是源自於他一生中所經歷的挫折與變動。多恩早年間受到文藝復興時期世俗文化的影響,縱情聲色,曾是個風流的城市詩人。後與埃格頓夫人的侄女秘密結婚,忠於愛情。而這場婚姻卻導致掌璽大臣埃格頓的強烈不滿,幾乎毀了前途。另外,中年以後,他不得不由天主教改信英國國教,最終才真正的過上安定的生活。同時,他所生活的時代,變動頻繁,社會上瀰漫著懷疑、幻滅。生活上以及生活環境給他內心帶來的矛盾衝突以及掙扎、反抗,都表現在他的詩歌中。這些矛盾又形成了多恩詩歌中的張力,成為詩歌中突出的特點,使他的詩歌標新立異,引人入勝。